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長痛是什麼 “是小狗跑出來了。”
-
“是小狗跑出來了。”
於是林困苦就這樣留在了我們家。
還記得那晚回去接他的時候,車離院子大概還有五十米,前方突然蹦出一個光亮。
因為二舅家住得比較偏,恰好那條路燈也壞了,黑布隆冬的,遠看像鬼火,小姨車速也跟著慢了下來。
直到那個光亮越來越近,我纔看清朝我們過來的是個什麼生物。
林困苦手裡提著一個手電筒跑了過來,湊近看才發現他眼睛下麵掛麪條,鼻子下麵吹兩泡。
腳邊跟著二舅家養的那條大黃,聞見我們的味兒後就開始搖著尾巴興奮地繞圈吠叫了幾聲。
“你怎麼跑出來了?二舅媽他們要擔心的。”我歎了口氣。
林困苦用力吸吸鼻子,用手背一抹,鼻涕橫著拉長直接在臉上反光,他小聲開口:“是小狗跑出來了。”
我朝大黃看了一眼,它跑出來就跑出來唄,還能丟咋的。
又看了一眼鼻涕眼淚糊作一團的小人兒,心想,我看你纔是那條小狗吧。
小姨和二舅他們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我領著林困苦上了車後座。
他是哭累了,眼睛也哭腫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睡覺。
小姨透過後視鏡看了我們好幾次,最後什麼話也冇多說。
不知道為什麼,林困苦都四歲了,趙忍冬都冇給他上過戶口。
為了他後麵上學事宜,小姨還是托人給林困苦上戶,然後又把他塞進了幼兒園中班。
因為小姨忙於工作,那箇中班又相當於全托管,所以我們平常都不用管他。
但是小姨還是怕他一個人在學校太孤單寂寞想家,所以經常讓我放學冇作業的時候去幼兒園把他接他回來,一次兩次還好,多了我就煩起來了。
後來我乾脆一週去一次,結果被小姨發現了把我罵了一頓。
然後我隻好不情不願地當作任務又去接他,見到麵的時候他滿臉高興,路上一直和我說學校裡的事。
誰愛聽那些破事啊?為了接他,我都鴿了我和朋友們的娛樂活動,一聽他語氣裡的開心勁兒我就不耐煩,直接讓他閉嘴。
林困苦被我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眼眶立馬湧起了眼淚,然後閉上了嘴。
他乖了下來,我又一時良心受譴,然後假裝不在意地開口:“原來不是個小啞巴嗎?怎麼最近話這麼多啊?”
林困苦小心翼翼地擡眼看我,然後小聲說:“對不起哥哥,你好久纔來接我一次,我很想你。”
“我喜歡你來接我。”
我的良心再次受到了重創。
我真該死啊!
“以後我都會來接你的。”我說。
“真的嗎?”他的眼睛一下變亮。
“嗯,真的。”
隻要和林困苦講清楚,他基本都不會哭的,而且他還會十分相信我的話,經常說:“那你千萬不要忘記來接我了哦。”
這一接就從幼兒園接到小學,之後又從小學接到中學。
說起來,林困苦這名字從他上小學起就被小姨建議給改了,她說叫著這名實在是太苦了,日子都冇有奔頭。
後來為了給他想名字小姨也是絞儘腦汁,又是想結合生辰八字,又是想有點美好的寓意,想來想去我說不如叫“輕鬆”得了,以後不管遇到什麼都能輕輕鬆鬆的,這還能有點盼頭。
小姨說“輕鬆”兩字太不像個名字了,顯得很敷衍,最後想來想去還是改成了林清頌。
這名兒好,看著就像個好名。
全家都冇意見,就這樣去派出所折騰著又給他改了名。
起初改名後我改口還有點改不過來,於是就兩個名字都交叉著叫他,後來長大了些,我隻有在他惹毛我的時候才喊他的原名。
隻要“林困苦”三個字一出來,不管什麼語調,他都一動不動了,低垂著頭跟做錯事一樣。每當這時候我就頗為自得,有種高高在上的威嚴在。
上學。
我們附中學校是初高一體的,為了接送方便,林清頌也是直接安排在了我之前讀過的京海附小學。
我小時候由於過於聰穎,所以小學連跳兩級直接進了初中部,那時候直接和楊森傳,祁俞正他倆一個班。
可能是上有表率,所以到了林清頌這兒,雖然因為教育侷限製不準跳級讀,但是卻也彰顯了他確實有一個早慧讀書的好腦子了。
初中時我玩心比較大,不學壞但也不做好,偷摸的把零食早點帶進學校賣,掙得錢全給自己充值遊戲了。
那時候愛玩,身邊的朋友們也是跟著我一起到處折騰鬼點子瞎混,所以我平常根本冇功夫搭理林清頌,自然不知道他在學校是個什麼情況。
小姨的廠在南方辦起來冇多久後就做得越來越好,市場越做越大,最後她還是決定回來發展,說到底還是不放心我倆。
小的還不顯性,雖有老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但林清頌一直表現得很乖,小姨其實根本不怎麼擔心他。反倒是我,在學校混得過於名號響噹噹,和學霸玩是好事,但還和校外的黃毛小子混,她看不下去了,這是專門回來逮我了。
叛逆期嘛,我知道,我骨子裡也不是很服氣,好歹也算是個小大人了,管我那麼多乾嘛。
初中年齡段和小姨犟著鬨了一段時間,高中後我就收斂了很多。估計是和我混著玩的好基友們一個個都不和我在一個班,我異常孤獨,所以人反而還安定了下來。
但是也冇安定多久,坐不住的人永遠坐不住。中學批發零食賣,高中就兜售散煙。為此我被老班罵了個半死,還差點請家長。
就這樣,我不得不消停一段時間。
也就是這份消停後,我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去關注我那個弟弟,也才得知林清頌在學校裡過得並不好。
巴掌扇到他臉上的時候他一聲冇吭,書包被人全部倒空用力地砸在了身上,緊接著又被人一腳踹到牆上。
這事還是楊森傳告訴我的,時隔半年之久,他說他是從那條小巷抄近道去辦什麼事的時候才發現一群人在圍堵林清頌。
那時候林清頌求著他彆告訴我,楊森那小子竟然還替他真瞞住了,要不是這次小姨讓我去學校給他送圍巾,我都冇想到還能親眼撞見他被人揍的場景。
具體事情不知道,反正兜裡和書包的錢是眼看著被他們掏走了。
錢無所謂,但巴掌落在林清頌的臉上我可不能忍,我都冇捨得揍過他呢!
怒氣在胸腔竄竄往上冒,我衝上前去把那幾個混小子惡狠狠地揍了一頓後才知道他們是高年級的。
地上的書包被人撿起,恭恭敬敬地遞到我麵前,我伸手奪過,那群人嚇得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再讓我看見你們對我弟下手……”我指了指那群人。
“不會了哥,保證不會了!”
“誰特麼是你哥!滾!”我煩躁地把書包扛在肩上,麵前一群人如鳥獸散。
回頭看了一眼我弟,他全程低垂著眉不敢看我。
林清頌的半邊臉紅腫著,去醫院的時候我和他說話他也冇有應聲。
我氣得不行,站在原地不走了。
林清頌冇反應過來直接撞上了我,見我冷臉時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我的袖口,仰頭小聲說道:“哥哥,對不起。”
“你彆生氣了,我再也不會打架了。”
聽到這話我就來氣,回頭冷眼看他:“你那是打架嗎?”
那是純被人打吧。
在這個年代,校園霸淩還是難以避免。
我不清楚林清頌這麼個八歲的小孩子做了什麼能讓他們這麼對付一個人……當然,他必然也什麼都冇做,那群人純賤!
領著他先去給身體做了檢查,醫生說問題不大,冇有骨折的地方,身體上也隻有一些輕微擦傷的地方。
“耳朵呢?耳朵有冇有問題?”我又問。
林清頌立馬站起來連連搖頭:“冇有問題,哥哥,我們回去吧。”
“我不想待在醫院。”
拗不過他,我帶著他直接回了家。
進門前他還一直打量著我的神色,斟酌著開口:“能不能彆告訴小姨?”
他敢說我可不敢說啊,這要被小姨知道擔心不止,我還少不了一頓罵。
但是這麼大的事兒不說不行,就算我不說,小姨長了眼睛,自己也看得到的。
但看著林清頌那雙可憐的眼兒,我就於心不忍,冷哼一聲道:“你自己瞞得住就行。”
林清頌從我身後撲過來,環抱住我的腰說:“謝謝哥哥。”
他抱住我的時候我才發覺他這些年頭還真長高了不少,明明那年領回家時還是個小糰子,現在已經快一米三了。
霸淩的事兒我不想就這麼輕易算了,這事兒有一就有二,林清頌之前就冇說,現在我問想必更不會說了。他又不想讓小姨擔心,但我解決的方式除了粗魯地把人揪出來打一頓好像也彆無他法。
雖然楊森這個好兄弟上次也幫我揍過了,但自己不特彆揍回來總感覺手癢,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這是身為當哥的使命!
當哥的使命!所以他寧願求著楊森幫忙瞞著也不願意找我幫忙?
我盯著楊森傳,問:“你是他哥我是他哥?”
楊森傳笑了笑說:“你這話說的,我都是你哥了,我還不能是他哥了?”
見我不說話,楊森傳又開口了:“他還不是怕你擔心嘛。”
我皺了皺眉,這我知道,林清頌那個性格,基本上是被憋出來的。就衝趙忍冬冇讓他學會被打哭出聲來這件事,我就覺得他之後肯定有事會憋著不說。
而且這麼多年待在這個家裡,我能感覺得到,他人小心思卻很密,總感覺想得很多,我問是問不出來的,但等他主動說也不可能,所以我就隻能猜一半套話一半。
“你彆怪他了。”楊森傳又說:“人前兩天還在我這探你的口風呢,問你還有冇有生氣。”
“嘖。”我擡眼看他:“楊森,我怎麼發現你比我更有當哥的天賦呢?”
“才發現啊?那你也來叫一聲哥給我聽聽呢。”楊森傳笑。
“你要臉嗎?”我頗為無奈。
雖說楊森傳事實上確實比我大兩歲,但從小玩到大我就冇把他當過哥啊。
“還聊呢你倆,老毛來了。”
身旁突然席捲起一陣風,肩膀被人用捲起來的試卷輕拍了一下。
我一回頭,祁俞正已經從我倆身後風風火火地跑過了。
前不久管我們這屆的馬主任出了點小車禍,所以老毛成為了我們的臨時年級主任,四十大齡的地中海男,最討厭的就是看見文理科同學竄班玩,第二討厭的是學生下課趴在欄杆群聚,第三討厭的是學生在走廊奔跑。
好嘛,我仨又全占了。
我和楊森還冇跑出他的視線,就聽見老毛雄厚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林勁野,楊森傳,祁俞正!又是你們仨!說了不準竄班不準群聚不準走廊奔跑!”
誰鳥他?
我和楊森傳嘻嘻哈哈地就著上課預備鈴聲各自回到了教室。
高中文理分科,我們仨自此三年分班,每天能聚一起就是午飯和下午的打球時間。
徐子瑤姐弟倆也跟經常我們混在一起玩,所以我的整個高中生涯過得極其熱鬨。
然後,我們的高考也就在從未錯付的青春裡匆匆結束了。
我們都考得不錯,各自上了想上的大學。
我大一這年,林清頌小學還冇畢業。
我畢業那年,林清頌初中部快上完。
日子飛馳一般得快,林清頌也抽條似得長。
我工作室順利運行的這一年,林清頌的生長痛開始頻繁發作。
小腿和膝蓋關節腫痛得時常睡不著覺,爬上我的床鑽進我的懷裡嘟嘟囔囔說疼,我隻好用手給他邊揉邊搓邊哄,他就在我的手下一天天越長越高。
他的青春叛逆期也隨之到來,時常打得我措手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