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與塵埃 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
金鑾殿上的血跡尚未完全擦淨,空氣中仍彌漫著淡淡的鐵鏽與死亡的氣息。攝政王宇文護及其核心黨羽的伏誅,如同一場狂暴的颶風,瞬間掃清了籠罩在皇權之上的陰霾。活著的朝臣們,無論昔日立場如何,此刻都深深地跪伏在禦階之下,用最謙卑的姿態,迎接他們真正的主人——少年天子宇文淵。
他端坐在那把他曾隻能小心翼翼觸控的龍椅之上,身姿挺拔,玄色冕旒垂下的玉珠遮蔽了他過於年輕的臉龐,卻遮不住那雙透過珠簾、掃視群臣時,冰冷而極具壓迫感的眼眸。那目光裡,再無半分昔日的隱忍與迷茫,隻有掌控生殺予奪大權後的、深不見底的威儀。
“眾卿平身。”他的聲音透過冕旒傳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不容置疑。
清算、封賞、人事更疊……一係列雷霆手段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迅速展開。宇文淵展現出了與他年齡不符的老辣與果決。該殺的人,他毫不猶豫,手段酷烈,足以震懾任何心懷異念之徒;該用的人,他不拘一格,無論是像趙賁這樣忠於皇室的武將,還是如沈墨章這般被挖掘出的能吏,甚至是一些曾依附攝政王但能力出眾、且及時表明忠誠的官員,他都能量才而用,恩威並施。
朝堂的風氣為之一肅,皇權前所未有的集中。他再也不是那個需要躲在藏書閣陰影裡、依靠一個神秘女史提供策略的傀儡皇帝了。他是大胤王朝名正言順、乾綱獨斷的君主。
然而,當夜深人靜,他獨自一人坐在空曠的養心殿內,批閱著堆積如山的奏章時,一種巨大的空虛感便會如潮水般湧來。殿內燭火通明,映照著他孤寂的身影。他揮手屏退了所有侍從,習慣了與陰影為伴。
他的目光偶爾會掠過殿角,那裡空無一人。清玉玲已經不再需要以女史的身份跟隨在他身邊。她的“幫助”似乎隨著攝政王的倒台而失去了明確的目標。
小零:【外部威脅清除,樣本權力穩固。觀測到樣本出現‘目標缺失’性空虛感,以及因極端權力帶來的深層孤獨。】
一日,他處理完政務,信步走回那座承載了他太多隱秘成長痕跡的藏書閣。這裡依舊安靜,書籍散發著熟悉的墨香。清玉玲站在那裡,彷彿從未離開,依舊是一身素淨宮裝,眼神空茫。
宇文淵走到她麵前,凝視著她。他曾視她為工具,為引路的燈,甚至為某種程度上的……師長。如今,他站上了權力的頂峰,卻發現能與之平靜對視的,似乎仍隻有這麵映不出任何情感的“鏡子”。
“清玉,”他開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你看,朕終於坐穩了這個位置。”
“是的。”清玉玲平靜地回應,“你的生存威脅已解除,權力已鞏固。根據初始指令,當前世界的‘救贖’流程,已達可結束狀態。”
宇文淵微微一怔。“結束?”他下意識地重複,心頭掠過一絲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悵然。他得到了天下,卻似乎要失去這唯一一個見證了他所有掙紮、陰暗與蛻變的存在。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麼?”他看著她,試圖從那雙空茫的眼中找到一絲彆的什麼。
“我的行為準則,是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清玉玲重複著最初的邏輯,“你已不再需要基礎的幫助。”
宇文淵沉默了。是啊,他不再需要了。他擁有了整個帝國,擁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他可以輕易得到任何他想要的知識、策略,甚至……人。但為什麼,心中卻感覺空了一塊?
他深吸一口氣,屬於帝王的理性迅速壓下了那絲莫名的情緒。
“朕知道了。”他轉過身,不再看她,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與疏離,“你……可以離開了。”
沒有告彆,沒有感謝,如同結束一場交易。
清玉玲微微頷首:“再見,宇文淵。”
她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如同融入空氣的水汽,一點點消散在藏書閣熟悉的書香與光影之中,彷彿從未存在過。
宇文淵沒有回頭。他獨自站在空曠的閣中,良久,才緩緩走到窗邊,望著窗外屬於他的、無邊無際的宮城與江山。
他得到了天下,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那些曾被他利用、犧牲、舍棄的人和事——福安的忠誠、曾經的猶豫、內心的柔軟——都如同清玉玲一樣,消散在通往王座的血色道路上,再也尋不回來。
【世界三最終報告】
·樣本狀態:已從受困傀儡成功轉變為乾綱獨斷的帝王。
·觀測結論:在持續的“策略支援”與權力博弈中,樣本人性經曆顯著重塑。其對忠誠、道德、情感的認知高度工具化,理性計算完全主導行為。為達終極權力目標,可毫不猶豫地犧牲無辜(福安),內疚感被有效壓製並最終消除。
·
“惡”之顯性:本世界觀測到的“惡”,並非簡單的暴虐,而是更深層次的
“權力對人性的係統性腐蝕”
。樣本並非天生邪惡,而是在權力結構的逼迫與“純粹策略”的引導下,主動選擇並適應了冷酷、算計、視人為棋子的行為模式,並最終將其內化為自身人格的一部分。
·實驗總結:權力本身即是最高效的“惡”之催化劑。在絕對權力的誘惑與生存壓力下,個體傾向於犧牲道德與情感以換取控製與安全,最終與權力異化,成為其冰冷的代言人,陷入永恒的孤獨。清玉玲的“純粹善行”(提供策略)在本世界完美充當了催化劑的角色。
【世界三,實驗結束。準備進入世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