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閣主今天也冇有死 第12章:無相
-
白先生當然認識謝危行。
天子欽點的少年國師、鎮異司最高指揮使——整個大衍王朝,誰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在這裡守株待兔,本來就隻做好瞭如果挽戈來就把她扣下的準備。
但倘若,除了挽戈之外,還要對上這一位真正的玄門天才……白先生心知,冇有勝算。
但是他並冇有逃。
那張空白的臉皮似乎被繃緊,什麼新的東西從皮肉之下頂了上來。
片刻後,白先生的聲音完全換了,新的聲音,比之前更老,更沉,像含著鐵砂,卻隱隱帶了一聲陰惻惻的笑聲。
“……好一個國師。
”這個似乎換了個人的白先生,刻意咬重了“國師”兩個字,明明是一張空白光滑的臉,卻似乎能看出不屑的表情。
“老夫倒是想見見,供奉院那位老國師的得意門生……除了會玩銅錢串子,還會什麼。
”謝危行直截了當問:“彆拐彎抹角的,你想做什麼。
”“人。
”白先生明明冇有眼睛,但是挽戈卻能察覺到一個陰森森的目光。
“把蕭挽戈留下。
”挽戈一手拎著命燈,一手扶著刀柄,反問:“為什麼?”這會兒,命堂外頭人聲乍起,有燈影晃動。
重重疊疊的腳步聲從遠到近,門被嘩啦打開,十幾家丁趕到。
最後才露出被他們簇擁著的蕭母。
“挽戈!”蕭母一看見女兒,她的眼圈立即就紅了,“你怎麼這麼糊塗?這幾日見不到你,也冇一點訊息,娘擔心的要命啊。
”“怎麼偷偷跑回府,也不來見娘?阿郎還在受苦……”蕭母上前就要去拉挽戈的手。
挽戈退了一步,相當有禮貌地避開了蕭母的手,後者在空中一滯。
蕭母臉色一白,但很快浮起哀哀的神情:“挽戈,你還在怨娘嗎?你在外頭受了多少罪,娘心裡就有多少疼。
你回來吧,都是一家人,總要齊齊整整過啊。
”挽戈的目光從蕭母情緒十分到位的臉上滑過,淡淡道:“母親心疼我?”那看上去是疑問,可分明用的是反問的語氣。
蕭母眼裡含起了淚,伸手又要去拉她:“挽戈,你怎麼這樣說話呢。
阿郎也在想你呢,回去吧——”蕭母就要伸過手,卻隻見一道金光,然後她指頭一疼,啊了一聲,條件反射縮回來。
出手的居然是謝危行。
“手不許伸過去。
”謝危行還是那慣有的懶洋洋的語調,可這次蕭母卻從這裡聽出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他伸手彈出兩枚銅錢,啪嗒釘死在地上,連出一道極細的金線。
“你再往前半步,彆想要你的手指了。
”他聲音不高,但命堂裡立刻安靜了下來。
家丁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越線。
蕭母的手頓住,臉一紅一白。
白先生這會兒露出了笑聲,那是冷笑:“還是供奉院的老一套,小兒把戲。
”謝危行懶洋洋道:“揍你還不用那麼費勁,老東西。
”這句話明顯激怒了白先生。
下一個瞬間,謝危行右眼燦爛的金影大盛。
與此同時,白先生也驟然裂開臉皮。
或者說不止是臉皮。
他的七竅、臉皮下、脖子下,有什麼東西張開了細口,無數銀絲爆出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襲向謝危行!那無數銀絲鋒利無匹,倘若碰上,恐怕冇幾塊皮肉是完整的。
寒光四射。
“錚——”那不止是白先生的銀絲,還有挽戈的刀。
亮得刺眼的一線刀光,乾脆利落地劈下,銀絲被齊齊斬斷,白光大瀉。
銀絲斷口發出比先前白綾更加尖銳淒厲的嘶鳴,濺出一地金屬碎屑。
白先生軀體裡爆出的銀絲被挽戈這麼一刀斬斷,斷口處滲出黑霧,冇有五官的臉上幾乎要露出劇痛的表情。
但他並冇有停,皮肉之下什麼東西仍然在鼓動,更多的銀絲像雨一樣暴出!謝危行這會兒才懶洋洋伸手,指節一併,掐了個訣,那是他今日第一次掐訣。
命堂裡所有人心中都突如其來悶了一下,像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拍。
地上先前被挽戈斬落的銀絲,先是齊齊嗡鳴起來,下一個瞬間,它們同時離地,沿著來時的方向刺去。
無形的靈力裹挾著滿地斷絲,銀絲反著刺向白先生的皮肉——連串的悶響。
銀絲釘子一樣釘進白先生的鎖骨和肩胛,把他重重縫在了身後的牆上。
白先生皮肉上的傷口處冇有血,隻有黑霧冒出來。
幾息之後,謝危行才停手,隻留白先生仍舊被釘在牆上。
那一交手,其實也不過短短的幾個瞬間。
蕭府幾十個下人冇有敢開口說話。
堂中一時隻剩風聲。
蕭母手心一疼,才方知指甲已經按進了肉裡。
她本來以為白先生的計策成了,事情就穩了。
這可是白先生……十幾年來,她從來冇有見過白先生對付不了的東西。
她從來冇有想過白先生會被挽戈和謝危行壓著打。
她飛快壓下驚惶,心想,這隻是一時,白先生一定還有後手。
片刻後,蕭母低聲地柔柔地,先衝著白先生道:“先生切莫和小輩較勁……挽戈言行魯莽,衝撞了您,是為娘冇教好……”她這樣說的,眼圈居然很快紅了,然後轉向挽戈:“挽戈,娘是為了你好。
你弟弟被你傷成這樣,你若還念半分手足情,就彆鬨了,把燈放下,回家。
”那幾句話間,白先生漸漸緩過來了。
片刻後,他抬起空白的臉皮,對著的卻是謝危行,聲音像從什麼罐子裡出來的:“……國師。
”叫這一聲國師,他看上去分明相當不甘,但還是接著道:“老夫算是敬你一聲。
今夜的事,和鎮異司無關,和供奉院更無關,把蕭挽戈留下,老夫就當你冇來過。
”謝危行樂了,哈哈大笑起來:“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在本座這搶人?”白先生明顯大怒,他呼吸一沉,皮肉鼓起,硬生生扯斷了釘在肩胛的銀絲。
他皮肉下銀光瘋張,整個人一掙。
他陰森森道:“老夫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謝危行,你少多管閒事。
隻要蕭挽戈留下,你還可以走出蕭府的門。
”“少教本座做事,”謝危行冷笑一聲,“我平生最喜歡多管閒事。
”他話音未落,無形的靈力壓下,白先生周身的銀絲再次刺啦回捲,刺穿皮肉,釘得他動彈不得。
蕭母眼見形勢不對,忽然間撲通跪下,哭聲就起來了,居然是對著挽戈:“挽戈,娘求你了,你彆鬨了,跟娘回去,咱們一家好好過,阿郎也會謝你……”蕭母哽咽的間隙裡,垂眸的眼神卻是冰涼的冷,她悄悄向後打了個手勢,居然是在示意家丁。
挽戈卻淡淡道:“蕭夫人,從十二年前起,我的回去,也是回神鬼閣。
”她都不用回頭,就察覺到了背後的風聲。
一根鎖鏈從背後橫掃,兩個家衛藉著柱想來套住她的腰。
挽戈單手一扣,借力將鎖鏈回抽,重重砸在家丁身上,兩個家衛隻痛撥出聲,跪倒在地。
另一人趁亂想來奪她手中的命燈。
挽戈腕骨一轉,那人手擦著燈沿落空,隨即被她一腳踹翻,砰地撞上牆。
命堂中隻剩一片寂靜。
蕭母:“挽戈,你……”挽戈打斷了她的話,淡淡道:“我與蕭家早冇有關係了。
蕭夫人重金懸賞我的蹤跡,找我做什麼?”蕭母隻哽咽起來,相當情真意切:“你這孩子,怎麼儘說這種話……娘,娘都是為了你好啊。
”另一邊,白先生卻冷冷打斷了這母女情深的場景,他冷冷道:“夠了。
”他被謝危行釘在牆上,皮肉之下,銀絲再次瘋狂湧動起來,硬生生將銀絲再次從冇被釘死的地方擠了出來,他的臉皮鼓脹痙攣,身形驟然膨脹,整麵牆都顫了起來。
下一瞬,他胸口猛地鼓起,又再次塌陷,所有銀絲從胸口噴出來,但是這次不是衝著謝危行,而是朝著離他最近的幾個家丁。
那幾個家丁還冇來得及躲開,銀絲已經從七竅鑽入。
他們冇來得及尖叫,皮肉已經開始下陷,什麼東西在他們體內吞食他們的皮肉,冇幾下就變成了皮包骨頭的幾具骷髏。
然後他們的皮在完全包上骨頭的時候,又一齊再次膨起,皮囊重新站了起來,明明還套著家丁的衣服,可是已經完全是新的“白先生”了。
麵部光滑,冇有任何五官。
旁的小丫頭尖叫出聲。
蕭母驚慌失措,眼見銀絲又要朝眾人湧來,抬手就把小丫頭推上去擋住。
那小丫頭踉蹌了一下,就被銀絲鑽入七竅。
冇幾下,又一個新的無臉人皮骷髏出現了,然後重新成為“白先生”。
眨眼功夫,堂中就出現了五六個“白先生”,明明衣服不同,但臉卻一樣的空白瘮人。
“老東西,你這方法臟的很啊,”謝危行歎了口氣,“本座必須清理掉你了。
”他靈力外放,堂內所有人隻覺得沉悶的一震。
幾個無臉的軀殼同時一滯,從胸腔中湧出的銀絲被硬生生壓回去。
但是最外邊的那個無臉軀殼還是撲了上來,直抓向挽戈,銀絲就要朝她的臉鑽進去。
但是旁人甚至冇看清挽戈怎麼出手的,挽戈的刀光已經將軀殼的手腕和銀絲齊齊斬斷。
銀絲破碎冒出黑霧,但是那手卻是血淋淋的人皮掉在地上,血潑出來,與此同時,那軀殼裡有人聲的慘叫冒出來:“啊,疼——”那其實是相當恐怖的場景。
那人已經是人皮傀儡了,可是分明還活著,那斷手掉地後還在痙攣地動,彷彿要爬回自己的身體。
那還是活人。
堂中其餘人根本不敢看,隻覺得血腥異常,心膽俱顫,頭皮發麻,連帶著動作都慢了一拍。
如果有人能從最初那個白先生臉上看出表情,一定能看出得意的表情。
他死死盯著挽戈的動作,等著她的動作出錯,看著另一個無臉軀殼的銀絲已經探到了挽戈的身後。
隻要是人,心性一定會動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