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與塵埃 藏書閣的“偶然”
藏書閣的“偶然”
清玉玲作為藏書閣女史的職責,是整理和看管偏殿一隅的史書典籍。這裡遠離權力中心,書籍蒙塵,人跡罕至,正合她意。
她並未急於主動接近宇文淵,而是如同真正儘責的女史,日複一日地清掃、歸類、記錄。她的行為精準、高效,且毫無情緒,與其他或懶散或八卦的宮人形成鮮明對比。這種異常穩定且無威脅的存在感,反而讓她在複雜的宮廷環境中如同背景,逐漸被忽視。
宇文淵偶爾會來藏書閣。這似乎是他唯一被應允的、可以暫時擺脫嚴密監視的喘息之機。他通常隻帶一名看似老實巴交的小太監,在汗牛充棟的書架間默默穿行,取閱的多是史論、法典、乃至一些兵書。他閱讀時極其專注,薄唇緊抿,稚嫩的側臉在窗外透入的光線下,顯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鬱。
清玉玲從不打擾,隻是在他需要取高處的書籍時,會無聲地遞上矮梯;在他查閱的典籍歸類有誤時,會平靜地指出正確的位置。她沒有諂媚,沒有畏懼,甚至沒有多餘的好奇,隻是完成著她的“工作”。
幾次之後,當宇文淵再次試圖尋找一本關於前朝吏治改革的《鹽鐵論疏》而未果時,清玉玲從一旁整理好的書架上,精準地抽出了他需要的卷冊,遞了過去。
“此冊編目有誤,已修正。”她陳述道,聲音平穩無波。
宇文淵接過書卷,擡起那雙過於沉靜的黑眸,第一次真正將目光落在了這個總是安靜得如同不存在的女史身上。她的眼神空茫,與他見過的所有宮人都不同。
“你識得這些書?”他開口,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卻又刻意壓低了音量,透著謹慎。
“我的職責是整理它們。”清玉玲回答,避開了關於自身的問題,轉而指向他手中的書,“《鹽鐵論疏》,論述官營經濟之利弊。陛下若對經濟實務感興趣,東側乙字架第三排,有《漕運通考》與《平準書》,或可參閱。”
她沒有詢問他為何要看這些,隻是提供了基於他閱讀傾向的、更有效的資訊支援。這純粹出於“幫助他更快找到所需”的邏輯。
宇文淵眸光微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多言,拿著書走到慣常的角落坐下。
此後,他再來藏書閣,清玉玲總會“恰好”在他可能需要時,提供一些相關的、但並非顯而易見的重要典籍或註疏。她像一個人形檢索工具,精準,且不帶任何目的性。
一天,宇文淵在閱讀一本關於邊境兵製的書籍時,眉頭緊鎖,似乎遇到了難解之處。他下意識地用手指輕敲著桌麵,這是清玉玲觀察到的、他陷入深度思考時的小動作。
清玉玲正在不遠處擦拭書架。她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到他桌案前,取過一張廢棄的宣紙,用沾了清水的布,在紙上勾勒出簡單的邊境山川地形圖。
“據《輿地紀勝》所載,北境三關地勢如此。”她一邊畫,一邊用毫無起伏的語調解釋著地理如何影響佈防與補給,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完全超越了一個普通女史應有的學識範疇。
宇文淵起初有些警惕,但很快被她的講述吸引。她說的都是典籍上有的客觀事實,但經過她的梳理串聯,那些僵死的文字彷彿活了過來。
“你究竟是誰?”在她講解告一段落時,宇文淵終於忍不住再次發問,目光銳利如刀,試圖剖開她平靜表象下的秘密。
清玉玲停下動作,看向他,依舊是那雙空茫的眼睛:“奴婢清玉,藏書閣女史。幫助陛下解惑,是奴婢分內之事。”
她的回答天衣無縫,行為也始終恪守宮規。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沒有任何屬於任何一方勢力的煙火氣,既不討好,也不刺探,隻是存在著,提供著“幫助”。
宇文淵凝視她片刻,眼中的銳利漸漸收斂,重新化為深潭般的沉寂。他沒有再追問。在這座步步驚心的宮殿裡,這樣一個古怪卻“有用”的存在,或許……值得觀察。
【初步接觸建立。】小零評估道,【目標對宿主產生初步好奇與有限信任。其求知慾與處境,為後續‘幫助’提供了切入點。】
清玉玲退回到陰影中。她知道,種子已經播下。接下來,隻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讓這“純粹”的幫助,自然而然地滲透進他掙紮求存的每一步,看他在這權力的染缸中,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