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探案 第2章 密道暗影
雨勢漸歇,天光透過雲層漏下幾縷微光,給老宅的飛簷鍍上一層冷白。沈少卿握著那枚蘭花玉佩,指尖能感受到玉質的溫潤,可那絲若有若無的草藥味,總讓他心頭懸著一絲異樣。
“這密道通向哪裡?”他轉向老管家,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管家撲通跪倒在地,花白的頭發抖得像風中的殘燭:“先生饒命!小的……小的也是今早才知道有這密道啊!”
張萬堂臉色鐵青,一腳踹在管家肩上:“廢物!老宅的事你竟敢隱瞞?”
“老爺息怒!”管家哭喊道,“這密道是當年老太爺建的,說是以防戰亂,後來就封死了,誰也沒再動過……”
沈少卿沒理會主仆間的爭執,他俯身看向那個黑洞口,火摺子的光在裡麵搖曳,映出潮濕的磚石壁。他喚來兩個張府的仆役:“拿些油燈來,隨我下去看看。”
張啟山突然開口,聲音發緊:“沈先生,下麵危險,要不……”
“新郎官不想知道新孃的去向?”沈少卿瞥了他一眼,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鋒,“還是說,你知道些什麼?”
張啟山瞬間語塞,臉漲得通紅,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沈少卿將這細節記在心裡,接過仆役遞來的油燈,彎腰鑽進了密道。
通道比想象中更窄,僅能容一人匍匐前行。磚石上布滿青苔,混雜著泥土的腥氣,偶爾能摸到黏滑的蛛網。沈少卿放緩呼吸,仔細留意著四周——牆壁上有幾處刻痕,像是指甲劃過的印記,邊緣還很新,顯然不久前有人經過。
約莫爬了半盞茶的功夫,前方出現一絲光亮。他加快速度,終於從一個低矮的出口鑽了出來,發現自己竟站在老宅後牆外側的一片竹林裡。出口被茂密的竹枝遮掩,若非刻意尋找,絕難發現。
竹林深處隱約有腳印,沈少卿順著痕跡走去,發現腳印在一處斜坡前消失了。坡下是條窄巷,通往蘇州城的西市方向。他俯身檢視,泥土裡混著幾片細碎的綢緞,顏色鮮亮,倒像是新娘嫁衣上的料子。
“看來林小姐是自己走的。”沈少卿喃喃自語,指尖撚起那片綢緞,“可她為何要藏在密道裡?又為何偏偏選在新婚夜?”
回到婚房時,張萬堂正坐在太師椅上猛灌茶水,見他回來,慌忙起身:“沈先生,有眉目了?”
“密道通往後牆竹林,”沈少卿將綢緞遞給他,“令媳應該是從這裡離開的,往城西去了。”
張萬堂臉色煞白:“城西?那丫頭去那裡做什麼?”
“或許該問問,令媳嫁入張家之前,與城西有什麼淵源。”沈少卿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張公子,你與林小姐婚前見過幾次?她可有什麼異常?”
張啟山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見過……三次。都是在宴會上,她……她話不多,看著挺溫順的。”
“溫順的女子,會在新婚夜鑽密道跑掉?”沈少卿追問,“她的陪嫁丫鬟呢?”
一提丫鬟,張府的人纔想起,陪新娘過來的兩個丫鬟從昨夜起就沒了蹤影。
“派人去城西查,”沈少卿對張萬堂道,“重點查藥鋪、舊宅,尤其是與蘭花玉佩有關的人家。”他頓了頓,看向老管家,“把你知道的關於老太爺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
老管家癱坐在地,斷斷續續道出了一段塵封的往事。
張家祖上曾是蘇州知府,到了老太爺那輩,家道中落,卻偏生看上了城郊一位姓蘇的繡娘。那繡娘已有婚約,老太爺仗著權勢強搶過來,還誣陷繡孃的未婚夫偷盜,打斷了對方的腿。繡娘被關在老宅裡,不到一年就病死了,臨死前抱著一塊自己繡的蘭花帕子,眼睛都沒閉。
“那繡娘……會不會與這玉佩有關?”張萬堂聲音發顫。
“蘭花玉佩,繡孃的蘭花帕子,”沈少卿指尖敲擊著桌麵,“這未必是巧合。林小姐的父親是現任知府,她若想查當年的舊案,有的是辦法。”
正說著,一個仆役慌慌張張跑進來:“老爺,沈先生,城西那邊傳來訊息,說……說今早有人看到林小姐進了蘇記藥鋪!”
“蘇記藥鋪?”老管家猛地抬頭,“那是……那是當年蘇繡娘本家的鋪子啊!”
沈少卿眼神一凜:“備車,去蘇記藥鋪。”
蘇記藥鋪在城西一條老巷裡,門麵不大,門楣上的“蘇記”二字已有些斑駁。沈少卿推門進去時,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撲麵而來,與玉佩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藥鋪裡隻有一個穿青布衫的年輕掌櫃,正低頭碾藥。見有人進來,他抬起頭,露出一雙清澈卻帶著警惕的眼睛。
“請問,今早可有位穿嫁衣的女子來過?”沈少卿開門見山。
年輕掌櫃手一頓,碾藥的杵子停在石臼裡:“沒見過。”
“她或許戴著這樣一枚玉佩。”沈少卿拿出那枚蘭花佩。
掌櫃的臉色瞬間變了,猛地後退一步,撞翻了身後的藥架,藥罐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是誰?”他聲音發緊。
“我是誰不重要,”沈少卿走近一步,“重要的是,林小姐為何會來這裡?她與蘇家是什麼關係?”
掌櫃的嘴唇哆嗦著,忽然從櫃台下摸出一把剪刀,橫在自己胸前:“你們彆逼我!當年張家害我蘇家還不夠嗎?”
“害你蘇家?”沈少卿捕捉到關鍵資訊,“你是蘇繡孃的後人?”
掌櫃的眼圈紅了:“我是她的曾孫蘇明。我太爺爺當年被打斷腿,一輩子都沒能站起來。太奶奶死在張家老宅,連個墳頭都沒有!林小姐是來告訴我,她查到當年的真相了,說要給蘇家一個公道!”
“她人呢?”
“她……她去城郊的破廟了,說要等一個人。”蘇明聲音哽咽,“她說張家老太爺當年不僅搶了我太奶奶,還吞了我家傳下來的一箱繡品,那是我太爺爺準備用來娶親的積蓄!”
沈少卿心中一動:“林小姐為何要幫你們?”
“她說……她母親是我太爺爺的養女,”蘇明抹了把淚,“她從小聽外婆說太奶奶的事,一直想報仇。這次嫁入張家,就是為了找當年的證據。”
沈少卿轉身往外走:“去城郊破廟。”
城郊的破廟早已荒廢,蛛網遍佈,佛像的半邊臉都塌了。沈少卿剛走進廟門,就看到角落裡蜷縮著一個身影,正是穿著嫁衣的林婉清。
她頭發散亂,臉上沾著泥土,見有人進來,慌忙將懷裡的一個木盒藏到身後。
“林小姐,”沈少卿放緩腳步,“你不必躲,我不是來抓你回去的。”
林婉清抬起頭,眼睛通紅:“你是誰?”
“沈少卿,一個查案的人。”他在她麵前坐下,“你在張家老宅找到證據了?”
林婉清咬著唇,慢慢拿出那個木盒。開啟一看,裡麵是一疊泛黃的賬本,還有幾封書信。
“這是我在密道儘頭的暗格裡找到的,”她聲音發顫,“上麵記著當年張家老太爺強占我太奶奶、吞沒蘇家財產的經過,還有……還有他賄賂官員的記錄。”
沈少卿翻看那些書信,其中一封提到了“蘭花為記”,說蘇繡孃的未婚夫曾送她一枚蘭花佩,作為定情信物,後來被張家老太爺奪走了。
“所以,你留下那枚玉佩,是想告訴張家,你知道了真相?”
林婉清點頭:“我本想拿到證據就走,可張啟山昨晚進房時,我躲在櫃子後,聽到他和他爹說……說要把我鎖起來,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了。”
“他們知道你在查舊案?”
“或許吧,”林婉清苦笑,“我爹雖是知府,卻也怕張家的勢力。他們大概以為我嫁過來是為了查當年的貪腐案,想把我控製住。”
沈少卿合上賬本:“這些證據足以讓張家付出代價,但你為何要去蘇記藥鋪?”
“我想把證據交給蘇家後人,”林婉清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我母親臨終前說,一定要讓蘇家沉冤得雪。”
正說著,廟外傳來腳步聲,張萬堂帶著家丁闖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根木棍:“好個賤人!竟敢偷我張家的東西!”
林婉清將木盒緊緊抱在懷裡,沈少卿站起身,擋在她麵前:“張老爺,強搶民女,侵吞財產,按律當斬,你還要罪加一等嗎?”
張萬堂被他的氣勢震懾,一時竟不敢上前。沈少卿看向跟來的蘇明:“蘇掌櫃,這些證據,你願不願意交給知府衙門?”
蘇明用力點頭:“願意!我蘇家等這一天等了三代了!”
沈少卿又看向林婉清:“林小姐,你敢不敢跟我回衙門,把張家的罪證公之於眾?”
林婉清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即化為決絕:“我敢。”
張萬堂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張啟山跟在後麵,看著林婉清,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
沈少卿走出破廟時,夕陽正染紅天際,將他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長。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荒廢的廟宇,又看了看手中的蘭花玉佩——這玉佩,分明是當年蘇繡孃的定情物,怎麼會出現在張家老宅?難道除了林婉清,還有彆人知道密道的存在?
他摩挲著玉佩上的紋路,忽然注意到玉的背麵刻著一個極小的“沈”字。
沈?
他心中猛地一震,這玉佩,竟與三年前大理寺案中,那位離奇死亡的證人腰間佩戴的玉佩,不僅樣式相同,連背麵的刻字都如出一轍。
蘇州的雨徹底停了,可沈少卿的心,卻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層層漣漪。他知道,這古宅新娘失蹤案的背後,藏著的或許不隻是一段陳年舊怨,還有可能,與他被貶的那樁舊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