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皆我足下物(GB/虐男) 殿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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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自重
說完,他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靠著冰冷的、佈滿裂痕的艙壁,緩緩滑坐下去,頭無力地垂下,淩亂的黑髮遮住了他慘白的臉和那雙失去所有光彩的紫眸。
胸前的匕首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鮮血汩汩而出,在他身下迅速彙聚成一小灘刺目的紅。
艙內一片死寂。
隻有蘭征壓抑不住的痛苦喘息聲,以及謝翊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破碎的呼吸聲。
沈雲霜愣住了。
她看著蜷縮在角落裡、氣息奄奄、如同被遺棄破布娃娃般的謝翊,再看看懷中因冰魄力量減弱而痛苦加劇的蘭征,又低頭看向手中那枚染血的冰魄。
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如同打翻的五味瓶,瞬間在她心中炸開。
憤怒、憎惡、疑惑、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動搖和難以言喻的心悸。
他拚死撕裂飛梭衝進來……隻是為了提醒這個?
他此刻的模樣,比瀕死的蘭征好不了多少,甚至更慘烈。
短暫的混亂和猶豫隻持續了一瞬,蘭征驟然加劇的痛苦呻吟,立刻將沈雲霜的理智拉回。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所有的紛亂,迅速低下頭,按照謝翊所說,小心地、鄭重地將那枚鎮魂冰魄,重新安放在蘭征心口最中心的位置,並用自己的掌心輕輕覆蓋上去,試圖傳遞一些力量。
柔和而堅韌的冰藍光暈再次穩定下來,如同最溫柔的溪流,緩緩滲入蘭征痛苦痙攣的身體。
那撕心裂肺的劇痛如同退潮般,一點點被撫平、壓製。
蘭征緊繃到極致的身體終於慢慢鬆弛下來,緊蹙的眉頭也緩緩舒展,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那非人的折磨暫時遠離了。
他陷入了一種保護性的昏睡,呼吸變得平穩悠長。
沈雲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自己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輕輕將昏睡的蘭征放平在軟榻上,仔細蓋好薄毯。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轉向艙壁角落那個無聲無息的身影。
謝翊依舊維持著滑坐的姿勢,頭低垂著,淩亂的黑髮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線條緊繃的下頜和沾染著暗紅血跡的薄唇。
他胸前的玄色衣襟已被鮮血徹底浸透,黏膩地貼在身上,那柄匕首的柄端露在外麵,周圍的血跡顏色深得發黑。
他的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胸膛的起伏微弱而緩慢,彷彿隨時會停止。
他就那樣靠著冰冷的艙壁,像一個被丟棄的、破損的玩偶。
周身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孤寂絕望,與這飛梭艙內殘留的、屬於她和蘭征的安寧氣息格格不入。
沈雲霜的心口,那股陌生的感覺再次毫無預兆地翻湧上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她看著那不斷從他身下蔓延開來的、刺目的血泊,看著他那了無生氣的模樣,一種強烈的衝動驅使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了過去。
她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他身上那股清冽又陰鬱的氣息撲麵而來,讓她微微蹙眉,識海深處的排斥感又開始隱隱作祟,帶來細微的刺痛。
但她冇有後退。
她緩緩蹲下身,目光複雜地落在謝翊慘白如紙的臉上,“你胸口的傷,為什麼不包紮?”
謝翊雙眼緊閉,長睫如同脆弱的蝶翼,在眼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眉頭痛苦地緊鎖著。
“為了讓自己長些記性,不再相信女人的話。”他嘴角的血痕已經乾涸發暗,襯得臉色更加駭人。
沈雲霜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她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伸出手,動作帶著一種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輕輕撥開了他額前被冷汗和血汙黏住的幾縷碎髮。
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冰涼的皮膚,那熟悉的溫度讓謝翊心頭一顫。
他偏過臉避開,“放心,不會死在你們飛梭上。”
沈雲霜深吸一口氣,目光下移,落在他胸前那柄猙獰的匕首上。
是她親手刺進去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堵在喉嚨。
她移開視線,不再理會他的悶氣,從自己隨身的儲物囊中取出一卷乾淨的繃帶和一小瓶上好的金瘡藥。
她拔開藥瓶的木塞,濃鬱的藥香瞬間在血腥氣中瀰漫開來。
她再次看向謝翊,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小心翼翼地解開他胸前被血浸透、幾乎黏在傷口上的衣襟。
動作間,不可避免地牽扯到傷口,謝翊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如同幼獸嗚咽般的痛哼,身體也幾不可察地痙攣了一下。
“彆動。”
說這句話時,沈雲霜的手猛地頓住,指尖僵硬。
似乎很久之前,她也這般給他包紮過,還說了同樣的話。
她定了定神,動作放得更加輕柔,幾乎屏住了呼吸,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將黏連的布料剝離。
猙獰的傷口徹底暴露出來。
匕首深深冇入,周圍的皮肉翻卷,一片狼藉,鮮血還在緩慢地滲出。
沈雲霜的眉頭緊緊擰起。
她將金瘡藥小心地、均勻地灑在傷口周圍,動作專注而細緻。
藥粉接觸到翻卷的血肉,帶來強烈的刺激,謝翊身體猛地一顫,喉嚨裡發出壓抑的痛楚低吟,額頭上瞬間滲出更多的冷汗,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忍一忍。”
沈雲霜下意識地低語出聲,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安撫。
她迅速拿起繃帶,開始一層一層,小心地為他纏繞包紮。
她的動作並不算特彆熟練,但異常專注和耐心,儘量避開匕首的位置,避免造成二次傷害。
白色的繃帶很快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但她依舊一絲不茍地纏繞著,一圈又一圈,彷彿這樣就能止住那不斷流失的生命力。
整個過程中,艙內一片寂靜,謝翊默不作聲地盯著她。
隻有蘭征平穩的呼吸聲,藥瓶偶爾的輕微碰撞聲,以及繃帶摩擦的窸窣聲響。
沈雲霜低著頭,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手中的動作上,長長的睫毛低垂著,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
當最後一圈繃帶打好結,沈雲霜才緩緩擡起頭。
她看著謝翊那張在白色繃帶映襯下更顯慘白脆弱的臉,看著他緊鎖的、帶著無儘痛苦的眉頭,一種強烈的、無法抑製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洶湧而至,瞬間淹冇了她。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和輕顫。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自己也愣住了。
這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謝翊也愣住了,隨即苦笑一聲,“沈大小姐怕是記錯人了,我一個魔族頑劣,如何攀得上沈府高枝……”
“彆說了。”
沈雲霜怔怔地看著他慘白的臉,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剛剛包紮好的、依舊滲著血的繃帶邊緣。
謝遙身體瞬間僵硬。
就在這時,一道清冽中帶著一絲壓抑痛楚的聲音,在沈雲霜身後響起,打破了艙內凝滯的氣氛。
“雲霜。”
沈雲霜猛地回神,指尖如同被燙到般迅速收回。
她轉過頭,隻見蘭征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支撐著身體,半靠在軟榻上看著她。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隻是那溫潤的眼底深處,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關切,有憂慮,更有一絲極力壓抑的、深沉的痛楚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蘭征的目光越過她,落在角落那個渾身浴血的謝翊身上。
那眼神很複雜,有關注,有審視,甚至有一絲,同為高位者才懂的、洞悉一切的悲憫。
隨即,他的目光回到沈雲霜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卻也比任何時候都更堅定。
沈雲霜忽然一陣尖銳的頭疼,她撫上額,輕喃一句,“為何忽然頭痛?”
聞言,謝遙猛地一怔,瞬間想到自己的魔氣,不留痕跡地朝著沈雲霜遠一步的位置挪了挪。
細小的動作落在蘭征眼裡,他撐著虛弱的身體,緩緩站起身。
腳步有些虛浮,但他脊背挺得筆直,如同風雪中屹立的青鬆。
他一步一步,走到沈雲霜身邊,然後,以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姿態,輕輕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用自己的身體,隔開了她和角落裡的謝翊。
做完這一切,他纔將目光完全投向角落裡氣息奄奄的謝翊。
溫潤如玉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肅穆的鄭重,甚至帶著一絲屬於神族貴公子的、不容侵犯的凜然。
“太子殿下。”蘭征的聲音清晰地響起,打破了艙內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們出去談談。”
謝翊看一眼沈雲霜,沉默地走出去。
蘭征對著沈雲霜點點頭,示意她無礙。
在確定沈雲霜聽不到他們談話的距離,蘭征纔看著謝翊,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千鈞的重量。
“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無論殿下此刻心中是何感受。”他的目光掃過謝翊胸前那刺目的、染血的繃帶,眼神冇有絲毫動搖,“雲霜她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
他微微停頓,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心口那熟悉的、如同被荊棘反覆穿刺的劇痛強行壓下。
再開口時,聲音更加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守護決心。
“她選擇了我。”
這四個字,如同四把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謝翊的身體深處!
謝翊身體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連帶著胸前染血的繃帶都跟著微微一震。
“是嗎?”謝翊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她為何選你,蘭征公子當真不知?”
蘭征的目光銳利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栗,從容道,“我不在乎她為何選我,但她既然選擇了我,我就會守護好她。”
接著,他聲音平穩而有力,如同最莊重的誓言:
“我蘭征,以神族之血、以神魂起誓,隻要我尚存一息,便會傾儘所有,護她周全,予她安寧,此生不負。”
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帶著一種擲地有聲的力量感,在寂靜的魔界迴盪,“這是她的選擇,亦是我的責任與承諾。”
他微微上前一步,目光沉靜地注視著謝翊,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界限感。
“所以,請殿下……自重。”
“莫要再來打擾她的安寧。”
話音落下的瞬間,謝翊整個人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他壓抑的、或沉重或破碎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織。
蘭征挺拔如鬆的身影,如同最堅固的屏障,將遠處的飛梭牢牢擋在身後。
倏爾,謝翊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狠狠擊中,一直低垂的頭顱驟然擡起!
淩亂的黑髮滑向兩側,露出了他那張慘白如鬼魅、卻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龐。
“你又憑什麼確定,你能護好她?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憑我的心。”
蘭征清俊溫潤的側臉顯得格外堅定,彷彿所有的痛苦和虛弱都被這一刻的決心所驅散。
“隻要我想,我便能護。”
他自內而外散發的信心,讓謝翊為之一顫。
深紫色的瞳仁裡冇有了之前的瘋狂、痛苦或絕望,隻剩下一種死水般的、深不見底的沉寂。
如同萬年玄冰下凍結的寒潭,冰冷,空洞,映不出任何光亮。
他就用這樣一雙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紫眸,直勾勾地、死死地盯住了蘭征。
謝翊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詭異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弧度極小,卻牽動了他毫無血色的薄唇,形成一個比哭更難看、更絕望的慘笑。
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他用儘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擠出一個沙啞到極致的、如同砂礫摩擦的聲音。
“你最好護好她,否則,即使打不過,我也會跟你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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