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探案 第147章 金鑾殿呈證
早朝的鐘聲便撞破了紫禁城的寂靜。沈少卿肅立在太和殿的丹陛下,手中穩穩捧著紫檀木托盤。盤中明黃綢緞之上,三樣物件在幽暗中隱隱泛著冷光——北鎮撫司的密記銅印、魏黨走私總錄,還有那幅以蓮花燈油顯現的海防真圖。
雕花窗欞間,晨光絲絲縷縷透入,在金磚地麵灑下一片片菱形光斑,恰似滿地碎金。文武百官分作兩列,朝服玉帶在光影中折射出清冷光芒。沈少卿能清晰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如針般刺在身上,好奇、審視、敵意,諸般意味交織其中。
“宣沈少卿上殿。”內侍那尖細的嗓音,在空曠大殿中幽幽回蕩。
沈少卿深吸一口氣,踏上丹陛的台階,每一步都似踩在祖父往昔的腳印上。當年,祖父正是在這金鑾殿上,懷揣同樣的海圖,卻遭魏黨誣陷,終致身敗名裂。
“草民沈少卿,叩見陛下。”他跪地叩首,額頭觸碰到冰涼金磚,聲音沉穩如磐。
龍椅之上,康熙皇帝擱下朱筆,目光落在托盤的銅印上:“你可是蓮承宇的後人?”
“正是。”沈少卿抬頭,坦然迎上皇帝目光,“草民今日呈上三件物件,皆為前明魏黨禍國殃民的鐵證,亦是蓮家三代人矢誌守護的真相。”
言罷,他舉起那枚銅印:“此乃北鎮撫司密記銅印,天啟年間由蓮家先祖執掌,專司海防圖的勘校。魏黨為謀私鹽暴利,買通司內奸佞,篡改海圖七處關鍵要地,引倭寇犯我海域。此印便是當年勘校真圖的鐵證。”
殿內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幾位須發斑白的老臣忍不住探身張望。其中,禮部尚書眼眶已然泛紅,當年,他曾親眼目睹祖父獻圖的一幕。
沈少卿繼而拿起走私總錄,高舉過頂:“此為魏黨走私賬冊,詳儘記錄了天啟至崇禎年間,他們與倭寇勾結、販賣私鹽、倒賣軍械的累累罪行。賬冊末頁附有魏黨核心成員名單,其中多人後代至今仍在朝中任職,或於地方為害一方。”
此言一出,佇列中數人臉色驟變,下意識地往後縮去。康熙皇帝眉頭緊蹙,接過內侍呈上的賬冊,指尖緩緩劃過泛黃紙頁,目光愈發深沉。
最後,沈少卿徐徐展開海防真圖。圖卷在晨光中緩緩鋪陳,上麵以硃砂標注的暗礁、港灣、水道清晰分明,與朝廷現存版本比對,七處篡改之處一目瞭然。
“陛下請看,”沈少卿指著一處漩渦標記,“此處名為黑風口,魏黨將暗礁位置塗改三裡,致使天啟六年三艘巡海船觸礁沉沒,三百將士壯烈殉國。實則暗礁之側有隱秘水道,可繞險而行,乃扼守倭寇的咽喉要地。”
他又指向一處港灣:“這裡是蓮塢港,魏黨竟將其從圖上抹去,而此地實則是他們囤積私鹽的據點。前明雖亡,其黨羽仍藉此港走私,直至上月方被查獲。”
圖卷展開瞬間,一員武將突然出列,“撲通”一聲跪地:“陛下!沈先生所言句句屬實!末將祖上曾駐守東南,就因海圖有誤,折損了半個營的兵力!”
緊接著,禮部尚書顫顫巍巍地邁出一步,老淚縱橫:“陛下,蓮承宇當年確曾獻圖,老臣親眼所見,卻被魏黨扣下,反誣其通敵。可憐蓮家滿門忠烈,竟蒙冤至今!”
一時間,附和聲此起彼伏。那些曾受魏黨迫害的大臣、知曉內情的老將,紛紛站出作證。沈少卿跪地聆聽,這些遲來數十年的聲援,讓他眼眶潮熱——祖父當年孤立無援的絕境,終於在此刻被填補。
康熙皇帝沉默良久,猛地將賬冊重重拍在龍案上:“魏黨餘孽,竟至今仍在興風作浪!傳朕旨意,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按賬冊名單徹查,不論官職高低,一律嚴懲不貸!”
“陛下聖明!”滿朝文武齊聲叩首。
皇帝目光轉至沈少卿,語氣稍緩:“沈少卿,蓮家守護真圖、揭發奸佞,功不可沒。你想要何賞賜?”
沈少卿叩首道:“草民不敢求賞,唯願陛下為蓮家平反,恢複蓮承宇‘忠勇校尉’的封號,讓天下人知曉,蓮家從未通敵。”
“準奏。”皇帝頷首,“另外,朕觀你膽識過人,又熟稔海防,可願入兵部任職,專司海圖勘校?”
沈少卿一愣,祖父臨死前說的“守圖,更要守海”一下子湧上心頭。他抬頭,目光堅定:“草民願效犬馬之勞。”
退朝之時,陽光已灑滿丹陛。張尚書走上前來,輕拍他的肩膀:“你祖父若在天有靈,定會為你驕傲。”
沈少卿望向遠處宮牆,琉璃瓦在日光下閃耀金輝。他忽覺,那些沉埋於歲月的冤屈,那些隱匿於海底的秘密,此刻皆化為熠熠光輝。
回到客棧,王捕快正忙著收拾行李,見他歸來,嚷嚷著要去酒館慶祝。沈少卿卻從懷中掏出那枚蓮花玉佩,輕輕置於桌上。玉佩在光下泛著溫潤光澤,背麵“忠勇”二字,彷彿有了生命。
“王捕快,”他忽道,“兵部的差事,我想請你同去。”
王捕快一愣,隨即撓撓頭笑道:“我一個粗人,哪懂什麼海圖?”
“你懂人心,明黑白。”沈少卿拿起玉佩,放入他手中,“這比什麼都重要。”
窗外傳來賣花人的吆喝,新采蓮花插在竹籃,在陽光下肆意綻放。沈少卿憶起蓮塢的海、戲樓的火、金鑾殿上的鐘聲——原來真相並非孤立光點,而是無數雙手托舉而成的光河,從祖父的時代潺潺流淌至今,還將流向更為遼遠的未來。
他忽想去蓮塢看看,瞧瞧那些孩子是否長高,學堂的窗欞是否仍透著燈光。或許,還要告訴老漁民,祖父的名字終於載入正史,與那些忠勇之名並肩。
收拾行李時,沈少卿在《蓮氏家乘》最後一頁,發現祖父以硃砂所書:“真相大白之日,亦是新程啟碇之時。”
他提筆,在下方添上一行:“吾輩當繼往開來,守海衛疆,不負蓮心。”
墨跡乾透之際,窗外蟬鳴正盛,似在為這遲到數十年的結局,唱響一曲清亮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