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探案 第79章 官船魅影
欽天監的官船在礁盤外拋了錨，甲板上立著個穿緋色官袍的中年人，手裡把玩著羅盤，腰間的金魚袋在日光下晃出細碎的光。沈少卿認出他——欽天監少監蘇文淵，三年前曾隨使團出使琉球，回來後就升了官。
“沈先生彆來無恙？”蘇文淵隔著海水喊話，聲音裡帶著笑意，“聽說先生在查商船失蹤案，正好，本部堂也在追查‘海妖作祟’的異聞，不如同船而行？”
周猛在一旁扯沈少卿的袖子：“欽天監怎麼管起海案了？不對勁。”
沈少卿沒動，目光落在官船的吃水線——船身看著輕巧，水下卻隱約透著鐵色，像是加裝了鐵甲。“蘇少監不好好在觀星台看天象，跑到這黑水洋來，莫非是欽天監改查海事了？”
蘇文淵哈哈一笑，踩著跳板過來：“先生說笑了。上月有漁民見黑水洋上空有異星隕落，本部堂是來尋星石的。倒是先生，”他話鋒一轉，盯著沈少卿手裡的海圖殘角，“這圖看著眼熟，像是三年前‘玉棠號’失蹤時，隨船失落的那幅？”
沈少卿將海圖往袖裡塞了塞：“不過是張舊圖，蘇少監認錯了。”
“是嗎？”蘇文淵忽然湊近，壓低聲音，“可本部堂聽說，‘玉棠號’上的貴妃，根本沒死。”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進沈少卿心裡。他想起石屋裡的女屍，鳳冠雖真，麵板卻異常新鮮，倒像是……剛被停放不久。
“蘇少監訊息靈通。”沈少卿不動聲色，“那不知少監可知，貴妃為何要偷運海外的‘仙藥’？”
蘇文淵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擺手：“先生彆聽漁民胡扯，哪有什麼仙藥。倒是那海爺，本部堂抓到幾個他的手下，說他藏了艘能潛水的船，專門在夜裡鑿沉商船。”
沈少卿注意到他袍角沾著點白色粉末，撚起一看，正是硝石——和昨夜黑帆船上的一模一樣。“蘇少監的人審得挺快，隻是不知，那些海盜招沒招認，他們的硝石是從哪來的？”
蘇文淵的手指猛地收緊，羅盤上的指標亂晃起來：“自然是他們自己搗鼓的。先生若沒事，本部堂先回船了，星石還等著尋呢。”
他轉身要走，沈少卿忽然喊住他：“三年前出使琉球，蘇少監的船是不是也在這礁盤附近停過？我聽漁民說，那晚見過官船往水裡拋鐵籠。”
蘇文淵的背影頓了頓，沒回頭：“先生想多了。”腳步卻明顯快了幾分。
官船離開後，周猛纔敢喘氣：“這人一看就有鬼！欽天監哪用硝石？那是軍械營纔有的東西！”
沈少卿望著官船遠去的方向，羅盤指標亂晃的模樣在腦子裡打轉——隻有附近有大量鐵器，指標才會失靈。那艘官船底下，絕不止鐵甲那麼簡單。
“把船往西北開。”沈少卿突然道，“去黑沙島。”
黑沙島是座無人島，島上的火山岩是黑的，沙灘也泛著烏色。沈少卿帶著兩個水手登島時，正撞見幾隻海鳥叼著碎布飛過，布上繡著的金線牡丹，和石屋裡的一模一樣。
“這邊！”水手在礁石後喊，“有個山洞！”
洞口被藤蔓掩著，掀開卻見裡麵堆著十幾個鐵籠，籠門上的鎖都鏽死了，地上的乾草裡還纏著幾根人骨。最裡頭的籠子旁，扔著個西洋望遠鏡，鏡片碎了，鏡身上刻著“東印度公司”的標記。
“是海外來的商船！”沈少卿撿起望遠鏡，忽然聞到股熟悉的杏仁味——和硝石混合在一起，是炸藥的氣味。
洞壁上有處新炸的缺口，露出後麵的暗道。沈少卿舉著火把往裡走，走了約莫半裡，竟聽見流水聲，儘頭竟是處地下港灣，停著艘半沉的船，船身刷著黑漆，桅杆上隱約能看見“玉”字的殘痕。
“是‘玉棠號’！”周猛跟進來，嚇得聲音發顫，“它沒沉！”
船的甲板上，躺著具男屍，穿著琉球服飾，胸口插著支箭——正是禁軍專用的三棱箭。沈少卿翻他的袖袋，摸出塊玉佩，刻著“蘇”字，和蘇文淵腰間的金魚袋紋樣一致。
“是蘇文淵的人。”沈少卿盯著船艙的門，門是虛掩的，裡麵透出微光。
推開門，隻見裡麵擺著十幾個陶罐，和石屋裡的一樣，隻是罐口封著蠟，上麵貼著標簽：“三月初一，藥引三號”。最顯眼的是張桌子，上麵鋪著張完整的海圖，用紅筆圈著個小島，標注著“煉藥處”。
“原來女屍是假的。”沈少卿恍然大悟，“他們故意在石屋放具替身，讓人以為貴妃死了，實則把她藏在‘玉棠號’上，當成‘藥引’。”
周猛突然指著牆角的鐵架：“那是什麼？”
鐵架上掛著件潛水服，用鮫綃和鐵皮縫的，靴底裝著鋒利的鐵爪——正是鑿船的工具。旁邊的木箱裡，堆著些西洋書籍，其中一本翻開著，畫著提煉毒藥的圖譜，步驟旁用毛筆寫著批註：“此藥與當年大理寺案中‘暴斃’之症吻合”。
沈少卿的心跳漏了一拍。三年前大理寺有個證人突然暴斃，太醫說是“急病”，現在看來，竟是中了這種毒！
“不好！”他突然往外衝，“蘇文淵知道我們發現了這裡，肯定會炸島滅口！”
剛跑出地下港灣，就聽見身後傳來轟隆巨響，洞口瞬間被碎石堵死。沈少卿回頭，隻見黑沙島的上空騰起黑煙，官船的影子在遠處的海麵上越來越小。
“他跑了！”周猛急道。
沈少卿望著海圖上被圈的小島，指尖重重點下去：“他跑不遠。那裡，纔是他們真正的老巢。”
海風卷著火山灰吹過來，帶著股硫磺味。沈少卿將那本西洋書揣進懷裡，書頁上的批註字跡，像條毒蛇，纏繞著三年前的舊案，也纏繞著眼前的迷霧。他忽然明白，蘇文淵要找的根本不是星石，是怕有人發現這地下港灣裡的秘密——那些失蹤的商船，被擄走的船員，全都是提煉毒藥的“藥引”。
而那所謂的“仙藥”，恐怕就是這致命的毒藥。
遠處的海平麵上，烏雲又開始聚集，像要把整個黑水洋都罩住。沈少卿握緊腰間的短刀，他知道，接下來要去的那座島，纔是真正的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