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之驚夢 第 8 章
唐暮臉色蒼白,答不出話來。耳邊似乎想起養母在枯井中的呼喚:“唐娃子,唐娃子,給我一碗水,我口渴。唐娃子,唐娃子”
這呼喚的聲音漸漸清晰,唐暮彷彿看見養母從井中升起,一步步向他走來。
嚇得唐暮連連後退,嘴裡大喊:“娘,娘,您原諒我,您原諒我。”
然而養母的身影越來越靠近唐暮,驚恐之下的唐暮連聲大喊:“葉大俠,華大俠,快呀,快出手啊,彆讓這個瘋婆子害了我。都是你這個瘋婆子,要不是當初你買了我,讓我從富家公子變成了窮酸的鄉下人,都是你,毀了我,我恨你,恨你,你們統統都該死,走開,走開,你這個瘋婆子。啊”
唐暮的雙手在空中亂舞,漸趨瘋狂,將那寫著他罪狀的白紙撕個粉碎。嘴裡不停的喊叫,揮動手臂,彷彿在他周圍布滿枷鎖一般。
唐槐唐柳見狀,上前架住,努力想使他坐下來。但兩人竟然壓不住唐暮的掙紮。其他人見此,俱是驚駭,一時呆住,竟然無人上前。
好不容易讓唐暮安穩下來。
華盟開口道:“唐莊主,這紙上所言真假幾何,華某不妄測。如今我即已收你定金,定會助你,你莫要擔心。”
華盟這一番話,葉飛和哲洛,花百靈都表示同意,隻有悲音大師遲遲沒有發言。如若唐暮正如紙上所言,那他如此且不是替壞人開脫,助紂為虐?
葉飛看著悲音大師說道:“大和尚,咱們收錢辦事,你得表個態吧。”
悲音大師雙眼微閉,想了許久才開口:“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唐施主能從此懸崖勒馬,回頭是岸,老衲便渡你一劫吧。”
暫時達成了一致。
幾人在廳中的言語,多少給唐暮一點慰藉。
猛灌了幾口酒以後,唐暮也漸漸有了點生氣,重又坐直了身子。望著滿地的紙屑,唐暮忽然悲從心來,竟然開始哭泣:“娘,你在哪裡?嗚——”
眾人皆明白,唐暮此刻想起的是他的親娘。隻是不知道他幼時的記憶還留存幾許,能否憶得起親孃的音容來?
花百靈聞言,似乎勾起什麼往事來,內心似有不忍,勸解唐暮道:“人誰無死?唐莊主,振作點,合我八人之力,難道還鬥不過一個勾魂使?”
眼看已到子夜時分,葉飛當先走到庭院中心,對著空中喊道:“勾魂使,要打便打,何故如此裝神弄鬼,你我都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買賣,何必假借這些神仙鬼怪的路子嚇唬人。”
對著空虛喊了幾聲,並無人答應。隻是這炎炎夏日的夜晚,忽然起了冷風,陰嗖嗖一陣陣吹過。院內的燈籠熄滅了幾盞,光線立刻暗了下去。連帶著周圍的溫度也冷冷地降了下來。
唐暮覺得自己的心沉到了地底一般,呼不出來。背上的寒意一陣陣湧起。唐柳唐槐則一直緊緊貼著唐暮站在身後。
華盟和悲音大師一左一右站在唐暮兩邊,手中的兵器早已端在手。
花百靈和逐鷹手兩人見葉飛空喊半天,沒有反應,便也站在了房門口,一邊觀察著門外的情況,一邊給葉飛說話:“葉大俠,注意安全。”花百靈覺得周圍的空氣彷彿被凍住了一般。隻覺得有個黑影從她麵前飄過,院內的燈籠忽然儘數熄滅。葉飛一個疾步跳進了房內。
唐暮嚇得張嘴說不出話來。
隻見華盟一個閃現,手中的紫霜劍已經舞出,電光火石之間,已經數十個回合,叮咣連響,一個黑衣少年飄出圈外,站在了庭院當中。少年身後,站著另外一個黑衣人,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院裡憑空出現兩個人,確定是勾魂使無疑了。
唐暮嚇得語無倫次,一邊往唐柳唐槐身後藏,一邊嘴裡叨叨,一個勁說道:“彆過來,彆過來,你們,各位大俠,攔住他們,攔住他們啊。唐柳唐槐,快,快堵住我。”
眾人一下子警戒起來,圍成一個圈,將唐暮圍在中間。
可院子裡的兩個人似乎並沒看到他們一樣,竟然自顧自的聊天起來。
“錦鳳,此等情況,要速戰速絕。”身後的黑衣人忽然發話。
“四爺,他們中竟然有個人和我的速度不相上下。”
果然是張錦鳳和鬼四。
鬼四那餘光掃了一眼華盟等幾人,繼續轉身對張錦鳳說道:“就這些人,也叫高手?你是不是被老三的話嚇到了,就他們,根本不足為慮。”鬼四邊說邊搖頭,從張錦鳳身邊退開了兩步。
張錦鳳看鬼四這個意思,大概是要他再試一次。
便認真注視著眼前幾人。心裡想著剛才的動作,在華盟跟前似乎受到了一點壓製,導致自己的速度慢了下來。這一次,一定要在華盟意動之前,先壓製住他。
心念及此,張錦鳳再次出擊。
可惜,還是在華盟的麵前慢了下來。
張錦鳳再次退出戰圈,臉上有幾許懊惱。嘴巴撅起來看著華盟。
鬼四走過來,拍拍他的肩,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錦鳳,意動人動,意要先行!明白嗎?”
張錦鳳點點頭,但還是有些委屈地一指華盟說道:“他的速度很快,可是我又不想殺他。”
鬼四點點頭說道:“嗯,他們幾個的確還不到非死不可。所以,你要提升一下你的速度。”
兩人的對話,明顯無視在場的人,這讓華盟等幾人覺得很沒麵子,但華盟不是冒失之人,忍著不發作,隻是冷冷地看著張錦鳳和鬼四在那裡聊天。
可是花百靈忍不住了,而且,明顯張錦鳳的意思,隻是華盟在他們幾個裡麵算強手,而他們幾個,張錦鳳都忽視了。心裡不服,便說道:“說的輕巧,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那你們為啥要殺了紫霧仙子和趙文英?”
鬼四冷笑一聲:“哼,他們死有餘辜,就當是我鬼穀花錢給他們刻了勾魂令牌吧。有疑問嗎,去問問十六年前這兩人都做了什麼。”
鬼四的聲音陰冷無比,再加上他蔑視一切的眼神,那寒意,使得花百靈心中的疑問彷彿被凍結一般,不敢再有言語。
這時張錦鳳忽然說道:“我鬼穀刀下,從未有冤魂。否則,你們早都死了。”看來,張錦鳳對自己在速度上輸給華盟還是有些不甘。
華盟心下駭然,看來,就是眼前這個黑衣少年的功夫也不簡單,若不是之前他不想枉殺無辜,院裡這些人隻怕全都要給唐暮陪葬了,可這少年倒也遵規守矩,寧願失敗,也不願傷及無辜。想到如此,華盟對自己的武功境界有了新的認識。
葉飛也聽出了張錦鳳話裡的意思,不服氣地說道:“小孩兒,彆說大話。你才練了幾年的拳腳功夫,咱兩單獨比比,來呀。”說著葉飛就要上前挑戰張錦鳳。
華盟一把拉住葉飛,搖搖頭,示意葉飛不要魯莽。
葉飛卻不理會他,繼續喊道:“不要以為你們鬼穀有神秘的武功就可以藐視整個武林,我們各家都有各家的絕學,誰也不一定就比誰強。”
張錦鳳覺得葉飛說的也有道理,居然點點頭說道:“嗯,你說的對!”
一句話,倒把葉飛給噎住了。這孩子,居然不吃激將法這一套。
悲音大師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看著張錦鳳,葉飛注意到了悲音大師的神色,便退到他跟前說道:“大師傅,你認識他?”
悲音大師搖搖頭。
葉飛:“那你這般看著他,看出什麼來了?”
其實整個武林對鬼穀的武學都很好奇,就算是看破紅塵的悲音大師也不例外,雖然明知唐暮十惡不赦,但為了一睹鬼穀的神功,悲音大師仍然站在這裡。此刻他看到張錦鳳的出手,內心的疑惑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
眼前一個小小少年的功夫便如此出神入化,尚不知道他身後那個人的功夫怎樣厲害。如此說來,鬼穀的武學真的是精深意奧啊。
葉飛的發問,悲音大師沒有回答,隻是說了一句:“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武學,隻是不知師傅還是禍啊?”
張錦鳳聽著這幾人的話,心裡卻在想,其實鬼穀哪來的武功啊,不過就是速度比較快了點而已。
鬼四看著張錦鳳不言語,便問道:“想到好辦法了嗎?”
張錦鳳搖搖頭。
鬼四冷笑一聲:“記住,不是他們有多厲害,不過是你還沒有領悟罷了。時辰已到,看我的。”
華盟心裡一冷,不好,鬼四要親自出手了。
鬼四的身影忽然如霧般朝著華盟幾人的方向消散。
這情形,嚇得花百靈的臉色比唐暮的還慘白。
麵前的這人的武功,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
然而,華盟等幾人還在驚駭之時,隻覺得自己麵前一陣清涼,如疾風刮過。花百靈第一個反應就是拉住往下掉的衣衫。
葉飛和悲音大師的反應慢了些,雙雙衣襟掉在了地上。而華盟和逐鷹手兩人則同時飛出數丈外。
但這一躲閃的功夫,唐暮卻直直地被迎麵刮來的風吹倒在地上。而唐柳唐槐還分彆抓著唐暮的一隻衣袖。
疾風刮過,庭院中的黑衣少年也不見了。
眾人忽然反應過來,急急蹦到唐暮跟前。
“唐莊主!”幾人同時喊出口來。
唐暮直直倒在地上,早已沒了呼吸。
華盟飛身出門,院內早已空無一人。隻是地上
隱隱寫著一行字:
勾魂有令,令出必果。
葉飛有點氣急敗壞,雙腳一跺
,轉身對唐柳唐槐說道:“恕在下無能,另一半賞金我不要了。”逐鷹手和花百靈聞言,也隨著葉飛一同走了。
悲音大師見狀,隻得空唸佛號:“阿彌陀佛!唐施主,此生罪孽已消,往生去吧!”言畢,唱著佛號走了。
華盟見唐柳唐槐兩人還扶著唐暮的屍體在院內發呆,便上前說道:“兩位節哀!”
唐柳終於從驚愕中轉過來,將唐暮輕輕放在地上,轉身對華盟說道:“華大俠,我家莊主即便過往不堪,但他對我兄妹二人確實很好,世人皆可恨他,我們也不會恨他。”
華盟點點頭,心想這兄妹二人到也算知恩,隻可惜了明珠暗投,當下動了心思想要收留,便說道:“若你二人日後無有打算,來我華家如何?”
唐柳唐槐相視一眼,唐柳回道:“多謝華大俠好意,如今家主屍骨未寒,我等暫不打算離開。哦,還有您那份賞金,等我取來給你。”說完轉身要去你去東西。
華盟既然已經開了口收攬二人,怎麼能有這小氣之舉,便開口說道:“慚愧,未能應驗許諾之事,豈有顏麵再提酬勞,這一份也留給唐夫人吧。”說著他從懷裡掏出預付的一半賞金來,遞給唐柳。
唐柳急忙推辭,說是家主的意思不得違抗。華盟則說道:“如此,就當是我奉上,交由唐夫人養家餬口吧。”
唐柳知道華家富奢,區區小錢而已,便也不再推辭。
待唐柳唐槐設好了靈堂,唐府上開始操辦喪事,華盟在靈前獻了一炷香,弔唁一番,再度留下招攬唐氏兄妹的話後,離開了。
唐家自辦後事,無人理睬。
但勾魂令出,令出必果的承諾,再一次震撼了整個江湖。
這其中,最受震撼的自然是剛剛收到勾魂令牌的姬封丘。
姬封丘想不出來到底是誰要買自己的命。
但他不像唐暮那般怕死,也沒有四處尋找幫手,畢竟唐暮花重金找來的那麼多幫手,也沒起到任何作用,還不如坦坦蕩蕩地就在家中坐待。
但是,姬封丘的兒子姬沉和夫人坐不住了。
姬沉望著父親一夜之間青絲變白發,臉上的滄桑如雪,心裡十分悲痛,俯身在父親腳邊低啜。
姬封丘摸著兒子的背,反而出聲安慰道:“沉兒,人各有命,或許這是我的宿命,好在勾魂令從不株連,往後你要好好待你娘。”
姬沉猛地擡起頭來:“不,爹爹,我不允許任何人傷你性命。”
夫人在一旁淚眼婆娑了許久,忽然擡頭看著姬封丘,半晌沒有說話。
姬封丘被夫人的注視盯得心裡忐忑,禁不住開口問道:“夫人,為何這般眼神看著我?”
“老爺,傳言勾魂令所勾之人,都是十惡不赦之徒,可是老爺家世清白,自幼飽讀詩書,取得功名之後,為官也是克己複禮,兢兢業業,凡事以百姓為上,雖貴為一方大員,卻還過著這般清苦的日子,怎會有人謀你性命?”
姬封丘歎一口氣:“或許是我擋了彆人的道吧。”
夫人還是不信:“妾身聞言,那勾魂令在索命之時,都會曆數其人罪狀,想必不會有假。除非老爺確有不赦之惡,否則,怎會招惹勾魂令。”
姬封丘聞言大驚:“夫人,你,怎會有此等想法,老爺我的為人,難道夫人還不清楚?”
夫人沉默不語。
姬封丘臉上的神色忽明忽暗,完全不同往日,姬沉看著父母爭吵,不免心裡悲傷,對母親的話,他也是難以認同,但為人子女,不能指責,便起身說道:“爹,娘,此刻不能亂了陣腳。那鬼穀幾百年來,也許會弄錯一兩次也未免不可。我相信爹爹清白,若是到了那日,他們拿不出有力的證據,我定要據理力爭,他們無有證據,也難以服眾。自然也不能將爹爹怎樣。”
夫人卻十分疲憊地說了句:“如此甚好啊!”
姬沉見母親的心思依然執著,便再度開口:“到那日,我們不必尋求幫手,隻要找來許多見證的人,讓那勾魂使不能無憑無據亂殺人即可。”
姬沉主意拿定,心下稍稍安定了許多,便請母親回房休息去了。
鬼四和張錦鳳從唐宅回來之後,沒有返回鬼穀,而是直接來到了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