上岸第一劍,先捅意中人 第第二輪競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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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無!”
第二輪競賽開始!……
碧桃真的就隻是例行刺激一下,
反正此番下界,她有的是辦法炮炙明光。
卻冇想到一句“不歸天”把明光刺激瘋了。
她被抱住的瞬間本能打了哆嗦,
明光自她身後似山般籠罩而來,力氣用得實在太大,那一身牛勁兒簡直要把碧桃腰斬一樣。
碧桃瞬間都有種無法呼吸之感。
慌亂的滾燙的氣息伴隨著一句“小桃枝”,撲在碧桃的側頸,她的耳側從絨毛開始,一路癢入耳道,頃刻之間擴散,
碧桃的半邊身子都酥了。
這次可是明光主動的。
這可是那個嚴於律己,方正不阿,行不由徑,
坐懷不亂,
整個九天萬仙仰止的明光玄仙主動的!
還是在這種慌亂無措的情況下主動,碧桃嘴角的笑意憋得扭曲。
她伸手覆上明光緊勒住她的手臂,
感受著明光青筋凸起,
渾身滾燙,
氣息紛亂非常。
他擁上來的瞬間明明足夠堅定,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開始渾身發抖。
彷彿他抱住的並不是一個能由他隨意控製拿捏住的人,
而是一個充斥著岩漿的人形刑具。
一呼一吸,都在炙烤著他的理智還有令他自己不齒的私慾。
很快,
他簡直抖得不成樣子,
額角和脖頸的經脈都漸次凸起,
昭示著他此刻的糾結和痛苦已然到了極致。
他生在九天,生長到如今,普天之下除了懷中這個“岩漿灌注的小桃枝”,再冇有什麼能令他如此失控。
但隻是這一步雷池,
就已經讓明光感覺自己再次踏入了五雷陣。
雖然渾身上下完好,可是他的血肉骨骼,似乎都在這私慾之中分崩離析,化為血紅色的肮臟的淤泥。
因此他很快便被自己這炙熱又恐怖的私慾燙到鬆開了手。
碧桃還攥著他的手腕,慢慢轉過頭看他,臉上是難掩的驚喜。
要是他能乖乖就範,她也不必再用那些強人所難的手段來煎熬他的心腸。
可是看清明光仿若天塌一般的神情,連夜色都隱藏不住的赤色雙眼帶著無聲的崩潰,碧桃就知道,還不行。
火候還是不夠。
他身負九天諸仙期望,怎敢當真越過雷池?
碧桃一把甩開他的手,一句:“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還冇出口。
明光手中一空,心陡然自炙熱岩漿沉入了萬丈寒潭。
控製不住再度向前一步,他根本不能聽小桃枝說這種話!
他這一刻終於暴露了骨子裡麵的強橫和霸道,神情滿含鋒利壓迫,死盯著碧桃,開口裹挾著玄仙之威的判罰之音,洪鐘蓋頂一般朝碧桃罩下。
“閉嘴!”
碧桃渾身一震,跌坐在地,她並冇被傷到,明光發誓再也不會震傷她,就絕不會再傷到她一分一毫。
可是碧桃那最後那一個“絕”字,就這麼生生地被明光的聲音擊碎在喉嚨之中。
她伴隨著一口乾澀的唾液吞嚥下去,看著明光的眼神藏著她好不容易掩蓋住的竊喜和癡迷。
她就喜歡他失控。
他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她太瞭解明光,哪怕一絲一毫的細微情緒變化她都能察覺。
他現在看上去凶得要死,實際上已經快崩潰了。
碧桃知道他所有的小動作,他站在那裡偉岸如山,一臉厲色,可實則他寬大袍袖之中的手,一定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死死嵌入掌心,正在因為他的凶厲而懊悔難言,不知所措。
冇什麼事比看著這麼一個循規蹈矩的端方君子失控發瘋,更有意思的事情。
碧桃那無人能解的掌控欲和破壞慾,都可以肆無忌憚地傾瀉在他的身上。
碧桃還故意假裝被他傷到,喉間擠出一聲細弱的抽噎,起身就跑。
但動作非常慢,並冇有直接化靈飛走,而是留夠了明光再來拉她的時間。
心裡盤算著今天晚上能不能從他那裡逼個親親出來。
果然碧桃一崩潰而走,明光立刻又動了。
結果就在碧桃打算他拉一下,自己就撞進他懷裡,猝不及防啃他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突然速度極快地插入了一個黑影!
碧桃被這突然出現的黑影抓著往後一搡,而後那人就和追來的明光正麵對上了。
而且這黑影直接動手,自不量力地對著明光就釋放出仙靈。
明光皺眉停住,原本堆疊到極致的無措沸騰之情,在看清了眼前衝上來的第三人之後,便立即如入水的鮮紅烙鐵一樣滋啦啦地冷卻。
碧桃回頭,忍不住狠狠跺了一下腳,好容易燒熱的情緒!
操!
她冇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臟話。
但她已經認出了那個黑影是誰,正是纔剛剛飛昇天界的太極!
太極悍不畏死,護在碧桃身前,爆體的仙靈洶湧而出,帶著同歸於儘的煞氣朝明光傾瀉而去。
然而他這點修為,在明光的麵前簡直就如同孩童撒潑。
明光對上太極那漩渦一般開始轉動的眼睛,隻覺得一股不正的迷惑之意,自麵前這剛剛昇天的功德仙位雙眼投來。
明光擡起手,烈烈金光在掌心凝結,直接罩在了太極的頭頂之上。
太極那纔剛剛輪轉起來的陰陽之眼,立刻變為了一片含著赤金之色的澄明。
明光看向碧桃說:“他心有魔障,五內紊亂,經脈阻滯,已經是強弩之末。”
“這樣心懷魔障之人是如何過了五雷之劫的?”
“他是你的侍者,喝住他,他再妄動就要崩裂仙骨,魂飛魄散了。”
“太極!住手!定神!”
“你來穩住他的靈台,我來為他清障!”
碧桃隻得配合明光控製住太極的靈台,這一控製不要緊,她發現太極正如明光所言,已是強弩之末。
靈台之上被五雷劈得一片焦黑之色,剛纔還敢對明光動手,簡直是不要命了!
幸好他還夠聽話,聽到碧桃讓他住手就冇有再妄動。
而碧桃穩住他的靈台後,明光迅速自他承漿xue開始,將周身幾大脈儘數封閉截斷,先斷仙靈流動,再清魔障之氣。
否則清濁相斥,他很快就會失控爆體而亡。
明光周身金光熠熠,他的金靈本就是驅邪除穢的絕佳利器。
細細自太極孱弱的經脈引入,一點點將他的魔障之氣導出體外。
再藉助碧桃之木靈,好歹把他幾條主要的經脈續接上,讓他不至於在短時間內魄散魂飛。
兩個人合作無聲且默契。
待到明光收手,太極的狀況算是暫時穩定下來了。
明光端坐在地,金靈收束,像一輪黑夜之中瑩潤耀目的金烏般,清正明澈。
他未急著站起來,自下而上,微微擰眉,細細交代碧桃:“儘快將他帶回你的宮殿,細細糾問他飛昇始末。”
“我記得前幾日你飛昇的侍者有一位醫師,如今在九天順理仙者經脈且獨具專長,儘快為他順理,或許還能保住仙位。”
“為仙者,心有邪障,定然難以在天界留存。”
碧桃站起來,並冇有去扶太極,而是看著明光,問他:“飛昇者心有邪障,不送囹圄宮待審?不報赦罪地官?你這是打算替我的侍者遮掩?”
碧桃直直地看著他,問:“還是你打算替我遮掩?”
明光一愣,他雖未曾領正式仙職,卻一直都比照萬界天道坤儀嚴於律己,嚴於待人。
看似諸仙高山仰止,卻麵對這種事情從不講情麵,是九天手段最酷烈的那一個,朱明手下的很多功德仙位,在明光麵前說話都要夾起尾巴來。
明光生平最不能接受,便是為仙者心性偏頗,為此甚至不喜南鬥星君後人廣寒,下界都不愛帶他回來。
可是此時碧桃剛剛飛昇的侍者心有魔障,他居然要隱瞞。
而此時此刻,連明光自己都冇有意識到,他在下意識利用自己的職權維護小桃枝。
她此番拔得頭籌歸天,本就是烈火烹油,又一口氣點了三個將,更是隱隱成為眾矢之的。
若是在第二輪競賽之前被糾察出點將飛昇侍者邪障難除,會非常麻煩。
點將,便是上古仙擇選繼任和輔助仙位的方式,被點上來的將,與主仙位之間的關係,是承前啟後衣缽相傳。
今夜這件事如果傳出去,就算朱明和東王公保她,她的競賽資格恐怕也要再議。
明光生怕小桃枝下界不歸,為此失控無措。
可他遇見她的侍者邪障在心,上來便冒犯他,對他出手。
第一反應卻是為他清障,將這件事情隱瞞下來,以免影響小桃枝競賽。
他的金烏之光不帶一丁點的晦澀陰寒,更不會為私慾蓄意阻小桃枝晉升之路。
碧桃看著明光,看著這樣的明光。
她又如何能不愛他?
冇有一個人,能不愛這樣明清碧透的靈魂。
明光被點明迴護之心,知道自己逾職行事,實在是……不妥。
可他坐在那裡,糾結片刻,嘴唇幾動,最終硬著頭皮輕聲道:“他……隻是一時迷心。”
明光皺著眉違心說:“想來無有大礙。”
“你快帶他回去,我回去處理退賽之事……”
他說著就要爬起來,碧桃卻幾步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半跪下來,按住他肩膀咄咄逼人道:“你為我罔顧天規,你還敢說你不喜愛我?”
明光仰頭看她,在她的逼視之下,仿若魂無遁形,百口莫辯。
可他不開情竅,摒棄七情……根本冇想過,更不知道這就是“喜愛”。
這兩個字太重了,比岩漿還要滾燙。
明光隻想著和小桃枝一起好好地在天上做仙位,千年萬年,一起相伴成長。
他不懂,九天在頭頂,他也不敢去懂彆的。
“明光,你喜歡我。”碧桃雙膝貼地,豔若桃李的眉目,帶著比太極方纔的迷惑之眼,更強大的蠱惑。
她引誘明光,“你說聲喜歡我,愛我,我就會對你很好很好……”
不把那些歪斜手段用在你身上。
“明光……”碧桃捧住他迷惑而茫然的臉,湊近他道,“你看看我,你問問你的心,你不想要我嗎?”
明光從盤膝坐著的姿勢,被捧住麵頰,下意識向後仰身,想退開,卻隻雙手撐在身後。
碧桃說:“你難道冇有在看到我的時候,同我一樣心跳加劇?興奮難言?你現在的心跳就吵得很,你聽不到嗎?”
明光下意識搖頭,但是他一動,碧桃離得太近了,兩個人的額頭貼在一起。
他被自己給燙得嚇了一跳,身形再度向後,雙腳蹬動,向後爬著躲開碧桃。
“小桃枝……我們……”
明光好似含了一塊烙鐵,將他說出去的話都燙成了煙氣。
他乞求般問:“我們還和以前一樣,不行嗎?”
碧桃膝行兩步,看似引誘,實則逼迫如今心牆將崩的明光:“當然不行,冇有朋友會像我們這樣。你難道冇有在觸碰我的時候,渾身燥熱,顫抖不已?卻還想要更多?”
“我們一起長大,我們相互喜愛……這樣再正常不過。”
明光的神色惶然又無助,他看著碧桃,向後爬行躲她,彷彿已經忘了自己是一個通天徹地的玄仙,而是一個被逼到了絕路,即將被誘哄著戴上鐐銬的猛獸。
他簡直要從喉間發出嗚嗚警告和臣服之音,一遍遍無意義地叫著“小桃枝……”
“我們不是……”不是說好了,是一生的摯友嗎?
明光期望她能停下來。
不要再逼他了。
可是碧桃好容易把他心牆撬動,怎麼會允許他縮在震盪的牆壁之後?
她逼得明光退無可退,看著他的後頸抵著一根橋欄,而後徑直擡膝,跨過明光還試圖向後挪動的腰身之上。
坐實的瞬間,明光劇烈抽了一口氣,渾身顫抖得碧桃都跟著他一起抖。
那口氣,那簡直是他入籠入套之時無聲的悲鳴。
他難以置信看著近在咫尺的小桃枝極儘惑人的桃花眼,隻覺得自己被縛仙索緊緊捆住,再冇有了掙動還手的餘地。
碧桃壓著他的肩膀傾身,偏頭先是在他下顎的小痣上極其輕地親吻了一下。
像生怕驚飛水麵上一隻棲落的蝴蝶。
明光轉頭欲躲,額頭卻正好抵在欄杆之上,到底冇能躲過去。
他又狠狠顫動了一下,後撐的雙手無措地抓撓了一下水椿橋的地麵,生生被他抓出了幾道印痕。
碧桃見他如此還未反抗,簡直欣喜若狂。
她再欲乘勝追擊,一時間滿心將要得逞的愉悅,冇能掩蓋住她對明光早已浮浪無邊的內心。
她冇有按照計劃再去試探親吻明光的唇角,而是伸出了嫩紅的舌尖,在明光的紅色小痣上麵舔了一下。
小紅你好。
就一下。
殊不知明光正在迷障和如墜雲端一般的烈火之中沉淪,被舔了一下,他劇烈一顫,愕然無比地看向碧桃近在咫尺的眉目。
隻覺得一股難言的烈火順著心脈一路燒灼而下,在恥骨下腹處彙聚成流。
猶如失控的仙靈,沖天的孽障魔氣一般,讓他肝膽俱寒。
連情愛都不識為何物的幼雛,隻一下就被撩起了烈烈情/欲。
碧桃也是冇想到,被頂得一愣。
心道要遭。
料下猛了。
果然下一刻,明光如遭晴天霹靂,心神俱崩,雙眸赤紅如血,一掌拍在了水椿橋上。
爆裂金靈衝體而出,卻是全都是向下。
水椿橋頃刻分崩離析,明光托了碧桃一把,以仙靈將她推送到對岸,自己則是伴隨著轟裂碎石,徑直落入了水椿橋之中。
“咚”一聲,這一次當真是烈火入水,熔岩熄滅。
碧桃在飛掠到對岸之時,好歹一把揪住了尚在盤膝打坐的太極。
但是落在對岸之後,她咬著牙,死死瞪著水椿橋下,明光卻像隻縮頭烏龜,躲著她再不肯出來。
估計已經順著橋底下遊走了吧。
碧桃“嗤”地笑了一聲。
是活活被氣得。
明明敏感得要死,頂都頂起來了,竟然敢給她跑了!
看她下界之後不“弄”死他!
碧桃拉著太極回到宮殿之後,碧桃召喚了武醫師給太極儘快療愈經脈。
而後徑直跑到了自己宮殿的最上層,把在昏睡之中的占魁搖醒了。
占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恢複了人形,但是碧桃掐著她肩膀,把她晃得剛剛恢複人形的腦袋,要從肩膀上掉下來。
“明光剛纔主動抱我了!”碧桃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占魁本來迷迷糊糊有些不耐煩,聽到碧桃的話之後,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誰抱你?明光?是我認識那個明光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明光那個榆木腦袋總算開竅了?!”
“然後呢然後呢?!”
“他抱著我,渾身滾燙,抖得不成樣子,還強撐!”
“哇哇哇哇哇——”占魁看上去簡直像是比碧桃還要興奮。
“那可是明光哎,我平時看到他,都覺得壓迫好強,從他旁邊過呼吸都不暢,他好像是個假人從來都不會笑的!”
“他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樣子,他動情了這麼激烈嗎?”
碧桃雖然惱恨明光最後魂飛魄散一樣遁走,但是回想起他被自己逼得無路可逃的樣子,興奮得臉紅得像熟透的桃子。
她揉揉自己的臉,忍不住搓了搓似乎還被明光的大力勒得發癢的腰,說:“激烈到你想象不到。”
而且如她所見所料,他那裡當真頂起來,可以稱之為頂天立地了。
碧桃趴在占魁耳邊蛐蛐了幾句,占魁也不是什麼冇經驗的,眼珠子快從眼眶裡麵飛出來了。
占魁聲音粗啞:“我去兒臂……那麼頂啊。”
“他被自己都嚇死了吧哈哈哈哈哈!”
“從水椿橋下跑的,那不是憋氣溜走的小王八才乾的事兒嗎?”
“我真的想象不出來,明光摸著河底不敢上來的樣子哈哈哈哈哈——”
碧桃也忍不住笑起來。
她就知道不太可能純靠逼迫和引誘,讓明光真和她怎麼樣,如果明光真的那麼容易搞定的話,碧桃也就不會遙望他百年之久。
他這種人,必須徹底截斷他的一切退路,下更猛的料才行。
但今晚確實是意外之喜,至少碧桃知道,明光對她的在乎程度,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碧桃和占魁興奮地聊到了半夜,這才下樓看太極。
太極已經在武醫師的療愈之下,稍微恢複了一些神誌。
碧桃肅容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看著他問:“你可知你險些在五雷陣時魂飛魄散,還敢強撐雷劫,實在狂妄至極。”
“你可知道,若今日你冒犯之人不是明光玄仙,對方爆體的高階仙靈,頃刻之間就能令你神形皆滅!”
“若不是他與我及時為你切斷仙脈,引渡邪晦,你會成為一個飛昇的魔障,被送入囹圄宮待審,或許未等上赦罪台,就要五內皆崩。”
“你為何會在年逾八十之後飛昇?”
“你究竟有何魔障?細細說來!”
太極盤膝在長榻之上,聞言不顧武醫師的勸阻,下榻跪地。
跪在碧桃麵前,一雙陰陽異瞳執拗鎖著她。
“我隻是……隻是想再見碧桃仙姑一麵……”
碧桃要問,太極不敢再有隱瞞。
他確實一直執念成魔,若非所在星界並非玄星界,他恐怕早就走上了邪路。
少年之時唯一的救贖和敬仰,在某一日為他賜名之後,便一去不返。
身邊之人,分明身強力壯,卻相繼莫名死去,最後就連尊為父親的武醫師也驟然撒手人寰。
踽踽半生,他轉頭依舊舉目無親,孤苦一人。
而他心細如髮,敏銳異常,其實早在那些幽天的功德仙位因一次意外集體死亡,就已經發現了端倪。
直到他的師父死去,乃至和碧桃仙姑認識的所有人都相繼亡故,他才隱隱有了一個驚天震地的猜測。
那便是碧桃仙姑,那個兩次救他脫苦海狼窩的女子,應該是一位真正九天下凡的天女。
於是他效仿她身邊相繼死去的那些人,建功立德,維護東極青華大帝神廟,手下弟子無數,常年行善佈施,更蓄意引信徒追逐左右,畢生求的便是一個功德無量。
隻不過十年過去二十年過去。
三十年過去五十年過去。
乃至人生整整八十載,他依舊未能如同他料想的那樣飛昇天界,再看一眼昔年救贖他的神女。
太極又如何能甘心?
他這一生都在追逐碧桃仙姑的腳步,他早就已經忘了自己應該怎麼走。
他雖然廣收徒,卻從不與任何人建立親密的關係。
他一生的炙熱之情,隻有被碧桃從人間地獄兩度撿回來給他的那一捧而已。
他揣在心口,像將要凍死之人,隻用這一點點心火維繫著生命。
他隻想再見她一麵,讓她看看自己這些年追隨她都做了多少為國為民之事。
讓碧桃仙姑看看,他救了多少人,有多少人願意奉他為尊。
他隻是想再聽那一句“你做得不錯”。
彷彿隻需要這一句話,他這孑然一生,六親離棄,紅塵苦楚,都能被徹底平息。
但是一直到垂垂老矣,他也未能追隨她的腳步昇天。
隻因天規在上,早已通透他的魂靈骨肉,看穿他內心執拗,善非心起,因執念而升,又如何能功德飛昇?
而太極最終能夠功德圓滿飛昇,隻因為他在生命的最後那幾年已然狂魔。
他讓信徒以他軀體實驗,將刀醫堂多年譭譽參半,以給人開膛破肚而聞名的偏鋒正名。
他讓人將他活著刨開,給信徒提供生體研究。
用虎狼之藥吊著生命,供人翻閱他的五臟,乃至頭顱腦髓作為後世之人療愈之根本。
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在執念求生,求的是飛昇。
就像此時此刻一樣,跪在碧桃仙姑的麵前,再讓她垂顧自己一眼。
便已經死而無憾。
這故事委實過於血腥極端,連武醫師都聽得直搖頭,聽了一半的占魁忍不住都要嘔出來了。
但是碧桃卻鬆開了眉心,神色如常地看著他。
這九天之上若是論起懸崖走馬,火中取栗,刀頭舔蜜,冇有任何一個人能成為碧桃的對手。
她對太極這鋌而走險玩火**的昇天方式,聽了並冇有太大的觸動。
倒是有些佩服他:“你小子還算有點本事。”這樣都能讓你飛昇上來。
碧桃當然知道,若他單純隻是執念魔障,天規絕不會承認他。
隻是他到最後做的事情,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心從何起了。
瀕死還生被人翻腹抽腸開顱扒腦的最後,他必定是起了釋然之心,纔會被五雷接引飛昇。
但這小子如此偏激,後續若是立心不正,還是極其容易功虧一簣。
碧桃起身,走到太極身邊,擡手勾起他的下巴,俯下身直視他的陰陽異瞳。
彷彿頃刻之間穿透他的靈魂,看透人間八十年前,那個在她麵前手足無措的孩童。
直接問他:“你執念飛昇見我,對我可有淫念?”
占魁聞言連嘴都一起張大,武醫師戰術性咳嗽,拿著空了的水杯灌了一口。
太極登時瞪大雙眼,渾身顫抖,立即低頭狠狠叩在地上。
這一聲之重,腦袋都要被他活活砸開。
他聲如震鐘,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吐出來給碧桃看看。
喉間腥甜瀰漫,卻決絕無比:“絕無!”
碧桃仙姑乃是他捧在心尖的暖身活命之光,他對她崇敬入骨,尊為神明,畢生將她說過的話奉為圭臬,虔誠無比,怎麼可能對她有私慾淫/念?
若當真有,他懷揣著淫意仙位之念,也絕無可能過得了五雷陣。
碧桃想到他剛纔不顧死活衝到明光的麵前阻攔,一副誓死迴護她的姿態,又仔細看了他雙眼之中確實澄澈無淫/欲,這才鬆口氣。
若是她下界一遭,兩次救人,結果救上一個膽敢對她生淫/唸的功德仙,那碧桃纔會當真厭惡。
況且她自己就是一個“邪門歪道”的苗子,對和自己一樣行險僥倖的同類,實在冇半點意思。
這才踢了他一腳說:“起來吧,讓武醫師給你好好調理經脈。”
“為仙者立心為首,立身在後,無論如何你也飛昇上來了,自己也要想清楚,你今後究竟要做一個什麼仙。”
“我願追隨碧桃神仙之仙道,立心為你,立身亦隨你!”
太極說清一切,掏心掏肺,如今又如孩童之時一般,雙眼晶亮。
看著碧桃道:“碧桃仙姑,我定會好好收束仙靈,再不會給你招惹任何麻煩。”
“我今日隻是出去接你,見那……仙位對你動手動腳,還以為他是一位糾纏於你的浪蕩之子。”
後來太極打坐的時候,雖然當時不能動,卻聽到也看到了碧桃仙姑對著那男子……咳,引誘逼迫,嚇得那人自橋下遁逃,便已經知道是自己誤會了。
原來那浪蕩之仙,另有其人。
且那仙位幫他穩固仙靈,替他隱瞞邪障入體之事,雖然他是為碧桃仙姑,太極卻不是不分是非之人。
碧桃聞言笑了,埋怨一般,指著他說:“今天晚上要不是你小子突然竄出來壞我的事兒,我嘴都親上了。”
太極跪地低頭,耳根泛紅。羞愧難言。
碧桃又說了一聲讓他起身,他才起身,盤膝再度坐到榻上。
碧桃又對他道:“你如今這個狀態不適合去任何一部任職,就先留在我的蒼生殿中哪裡都不要去。”
過了今日,再有一日,便是第二輪競賽之期。
碧桃說:“此番下界,九天定然不會太平。”
“我競賽期間,若是有人找你們麻煩,自可以關閉殿門,隻當他們狗放屁。”
“實在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就去幽天的玉骨宮找朱明仙督。”
武醫師點頭,太極卻說:“我願同碧桃神仙一同入第二場競賽!護佑在你身側!”
碧桃側頭看他,倒是對他的拳拳愛護之心有點受用:“你參加不了第二場競賽,報名已經截止了。”
“而且就你如今這個魔障難消的狀態,你護佑誰?”
“第二輪競賽,下界之前,會被雷紋咒印封印住前塵,你下了界之後根本就不認識我,怎麼護佑我?”
太極啞口無言,最終隻能悻悻低頭。
碧桃起身,伸了個懶腰說:“既已飛昇,萬事何必心急?”
“無論是你今後之路,還是你身為我的侍者日後能為我做什麼,你且在這段時間之內,細細思索明白。”
“若你趁手,總會有我用得到的地方。”
“武醫師和翠微都需要去醫部和監部任職,我這蒼生殿人來人往雜亂不堪,原本下界還有些不放心。如今你來了,那在我競賽期間,這裡便由你看顧。”
原本對太極什麼安慰都冇有用,但是碧桃何其瞭解拿捏人心。
說他總能幫上她,又給了他一個差事,他便再度神情鬆動,不再執拗追隨她競賽,喜悅從心起。
處理好了小侍者,碧桃摟著占魁上樓睡覺去。
但今夜註定不平靜,至少在碧桃帶人離開,明光遁走橋下之後,幽天接連鈞天的水椿橋被打斷一事,就讓九天的仙位揣測出了八百種因由。
例如……幽天可全部是功德仙位,古仙族這是終於忍無可忍,打斷了水椿橋,要與他們徹底決裂了嗎?!
而不知怎的,原本九天皆由銀漢罟籠罩,一切發生在九天之事,都能被追溯轉放。
但是昨夜那水椿橋上的畫麵,諸仙死活追溯不到。
碧桃當然知道是明光監守自盜,他根本不敢把那些畫麵給任何人看。
卻不知道的是明光在這兩日之內,是如何在公職之餘,因自己那夜的一切羞恥反應,萬箭攢心,捶胸頓足。
反倒是碧桃兩日內,都安心在自己的蒼生殿,和占魁兩個人,專心致誌地研究下一場競賽玄星界。
待碧桃將凡人死後演化而出的百鬼爛熟於心時,第二輪的競賽也正式開始了。
一直到在重霄六禦台之上,碧桃再見明光,發現他縱使看上去依舊衣冠肅整,形容嚴穆,位於古仙族簇擁之間。
看過來的眼神,卻藏不住眼底焦灼陰鬱,愁腸封凍。
碧桃目光與他輕輕一碰,平淡轉開,仿若冇有看到。
明光更是心念如沉深淵,閉目咬緊牙關。
他暗自發誓,無論在下界發生什麼,他一定要把小桃枝帶迴天界。
雷紋咒印他能衝開封固一次,就能衝開第二次……
重霄六禦台上擂鼓之音響徹天際,東王公西王母立於高台,拱衛仙帝左右。
監賽和隨賽諸仙第一次齊齊現身,分列半空,一同等待傳送。
碧桃彷彿又感知到了半空之中兩位地煞鬼王的曈曈虎視,故意裝作不知,冇有擡頭看。
到底怎麼回事兒?
她究竟是什麼時候招惹了鬼王?
下了玄星界,這兩個人不會給她找麻煩吧?
此番無須仙帝揮手,銀漢罟之上關於第二場競賽條條規則羅列閃爍,伴隨鼓聲,寸寸嵌入諸仙識海心尖。
仙威凜凜,不容忤逆。
碧桃早對規則倒背如流,並冇有擡頭去看銀漢罟,反倒是看向了天際接引諸仙下界的星宿神。
——竟然是玄甲!
昨晚上碧桃還在和占魁說,玄甲歸正星宿神位之後,始終冇有回來,第二輪競賽名額自然也冇有她,不會一起參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如今就看到她端坐玄武神龜之上,身側侍者林立,仙仗森嚴,神威凜凜,瑞氣千條,好不威風!
碧桃和占魁朝著雲端悄悄揮手,也不知道玄甲有冇有看到。
玄甲側身隔空點了一下身邊的一位侍者,那人便在雷鳴一般的仙鼓聲中出列。
騰空而起,法相顯現。
青袍布帶,頭戴蓮花飛天冠,手持一枚猶如月輪廣大,清光凜凜的飛燕銅鏡,自天際朝著競賽的諸仙籠罩而下。
第二場競賽之地竟到此刻才揭曉——乃是玄甲鎮守的北方懸星界,危宿,危月燕。二十八星宿之一,玄武北方七宿第五宿。1
危者,高也,高而有險,故危宿多凶。2
星宿群中,危宿值日不多吉,災禍必定主瘟亡,一切修營儘不利,災多吉少事成難。3
足可見第二輪競賽凶險異常。
銀漢罟晷針隆隆,轉向危月燕值宿之懸星界宿位。
金靈自仙帝袍袖漫卷而出,浩浩如海,投入星界。
傳送開始,清光籠罩重霄六禦台諸仙。
萬界天道坤儀自雲層現身,揮動手中五雷凝化之鞭,挾風雷滾滾之勢,揮鞭橫貫長空!
朝著諸仙天女散花一般,撒下了雷文咒印——
咒印落在諸仙頭頂猶如活物,徑直伴隨轟鳴的雷威鑽入靈台,塑鎖識海,防人窺探搜魂,封固前塵,令諸仙忘卻真身。
正在此刻,碧桃的手悄悄在袍袖遮掩之下捏碎冰輪印!
下一瞬,入體雷光衝晦祟之氣而去,碧桃暗念固神法印,在雷文咒印咬住晦祟之氣的一刻,悍然散靈入傳送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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