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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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更密了。
覆蓋了校場,覆蓋了遠山。
陸溟在外麵等我。
「路滑。」他解下大氅披在我身上,而後蹲下身,「我揹你。」
我伏上他看似單薄的背脊。
他確實清瘦,前些日子還染了風寒。
可他的背,卻意外地穩。
大抵因這些時日並肩謀劃的默契,大抵因他從不追問我的「未卜先知」。
眼眶微熱,幾滴淚無聲滑落,浸入他肩頭衣料。
他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你並非無人可依。」
「有冇有可能,我積攢那些黃白之物,便是想著,若他日你需執掌中饋,庫房不至空虛,你能輕鬆些?」
我猛地從他背上跳下。
喂,大功告成,便來同我演這深情戲碼?
「想讓我心軟,交出那半塊虎符?」
「咳……」陸溟以拳抵唇,眼底卻漾開淺淡笑意,「被看穿了。」
陸溟承襲爵位那日,將代表北境兵權的虎符一分為二。
依約定,軍政共議,權責同擔。
可我似乎,還是看錯了他。
他對這鎮北侯之位,並非那般熱衷。
先是謙遜地以「精力不濟」為由,推舉我父親參讚軍務,將大多瑣事交托。
後來,他乾脆將他那半虎符也塞給我。
我倒喜與他商議軍情。
與心思縝密、頭腦清醒之人共事,省心省力。
半年後,我診出喜脈。
他愈發懶理俗務,我在何處,他便在何處。問起,便道「有嶽父與夫人在,無憂」。
嘖,枉我當初還讚他「上進」。
生產頗為順利,是個男孩。
陸溟喜不自勝,整日抱著不肯撒手。竟想直接請立為世子。
我莫名想到陸崢,搖頭。
次年,我欲為他廣納側室,開枝散葉。
總不能隻我一人辛苦。
陸溟竟拒了。
「體弱,精力不濟。」他道。
嗬,就他夜裡那般纏人勁頭,跟我說體弱?
他不同意也無妨,反正……
轉頭卻發現,他塞給我那半塊虎符,不知何時又被他「摸」了回去。
第三年,孩兒已會蹣跚走路,咿呀學語。
府中漸添歡聲笑語。
我催陸溟多理前方軍務。
我爹年事已高,怎能事事勞煩?
我要那半塊虎符,非是貪權,實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第四年,我再度有孕。
時光倏忽而逝,快得驚人。
偶有夜深,陸溟會問我:「夫人,我尚有幾年陽壽?」
看,他終究是敏銳的。
不同,不代表毫無察覺。
他問,我便答:「明日。」
「速去。你走了,我便用你攢下的金山銀山,養滿府的麵首。」
「你知的,我最是離經叛道。」
第五年,老二落地,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兒。
陸溟喜得眉目舒展,又道不立世子也罷,或可立個女世子?
我不想理他。
第五年,陸溟二十五歲。
已比他上輩子,多活了一載。
我心中,竟無多少波瀾。
畢竟,最初計劃,本是去父留子。
陸溟這般省心,無需我動手便……咳,簡直是最佳盟友。
第五年,陸溟攜我登高望遠。
晨曦破曉,雲海翻湧,腳下的北境邊城安寧,祥和。
下山時,我悄悄,握住了他微涼的手指。
山河無恙,歲月綿長。
不問將來,隻惜此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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