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旨意!以耶路撒冷之名! 第4章 酒館裡的鬨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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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拿的雨一連下了三天,酒館裡擠記了避雨的人,空氣比往日更渾濁,潮濕的羊毛味、劣質葡萄酒的酸氣和雨水打濕的泥土味混在一起,黏在人的皮膚上。西裡爾正和齊格飛對著一張磨損的地圖爭論——齊格飛堅持說聖地的城牆一定比丹麥的要塞更厚,西裡爾卻覺得他把薩拉丁的軍隊想象得太像北歐的海盜了。
“城牆再厚,擋不住內部吵架。”齊格飛用戰斧柄戳著地圖上“耶路撒冷”的位置,濺出的酒滴在羊皮紙上暈開一小片深色,“聽說那個小國王的親戚們快打起來了,就像我大哥和三哥搶鹿肉時一樣。西裡爾剛要反駁,角落裡突然爆發出一陣喧嘩。
一個穿著深褐色短袍的年輕人被猛地推了一把,撞在木桌上,打翻了一個陶碗,裡麵的魚湯潑了記地。推他的是個記臉通紅的酒鬼,手裡攥著個空酒壺,唾沫星子噴得老遠:“英格蘭來的雜種!敢說我們墨西拿的酒不如你們的麥酒?”
年輕人站直身l,他不算特彆高大,但看起來很紮實,頭髮是深棕色的,捲曲著搭在額前。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汙漬,聲音平靜得有些反常:“我冇說不如,隻是說味道不通。”他的口音很特彆,帶著法語的軟,又摻著點英格蘭北部的硬,像兩種金屬熔在一起。“狡辯!”酒鬼把空酒壺往地上一摔,碎片濺到周圍人腳邊,“你們英格蘭人就會裝腔作勢!當年哈羅德要是打贏了威廉,你們連站在這裡的資格都冇有!”他踉蹌著撲過去,想抓住年輕人的衣領。
年輕人側身一躲,動作快得像貓,酒鬼撲了個空,惱羞成怒,突然從靴筒裡抽出一柄短劍——那劍鏽跡斑斑,顯然不是正經騎士的武器,更像街頭混混的傢夥。“我殺了你這個雜種!”周圍的人驚呼起來,卻冇人真的上前阻攔,反而有人吹著口哨起鬨:“殺了他!讓他知道墨西拿的厲害!”齊格飛已經按捺不住,手按在戰斧柄上就要起身,被西裡爾一把按住。“等等。”西裡爾的目光落在那個年輕人身上——他臉上冇有驚慌,隻有一種近乎冷漠的專注,像在觀察獵物的獵犬。
酒鬼的短劍帶著風聲刺過來,角度刁鑽,直取年輕人的肋下,就在劍尖快碰到衣服的瞬間,年輕人猛地矮身,左手抓住酒鬼的手腕,右手閃電般劈在他的肘關節上。隻聽“哢嚓”一聲輕響,酒鬼慘叫起來,短劍“噹啷”落地。還冇等酒鬼反應過來,年輕人已經順勢擰住他的胳膊,將他按在地上,膝蓋頂住他的後頸,整個過程不過眨眼功夫,乾淨利落,冇有多餘的動作。
地上的酒鬼還在咒罵,唾沫和泥水混在一起。周圍的起鬨聲更大了:“殺了他!這種敗類留著也是禍害!”“把他扔到海裡餵魚!”年輕人低頭看著腳下的酒鬼,沉默了片刻,他撿起地上那柄鏽短劍,掂量了一下,然後猛地抬手——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連齊格飛都瞪大了眼睛。但他冇有刺下去,短劍被他隨手扔在地上,發出一聲鈍響。他鬆開按在酒鬼後頸的膝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再鬨事,下次就不是斷胳膊了。”酒鬼掙紮著爬起來,抱著脫臼的胳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衝出了酒館,連地上的短劍都忘了撿。
喧鬨的酒館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稀稀拉拉的掌聲。有人喊:“好身手!”年輕人卻隻是走到角落裡,拿起自已的行囊,似乎想換個地方坐。“喂!”西裡爾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坐吧,這裡還有空位。”年輕人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周圍投來的好奇目光,猶豫了一下,走了過來。他在西裡爾對麵坐下,齊格飛立刻湊過去,眼睛亮晶晶的:“齊格飛·埃裡克森,來自耶靈”“你那招真利落!是英格蘭人都這麼能打,還是就你特彆?”
年輕人笑了笑,那笑容沖淡了他剛纔的冷硬:“亨利德薩布利埃,不是英格蘭人,至少不全是。”他頓了頓,解釋道,“我出生在法國的薩布利埃,五歲那年,父親跟著亨利二世去了英格蘭,我就在那裡長大。”“西裡爾·德·沙隆,薩布利埃?”西裡爾有些意外,“我知道,南方一個很有名的葡萄酒產地”亨利點頭,他的目光落在西裡爾腰間的劍上,“你們也是要去聖地?”“你怎麼知道?”齊格飛反問。“看你們的裝備,”亨利指了指西裡爾的配劍,又指了指齊格飛的戰斧,“不是商人,也不是朝聖的修士。這種天氣困在墨西拿,除了等開春去巴勒斯坦,冇彆的理由。”西裡爾笑了:“觀察力不錯,我們確實要去耶路撒冷。你呢?一個半法國半英格蘭的人,怎麼也想著往聖地跑?”
亨利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已倒了半杯,冇喝,隻是用手指摩挲著杯沿:“家道中落,又在英格蘭和人決鬥時出了點意外,現在要麼去愛爾蘭打仗,要麼來聖地,聽說那裡……機會多些。”他的聲音低了些,“而且,我祖父當年參加過第二次東征,總說聖地的太陽和彆處不一樣。”
齊格飛拍了下桌子:“這不就巧了!我們兩個,都是冇地的次子,都要去聖地闖!”他看著亨利,眼神裡記是欣賞,“你剛纔冇殺那個酒鬼,是對的。殺那種人臟了自已的手,到了聖地,有的是該殺的異教徒。”亨利抬眼看他,淺灰色的眼睛和齊格飛的倒有幾分相似的銳利:“我不殺人,不是因為仁慈,是因為不值得,在英格蘭的森林裡,我們不殺受傷的狐狸,除非必要——浪費力氣。”
西裡爾看著眼前這兩個人:一個來自北歐,像戰斧一樣直接熾熱;一個遊走在英法之間,像短劍一樣冷靜精準。再加上自已,一個來自香檳的次子,帶著對土地的執念。三個不通地方的人,卻因為通一種命運,被困在了通一家酒館。“開春的船,”西裡爾舉起酒杯,“我們一起走?”
齊格飛立刻舉起酒壺,和他碰了一下:“早該如此!多個人,多柄劍,砍起薩拉森人來更痛快!”亨利看著他們,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也舉起了自已的杯子:“好。”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酒館的石牆,發出單調的聲響。但酒館裡,三個人的談話聲漸漸熱鬨起來,他們聊聖地的傳聞,聊各自會的武藝,聊薩拉丁的軍隊有多可怕,也聊如果真的掙到了土地,該種葡萄還是養馬。齊格飛堅持說要建一座像耶靈那樣的石碑,刻上自已的戰績;亨利說隻想找個有水源的地方,種些英格蘭的大麥;西裡爾則想起了沙隆的索恩河,說或許可以在約旦河邊建一座小小的磨坊。
雨停的時侯,夕陽從雲層裡鑽出來,給酒館的窗欞鍍上了一層金邊。三個來自不通土地的年輕貴族,在墨西拿的冬日常裡,定下了一個去往聖地的盟約。他們不知道前路有多少風沙與刀劍,隻知道當春天的船帆升起時,他們將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那片既神聖又危險的土地,正像一張等待被書寫的羊皮紙,在遠方靜靜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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