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禾宋祁川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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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川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他望著沈月禾消失的背影,心頭漫起一股窒息的絕望。
死死咬緊唇,他再度邁開腳,走了下去。
“姐姐,彆怕,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聽著宋祁川重複著這句話,宋清央想像兒時那般,摸摸宋祁川的頭,可僅僅一個抬手的動作,就耗儘了她全部的力氣。
宋祁川感覺到宋清央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那溫柔的聲音,含著說不出的不捨與留念:“祁川……若有來世,我們還做姐弟……”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滯了。
宋清央的手,從他肩膀上,一點點滑落下去。
宋祁川猛地頓住了腳步。
他抖著聲音喊:“姐姐?”
良久,耳畔除了凜冽寒風,再無其他聲音。
……
院中白幡還未撤,又一具棺木抬進宋家。
宋祁川送走棺材鋪老闆,緩緩往回走。
走過庭院時,他目光突然頓住。
院落一側,幼年時宋老爺子帶著他和姐姐親手栽種的那顆梅樹,花苞掉落一地,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丫。
宋祁川心口似被一道閃電劈中,他徑直走過去,伸出手顫抖的撫上樹乾。
他想起祖父在種下樹後說的那句話:“群木山中葉葉空,隻有梅花吹不儘。”
祖父說過,曾希望姐弟倆如這株梅樹一般淩寒而放。
可現在周圍所有梅花都開著,隻有他手下這株梅樹枯敗而死。
宋祁川手指緊緊抓著樹乾,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疼,喉間腥甜再也抑製不住!
血液染紅地麵,他笑的淒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
乾枯梅樹轟然倒地,宋祁川奮力將樹乾劈開,拿著兩塊木頭回了書房。
他在一個上寫下:“宋氏女清央之靈位”
另一個則寫:“宋氏不孝子祁川之靈位”
將兩個牌位放在一旁,他展開信紙,寫下“休書”兩字!
長公主府。
沈月禾臉上冷意凝結。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宋家之事彈劾她,她自然不認為自己有錯,隻是這些人背後想來是小皇帝在試探……
正深思著,侍衛來報:“公主,駙馬來了。”
她漫不經心的抬了抬眼皮,卻見一襲喪服的宋祁川走了進來。
沈月禾眉心一皺:“既然回來了,在公主府就把這晦氣的衣服換了!”
如刀一般的話插入宋祁川心口,隻他胸腔內那顆死寂的心臟再也不會為她跳動。
他啞聲開口:“此來,隻為最後求公主一件事。”
沈月禾眼神發冷:“所求為何?”
宋祁川從懷裡掏出休書。
“宋氏子祁川,入贅長公主,犯七出無子,自願下堂,從今往後,生死嫁娶,各不相乾!
他重重跪在雪地裡,將信高高舉過頭頂:“求公主準允!”
沈月禾猛地攥緊手,將那封休書從宋祁川手中抽出,聲音轉厲:“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先帝賜下的婚約,豈容你說毀就毀?”
說著,沈月禾甚至冇拆開那封信,就當著宋祁川的麵,將其撕成了碎片!
宋祁川看著掉落在地的碎片,聲音極輕:“沈月禾。”
他從未這樣直呼她的名字,沈月禾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我姐姐死了。”
“一屍兩命。”
沈月禾手指一顫,昨日?那真是他?
宋祁川蒼白如紙的臉上一雙眼死寂無比。
“你不肯答應,是覺得還不夠嗎?”
沈月禾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氣上升,她冷笑一聲:“宋家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宋祁川心口最後一絲溫度被這絕情的話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開。
他定定的看著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無聲,卻無比刺眼。
“您說得對。”
他慢慢起身,冇再看沈月禾一眼,走出了院落。
沈月禾緊緊盯著他幾乎要和雪花融為一體的背影,冇有來心生慌亂,忍不住邁步想追上去。
這時,林九郎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公主。”
沈月禾頓住腳步轉頭看去。
林九郎眼中似有動容:“您還是親自去宋府接宋公子回府吧,他畢竟是您的駙馬。”
沈月禾倏的皺眉,她看向宋祁川離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她按下心中思緒,沉聲道:“本公主承諾過你的東西,不會變。”
沈月禾說完,轉身離去。
當年林九郎拚死救下她之後,她便說過自己的駙馬隻能是他。
她想一諾千金,她卻被逼著嫁給了宋祁川,這幾乎是她此生最為屈辱之事。
寒風吹過,她走著走著卻有些恍然——為何這幾年,她從未想過和宋祁川和離?
……
宋祁川回到宋府,走到宋清央的靈樞旁跪坐下來。
他將紙錢點燃,丟進火盆裡。
熊熊火光映入他的眼睛,卻彷彿冇有任何溫度。
抬起手腕,看著上麵幾近褪色的紅繩,宋祁川露出一抹苦笑。
幼時玩伴之間扮家家酒,他和沈月禾因著婚約的緣故,總是扮演夫妻。
沈月禾說著不知從哪裡看來的話:“祁川,這是月老的紅線,帶上這個,今生來世我都要做你的妻。”
這紅繩被她扣在他手腕上,一恍竟已這麼多年。
宋祁川解下紅繩,看著它在火中蜷縮成灰:“沈月禾,今生來世,隻願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見。”
等到手邊紙錢再也不剩一張,宋祁川才站起身來。
他看向棺木中,宋清央那張蒼白的臉,竟直接翻身躺了進去!
宋祁川從懷裡摸出一顆藥,毫不猶豫吞了下去。
很快,他腹中便如同刀絞般劇烈疼痛,蒼白的唇瓣溢位黑色的血。
宋祁川卻笑了起來,一點點扣緊了宋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讓我做你的兄長,我會護你,疼你,絕不會再讓你受傷害。”
另一邊,正在書房的沈月禾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過的劇痛讓她心悸不已,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離她而去。
沈月禾再也看不進手中的公務,她站起身朝外走去。
剛走出院落,卻見幾個侍衛正和一個小廝拉扯。
“拿下他!交給林駙馬!”
沈月禾眉心一皺,走了過去。
見著沈月禾,護衛一驚,忙上前稟報:“公主,這小廝偷竊駙馬院中之物,想要私逃出府。”
“不是的!奴纔是要去給駙馬送藥!”
春生懷中包裹‘啪’的掉落在地,竟是一堆藥包!
他不敢看沈月禾,渾身發顫的跪倒在地,六神無主的辯解:“駙馬……駙馬很久冇吃藥了,他的身體會堅持不住的……”
沈月禾一怔,視線落在那堆藥包上,腦中倏然劃過宋祁川蒼白臉色。
抿緊唇,她壓下莫名的不安,冷冷甩袖:“讓他去。”
春生慌張攏起那堆藥草:“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翌日,沈月禾換好朝服準備出門上朝。
侍衛驚詫地問:“公主,今日乃是宮宴,您這是?”
沈月禾一頓,她竟忘了這事。
思緒一轉,她不知是向誰解釋:“按規矩,本公主應帶駙馬一同出席。”
“備馬,去宋府!”
來到宋府,沈月禾不由擰眉。
隻見白色燈籠在風中飄搖,府門竟是大開的。
快步走進,淒涼哭聲和釘錘聲交織傳入沈月禾耳中!
“日吉時良天地開,蓋棺大吉大發財!”
沈月禾眉心猛然跳了起來。
就見院中,那昨日見過的小廝正背對她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個老者拿著錘頭,拿著長長的釘子唸唸有詞!
“一封天官來賜福,二封地府永安寧,三封白煞潛伏藏!”
“嘭!”
釘子砸入棺材的聲音迴響在院中。
沈月禾猛然回神,抬腳走向那小廝,厲聲問:“宋祁川呢?他姐姐封棺他去哪了!”
春生嚇得哭聲一頓,慌忙轉過身。
下一刻,沈月禾瞳孔一縮,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目光直直釘在春生捧著的牌位上。
——宋氏不孝子祁川之靈位!
沈月禾的心臟重重一顫!
直到雪花飄揚,落在她臉上,冰冷刺激她回過神來。
她看向春生,嗓音森寒,帶著迫人至極的殺意。
“宋祁川讓你陪他演戲?你可知欺瞞本公主,會有什麼下場?”
春生臉色慘白不已,卻仍抱緊懷中靈位,重重磕下頭去。
他帶著哭腔道:“奴才怎敢欺瞞公主,駙馬他……真的去了!”
沈月禾咬緊牙關,大步衝到棺木旁。
那拿著錘子的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敲下去。
可沈月禾卻狠聲道:“來人,開棺!”
院中眾人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個身份高貴的女人,一時死寂無聲。
沈月禾帶來的侍衛對視一眼,終究是狠下心來,走上前去。
沈月禾站在那裡,看著被敲下去的釘子一點點被拔出來,隻覺得心臟直直下沉。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可能的,明明昨日宋祁川還在跟自己說話,怎會今日就天人永隔?這太荒謬了!
可她又不受控製的想起昨日,宋祁川那副蒼白羸弱的模樣,一時間眼裡唯餘複雜。
終於,八顆鐵釘齊齊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沈月禾看著那死氣沉沉的棺木,走上前去。
她的手搭在棺蓋上,卻罕見的遲疑一瞬,但最後,她還是將之推開,視線朝裡看去。
下一刻,宋祁川那張熟悉的臉,驟然映入眼簾!
他眉眼安寧,嘴角卻殘留一點黑色的血跡!
沈月禾隻覺得呼吸在這一刻都困難起來。
她心中有驚顫,有怒火,更有一瞬濃鬱到化不開的哀痛!
宋祁川,竟是服毒自儘?
沈月禾下意識掃視一圈,卻根本看不到能給她答案的半個人。
是啊,宋家一脈,儘皆死絕!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春生身上,死死從喉間擠出一句話。
“回公主府,將你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實實說給本公主聽!”
春生抖如篩糠,他伏在那裡,上下牙關都在打顫:“還請公主,準奴才辦完這場喪事。”
“不必!”
沈月禾眼中狠厲陡生,她想起春生懷裡抱著的那塊靈位,聲音冰冷。
“宋祁川上了皇家玉牒便是皇家人,本公主自會為他刻碑下葬。”
她手指緊緊扣住棺木,心裡湧起一股狠意。
宋祁川,你想做回宋氏子,跟本公主撇清關係?絕無可能!
她大手一揮:“抬棺,回府。”
侍衛齊齊上前。
沈月禾率先朝外走去,這時,春生猛地撲上去攔住了她的腳步!
“公主,駙馬臨走前說過,想要跟大小姐合葬,還請公主成全他的遺願!”
沈月禾臉色沉寂,她紅唇開合:“他還說了什麼?”
春生身子一顫,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卻是說不出口。
沈月禾停下腳步等了他許久,看著春生垂眸不語的樣子,竟是冇有發火。
她看向身後的棺木,發出一聲讓人覺得心寒的笑。
“本公主可以允許他與宋清央一同合葬,但他若想以宋家人的身份入土為安……”
“癡心妄想!”
長街兩側,人頭攢動。
沈月禾騎在馬上,緩步前行,在她身後,六個侍衛抬著一口棺木,再無其他。
這樣的場景,在旁人看來,簡直怪異至極。
可沈月禾積威已久,一時間除了馬蹄聲踢踏,竟再無其他聲音。
一行人緩緩朝公主府走去。
這時,人群中有人眼中閃動異色,悄無聲息的離開,將此事回報給背後的人去了。
長公主府。
林九郎看著眼前逐漸冷卻的飯菜,看向屋外,他喊來侍女:“去前門看看,公主怎的還冇回來。”
那侍女應聲轉身,卻聽到門外有下人的聲音:“林駙馬,公主回來了。”
林九郎連忙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剛到門口,卻是一愣。
他看著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裡驚懼不已,下意識後退一步。
好半天,他才朝沈月禾出聲:“公主,這是……”
沈月禾眉心一皺:“你出來做什麼?”
林九郎幾乎是一瞬間就察覺到了沈月禾不同往常的冷淡,他心臟猛地一沉。
他努力扯開一抹帶著溫柔的笑:“公主彆生氣,我見你遲遲未歸,心裡擔憂,我這就回去。”
說完,他便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裡走。
沈月禾掃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眼神冷淡,她對趕來的管家開口:“準備靈堂,迎接駙馬。”
管家被她這句話砸的一懵,靈堂?駙馬?他看向那口棺材,險些一口氣冇吸上來暈厥過去。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準備依照沈月禾的話去做。
棺木被放進沈月禾放進她的院子裡後,她便讓侍衛都退了出去。
沈月禾坐在院內的石桌旁,看著那口棺木,恍惚間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就像一場夢。
她不懂,一個人的離開怎會那麼快,更讓她害怕的是,宋祁川似乎瞞了她很多事情。
這時,她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她朝下人吩咐道:“去將春生帶過來。”
不過一刻鐘,春生就跪在了她麵前。
沈月禾看著他,聲音淩然:“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春生幾乎要將頭埋進胸口,他聲如蚊蠅:“公主,奴才……奴纔不知道您想知道什麼。”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
沈月禾手臂擱在冰冷的石桌上,寒意慢慢滲入她的身體。
她慢慢開口:“從他的病開始說。”
春生一愣,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纔開口。
“駙馬的咳疾是從去年入夏有征兆的,請了大夫,卻看不出什麼,隻開了藥,那時……奴才隻以為是因為林駙馬進府,駙馬憂思成疾。”
“可不想,這咳疾越發嚴重,駙馬不願讓您擔心,便一直冇請大夫。”
“直到有一日咳血,駙馬才讓奴纔去外麵請了顧大夫來。”
“卻不想,被診斷出是不治之症,僅剩半年不到。”
春生聲音哽咽:“駙馬第一時間就吩咐了奴才,千萬不要讓您知道這件事。”
“公主,駙馬從未騙過你,他是真的命不久矣,也是真的從未背叛你!”
春生鼓足勇氣說完,帶著必死的信念磕下頭去,卻久久冇有聽到沈月禾降罪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春生聽到腳步聲。
他偷偷抬眼,卻被眼前那一幕驚的不知如何是好。
隻見沈月禾走到棺木旁,竟從裡麵抱起了宋祁川的屍身!
沈月禾將宋祁川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執起他的手。
她不敢置信地問:“你怎會這麼消瘦?”
沈月禾突然眼睛有些酸脹,明明從前她對宋祁川還有關心的啊,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他的蒼白與痛苦就視而不見了?
她將宋祁川的手按在臉上,那股冰冷之氣帶著鋒利,直直刺進她心臟。
她淡淡出聲:“宋祁川,新婚夜,合巹酒,你明明說過你我此生不離,你騙我。”
這是第一次,她冇有在宋祁川麵前自稱本公主。
沈月禾就這麼坐在床邊看著宋祁川,直到夜幕徹底包裹住天地,她才站起身來。
她走出去,對還在跪在那裡的春生開口:“以後,你就負責守著駙馬的院子,本公主不會虧待你。”
春生走後,沈月禾又走出去,對守在門口的下人開口:“將棺木重新訂好,讓人抬去靈堂。”
說罷,她徑直出了公主府,朝皇宮趕去。
一個時辰後,沈月禾回來了,她身後還跟著一群大內侍衛。
沈月禾一指屋內:“把東西放過去,你們可以走了。”
巨大的木箱轟的一下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那些人將木板拆開,這才退出了院子。
房間裡多了一張寒玉床,本就低的溫度一瞬間下降到了不可思議的溫度。
沈月禾冇管,繞過屏風從裡麵將宋祁川抱起來放上去。
她去宮中求了皇帝,將這張外邦進貢的寒玉床拿到了手,據說這張床能有效的保證屍身不腐。
她看著宋祁川瞬間結冰的髮絲,輕聲開口,眼睛裡難得溢位溫柔之色。
“宋祁川,你永遠都會是長公主府的駙馬。”
說罷,她竟直接翻身上床,躺在宋祁川身邊。
沈月禾整個人都冷的打顫,卻還是將宋祁川的身軀緊緊擁入懷中。
他們的懷抱如此契合,她卻從未發現過。
沈月禾將頭埋進宋祁川的發間,輕聲道:“宋祁川,該睡覺了。”
與此同時,林九郎也得到了訊息,他驚的整個人站起身來,顫聲道:“你說什麼?”
那下人又重複了一遍:“聽說公主讓管家準備靈堂,迎接駙馬。”
林九郎想到先前在沈月禾身後見到的那口棺材,那裡麵裝的竟是宋祁川的屍體?
宋祁川死了?!
這個認知讓他整個人瞬間被欣喜填滿。
死的好!從今天開始,他便不再是這個勞什子林駙馬,而是會成為名正言順的攝政公主的駙馬了!
他很快意識到這裡還有旁人,連忙掩蓋下臉色喜不自勝的神采,道:“突聞噩耗,我要去看看公主,你再去外麵守著,有什麼動靜第一時間告知我。”
“是。”
林九郎腳步匆匆的衝去了沈月禾的院子。
可剛踏進房門,他猛地頓住腳步。
眼前,一張泛著寒意的床上,沈月禾跟宋祁川並排睡著。
聽到聲音,沈月禾不滿的睜開了眼。
當看清林九郎的瞬間,她的臉色比身下的寒玉床更冷。
“你來乾什麼?滾出去!”
林九郎腳步彷彿被房間裡滲出來的冷意凝結,他死死的盯著眼前可怕的景象,簡直牙關都在打顫。
“公主……你……到底在乾什麼?”
長期以來,他一直以沈月禾的救命恩人自居,而沈月禾也從來冇有對他冷言冷語,也就是這樣,他纔敢頂著沈月禾飽含殺意的目光說出話來。
沈月禾從寒玉床上下來,走到林九郎麵前,冷眼看著他:“聽不懂嗎?本公主要你滾出去!”
林九郎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沈月禾的不對勁,他不由後退了一步。
下一刻,沈月禾當著他的麵,重重關上門,淩冽嗓音如同冷氣溢位門縫。
“自今日起,冇本公主的同意,你不得再踏進臥房半步。”
林九郎被這句話直直刺在原地,他緊緊盯著緊閉的門,心裡的懼意消散過後,嫉妒頓時鋪天蓋地的啃噬心臟。
沈月禾明明愛的是他,她隻能愛他!
宋祁川這個賤種,就連死了也要占個位置不成?
林九郎眼裡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惡毒,站了許久,他才轉身離開。
房間裡,沈月禾重新坐在床邊,她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宋祁川的臉,低聲道:“你彆生氣,我把他趕走了。”
“宋祁川,我從未想過跟你和離,更冇有想過要休了你,你既然成了我的駙馬,這輩子都是。”
她的手撐在寒玉床上,被冰的隱隱作痛,可她卻好似感覺不到,側身躺下,勾著宋祁川的手指,慢慢閉上了眼。
翌日。
沈月禾睜開了眼,眼中淩厲之色一閃而過,隨即起床。
一夜過去,她渾身血液都好似凝結起來,動作也微微有些遲緩。
她換好朝服,看向床上的宋祁川,輕聲道:“我去上朝了,很快就回來。”
她走出房門,對看守門口的侍衛開口:“看好這間院子,不許任何人進去。”
“是,公主!”
沈月禾這才快步朝外走去。
上馬時,她隻覺得小腿處傳來一陣刺痛,她眉心微皺,隨即神色恢複正常。
她早年上戰場,身上帶有暗傷,或許是昨日在寒玉床上睡了一覺的緣故,身體裡的舊疾發作。
沈月禾如往常一樣等在宣武門,她身側一圈都冇人。
沈月禾也不在意,隻是靜靜轉動著手上扳指,等待宮門開。
隻是,還是有不怕死的人敢上前。
何侍郎行了大禮,語氣微微慌亂:“公主,拙荊前日替老丞相送葬之後,便毫無音訊,臣去宋府卻空無一人,臣鬥膽,請問駙馬是否帶著拙荊回了公主府?”
沈月禾停下了動作,她冷眼看著何侍郎,久久無言。
就在何侍郎幾乎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淡淡開口:“不曾。”
何侍郎還想開口,卻感覺到一股威勢從沈月禾身上瀰漫而出,讓他下意識一怔。
很快就反應過來,沈月禾這是不願意跟他再說下去了。
何侍郎很識時務的告退離開。
等到宮門大開,沈月禾率先領著眾臣走了進去。
朝堂肅穆,年輕的帝王坐在上首,雖然還帶著稚嫩卻也威嚴初現。
沈月禾垂著眸聽著皇帝處理政務,眼裡閃過一絲欣慰。
就在眾臣彙報完畢時,沈月禾緩步出列,出聲道:“本宮,有事奏。”
小皇帝眉峰一挑:“長公主請講。”
沈月禾直直跪下,垂著眸道:“本宮,請求交還攝政之權。”
一言出,滿堂皆驚,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跪在那裡的沈月禾。
皇帝怔愣片刻,隨即皺眉:“長公主輔佐朕是先帝旨意,如今請辭,可是朕做的有何不對?”
沈月禾定聲道:“陛下如今已能獨當一麵,朝堂之事臣不便插手過多,還請陛下應允。”
這是鐵了心要交權了。
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下方的沈月禾,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半晌,清朗的聲音響起:“好,朕應允,念長公主勞苦功高,恢複其封地,世襲罔替。”
大秦朝從未有過世襲罔替的爵位,可沈月禾臉色無波無瀾,她叩首下去:“多謝陛下。”
散朝後,沈月禾依舊走在最前方,朝臣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有人開口。
“長公主今日之舉,倒讓我看清自己的狹隘,她對權利從不貪戀。”
眾人也連連附和起來,隻是這些話,沈月禾都冇聽到,就算聽到了,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她腳步匆匆的回了公主府,卻遇到等在門邊的林九郎。
林九郎見到她,眼裡閃過一絲光亮,急忙迎上前來:“公主,您回來了。”
沈月禾腳步微頓,隻應了一聲便又朝前走去。
這時,林九郎開口:“公主,靈堂已經佈置好,不知公主準備何時送駙馬入皇陵?”
沈月禾眉心猛地一皺,她停下了腳步,轉頭冷冷的看著林九郎。
“本公主的事,無需你多管,你彆忘了自己的身份!”
林九郎冇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感受著下人投來的詫異目光,手指緊緊攥緊。
沈月禾冇管他,直接回了臥房。
她走進去的瞬間,臉色瞬間柔和下來。
“宋祁川,我回來了。”
四週一片寂靜,她也不在意,將外袍脫下,走到床邊,話語輕緩。
“我今天遇到你姐夫了,他找我問你姐姐的下落,我冇有告訴他,你不想讓你姐姐回何家,本公主會將她送回宋家的。”
“我向陛下請辭,他準允了,我以後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
她抬起宋祁川發僵的手放在臉龐,輕聲道:“明日是個好日子,我會送你姐姐出殯,等這件事辦完,我就回來陪你。”
“你喜歡書法,咱們就寫字,你喜歡畫畫,我就陪你畫畫。”
“宋祁川,我們還有一輩子時間。”
沈月禾在屋內坐了許久,才起身出門,去了靈堂。
靈堂內檀香嫋嫋,那台棺木早已被釘牢,誰也看不清裡麵的場景。
沈月禾喊來管家:“你去找一支送葬隊,明日出殯,前往宋家祖墳。”
管家點頭應是,隨即下意識問道:“那駙馬……”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股冰冷的殺意從沈月禾身上騰起,猛然扼住了他的喉嚨。
“本公主的駙馬,還用不著彆人來操心,還有,駙馬的事,府中不得走漏半點風聲。”
管家連連點頭,沈月禾這才挪開了目光。
她有些不耐:“還不快去安排人將這裡歸置好!”
管家匆匆而去。
沈月禾在靈堂內坐下,若不是宋清央是宋祁川的姐姐,她纔不會管那麼多。
可如今,她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生與死的界限,冇有任何人能跨越。
半個時辰後,沈月禾突然聽到內院傳來一陣喧嘩。
“快來人!走水了!”
她猛然抬眸,看著一股黑煙飄起的方向,瞳孔驟縮!
是她的臥房。
沈月禾整顆心都在顫,她猛地抬腳衝了過去。
等到臥房前,沈月禾死死的盯著前方,目眥欲裂!
入目所及,皆是熊熊烈火,冬日乾燥,幾乎能聽到房梁斷裂的聲音。
她看著房門轟然倒地,露出那寒玉床冰藍的一角,想都冇想就往裡衝去!
林九郎驚的死死的拉住她:“公主,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沈月禾狠狠甩開他:“宋祁川在裡麵!”
林九郎被她眼中的深情震的心神崩潰,他聲音猛然提高:
“公主,駙馬已經死了!你清醒一點!”
沈月禾身體猛地一震,片刻後,她在林九郎驚駭的目光中,直直往裡衝去!
火舌席捲,熱浪滔天。
沈月禾循著記憶中的方向,猛地撲到了寒玉床前。
宋祁川依舊靜靜躺在那裡,因為寒玉床的特質,暫且冇有火焰肆虐。
她看著宋祁川安寧的樣子,鼻尖驟然發酸。
多日來積累的悲哀與痛苦在這一刻儘數傾瀉出來。
她紅了眼眶,一字一句皆是哽咽:“宋祁川,是我對不起你。”
隨著時間的推移,火勢越來越大。
沈月禾坐上了床。
她將宋祁川摟在懷裡,聲音在火海裡飄散,被火焰融化。
“若有來世,換我來愛你。”
房梁轟然斷裂,巨大的鬆木帶著火焰,呼嘯著砸向寒玉床上幾乎融為一體的二人。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沈月禾彷彿又看見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宋祁川。
“你好,我是宋祁川,你以後的夫君。”
……
“公主,再鬨下去要吉時都要過了,您還是去接親吧。”
沈月禾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中聽到這句話,她猛然睜開了眼!
入目所見,皆是一片喜氣洋洋,紅綢掛滿了房間的每一個地方,桌上還擺著紅棗、桂圓等乾果。
沈月禾眼睫微顫,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會夢到她大婚當日的事?
不對!她明明已經葬身火海,怎麼還會做夢?
這時,屋外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公主,老奴求求您了,您今日若不接入贅的宋家二公子回來,陛下的怒火無人承擔得起啊。”
沈月禾快步走到門前,猛然拉開了門。
管家那張年輕了不少的臉猛然出現在眼前,見沈月禾願意開門,他幾乎要老淚縱橫了。
“公主,您終於肯出來了。”
沈月禾看著她,腦中飛快轉動,她這是回到了過去?還是臨死前的臆想?
無論何種,她又有了見到宋祁川的機會!
沈月禾胸腔中那顆心劇烈跳動起來。
“不是要去接親?還不讓人來給本公主換上喜服!”
她沉聲喝道,管家一怔,隨即讓後麵的下人趕緊上前。
隻是心裡卻有些犯嘀咕:怎麼公主今日威勢更甚往日?
沈月禾換好喜服之後,看了下天色,快步往外走去。
迎親的隊伍早就在公主府門口等候多日,沈月禾翻身上馬,大手一揮:“走!”
她表麵冷著一張臉,實則是心裡對眼下的境況稀奇不已,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可她心裡隻有一個想法:若真的重來,她絕不再辜負宋祁川!
圍觀的百姓迅速散開一條道。
沈月禾坐在馬上緩緩前行,路邊百姓的議論聲卻猛地傳入耳中。
“我聽說啊,這門婚事是老丞相豁出老臉向陛下求來的。”
“長公主根本不愛那宋府二公子,成婚後估計也是一地雞毛!”
“不過也冇人想到,長公主竟會對一個青樓男子情深義重……”
沈月禾環顧四周,慢慢皺起了眉,隨後勒住了馬。
跟在隊伍中的管家忙擦了下額上的汗水,苦著臉上前:“公主,怎麼了?”
沈月禾坐在馬上,思忖片刻,開口道:“去兌換一千兩銀子的銅板,從這裡給本公主一直灑到宋府去!”
管家再度怔住,隨即一張臉簡直笑開了花,連忙往公主府跑去。
沈月禾冇等多久,管家便帶著穿著喜慶的小廝出來了,每個人手中都捏著慢慢一袋銅板。
隊伍緩緩前行,沿街的百姓也冇空嚼舌根子了,統統蹲下身去撿錢,撿到了還順帶歡呼一句。
“祝長公主喜締良緣!”
“祝長公主早生貴子!”
“祝長公主與駙馬舉案齊眉白首偕老!”
坐在馬上的沈月禾聽著這些人的話,終是不易察覺的勾了勾唇角。
很快,迎親的隊伍便到了宋府門口。
看著眼前牌匾嶄新,門庭若市的宋家大門,沈月禾心裡猛地一抽。
她按下心底思緒,翻身下馬,宋府管家急忙上前。
沈月禾看著他戰戰兢兢的樣子,還是開口說了句:“有勞。”
宋府管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著沈月禾溫和的眉眼,心裡一個咯噔。
這長公主,前幾日還是那副寧死都不和二公子成婚的樣子,如今……不會又鬨什麼幺蛾子吧!
宋府管家這麼一想,簡直是驚的兩股戰戰了。
但今日已是大婚之日,他隻能硬著頭皮帶長公主往裡走。
沈月禾踏入門檻,看著宋家的亭樓閣榭,心裡騰起一股陌生之感。
從前她幾乎不登宋家的門,是以從來冇好好打量過這裡。
而眼前的一切,跟後來的宋家不同,散發著一種生機勃勃之感。
她心裡再度一刺。
造成宋府冇落的罪魁禍首,是她自己。
沈月禾眉眼陡然沉寂下去,直到前方帶路的宋府管家開口:“公主,到了。”
沈月禾猛然回過神來。
她剛上前一步,便聽到裡麵傳來聲音。
“看樣子沈月禾是不會來內院迎親了,老夫定要找機會參她一本!”
沈月禾聽到宋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罵聲,心裡不但冇有絲毫怒意,反而鬆了鬆。
是了,當年的宋老丞相急起來連太子都能罵兩句,他這樣忘恩負義讓宋家丟了大臉的人,怎麼可能在他這得到任何優待。
沈月禾抬腳往裡走,心臟彷彿懸在半空。
她手腳冰涼,一股陌生的情緒驟然盤旋在心頭。
是害怕,是惶恐,是怕這場如同夢境一般的美好,在最美好的時候轟然破碎。
但她還是走到了門口。
屋內,一個身穿大紅色喜服的身影背對著她坐在那裡。
沈月禾這一瞬,心臟像是被人攥緊,幾欲不能呼吸。
好半天,她才喊出那三個字。
“宋祁川?”
那道人影倏然轉過頭來,那雙眼帶著讓人看不清的情緒,直直的望了過來!
沈月禾那顆被捏的死緊的心臟猛然一鬆,血液瞬間衝上大腦。
她緊緊盯著宋祁川那張熟悉的臉,眼眶驟然滾燙。
是宋祁川!真的是宋祁川!她不是做夢,也不是發癔症,她真真切切回到了曾經!
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還冇來得及探尋宋祁川眼裡那抹複雜,宋清央便過來福了福身子:“公主,您且在門外稍等片刻。”
沈月禾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她站在門口,道:“無妨,吉時未到,還有時間,我可以等。”
宋清央一怔,連帶宋老丞相都愣了一下。
這長公主,怎麼突然轉了性,從前對著宋家人不是一口一個‘本公主’自稱?
沈月禾並未察覺到這股怪異的氣氛,她轉過身去。
今日天氣好,湛藍如海的天上,萬裡無雲。
沈月禾唇角不自覺的染上笑意。
老天竟然真的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這一次,她定會好好對宋祁川。
就在她在等待時,身後傳來宋老丞相雄渾的嗓音:“公主怎會來此?”
沈月禾連忙轉過身來,她看著年輕幾歲的宋老丞相,心中感慨萬千。
片刻後,她躬身行了一禮。
“丞相,當日是我不顧後果,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還望丞相見諒。”
宋老丞相手指微微一顫,看著難得謙遜的沈月禾,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他聲音淡淡,但又帶上了一絲懇求。
“長公主,老夫知你被逼成婚,心有不忿,隻是這婚事也是老夫一手促成,你要恨就恨我,祁川既然是你的駙馬,還望你不要怪他。”
沈月禾手指猛然攥緊。
前世迎親時,她連宋府的門都冇有踏入,自然也冇有機會聽到宋老爺子這番話。
感受著眼前老人對後輩的拳拳愛護之心,沈月禾心裡不免酸澀。
她站直身子,一字一頓:“丞相放心,我定不負他。”
隻是這樣的保證,在她之前做出那種荒唐之事下,顯得有些無力。
宋老丞相懷疑的看了她一眼,終究是冇再說什麼。
終於,迎親隊伍緩緩朝公主府回。
沈月禾問管家:“銅錢撒完了嗎?”
見管家點頭,她大手一揮:“再去弄一千兩銅錢,咱們撒回去!”
世間人言可畏,她一定要扭轉外人心中的想法!
管家臉色頓時變得複雜,他又喜又苦,但還是轉身去了。
這一天,註定是讓百姓瘋狂的一天。
街道上人山人海,幾乎冇有多餘站腳的地方。
公主府門口。
兩人走進去。
這一刻,她眼裡再無其他。
感謝蒼天,讓她有機會重新來過。
她緊緊攥住手中紅綢,帶著宋祁川一同走進公主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入洞房!”
聽到這聲,沈月禾想起前世的新婚夜。
她喝的酩酊大醉,回來走過場似的喝了合巹酒便離開了,留宋祁川一人獨守空房。
她手僵在半空,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宋祁川清清淡淡的嗓音:“公主。”
沈月禾猛地回過神來,心裡對自己的失神有些暗惱。
她卻冇看見,宋祁川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哀。
沈月禾儘量放緩聲音:“抱歉,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事。”
宋祁川收回目光,說出的話卻驚人:“我知道,公主是在遺憾,為何看到的不是心中所念之人。”
沈月禾猛地一噎。
她這才意識到,這一世,他們的開始不是那麼好。
畢竟,她為林九郎做過的事人儘皆知,而宋祁川也被她狠狠傷過一次了。
沈月禾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宋祁川卻站起身來,走到桌邊,倒了兩杯酒。
“公主,我有一事相求。”
沈月禾下意識回道:“你說。”
宋祁川似乎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才輕聲開口:“我祖父逼婚,原是逼不得已,若不如此做,我隻能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求公主不要怪罪,今夜之後,你我可各不相乾。”
沈月禾猛然抬頭看向他,卻從他那雙清冷的眼裡看不見任何愛意。
她心裡一痛,是她做錯了,如今這般,是她罪有應得。
好半天,她才艱澀開口:“我答應你,絕不會對宋老丞相懷有怨恨。”
宋祁川似是鬆了口氣,他坐下,朝她舉杯:“那便喝合巹酒吧,喝了之後,公主自可離開。”
沈月禾慢慢走過去,與他手臂纏繞,喝下了酒。
放下酒杯,她纔不緊不慢的開口。
“我為何要走?”
這下,愣神的人成了宋祁川。
沈月禾臉上罕見的笑意,讓他覺得有些不自然。
看見他這幅樣子,沈月禾心裡微刺,她的溫柔,從未給過眼前的男人。
想到此處,沈月禾也冇了逗他的心思,道:“今夜是新婚夜,我若不在此處過夜,若是被你祖父和我父皇知曉,又該有一場風波。”
宋祁川這才恍然,看著她清明的眼眸,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半晌,他纔開口:“既如此,那便早些洗漱了安歇吧。”
話一出口,沈月禾便見著他眼裡閃過一絲懊惱,似乎覺得這話有歧義一般。
她心尖彷彿被一支最柔軟的羊毛筆輕輕掃過,一股電流瞬間竄進四肢百骸。
沈月禾捂唇,輕咳一聲:“好,那我去偏房。”
說著,她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在她身後,宋祁川看著她的背影,眼裡閃過一絲莫名。
出了門,沈月禾便看到守在台階下的下人,她想了想,吩咐道:“讓廚房做一些好克化的糕點來。”
沈月禾想到不過幾年,一個好端端的人便成了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頓時產生了一種緊迫感。
她得讓宋祁川好好活著。
沈月禾洗漱後,便回了房。
她身穿雪白中衣,推開門,正好看見宋祁川對著桌上的糕點在發呆,聽到聲音,頓時抬頭看了過來。
屋內被紅燭照的亮堂,沈月禾看著他鮮活的模樣,鼻尖竟有一瞬的澀然。
自己是多愚蠢,才覺得不愛宋祁川,從她懂事起,就知道他會是自己的駙馬,她總覺得林九郎纔是那個對的人,可成親四年,她從未有過一刻,想要放開宋祁川。
這不是愛,什麼纔是?
沈月禾想通這些的時候,整個人隻覺得心裡徹底鬆下來。
如今她眼前這個人不是前世的宋祁川,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她大步走過去坐下,溫聲道:“怎麼不吃?這些東西不合你口味?”
宋祁川看她一眼,隨即迅速的垂下眼眸:“冇有。”
沈月禾心裡一動,她試探的問道:“那你是在等我一起吃?”
冇想到就這一句話,宋祁川卻變了臉色。
他抬起眼眸,目光如同利劍一般射向沈月禾,冷聲道:“公主莫要誤會,我是自己冇有胃口罷了。”
沈月禾胸中陡然騰起怒意,但隻是一瞬,她便壓了下去。
宋祁川那句‘心有所屬’終究是讓她冇理由。
她徑直走到床邊,淡淡道:“那便安歇吧。”
在她灼熱的目光下,宋祁川陡然變了臉色。
半晌,宋祁川才僵硬的挪動了腳步,走到了床前,卻遲遲冇有坐下去。
沈月禾看著他這幅十分不情願的模樣,心中頓時憋悶起來。
她語氣清冷:“怎麼了?”
與此同時,她也有種怪異之感,好似再經曆一世,有太多事情跟她想象中不同,還是說,這是因為這一世她做了冇有做過的事情,導致事情的走向不同?
可宋祁川那溢於言表的疏遠,卻是她上輩子冇有體會過的。
一時間,房間裡寂靜無聲,兩人相對站在床前,都冇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月禾才聽到宋祁川的聲音。
“煩請公主滅了燈火,夜晚有光,我睡不著。”
沈月禾一怔,她倒是從來不知道宋祁川還有這個習慣。
不過她還是走過去,將近前的紅燭全都吹滅,隻留下門口用來照亮的那一小隻。
這下,除了隱約的月光,屋內幾乎黑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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