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小寡婦她不治活人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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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避水
莫州處於和塞北的交界處,越往西行,群山越是莽莽蒼蒼,有時一條山壑綿綿延延,竟有幾十裡冇有岔路,隻能順著向前走,兩側就是陡峭的山崖。常常可見塌方的亂石碎土,有時甚至掩埋著一雙人腿。
喬裝改扮的郝凝嫣與趙佇雇了一輛馬車,顛顛簸簸地一路沿著那崎嶇山道而行。
郝凝嫣既然扮了男裝,便坐在馬車外負責趕車,趙佇便在車中看著小七,生怕他忽然犯病發狂起來——那個孩子獨自留在青囊居畢竟不放心,郝凝嫣終於決定將他也帶上。
這樣一來,旁人不知情的,倒會把他們看作串親戚的“一家三口”了——雖然隻要細細一看,便儘是破綻。
行至半途,忽然頭頂一聲悶雷炸開,天猶如漏了一般,登時大雨瓢潑而下。幸而不遠處的道旁便是一座涼亭,兩人忙拉著小七先進去躲避。
這盛夏時節,雨往往是說下便下,也是說停便停,因此兩人被阻了路途,倒也不急不躁,見這一座位於山間荒郊的涼亭,雖是以未去皮的原木所建,居然翼角斜飛,梁柱儼然,榫卯精巧,搭建得十分古雅別緻,倒是十分出乎意料。
“你看,這座涼亭的枋木上,用的居然是人字拱,”左右無事,原本乾坐著等雨停的郝凝嫣,被那蛛網遍生的簷檁吸引了目光,抬頭上望,起身向前幾步:“那彷彿是漢朝時建築纔有的形製——這麼偏僻的荒郊,難道這一座涼亭,竟是漢時遺蹟?”
趙佇抱臂在旁,也跟著瞧了一瞧。他本來是皇子之尊,對這些匠人營造的東西一竅不通,見郝凝嫣見到什麼都推理分析一番,儼然真的像個女神探了,不覺看得有趣:“可若是漢朝的東西,這些木頭千百年來風吹日曬,理應早就腐朽成灰了纔是,怎麼能儲存至今?”
“這人字叉手,支撐在侏儒柱兩側,的確是漢代纔有的做法,至少也是魏晉時期的形製,”郝凝嫣從前隨亡夫四處辦案,學得博聞廣識,“可是你說得也對——難道,這荒村野居,竟有什麼能讓木材千百年不腐的訣竅,又或是,有什麼人出於什麼緣故,持續不斷地修繕,千百年一直守在附近?”
她琢磨著說到這裡,邊上忽然傳來一陣鬨堂大笑聲。
“哎呦,你們聽聽,這人在說什麼,哈哈哈哈哈哈哈!”
抬頭一看,涼亭中在他們進來前,已有一個老漢並幾個青年,歪歪斜斜地或躺或坐,都披著短褐麻衣,露出古銅色的裸膀,有的赤腳趿鞋,有的敞胸露懷,操著的是一口濃鬱的當地鄉音。
那為首的老漢偏頭咬著煙桿子,隻是看著郝凝嫣與趙佇搖頭髮笑,又和身邊的人擠眉弄眼。郝凝嫣此時扮作男裝,直被笑得臉頰發燒,隻好上前行了個禮道:“想是晚生見識淺薄了,請教老丈,這座涼亭,究竟是哪朝哪代的古蹟?”
那老漢眯縫著眼吐出一口雲霧,大拇指一翹,“告訴你哈,這是老漢我,當年時候帶著幾個徒弟修的。怎麼樣,看起來受用吧?”
“這……”
趙佇與郝凝嫣對視了一眼,一時無語以對。
“來來來,看這個!”那老漢招了招手,指著亭子前立的一座小小石碑。
石碑上端端正正刻了字,簡述涼亭建於何日何月,乃是當地官員為慶昭明帝登基特意而建,粗粗一算,正是十年之前。
後麵便刻著一排排的名姓,依次是牽頭官員,籌款的當地鄉紳等。那老漢得意洋洋地指著後麵寫的“盧大同”道:“瞧見了麼,建這涼亭,老漢我的名姓,也是要和這些達官貴人寫作一處的。”
“原來老丈是如此有本事的人啊,失敬,失敬。”趙佇上前抱拳道。忽然想起此時自己穿著女裝,假扮的是個小媳婦,尷尬地咳了幾聲,急忙避開郝凝嫣刺眼的目光,縮回了後麵。
“人家都說盧老漢我,是個木匠,其實做咱們這一行的可不是木匠,叫做‘梓人’。”盧老漢正自得意,也冇發現什麼異常,回了涼亭中抽著煙桿子,指手畫腳:
“什麼叫做梓人?‘善度材。視棟宇之製,高深圓方短長之宜,指使而群工役’,這叫做梓人。簡單來說,就是這涼亭要蓋什麼樣子,用什麼榫卯,什麼木材,都是老漢我一手設計操辦的。至於蓋的時候,那便是光指揮彆人動口,自己不動手。到頭亭子蓋起來,這麼多的工匠,也隻寫我獨一個的名字!”
“原來如此……”
郝凝嫣聽到這裡,忽然微微蹙眉,她已發現了石碑上的異常——盧老漢的名字後麵,分明有一片空位,顏色也依稀與其餘地方的石板有微妙的差異,若不細看,根本不易分辨。
然而郝凝嫣心細如髮,卻已然看出,那刻著修建者名姓的石碑上,分明應該曾有另一個名字,和聲稱“隻寫我獨一個”的盧老漢並駕齊驅。
然而,那個名字已然被相當巧妙地,被從石碑上抹去了。
那卻是什麼人?又是因為什麼緣故?這盧老漢,可又對此之情?
“老丈,那麼除了這涼亭外,你一定還主持設計修建過不少屋宇房舍了?”郝凝嫣問道。
盧老漢越說越是得意,口沫橫飛:“那是自然。告訴你們說,這方圓幾十裡,彆管是衙門要新修衙署,還是地主老財要蓋新居,還是要建廟修觀,都少不得要請我盧老頭出馬!”
“連建廟修觀,也要請老丈出馬?”郝凝嫣頓了頓,微微眯起眼睛:
“那麼,請問老丈,可知道這附近,是否有一座龍王廟麼?”
——根據那些“漏舶”者的供述,那牆中藏有肢解得四分五裂的燒焦屍骸的龍王廟,應當就在左近無疑。
“龍王廟……你們問龍王廟乾啥?”剛纔一直笑吟吟的老者,一聽這幾個字,麵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起來。涼亭中與他一起來的那幾個青年,臉上的表情也似乎有些微妙。
“哎,問龍王廟,那當然是我們想去燒香了。”趙佇急忙伸手一攔,笑嘻嘻接過了話頭。
他知道郝凝嫣聰敏過人,但是未免性子有些耿直,可做不來這套話騙人的事,眼看那些人表情有異,顯然就要壞事,忙搶上道:“你們看,這動不動就是瓢潑大雨,我和,咳咳,夫君新婚燕爾,來探親戚,總是遇見大雨可冇法趕路,當然要去龍王廟燒燒香,求求龍王爺保佑啦。”
他喬裝改扮,穿了一身小媳婦裝束,竟扭扭捏捏演得惟妙惟肖,一番話也說得甚是機智,滴水不漏。盧老漢臉上異樣的神色登時便消了,笑道:
“哦,這個容易。咱們這莊上,龍王廟有一新一舊兩座,你們要拜廟,抄近道去拜那山下的‘新廟’便是。那新廟可是上麵州府給建的,氣派得緊呢。至於山上那舊廟……破破爛爛的,便不要去了。”
郝凝嫣奇道:“哦,一處小小村莊,竟有兩座龍王廟?”
“咱們這個莊,叫做五家鋪,當年是五個人家族從遠處遷來,因此建的村。關於這龍王廟啊,我們當地還有個傳說呢。”
那盧老漢慢慢打開話匣子,“卻說我們這啊,動不動便發山洪,那山洪一旦順著山坡沖刷下來,可是了不得,便是牆倒屋塌,一切俱被淹冇。所以先祖們隻好放著坡底下大好的平地不住,如山中野人一般,在高處的山坡上鑿穴而居,在山坡上墾田耕種。”
“後來啊,當地來了個老和尚,神通廣大。這老和尚有一顆避水珠,他將那避水珠取出來,埋在地勢低的所在,‘唰’地一下化作一道金光,那多年的水患竟就此平息了。於是先人們便就著那避水珠的所在,建成了一座龍王廟。”
“哦,如此神奇,那我們可更要去燒香拜訪一番了。”趙佇微微一笑。
“不過呢,你們若要去五家鋪,可記得要守那邊的規矩,”眼看雨勢漸停,趙佇與郝凝嫣準備動身,那盧老漢忽然又開口叮囑。
“規矩?”
“五家鋪有三條規矩。其一,千萬不可以問當地人,你家這房子是誰蓋的。”
“其二,千萬不可以在誰家門口,在院牆和大門上畫記號。”
“其三,千萬不可以問當地人,你家兒子近來在做什麼?”
郝凝嫣與趙佇對視一眼——這究竟是,什麼古怪的規矩?
“切記,切記,規矩一定要守——若是你們去了那五家鋪,還想好端端活著回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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