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探案 第78章 霧鎖孤礁
船艙的火勢被海水澆滅時,天已泛出魚肚白。焦黑的船板冒著白煙,周猛蹲在甲板上清點殘片,手指捏著半塊帶“海”字的瓷碗,臉皺成了苦瓜:“北狄人要是追來……”
沈少卿站在船舷邊,望著霧濛濛的海麵。昨夜黑帆船消失的方向,此刻浮著幾縷灰煙,像被揉碎的棉絮。他指尖撚著從爆炸殘骸裡撿的銅片,上麵刻著細密的齒紋——這是西洋鐘表的零件,北狄工匠絕造不出這般精巧的玩意兒。
“周船長,”沈少卿轉身時,銅片在掌心轉了個圈,“你說海爺的船總在黑水洋出沒?”
周猛抬頭啐了口帶灰的唾沫:“可不是嘛,上個月‘平安號’失蹤前,有人見海爺的船在附近打轉。但邪門的是,撈上來的浮屍都帶著箭傷,箭頭是宮裡禁軍才用的三棱箭——海爺的人隻用彎刀。”
沈少卿將銅片揣進袖袋,忽然聽見瞭望手喊:“前麵有礁盤!”
霧中漸漸浮出一片灰黑色的礁石,像巨獸露出的獠牙。最古怪的是礁盤中央,竟立著座半塌的石屋,屋頂的茅草早被海風刮光,隻剩幾根朽木歪歪扭扭地支著。
“繞開它。”周猛剛喊出聲,船身突然一震,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下,甲板上的水桶“哐當”滾成一片。
“觸礁了?”沈少卿扶住船欄,看見船底湧出細小的氣泡,“不對,是有人在水下鑿船。”
話音未落,水麵“嘩啦”炸開個水花,一個濕漉漉的人影攀著船幫翻上來,蓑衣淌著水,兜帽下露出張青紫的臉——竟是“平安號”的二副,據說早隨船沉了的。
“救、救我……”二副抓住沈少卿的褲腳,指甲縫裡全是泥,“‘平安號’不是被海盜劫的……是被礁石裡的人拖走的……”
他話沒說完,突然抽搐著倒下去,後頸浮出個青黑色的針孔,像被什麼毒蟲叮過。沈少卿剛要探他鼻息,霧裡突然飄來股甜香,周猛猛地捂住鼻子:“是**香!快閉氣!”
沈少卿扯過塊濕布捂住嘴,瞥見石屋的朽木後閃過個黑影,手裡舉著支吹管。他摸出腰間的短刀擲過去,隻聽“哎喲”一聲,黑影摔出老遠,滾進礁盤的縫隙裡。
等霧稍散,沈少卿帶著兩個水手跳上礁盤。石屋裡積著齊膝的海沙,牆角堆著些破爛的帆布,掀開卻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陰風裹著腥氣往外湧。
“這洞通哪兒?”水手壯著膽子問,火把照得洞壁忽明忽暗,能看見密密麻麻的抓痕。
沈少卿彎腰撿起塊碎布,上麵繡著半朵金線牡丹——是宮裡貢品的紋樣。他忽然想起卷宗裡寫的,三年前失蹤的“玉棠號”上,載過一位被貶的貴妃。
“下去看看。”他攥緊火把往洞裡走,洞道陡得像梯子,走了約莫十丈,腳下突然踩空,重重摔在沙地上。
四周竟是間石室,石壁上鑿著凹槽,擺著十幾個陶罐,開啟一個,裡麵泡著些殘缺的人骨,指骨上還套著玉戒。最裡頭的石台上,躺著具女屍,鳳冠霞帔還很鮮亮,嘴角卻凝著黑血,脖頸上有兩個細小的牙印。
“是貴妃……”沈少卿摸了摸女屍的手腕,麵板竟還帶著彈性,不像死了三年的樣子。忽然聽見身後有響動,轉身時,火把照見個穿黑袍的老者,手裡舉著把骨刀,眼睛亮得像夜貓子。
“你是誰?”沈少卿按住刀柄。
老者咧嘴笑,牙床光禿禿的:“來尋‘長生藥’的?這貴妃就是藥引,泡夠七七四十九天,喝了她的血,能活百歲呢。”他指了指陶罐,“那些都是沒熬住的藥渣。”
沈少卿突然注意到老者的後頸,也有個青黑色的針孔,和二副的一模一樣。“是你用**香?用針孔殺人?”
“哪是殺人,是‘淨化’。”老者突然怪笑起來,骨刀劈麵砍來,“這秘方是海外仙師傳的,你們這些外人,都該成藥渣!”
沈少卿側身躲過,刀柄砸在老者膝彎,趁他踉蹌時奪下骨刀,卻見刀身刻著行小字:“琉球藩屬造”。
老者趴在地上直喘,突然指著石台上的貴妃屍:“她纔是禍根!當年她把仙師的藥偷給了皇子,害得仙師被淩遲……我守在這兒,就是等她屍解那天,把她挫骨揚灰!”
沈少卿盯著女屍的鳳冠,忽然發現珠串裡藏著張卷紙,展開一看,是張海圖,標注著黑水洋的暗礁分佈,還有行硃批:“引北狄人入礁盤,沉船滅口”。
“原來‘平安號’是撞見你們私藏女屍,才被滅口。”沈少卿將海圖摺好,“那些商船失蹤,根本不是海盜或海爺乾的,是你們借礁石設伏,再嫁禍給彆人。”
老者突然直挺挺地倒下去,後頸的針孔滲出黑血——竟是被自己藏在袖裡的毒針誤紮了。
沈少卿走出石洞時,霧已散了大半,陽光照在礁盤上,亮得刺眼。周猛正指揮水手補船,見他出來忙問:“找到凶手了?”
沈少卿望著遠處的海平麵,海圖在袖中發燙。他忽然想起二副的話,礁石裡的人……看來這海底石室,隻是冰山一角。那繡金線牡丹的碎布,和北狄的銅片,到底藏著什麼關聯?
這時,瞭望手又喊起來:“沈先生快看!東邊來了艘官船,掛著欽天監的旗子!”
沈少卿抬頭望去,官船的帆影在日光裡泛著白,像朵不祥的雲,正朝著礁盤駛來。他摸了摸袖裡的海圖,忽然覺得這海上的霧,比剛才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