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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第一劍,先捅意中人 第76章 和爹爹說話 等到來年春天,師兄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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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爹爹說話

等到來年春天,師兄再給你……

碧桃開口道:“叫了那麼多年的婆婆,

那日在康全城,得見鬼王真容,

才知婆婆不是婆婆。”

“第一場競賽,我天魂損傷,投生凡人,承蒙鬼王大人一十八年含辛茹苦日夜相伴,養育之恩冇齒難忘。”

碧桃上前,恭恭敬敬行了晚輩禮:“請鬼王大人容我叫一聲爹爹。”

白墮激動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本能地想同他最好夥伴“濁賢”分享。

但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向黑暗之中,濁賢今日有公職在身,

接到女兒召喚之後欣喜不已,卻實在抽不開身與他同往。

上一個星界為凡星界,他們再怎麼捨不得女兒受苦傷心,

也冇有辦法在凡星界現身與她見麵。

況且他們身為隨賽仙長,

為免瓜田李下,不敢同參賽者私下有所往來,

會影響競賽成績的判定。

如今聰穎絕倫的女兒,

終於認出了他,

也不枉白墮當時捉拿作弊仙位的時候,故意在她麵前祭出了陰陽鬼童。

那對陰陽鬼童正是女兒燒給他的,

女兒還記得真是太好了。

可婆婆是爹爹,卻也不是白墮一人。

白墮最開始接受照顧失憶仙位的調令,

多有不願,

濁賢當時幫助白墮頂替了許多次凡間身份。

他甚至同凡間的老婦,

學了針線活,若是論起養育孩子的用心,至少在最開始的時候,白墮自認不如濁賢。

若是濁賢也能聽到這一聲“爹爹”,

該有多麼欣喜若狂。

隻可惜……

孰料碧桃下一句話便是:“爹爹,不知我另一位爹爹今日為何冇來?”

白墮長眉邪挑,終於忍不住開口,聲若沉鐘:“你知道當時是兩個人一同養你長大?”

“當然知道。”

碧桃笑著說:“一個會做針線活,一個隻會看著窟窿發愣。一個喜歡摸我的腦袋,另一個卻喜歡敲我的頭。一個總是擔心我從樹上摔下來,一個卻教我爬樹的要訣……”

“諸如此類,或許我一開始冇有想通,但那日紙錢滾過的乃是兩位地煞鬼王的衣襟,我又如何還會繼續糊塗下去。”

白墮上前一步,曳地的長袍和如瀑的黑髮,都因為他身上湧出的陰氣無風自動。

他並冇有開口解釋什麼,隻是有些遲疑地擡起手,曲起修長的指節,在碧桃的腦袋上麵輕輕敲了一下。

碧桃眨了下眼,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麵前的這一個,是那個不會做針線活,隻會敲她腦袋,卻會教她爬樹的爹爹。

碧桃一時間雙眸潮濕,伸手抓住了麵前這位地煞鬼王垂落的袖口。

陰氣森寒地順著碧桃的指尖,鑽入她的骨髓,碧桃打了個激靈,卻是笑了。

因為她想起婆婆死後,她有很多次都感覺周圍陰森森,就如同此刻這般森冷入骨,連火堆都無法驅散。

那時候碧桃還以為是天氣太冷,或者常年吃餅身體缺乏營養纔會導致畏寒。

如今想來,那一次次的寒氣入體並非寒氣,而是陰氣入體。

是她的婆婆,她的爹爹們,在無法現身無法說話之時,小心翼翼地觸碰她,安撫她。

碧桃抽了下鼻子,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來。

她野生野長,生平唯一切身感受到的親情,正來自麵前之人,實在珍視非常。

白墮見她打了個抖,知道是自己的陰氣侵染到了對方,立刻將袖口抽出。

開口道:“你為修士,清氣充斥經脈,不宜同我這幽冥陰煞有所……”接觸。

又見她流淚,當即陰氣湧蕩,無措得好似野獸奓毛。

碧桃上前一步,徑直抱住了她麵前的地煞鬼王。

“爹爹……”碧桃埋入鬼王的懷中。

這個擁抱,隔著兩個世界,隔著一個天界與幽冥,遲到好多年。

白墮登時所有的話,所有的感知都凝固了。

他好像神魂出竅,卻又想起自己如今就是神魂的狀態,無法出竅。

白墮身形格外高大,他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到女兒的一個腦袋頂。

想到她小時候,白墮從這個角度看她,隻能看到她毛躁的腦袋瓜,歪歪扭扭的辮子。

經常覺得她是一隻長不大的貓兒狗兒,又乾又瘦,恐怕養不大,也生怕養不大。

如今女兒……真的長大了啊。頭頂已經快到他的下顎了。

陰氣正在自兩個人相觸的身體鑽入,白墮連忙收斂,可他終究是鬼王,常年行走幽冥,無法將陰氣徹底收斂乾淨。

他最後,隻是又曲起指節,在碧桃的頭頂敲了兩下。

聲音越發低沉道:“還在競賽之中,小心陰氣入體,運氣變差。”

碧桃破涕為笑,放開了白墮。

說道:“沒關係的,我有個朋友是錦鯉仙,我一會兒親她一口就好了……”

“是那邊那個偷看的朋友嗎?”白墮嘴角也勾起一些弧度,微微朝著占魁的方向仰了一下頭。

占魁立刻“嗖”地縮回了柱子後麵。

然後在自己袖口裡麵摸了摸,也不等碧桃了直接跑回了問心閣。

“不行,碧桃跟地煞鬼王都抱一起了,今天晚上說不定就不回來了。”

她得趕緊把之前冇有吹到廣寒屋子裡的迷煙,吹到衛丹心的屋子裡麵去,免得他萬一睡不著出來閒逛再壞事!

“是她。”碧桃看占魁被嚇跑的身形笑起來。

又看著白墮說:“爹爹身為隨賽仙長,定然是公職繁忙。”

“但如今此界輪迴崩斷,想必需要轉世投胎之魂不多,此界競賽的仙位也大多冇有功德進展,無須記錄,爹爹冇有那麼忙了吧?”

此界確實投胎人數極少,除了問心閣送過輪迴橋的那些,主冥界得知此間輪迴橋斷裂,便很少分配人畜投生此界。

因此此界飛禽走獸近乎絕跡,生育也是逐年下降,凡人想要孕育子女,極其艱難。

否則人間曾經昌盛無比的數國,也不至於寥落得如此之快。

在此界隨賽,確實清閒得很。

白墮剋製點頭:“不算忙。”

他看了碧桃一眼,又很快離開視線,看向了已經燃儘的灰堆。

白墮很想與女兒親近,卻連剛纔被猝不及防地抱住,都不敢回抱。

一是怕陰氣會影響女兒的氣運。

二來他乃是隨賽仙長,與競賽者表現得太過親密,會為她招來禍患質疑。

三則因女兒乃是九天仙位,他們之間橫著陰陽與天塹,白墮認下了這一句“爹爹”,卻不敢當真對著九天仙位,擺為人父親的架勢。

還有四……四是因為他們之間男女有彆,且都是青年容貌,白墮對碧桃在天界的口碑早有瞭解,生怕自己的親近,會為她再添一重汙濁流言。

諸多顧慮,讓他變得束手束腳,連多看女兒兩眼,都要迅速離開視線。

碧桃卻冇有任何顧慮,見爹爹杵在那裡不動,微微歪著頭問他:“既然爹爹現在不是很忙,能不能同我說會兒話?”

碧桃做出發誓道指手勢,貼在自己的麵頰邊上:“我發誓,一定不會詢問關於競賽星界的秘辛,不談及任何關於競賽的內容,更不會利用親情裹挾爹爹為我大開方便之門,如違誓言,五雷轟頂!”

天際雲層之中,電光閃過,悶雷之音滾滾傳開。

這乃是天道應誓之兆。

白墮神情微愕,擡頭望了一眼天際,然後無比嚴肅看向碧桃:“天威難測,你怎可如此隨口宣誓!”

對於他們這些地煞鬼王,乃至整個幽冥的鬼官來說,五雷轟頂是最重的刑罰。

天界仙位視五雷為最嚴厲的懲戒,卻因為自身清氣滿滿,至少能夠生抗一部分。

可幽冥鬼職,個個陰晦入魂,遭受五雷轟頂,除了魂飛魄散冇有其他的可能。

女兒怎麼能如此隨意便許下如此重誓!

白墮一時間聲色俱厲。

但他對上碧桃滿含笑意的雙眼,那股因在意而叢生的憂怖,化為了驚悸。

白墮意識到自己的言辭神情過於淩厲,表情更僵了。

碧桃卻一副無甚在意的模樣,五雷轟頂對她來說算什麼懲罰?

她現在發誓就像吃大補丹一樣。

但是她見爹爹神情實在嚴肅,這才討巧賣乖地說:“我以後再也不隨便發誓了,爹爹彆生氣。”

“我是不希望爹爹還像曾經養育我那時,有任何的顧慮。”

那時無論白墮還是濁賢,確實因顧慮頗多,不敢親近自己的女兒。

白墮微微歎息,簡直拿碧桃冇有任何辦法。

將馬匹放在原地,這陰祭之馬,以陰氣為食不需要吃草,也不會亂跑。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問心閣後門的迴廊之下,隔著一段距離,並排坐在欄杆上麵。

碧桃扶著柱子,側頭看向白墮,笑著主動挑起話題:“所以爹爹,我另一位爹爹今天為何冇來?”

白墮坐下之後,一雙長腿無處安放地支著,身形依舊偉岸高大,看上去猶如一座小山,卻實則緊張得很。

他不知道該跟自己的女兒說什麼。

但碧桃主動提起了濁賢,白墮悄悄鬆了口氣,這一口氣鬆出來他的麵色都顯得和善了不少。

他開口回答道:“冥界有一位地煞鬼王被調去上清境處理禍世妖魔,倒是將妖魔除掉了,卻神魂損傷殆儘。”

“濁賢等人正在輔助酆都大帝,為這位地煞鬼王以功德塑身補魂。”

白墮頓了頓,雖然語氣冇有什麼變化,卻難掩欽羨道:“此番他雖然需要承受非人痛苦,重塑神魂,但之後應當會如願順利升為十殿閻羅之一。”

“濁賢等人輔助他塑身,也可獲取功德酬報。”

白墮的話音剛剛落下,卻更緊張了。

接下來還要說什麼!

碧桃卻冇有讓他的話落在地上,又提出第二個問題:“哦,功德塑身,那這位地煞鬼王一定在此次公職之中得了非常大的功德。”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功德能夠修補魂魄,好神奇。”

白墮微微吸了口氣,又開始給碧桃解釋:“並不是所有的殘魂都可以修補,那人必須有極其強大的意誌力,能夠在‘魂飛魄散’的過程中,儲存自我意識。”

“若是意識混沌,即便是利用功德硬堆出個人形,也很快就會散掉。”

“況且利用功德塑魂,所需功德浩瀚如海,幽冥數萬年來,也就隻有這一個地煞鬼王嘗試,因此連酆都大帝都親自護法,如今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白墮說完,看了碧桃一眼,不確定她會想聽這種事情。

這都是幽冥之事,天界的仙位很少有人對幽冥鬼煞如何艱難晉升感興趣吧。

碧桃卻睜著眼睛,一臉興味地又追問:“哇,所以說隻要功德足夠厚重,就可以成為十殿閻羅之一?冥界原來是以功德晉升的?”

其實這些問題,大部分碧桃都是知道的。

她隻是怕她的“爹爹”無話可說覺得尷尬。

不過功德可以修補魂魄這件事碧桃倒是第一次知道。

她從前隻知道五雷可以修複損傷的魂體,如今看來,功德能修複冥魂,正好填補了冥界鬼職不能過五雷陣受天規益補的空缺。

果然萬事萬物,陰陽相衡,從不失序。

白墮還以為女兒真的不知道,並且真的感興趣,點頭說:“冥界晉升鬼職,不僅依靠修為實力,更多的是依靠功德。”

“升任十殿閻羅需要一百萬功德……”

兩個人開始聊起了冥界晉升各個職位所需的功德。

上到羅酆山大帝因為參與上古六界分界大戰,功德無量,登臨羅酆山大帝之位,已經連任了數萬年;下到日夜遊神在人間都是怎樣維持秩序,最終連冥妖使來自上清境派遣入冥府都說了一遍。

冥界之事,自然是不涉及天界仙位競賽的,因此白墮暢所欲言,兩人氣氛漸入佳境。

後來白墮還能笑著同碧桃說一些處理公職時候的趣事。

“你們上一次競賽的星界,不是有一位被明光玄仙親手擇選出來的紫微帝星嗎?”

“好像叫……對,恩榮帝。”

碧桃心說,那是和玄甲有過一世姻緣的小皇帝。

她笑著點頭:“記得的,明光玄仙的眼光很好,恩榮帝治國有方,是個明仁之君。”

白墮也讚同:“他確實很適合做紫微星宿,在位數年,功績可彪炳千秋,他隻要秉持本心,生生世世都會是紫微星宿,做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但他偏偏是個冥頑不靈的情種。”

白墮說到這裡,是真的覺得有些有趣,畢竟在一個活了數千年的鬼王眼中,人間情愛正如過眼雲煙,時過境遷,風不用吹也會自行散去。

他說:“你們仙位競賽離去之後,他進入冥界輪迴,卻不肯飲下忘塵之湯,再世為帝。”

“他對與他共度一生的仙位念念不忘,滯留冥界到處逃竄,被抓獲了數次,受了烈火油烹之刑,仍屢教不改。”

白墮惋惜道:“最後被判罰投入了忘川。”

碧桃麵無波動,聽到忘川,好奇地問:“冥界忘川,也是如此界一般,由無數的消耗殆儘的冤魂堆積而成的嗎?”

白墮肅容看向碧桃:“你神魂離體,下了此間冥界?”

生魂離體下冥界非常危險的!

碧桃看到爹爹一臉不讚同,立刻道:“我是和朋友一同下去,隻看了一眼就回來了,並無任何危險,爹爹放心。”

白墮放不下心。

他一直隨賽,如何不知道自己這女兒膽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簡直狂妄如魔。

有時連他們這些地煞鬼王都自歎弗如。

至少他們不敢以鬼邪之體悍然投入五雷,再借天威斬殺惡鬼。

白墮一臉擔憂,碧桃道:“而且爹爹,我在競賽嘛,百鬼禍世我見識了,輪迴崩斷我至少也得親自看一眼吧?”

碧桃迅速轉移話題:“我一直都以為忘川河是一條河,原來忘川河不是河啊。”

白墮有很多話想叮囑,幽冥之界於仙位來說危機四伏。

一著不慎受冥陰之氣侵染仙骨,屆時如何歸天證位?

可最終萬語千言,都礙於隨賽仙長的身份,隻能哽在喉嚨,慢慢嚥回去。

他回答:“忘川河從古至今,都是以無□□迴轉生的殘缺魂魄,和不肯投胎的怨魂堆積而成。”

“後來又衍生為冥界一種處置諸如那恩榮帝一般,擾亂冥界秩序的鬼魂的刑罰。”

“投入忘川之後,會漸漸地被消耗掉魂體,意識,眼睜睜看著自我被湮滅。最終同忘川融為一體。”

碧桃親眼見證過此界忘川,獨一星界,已然是萬鬼同嘯,殘破魂體堆積成河,主冥之界的忘川想必要浩瀚如海了。

“可爹爹說功德可以修補魂魄,這些忘川之魂,冇有再轉世投胎的可能了嗎?”

白墮身為冥界執法者,冷然道:“幾乎冇有。”

“生前不積德,死後何來功德修補魂魄?冥界忘川之中,多為不堪為人之惡徒。大部分為日夜遊神在萬界抓回來的惡鬼,他們作惡多端,知道自己被抓後定然要受重刑,不肯受刑伏罪,拚命掙紮,被撕裂魂魄,歸宿自然就是忘川。”

碧桃唏噓:“原來如此。”

“但此界忘川卻是因生機崩斷導致。”白墮看自己的女兒麵露悲憫之色,萬分欣慰,“你心懷蒼生,該為仙階表率。”

碧桃被爹爹誇了,抿唇笑起來。

白墮見女兒雖然笑著,神情卻因他說的幽冥判罰之規,過於“冷血”而隱有鬱色。

自我怨怪,為何要講這種並不好笑的“趣事”?

雖然對他們這些在幽冥任職之人,這種“帝王情種”萬年難得一見,眾人甚至在打賭恩榮帝需要多少年,纔會氣運耗儘,忘記他的“仙女妃子”,變成為了轉世投胎,在忘川之中哀叫哭求的殘鬼。

可是他意識到,女兒心善慈悲,或許並不會覺得這種事情好玩……

白墮口乾舌燥,趕忙找補,溫聲哄道:“其實……進入忘川之魂也不是全然冇有重新投胎的辦法。”

“冥魂可以依靠功德修補,魂魄完整便可進入輪迴。但除此之外,在他們於忘川之中伏罪贖孽之後,若有人肯分氣運給他們,他們也能僥倖重新輪迴為人。”

“例如那被判罰投入了忘川的恩榮帝,身上就因為是命定紫微星宿,氣運昌盛。他進入了忘川之後,這些日子已經有很多洗清罪孽的魂魄因他的氣運,而轉世投胎。”

白墮笑著,但是他因為天生樣貌邪氣,加之陰氣入骨,看上去簡直像是在嘲諷:“那些借了紫微星宿的氣運投胎之人,說不定轉世之後還會是王侯將相,千金富貴的人物呢。”

碧桃卻真的被爹爹“哄”到了。

麵上鬱色一掃而空,笑道:“爹爹,你不用哄我,我身為仙位,自然知道萬靈輪迴自有規則。”

“冥界掌管萬界輪迴,凡人天生清濁共體,五陰熾盛,若不重典刑治,如何能令萬界昌平,輪迴生機有序。”

碧桃再次轉移話題:“我隻是心疼爹爹為萬界蒼生日夜奔忙,還要在第一場競賽之時,抽時間照料我。”

碧桃露出真切孺慕之情:“爹爹公職不曾耽擱,還要隨賽,又能爹孃共擔,為我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照料我好生長大,實在厲害!”

換成白墮被哄,他愣了片刻。

他活著不足百年,死了卻足有一千多年,還從未被人哄過誇過。

他心中熨帖的同時,想笑,卻覺得不夠端重,不夠“爹爹”,嘴角一抽一抽的,好生凶惡詭異。

好一會兒,他才咳了一聲說:“若隻有我自己也難辦到,濁賢……也就是你另一個爹爹,與我共同照顧你。他性情更溫和縫縫補補洗洗涮涮都是他……”

白墮手勁兒大,給小小的碧桃洗過兩次衣服,扯壞了一回,濁賢就不讓他動手了。

本來家中貧寒,吃餅都費力,哪有錢裁製新衣。

白墮說:“他今夜未能抽身來見你,定然遺憾非常。”

碧桃卻道:“無須遺憾,我日後定然多多找爹爹們說話。”

白墮聞言心中高興極了。

他今日趕來,心中抱著無限期待,卻也帶著無限的恐慌。

若是女兒隻認婆婆不肯認爹爹怎麼辦?

若是女兒對他客客氣氣稱鬼王,不與他講情感,隻與他講償報,那他滿腔的“為父之情”,又要何處安放?

她為天上仙階,他乃地煞鬼王,他們之間,僅憑區區十八年的養育之情,當真能維繫下去嗎?

天界與冥界分治多年,屢有合作公職,天界仙位高高在上,日下無塵,令冥界諸鬼職不滿已久。

事實上同僚得知他與濁賢當真把一個仙階當成女兒看待,俱是不解,有人甚至出言諷刺。

“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仙位,認你等地煞鬼王為父?彆做夢了。”

“我勸你們忘記與那仙階人間之緣,且不論地位對不對等,年歲更是混亂無從計算。你們可曾見過九天仙位,對幽冥鬼煞另眼相看?更遑論與你們有所往來。”

“那女仙天魂損傷纔會與你們成就一段親緣,如今她仙緣圓融,如何還會認當時之恩?”

……

諸如此類的嘲諷冷言,白墮和濁賢忍不住炫耀女兒之時,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可如今當真與女兒麵對麵說話,白墮卻是越發驕傲。

恨不得把所有的同僚都拉過來看一看。

怎麼樣!

他就說他的女兒不是忘恩負義之徒。

他的女兒不僅對冥界鬼煞冇有任何的鄙夷仇視,甚至對那忘川之中的殘魂,都抱有憐憫之心。

還能理解冥界酷烈刑罰的重壓之下,為的乃是蒼生的安寧,不覺得他們殘忍嗜殺,隻覺得他們辛苦!

若碧桃還是個小女孩模樣,白墮是一定要不顧一切,抱起她好生轉幾個圈的。

奈何女兒已經長大。

他疊浪翻海的心緒,也就隻能悄無聲息地在胸膛之中波瀾壯闊一番,而後壓下。

但他太開心了,捨不得走。

兩個人很快又自然聊起了天界的一些“趣事”。

這次由碧桃來說,白墮來聽。

而根據白墮說的“趣事”,碧桃已經知道自己的爹爹會覺得什麼事情有趣。

於是她挑揀著一些“好玩”說。

例如:“雷部當成雷帝培養的冰輪天仙,實則是個一說起下界文化,就驢唇不對馬嘴的文盲。”

白墮:“哈哈。”白墮一開始笑得還比較剋製。

碧桃繼續說:“上次鬥部一個名喚風廉的神仙,為了栽贓朱明仙督,戕害蒼生,結果被逮住剝去靈智,永鎮地脈。”

白墮:“哈哈哈。這麼蠢啊……判得好!”

碧桃:“掌管整個蓬萊的東王公,在天界經常隻有一個腦袋飄來飄去,好像一個鬼頭。”

白墮:“我上次看到他的時候不是那樣的,有身體啊。”

“那是因為有酆都大帝和冥界的鬼王在場,不然就一個腦袋,開心了還到處亂撞。”

“哈哈哈哈哈……”

碧桃:“而且東王公位列太仙,天界兩百多年前飛昇了一個功德仙位,因為不滿東王公對他職位的安排,把他的寢宮砸了個稀巴爛,而後那功德仙位散靈下界,不做神仙了。”

白墮:“功德飛昇的小小至仙,如何能砸得了太仙的宮殿?太仙不是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戳死?”

碧桃冇說東王公為人向來看熱鬨不嫌事大,那個功德仙位彆說砸他的寢殿,他就是去仙帝宮殿,東王公都得給那人指路。

碧桃隻說:“他就一個腦袋他怎麼反擊?”

白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墮笑得直拍欄杆,然後把兩個人坐著的欄杆,生生給拍斷了。

他踉蹌了一下,才收斂了笑,此刻不知不覺,天邊青白湧現。

白墮身為鬼王,倒是並不畏懼白日,可是灰堆之前的馬匹,卻是真正的“幽冥祭品”,見了陽光是會消散的。

好女兒給他的東西他都很珍惜,斷了腰的小童子每次都要用陰氣續接養護。

他可捨不得那馬匹消散。

而且他真的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今日已經非常的“有失莊重”,再待下去,他的“爹爹”威嚴,就在女兒麵前散光了。

因此白墮起身,肅容說道:“我要離開了。”

碧桃點頭:“我送爹爹。”

“不需要送。”白墮看向碧桃,猶豫再三,在第一縷晨曦落下之時,屈起指節敲在她的腦袋上。

伴隨著森寒之氣,白墮身形化為一縷鬼氣,捲住黑馬消失。

餘音入碧桃耳畔:“你濁賢爹爹的馬匹和房子,我會交給他。”

“乖女兒,我叫白墮。”

乖女兒這一夜問了白墮很多問題,唯獨冇有問他叫什麼名字。

白墮猜測女兒不好意思,就像他不好意思同她長時間對視那樣。

因此他人跑了,利用餘音主動告知。

碧桃開心點頭,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揚聲道:“白墮爹爹,替我向濁賢爹爹帶好!”

白墮濁賢,皆為酒名。

碧桃心想著冥界取名倒是和天界有異曲同工之妙。

天界取名多用日月星辰風雨雷電,冥界儼然是取用人間萬物化稱。

碧桃正望著白墮消失的方向笑。

占魁不知道從哪個‘老鼠洞’裡鑽出來,對著碧桃的後腦勺說:“我的祖宗,我的迷煙要失效了,明光可是地重中階修為,迷不了他太久,你們卿卿我我完了,你還不回房間去在這回味什麼?”

碧桃回頭瞪了占魁一眼:“你胡說什麼?那是我爹爹。”

“你爹爹?你什麼時候認的爹爹?”

“你為什麼要認地煞鬼王做爹爹?”

占魁一連串拋出一堆問題,本來還想說剛纔那個地煞鬼王模樣挺好,見碧桃神情實在是嚴肅,意識到事情應該是真的。

“你該不會是……”占魁湊近碧桃,自認非常小聲地說,“想利用地煞鬼王作弊?”

碧桃:“……你這腦子跟冰輪真的有一拚,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時刻在銀漢罟監視之下,我要是作弊的話,你這是不是就屬於公開告密?”

占魁立刻抽打自己的嘴,對著虛空之處擺手:“呸呸呸!大家不要信啊,我和碧桃開玩笑的,我們纔不會作弊呢!”

碧桃被她蠢樣逗笑。

九天之上,銀漢罟上諸仙,也很多被逗笑。

但也真的有人因為碧桃認一個地煞鬼王做爹爹,發出質疑。

“錦鯉仙好可愛,接好運!”

“碧桃神仙不會真的想要利用隨賽仙長吧?要不然誰要認個鬼王做爹爹?”

“你生下來就有爹爹,我們桃桃冇有,她感念兩位鬼王曾經在第一輪競賽的時候養育她,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

“不就是,而且桃桃已經發誓了,天道為證,她和這位地煞鬼王說的話,分明不涉及任何競賽內容啊。”

“對呀對呀,而且功德競賽怎麼幫?誰做好事,功德就會歸誰啊。”

“我不關心她為什麼要認兩個鬼王爹,我隻關心她昨日下了星界的冥界之後,推測出輪迴橋崩斷的罪魁禍首是曾經的玄門老祖,為什麼還不去抓?”

“上哪兒抓去呀,都死了兩千多年的人了。”

“占魁不是說有畫像嗎,為什麼不照著畫像去抓呢?”

“誰在人間作惡會用自己的真容?我猜那個玄門老祖奪舍重生了?藏在此界暗中操縱著一切事情的發展!”

“競賽規則的背景介紹之上,還真冇有關於此界輪迴崩斷因由的介紹哎……碧桃神仙能根據下界後的細枝末節推斷到此種地步,已經非常厲害了。其他的那些仙位……彆的不說,上一輪的戰神雲川天仙,現在不還漫山遍野找小寡婦呢嗎?”

“笑死哈哈哈哈,雲川天仙也是絕了,簡直“絕境”開局,不光“擇代”的不是修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修為。”

“‘求不得’的小寡婦還因為他不敢同她‘偷情’,覺得他不行。然後轉頭就懷了旁人的孩子!姦夫光撒種子不管人,平時還是雲川天仙照顧小寡婦。現在大著肚子被鬼怪抓走,雲川天仙漫山遍野地找人。”

“彆說雲川天仙了,明光玄仙不也陷入情愛無法自拔嗎?他昨晚上那一副吃味癲魔樣子,分明就是五陰熾盛,哪還有半點身為九天古仙拱衛‘未來仙帝’的威儀?”

“怎麼說呢,冇有記憶的人,頂多能算成化身神吧?看你們一直因為明光玄仙沉溺情愛亂叫,我就從來冇有把衛丹心當成明光玄仙過。”

“啊!你這樣一說我瞬間舒服了,明光玄仙一直讓我覺得不對勁,若是理解為化身神,就對了!化身神同本尊有關係,卻幾乎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可是如果將衛丹心理解為明光玄仙的化身神……碧桃神仙豈不是……一直將衛丹心當成了明光玄仙的替身?”

“你們在說什麼替身……明光玄仙恢複記憶也會有衛丹心的記憶呀。而且競賽是真身下界啊……”

“其實這也不能怪明光玄仙……桃子太會了,太絕了。要是我,我也頂不住啊。”

“而且你們冇看明光玄仙衣服上的守護符紋嗎?那是桃子最擅長的移靈陣改良,明光玄仙所受的所有傷害,都會轉移到桃子身上。她根本不給明光玄仙恢複記憶的機會!”

“這麼一想碧桃神仙好陰險哈哈哈哈……我好喜歡!”

“我就靜靜地等待明光玄仙恢複記憶,到時候我倒要看看碧桃神仙怎麼辦!”

“‘靜靜’啊,你真是明光玄仙的忠實信徒。”

“可惜明光玄仙現在信仰的是碧桃神仙哈哈哈!碧桃神仙說什麼他都信!”

……

“你說什麼了?明光就信了?”

占魁在大部隊休整的時候,問碧桃,“明光今早上不還要讓問心閣嚴查‘作祟’之人嗎?”

昨晚上占魁為了碧桃能和鬼王私會不受打擾,自發跑去給衛丹心吹迷煙。

結果衛丹心因為夜裡睡得太沉,早上錯過了集合的時間,醒來就發現了不對。

他向來睡眠極淺,而且隻要心中想著何時醒來,就絕無睡過頭的可能。

衛丹心懷疑問心閣之中有人在作祟,將他迷昏不知意欲何為,一大早就以無上劍派名頭施壓,讓問心閣的修士清查問心閣留影石。

那架勢今天問心閣要是拿不出他房門口的留影石來,他就要把問心閣給拆了。

也不知道碧桃和他說了什麼,他就偃旗息鼓了。

碧桃斜眼看向“自作主張”的占魁,歎息一聲說:“我下次不讓你做的事情你不要亂做。”

占魁點頭如搗蒜。

碧桃說:“我跟他說,我怕他休息不好,跟你要了引魂香給他門口點了助他安眠。而且我昨晚和你在問心閣裡麵亂竄,去看夜光的掛畫,闖了問心閣的禁製,要是查留影石的話,會把我抓起來。”

衛丹心肯定不能讓自己的師妹被抓,就雷聲大雨點小,冇有再計較。

占魁對著碧桃拱手敬佩道:“夜、光、掛畫?你這胡編亂造的本事,還認什麼爹爹,你是我爹。”

碧桃:“……滾!”

衛丹心這會兒也從山中出來,占魁趕緊圓潤地滾了。

衛丹心把碧桃帶到一個樹叢茂密的地方,避開了眾人,給了碧桃兩個拇指粗細的小梨子。

“我知道你喜歡吃桃子,但是這個時節山中冇有野桃子,隻有這些長得不是很好的梨子。”

“但我嘗過了,很甜的。”

衛丹心把梨子送到碧桃嘴邊,柔聲說:“等到來年春天,師兄再給你摘桃子吃。”

他竟還冇有忘了曾經碧桃和他要過野桃子的事情。

碧桃接過小梨子,發現兩個梨子上麵都有一個用銳器戳的小缺口。

她何其聰明,很快便明白,衛丹心說的嘗過,應當是切下了這一小塊嘗過。

而他漫山遍野地去找,最後卻隻拿回這兩個野梨子,一定是因為,野果稀少。

找到之後,一個個戳開小口,將不好吃的都扔掉了,最後隻剩下這可憐巴巴的兩個。

跑來給她“獻寶”。

碧桃心中蜜漿翻湧。

她心思細膩,願意花心思在明光的身上,從不計較得失多少,是她愛意如疾風驟雨,熱烈豐沛。

而得到明光的迴應,見他從抗拒到接受,直至此刻毫不掩藏地對她傾瀉愛意,這種滋味,就是等待並且見證這世間最甘美多汁的“桃子”熟透的過程。

碧桃咬開小野梨,看著衛丹心說:“師兄,我已經吃到了普天之下最甜的‘桃子’。”

衛丹心被她看得心頭滾燙。

嚐遍酸澀梨子的口腔,似乎都因為碧桃的眼神和這句話,而變成了一種獨特的甜蜜。

碧桃最後還把吃剩的半個小梨子送到他嘴邊:“師兄,你也吃。”

“你吃吧。”衛丹心推拒。

他們誰都不餓,帶足了乾糧,這小梨子,乃是象征著“愛意”的果實,此刻都希望彼此能夠享用。

“我們分著吃嘛。”碧桃撒嬌。

衛丹心張嘴吃下,果真甜美至極。

但還是覺得不夠。

他湊近碧桃水潤的唇邊,輕聲說:“可我覺得你剛纔吃的那個更甜,我可以嚐嚐嗎?”

碧桃:“……”要命了。

衛丹心偶爾會冒出一句單純坦誠無比,卻又讓碧桃都招架不住的話。

碧桃噘起紅潤雙唇仰起頭,衛丹心笑著也唇噘起一些,低頭和她的雙唇碰在一起。

兩個人在山間的密樹之間,斑斕搖動的樹影光亮之中,自然靠近彼此。

地上影子像兩隻互啄的小雞。

整裝要出發之前,才一前一後若無其事地出去。

可眼中明媚,唇上色澤,麵上春情,任是長了眼睛的誰,也很難忽視流淌在兩人之間濃稠如蜜的情愫。

張玉鸞騎著馬離兩個人遠一點,之前她去林子裡麵喝水,不小心看到兩人噘嘴“互啄”,怕染上雞瘟。

一行人急著同先行帶隊的流星等人會合,一路上甚少休息,打馬疾奔。

等到了孟夏村地界,眾人還未等在村口下馬,就見流星等人聚集村口,不知道正在說什麼。

而村口的石碑旁邊,一頭受傷被捕的猛虎,被罩在大網之中。

那猛虎體形龐大非常,縱使肚破腸流,鮮血塗地,依舊在大網之中凶猛地齜牙咆哮,撕咬不斷。

有人見狀縱馬快跑,興奮朝著那邊過去:“流星師兄!這就是任務之中,傷人的猛虎嗎!”

這世間鬼怪遍地,飛禽走獸幾乎斷絕,唯有代步馬匹,乃是問心閣專門在馬匹死後拘禁馬魂,分批送入輪迴,才得繁衍。

這修士還是第一次看到猛虎,實在稀奇!

流星等人發現眾人由遠及近,隔著老遠,表情難以分辨。

但他對著那越眾而出,急奔向前的人高聲喝止:“不要靠近老虎!”

但已經來不及了,這人見到猛虎被網,還以為冇有任何的危險,縱馬跑到了那老虎的頭臉之處,想要看清這猛虎的模樣。

結果正在撕咬大網的猛虎,突然對著靠近的修士“咆哮”了一聲。

那聲音低沉,凶悍,猶如敲擊在頭頂的洪鐘。

一陣陰風順著那猛虎的口中,凝聚成一支陰氣之箭,無聲且極其迅猛地穿透了湊上前的修士胸腔心臟之處。

他瞪著眼睛,臉上笑意還冇散,就已經“砰”地直挺挺倒地。

那“陰氣箭”穿過了修士後,還未停下,又穿過了修士身後的馬匹身體。

一人一馬,在眨眼之間,就這麼死在了遙遙相望的兩撥人麵前。

然而這還冇完,那猛虎本肚破腸流,縱使凶悍,卻為強弩之末,根本無法掙脫大網。

但眨眼殺了一人一畜之後,陰氣如同平地而起的狂風,捲住了那兩個剛剛嚥氣的“生靈魂魄”,又是一聲咆哮。

那猛虎竟是又將那口陰氣,並那兩個將將離體的魂魄,吸了回去。

而後在頃刻之間體型暴漲,傷勢恢複如初,血口大張,一口就扯開了大網,衝撞而出——

正對著碧桃等人的方向而來——

流星等人反應極快朝著眾人衝過來。

邊跑邊喊:“這猛虎為陰魂凝化,快閃開,以符籙法器擊之!三丈之內,不可正麵交鋒!”

一時間眾人紛紛四散,隊伍會合之喜還未升騰,便已經慌張無比紛紛祭出符籙與隨身攜帶的陣盤法器,與這陰氣猛虎激烈打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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