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與塵埃 世界二:跌落星河的偶像
世界二:跌落星河的偶像
意識被錨定的實感傳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聲浪與刺眼的閃光燈。
清玉玲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擁擠不堪的場合邊緣。眼前是無數瘋狂閃爍的鏡頭和激動的人潮,他們高舉著牌子,上麵寫著“顧夜闌滾出娛樂圈!”“剽竊者可恥!”。“白樺遺產管理會”的官方宣告正在巨大的光幕上滾動播放,措辭嚴厲,坐實了“剽竊”的指控。憤怒與鄙夷幾乎凝成實質,充斥著整個空間。
而在所有視線與鏡頭的焦點中心,是一個穿著剪裁精緻但略顯淩亂黑色西裝的男人。他站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發布會舞台上,臉色蒼白,眼下有著濃重的陰影,曾經在星際網路上海報裡熠熠生輝的眼眸,此刻黯淡無光,帶著深深的疲憊與一絲尚未完全熄滅的倔強。
“我,顧夜闌,在此鄭重宣告,專輯
《永恒的白樺林》
的核心旋律,是我獨立創作……”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清澈依舊,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提到歌名時,他的聲音有一絲極細微的、不易察覺的哽咽,彷彿這個名字本身,就承載著他無法言說的重量與痛苦。
“撒謊!”
“你不配提這個名字!”
“你對得起白樺老師嗎!”
台下瞬間爆發出更激烈的聲浪,打斷了他的話。一塊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不明物體砸上了舞台,在他腳邊碎裂。保安們慌忙上前組成人牆。顧夜闌的身影在推搡和辱罵中顯得格外單薄和……孤獨。
【看,我們的新樣本。】小零的聲音在清玉玲腦中響起,【《永恒的白樺林》……多美的名字,現在卻成了插在他心口的刀。從億萬星辰的寵兒,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名譽的崩塌,有時候比□□的痛苦更致命。】
清玉玲的目光穿過喧囂的人群,精準地落在顧夜闌身上。評估:目標處於極度精神壓力下,社會性死亡風險高,有明確的自證需求。
發布會在一片混亂和更多的質疑聲中倉促結束。顧夜闌在保安的護送下,艱難地突破媒體的圍堵,坐上了一輛懸浮車迅速離開。
清玉玲沒有猶豫,根據小零的指引,身形悄無聲息地融入人群,如同水滴彙入海洋,跟上了那輛懸浮車的軌跡。
懸浮車最終駛離了繁華的都市中心,來到了一個位於城市邊緣、安保極其嚴密的私人公寓樓。這裡,是他如今唯一的避難所。
清玉玲站在公寓樓下,仰望那高聳入雲的建築。小零的許可權無聲運轉,安保係統出現了一個短暫的、不會被記錄的漏洞。
她暢通無阻地進入了電梯,來到了顧夜瀾所在的樓層,站在了他那扇緊閉的、厚重的合金門前。
沒有敲門,沒有通報。小零的許可權直接作用於門鎖。
“嘀”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清玉玲走了進去。
公寓內部是極簡的未來風格,卻處處透著冰冷與淩亂。昂貴的智慧家居裝置處於待機狀態,地上散落著一些被揉皺的樂譜紙團,上麵隱約可見
《永恒的白樺林》
的片段。
顧夜瀾正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璀璨的城市星河。他的背影緊繃,肩膀微微塌陷,彷彿承載著整個星河的量。
聽到開門聲,他猛地回頭。
看到悄無聲息出現在他私人空間裡的清玉玲,他眼中瞬間充滿了驚愕、警惕,以及一絲被打擾的憤怒。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他的聲音沙啞而銳利,帶著偶像慣有的、即使落魄也未曾完全消失的戒備。
清玉玲平靜地迎上他審視的目光,無視了他語氣中的敵意,如同之前對待加布裡埃爾一樣,直接切入核心:
“你需要幫助。你的名譽受到嚴重損害,精神處於崩潰邊緣,麵臨社會性死亡風險。”她陳述著客觀事實,語氣沒有起伏,“我可以為你提供安全的環境,追查真相所需的資源與資訊渠道。”
顧夜闌愣住了,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譏諷:“幫助我?現在全世界都想踩我一腳!你又是哪家媒體派來的?還是哪個對頭派來羞辱我的?”
“我不是媒體,也不是你的對頭。”清玉玲回答,然後,再次使用了那個萬能的、在她邏輯中無比自洽的理由,“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是善良的行為。”
顧夜闌怔怔地看著她。
看著這個突然闖入、眼神空茫得不像真人、行為邏輯古怪到極點的女人。在她身上,他感覺不到任何陰謀的味道,也感覺不到任何常人的情感,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近乎機械的“陳述”。
在眾叛親離、被全世界拋棄被全世界指責他褻瀆了心中最神聖象征的絕境中,這樣一個詭異的存在,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善意”出現,竟讓他那顆被冰封絕望包裹的心,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荒謬,卻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他看著她那雙映不出任何情緒,卻彷彿能看穿一切虛妄的眼睛,沉默了。
清玉玲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應,如同一個等待指令輸入的終端。
良久,顧夜闌終於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沙啞了許多,帶著一種放棄掙紮般的無力:“你……打算怎麼‘幫’我?”
“資訊收集與資源整合。”清玉玲立刻回答,進入了“解決問題”的模式,“首先,你需要一個更安全、不受乾擾的環境。其次,需要係統梳理所有涉事人員、時間線與可疑點。基於現有資訊,進行邏輯分析與證據搜尋。”
她的語氣,像是在佈置一項需要嚴謹完成的科研專案,冷靜得讓人心寒,卻也奇異地讓人感到一絲……可靠?
顧夜闌看著她那雙空茫卻專注的眼睛,內心經曆了短暫的掙紮。理智仍在警告他危險,但直覺,或者說是一種在絕境中抓住任何可能性的本能,占據了上風。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啞聲道:
“好……我,需要你的幫助。”
【契約初步建立。】小零的聲音在清玉玲腦中響起,帶著記錄實驗進展的冷靜,【目標處於精神脆弱期,對宿主提供的‘結構化解決方案’及‘非人’特質產生初步依賴。開始執行環境隔離與資訊收集流程。】
新的實驗,在新的世界,以同樣的“純粹善意”作為開場,正式啟動。觀測者已就位,等待著記錄樣本在名譽的廢墟與《永恒的白樺林》所象征的清白執念中,將會呈現出怎樣的靈魂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