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探案 第34章 梅影追蹤
沈少卿捂著隱隱作痛的後揹回到客棧,隻見顧衍之正蹲在門口煮薑湯。藥渣的苦味混著薑香悠悠飄來,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瞧,這就是逞英雄的下場。”顧衍之頭也不抬,把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推到他跟前,“護法的月牙鏟可是沾染過劇毒,這湯裡加瞭解毒草,快喝。”
沈少卿接過碗,指尖觸碰到碗壁的溫熱,不知怎的,腦海中忽然浮現方纔護法袖口的白梅繡樣。那針法他再熟悉不過了——當年母親教他繡荷包時,總唸叨著:“梅花蕊要留出三分白,才更像雪壓枝頭的模樣。”而那護法袖口的梅蕊,剛好留著恰到好處的一點空白。
“你見過蓮教護法的繡活嗎?”他猛地灌下一口薑湯,那股辣意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裡,卻怎麼也壓不住心頭的疑雲。
顧衍之往火裡添了根柴,火星劈裡啪啦地炸開:“何止見過!去年在蘇州查案,正巧撞見他給教眾縫傷口,那針腳比繡孃的還細密呢。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他袖口繡了半朵白梅。”沈少卿放下碗,用指尖在桌上緩緩畫著梅花的輪廓,“我母親……也特彆喜歡繡這種梅。”
顧衍之的動作瞬間停住:“你是想說……”
“我也不太確定,隻是那針法實在太像了。”沈少卿站起身,從行囊裡翻出一個有些褪色的荷包,上麵繡著一朵完整的白梅,這可是母親留給他的珍貴遺物。“你看,這蕊心的留白,是不是一模一樣?”
顧衍之湊近仔細比對,眉頭越皺越緊:“蓮教曆代護法都戴著麵具,壓根沒人見過他們的真麵目。聽說現任護法是二十年前從皇宮裡逃出來的繡娘,當年還是皇後的貼身侍女……”
“皇後?”沈少卿猛地握緊荷包,繡線的線頭硌得掌心生疼,“我母親當年就是皇後身邊的掌事女官,後來卻突然病逝……”
話還沒說完,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緊接著渾身濕漉漉的蘇輕晚闖了進來,手裡高高舉著一片濕透的衣角,上麵繡著半朵白梅,竟與沈少卿荷包上的剛好能拚成一朵完整的花。
“在湖邊撿到的。”她抬手抹了把臉,水珠濺落在地上,“玉麵郎君逃跑的時候被我一箭射中衣衫,這就是從他身上刮下來的!”
沈少卿趕忙將兩片衣角拚在一起,完整的白梅在油燈的映照下泛著柔和的光,花蕊處繡著一個極小的“婉”字——那正是母親的閨名。
“原來……”顧衍之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蓮教護法是你母親的侍女?那玉麵郎君……”
“他喊護法‘姑姑’。”蘇輕晚突然插了一句,隨後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這是我剛纔在岸邊撿到的,玉上刻著‘宸’字,隻有皇家宗室纔敢用這個字。”
沈少卿緊緊捏著那枚龍紋玉佩,指腹輕輕摩挲著“宸”字凹槽裡的細微痕跡——這痕跡他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在父親的玉帶上就見過,那可是皇家子弟獨有的刻法。記得母親當年“病逝”的時候,父親正在邊關打仗,等匆匆趕回來,便大病了一場,從那以後,就再也不願意提起宮裡的任何事。
“二十年前,皇後生下了雙胞胎,可對外卻隻公佈了一個孩子。”顧衍之忽然想起之前查閱過的宮廷秘檔,緩緩說道,“聽說另一個孩子被送走的時候,身上就戴著刻有‘宸’字的玉佩……”
薑湯散發的熱氣漸漸模糊了沈少卿的視線,他望著那拚完整的白梅,心中豁然開朗,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母親為什麼總是說“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原來,那個玉麵郎君口中喊的“姑姑”,竟然是母親的侍女;原來,自己一直苦苦追查的敵人,竟然是從未謀麵的雙胞胎兄弟。
此時,門外的風裹挾著雨絲呼嘯著灌了進來,吹得油燈左右搖晃,光影在牆壁上亂舞。沈少卿小心翼翼地將拚好的衣角折疊起來,和那個珍藏的荷包一起,輕輕地放進貼身的錦囊之中。
“明天就去蓮教總壇。”他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毅,“有些債,是時候討回來了;有些親人,也該去相認了。”
顧衍之往灶裡添了最後一根柴,火星濺起:“我已經安排漁民盯著蓮教的船了,他們往東南方向去了,那邊有座梅山寺,聽說寺裡藏著蓮教的密道。”
蘇輕晚把機括弩擦拭得光亮照人,箭頭在油燈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密道入口的機關圖,我托人從工部的舊檔案裡找到了。巧的是,當年主持修建密道的工匠,正是你母親的遠房表親。”
雨聲越來越密,滴滴答答地敲在客棧的瓦片上,彷彿無數隻手在輕輕叩門。沈少卿靜靜地望著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緊緊地握住了錦囊——原來啊,那些曾經看似毫無關聯、零散分佈的線索,早就在命運那無形絲線的牽引下,悄然織成了一張完整的大網。而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順著這張網,一步步揭開那個被隱藏了整整二十年的真相。
灶裡的火漸漸熄滅了,薑湯的餘溫還在碗底留存,就如同那些被歲月塵封的過往,表麵上看似已經冷卻,可實際上,卻始終在心底深處,散發著絲絲縷縷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