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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性與塵埃 無聲的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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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聲的授課

自那日地形圖之後,宇文淵來藏書閣的頻率似乎隱秘地增加了。他依舊沉默寡言,但停留在清玉玲整理區域附近的時間變長了。他不再僅僅閱讀史書兵法典籍,開始有意無意地翻閱一些吏治考覈、財稅記錄的枯燥文書。

清玉玲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變化。她依舊保持著她那非人的平靜,但在宇文淵對著某份關於地方郡守年度考績的記錄皺眉時,她會如同自言自語般,平靜地陳述相關的典章製度。

“《大胤會典》載,四品以下官員考績,由吏部考功司初核,禦史台複核。然攝政王主政後,增設‘內書房用印’一環。”她的聲音不高,恰好能讓他聽見,內容卻直指核心——權力的轉移與製度的微妙變更。

宇文淵執卷的手微微一頓,沒有擡頭,但清玉玲能感覺到他聽進去了。

又一日,他翻閱前朝某次平定藩王叛亂的記錄,對其中一處關鍵的兵力調動感到困惑。清玉玲在擦拭旁邊的書架,語氣平穩地補充:“實錄未載,然野史《北征雜錄》提及,當時主帥密令,許叛軍一部佯降,實則誘敵深入,方成合圍之勢。”

她提供的並非主觀判斷,而是被主流記載忽略的“客觀資訊”或“另一種可能性”。這種純粹基於事實和邏輯的“幫助”,對於急需擴充認知、卻又無人可信的宇文淵而言,如同在迷霧中遞來的零星路標。

他開始在確保無人監聽時,提出一些更具體的問題。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試探。

“……若朝臣結黨,其勢已成,當如何?”他問,目光緊盯著書卷,彷彿隻是在自言自語。

清玉玲整理著手中的書簡,如同在回答一個學術問題:“根據史例,可分而化之,或培植新勢以作製衡,或靜待其內部生變。核心在於,找到其勢力網路中,最脆弱或最具野心的連線點。”

她沒有給出道德評判,隻提供基於曆史經驗的策略分析。這種剝離了情感與立場的“知識”,對於身處黑暗叢林、急需生存法則的宇文淵而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小零記錄:【目標開始主動尋求權謀策略。宿主提供的‘純粹知識’正逐漸填補其認知空白,並塑造其應對問題的思維模式。觀察其如何運用這些‘工具’。】

一次,宇文淵提及攝政王宇文護最近大力提拔的一位寒門官員,言語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和困惑,似乎不解為何王叔要重用此等“幸進之徒”。

清玉玲平靜地回答:“寒門驟貴,根基淺薄,其榮辱皆係於上官。用之為爪牙,可避世家大族盤根錯節之擾。然,亦需防其反噬,或尾大不掉。”

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基於邏輯的推斷:“此人出身河西,與當前掌樞密的河東柳氏,或有地域之隙。”

宇文淵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瞭然的光芒。他不再僅僅將清玉玲視為一個古怪的女史,而是一個……有用的,並且暫時看來“安全”的資訊源與策略庫。她不像那些試圖向他投誠、各有盤算的零星官員,她無所求,隻提供“事實”與“分析”。

這種關係很奇特。他是君,她是仆。但他向她請教,她予他“知識”。沒有師徒之名,卻有授受之實。在這冰冷的宮廷中,這或許是唯一一段不摻雜明顯利益交換的聯結,儘管這聯結的根基,是清玉玲那無法理解的“純粹”與小零冷酷的“實驗”。

宇文淵的成長是迅速的。他眼中的沉寂漸漸被一種內斂的銳利所取代。他依然在攝政王和馮謹麵前扮演著溫順無知的模樣,但在無人看到的角落,那緊握的拳頭上,青筋不再僅僅是因為憤怒,更開始蘊含著某種蓄勢待發的力量。

清玉玲觀察著這一切,如同觀察一株在陰影中頑強生長的植物。她提供了水分和養分(知識與策略),至於這植物最終會開出怎樣的花,結出怎樣的果——是仁德的明君,還是隱藏得更深的毒棘——正是她和她的係統,所要等待和驗證的答案。權力的課程,仍在無聲地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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