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烽煙 第89章 佛珠碎寒殿，燈影照丹墀
“滴答…”
一滴冰冷的雪水順著琉璃瓦的縫隙落下，精準地砸在莫小七偽裝的“太醫局小吏”帽簷上。寒意刺骨，卻遠不及眼前景象帶來的萬分之一冰冷。
西華門內，玉階丹陛依舊巍峨，宮闕飛簷依舊恢弘，但空氣中彌漫的已非往日的莊嚴肅穆，而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與死寂。隨處可見斑駁的血跡，如同潑灑在雪白宣紙上的猙獰墨點，尚未被徹底衝刷乾淨。兩隊頂盔摜甲的禁軍如臨大敵，押解著一排排麵如死灰、身著內侍或宮女服飾的人匆匆而過，腳步聲在空曠的宮道上回蕩，壓抑得如同喪鐘。
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混雜著血腥與某種奇異藥草焚燒後的苦澀氣味。
“這…這是怎麼了？”朱大常扮演的“賽華佗”朱一帖，撚著假須的手微微顫抖，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
莫小七（莫小乙）眼神銳利如鷹，飛速掃過周遭，壓低聲音，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昨夜…景仁宮事變！太子…恐有不測！陛下震怒，鎖拿宮人無數，嚴令徹查！”他隻說了“太子恐有不測”，卻足以讓眾人心頭掀起滔天巨浪！
景仁宮！太子朱高熾居所！難怪高淮如此倉促撤離冷宮，宮中竟是天翻地覆！
“走！莫要多看，莫要多問！”莫小七低喝一聲，引著眾人低頭疾行，儘量避開巡邏的禁軍。他手中的太醫局腰牌成了唯一的護身符，但在這風聲鶴唳的深宮，這層薄弱的偽裝隨時可能被戳破。
轉過長長宮道，前方一座略顯陳舊偏僻的宮苑映入眼簾——慎刑司所屬的殮房所在。灰撲撲的院牆，低矮的門洞，門口兩名守衛神情麻木，空氣中那股混雜著血腥與防腐藥草的味道愈發濃烈刺鼻。
“站住！此處禁地！”守衛長槍交叉，攔住了去路。
莫小七連忙上前，陪著小心：“軍爺，小的太醫局莫小乙，奉張副使之命，陪同玄素門朱門主來查驗幾具昨夜暴斃的宮人屍身，以防…以防惡疾蔓延！”他刻意加重了“惡疾”二字。
守衛狐疑地打量著仙風道骨的朱大常和清冷出塵的柳如絮，又看看擔架上氣息奄奄的“林少爺”，最終揮揮手：“進去吧！動作快點！彆亂碰東西！”
殮房內光線昏暗，寒氣逼人。幾排冰冷的青石台上覆蓋著白布，勾勒出人形輪廓。角落裡堆著些破損的宮燈、散落的飾物，顯然是從暴斃者身上清理下來的雜物。
一股濃烈的悲愴壓在眾人心頭。林驚瀾躺在擔架上，緊閉雙眼，強壓著翻騰的氣血與怒火。
父親在天牢九重，生死未卜，而此地宮人，亦是無辜枉死！
“分頭找！動作要快！”莫小七聲音壓得極低，目光如炬掃過那些雜物堆和石台下的陰影，“劉禦史若真遇害，遺體或許會被丟在這裡，他身上必有緊要之物！”
眾人立刻散開，強忍著刺鼻的氣味和心頭的不適，仔細搜尋。石台冰冷，白佈下的輪廓僵硬。柳如絮指尖凝聚一絲微不可察的玄陰寒氣，輕輕掠過幾具屍體的手腕，探查是否有易容痕跡或內傷特征。
青鸞則忍著惡心，快速翻撿角落的雜物堆。
“找到了！”角落裡傳來魯陵川刻意壓低的、帶著一絲顫抖的驚呼！
眾人立刻圍攏。隻見魯陵川從一個散落的漆盤下，抽出一團被揉皺、浸染著大片暗褐色血漬的明黃色絲綢！材質華貴，絕非宮人所有！絲綢展開，上麵竟是用淋漓鮮血書寫的數行大字！
“父皇子鑒：兒臣高熾，蒙冤受屈！景仁宮劇毒，非兒臣所下！乃高淮逆閹勾結妖僧婆羅邪餘孽，構陷東宮！妖僧以朽木邪法煉製‘血傀儡’，暗藏宮中，欲趁大典弑君亂國！證據在三寶太監舊檔‘海圖秘匣’！兒臣命不久矣，泣血叩首！兒臣絕筆！”
血詔！
太子朱高熾的絕命血書！
字字泣血，觸目驚心！揭露的真相如同驚雷，炸得眾人頭皮發麻！高淮！婆羅門餘孽！血傀儡弑君！所有線索瞬間串聯！難怪昨夜宮中劇變，高淮急於滅口！他不僅要掩蓋“不朽龍巢”秘密，更要借太子之死鏟除異己，發動驚天政變！
“海圖秘匣…三寶太監鄭和的舊檔…”柳如絮眸光冰寒，“此物定是關鍵證據！”
就在這時！
“叮鈴鈴——”
一串細微的、彷彿玉珠滾落石板的清脆響聲，突然從一具覆蓋著白布的屍體下方傳來！
林驚瀾猛地抬頭！這聲音…他曾聽過！在少林寺，苦玄師父靜坐時，指尖常常撚動的一串檀木佛珠！
他掙紮著從擔架上坐起，不顧柳如絮阻攔，踉蹌撲向那具屍體！魯陵川連忙掀開白布一角——下麵並非屍體，而是一堆胡亂丟棄的染血衣物！衣物下，赫然壓著一串斷裂的深棕色檀木佛珠！其中幾顆已然碎裂，但最大的一顆主珠上，用極其細微的刀工刻著一個幾乎難以辨認的“禪”字！
苦玄師父的佛珠！
“師父…他來過這裡？！”林驚瀾如遭雷擊，抓起那串斷裂的佛珠，指尖傳來冰冷堅硬的觸感，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慟與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他！師父去天牢救父親了？遭遇了什麼？！
“看這裡！”青鸞眼尖，從那堆血衣的夾層裡，抽出一張被血浸透大半、邊緣焦黑的羊皮紙！紙上墨跡模糊，勉強可辨是一幅極其複雜的路線圖，標注著無數岔道、機關符號，最深處的核心位置，畫著一座九層高塔的簡圖，旁邊赫然寫著三個模糊的血字——天牢九重！！
天牢地形圖！或者說，是通往天牢九重的秘徑圖！
“是父親！是父親留下的！他用血…”林驚瀾聲音哽住，握著佛珠和染血地圖的手劇烈顫抖。父親的筆跡！他認得！這地圖必然是父親在苦玄師父幫助下，於天牢深處拚死傳出！
“走！”柳如絮當機立斷，將血詔小心收入懷中，眼中寒光如電，“此地不可久留！按圖索驥，闖天牢！”
眾人再無猶豫，迅速退出這陰森窒息的殮房。然而，剛踏出院門！
“咻——！”
一支響箭帶著淒厲的尖嘯，猛地從側殿屋頂射向天空！尖銳的警報撕破了宮苑的死寂！
“有奸細！拿下他們！”一聲厲喝炸響！隻見一隊十幾名身著錦衣衛飛魚服、手持繡春刀的剽悍番子，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為首一人，身形瘦高，麵容陰鷙，正是錦衣衛指揮僉事紀綱手下乾將——“鬼手”崔文秀！
“不好！暴露了！”莫小七臉色大變！他偽裝的太醫局小吏身份顯然已被識破！對方有備而來！
“殺出去！”魯陵川怒吼一聲，一把抓起殮房門口一根沉重的頂門杠，如同門神般擋在眾人身前！柳如絮玉掌翻飛，凜冽的寒氣瞬間在身前凝聚成數麵晶瑩剔透的玄冰盾牌！
唯有林驚瀾，在抬上擔架的瞬間，目光死死鎖定了崔文秀身後陰影中，一個看似尋常、眼神卻異常閃爍的錦衣衛臉上——那張臉，下頜處有一條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與膚色略有差異的接縫！易容術的破綻！
“千麵狐！！”林驚瀾心中警兆狂鳴！昨夜冷宮刺殺未儘全功，這條毒蛇竟已化身錦衣衛，在此設下致命陷阱！
“錦衣衛拿人！敢於反抗者，格殺勿論！”崔文秀獰笑一聲，繡春刀如毒蛇出洞，直刺魯陵川咽喉！他身後的錦衣衛刀光霍霍，組成淩厲的殺陣，如同鋼鐵洪流碾壓而來！陰影中，“千麵狐”偽裝的錦衣衛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悄然抽出了一柄淬毒的匕首！
前有狼，後有虎！血詔、地圖、佛珠在手，生機卻在刀鋒之間！
“衝！”林驚瀾強忍劇痛，左手猛地摸向懷中那枚星輝黯淡的破邪金針！針尖一點星芒，在昏暗的宮道上，倔強地亮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