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詭異錄 第265章 之假麵
壁爐裡的火光將艾莉森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她指尖捏著那張燙金邀請函,邊緣的雪鬆香混著壁爐的煙火氣,在客廳裡漫開。
“盧卡斯家的聖誕夜宴,”她抬眼看向沙發對麵的男人,“你確定要去?”
盧卡斯正用鑷子夾起壁爐裡的炭塊,聞言動作一頓,火星濺在磚縫裡。“他父親是市政廳的人,我們的專案審批還攥在他們手裡。”他把鑷子放回工具盤,金屬碰撞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何況,拒絕會顯得太刻意。”
艾莉森將邀請函翻過來,背麵用銀粉寫著“攜伴出席”。去年聖誕,盧卡斯在酒會上借著醉意,當著眾人的麵嘲諷過盧卡斯家的裝飾品味,第二天整個行業圈都在傳他們倆的不和。
“記得你說過,他家的水晶燈像廉價舞廳的產物。”她輕聲提醒。
盧卡斯扯了扯領帶,喉結動了動:“那是蠢話。”他起身走到窗邊,玻璃上凝著霜花,外麵的雪片正斜斜地砸下來,“這次隻看,不說。”
盧卡斯家的莊園被聖誕燈串裹成了發光的禮盒,車道兩旁的雪鬆上積著雪,枝頭掛著滴血般的紅緞帶。艾莉森挽著盧卡斯的手臂走進宴會廳時,正聽見有人在議論去年的事。
“……當時盧卡斯臉都綠了,差點當場翻臉。”
盧卡斯的手指在艾莉森手腕上輕輕捏了一下,她會意,笑著轉向端著香檳走來的女主人:“您的聖誕樹真美,尤其是樹頂的天使,羽毛像真的一樣。”
女主人眼睛一亮,拉著她去看細節。盧卡斯則被盧卡斯的父親拽去了牌桌,他全程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有人故意提起去年的酒局,他隻淡淡說:“那天喝多了,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牌局過半,盧卡斯注意到牆角的落地鐘停在了三點十七分,而他明明記得進門時指標還在走動。他剛想開口,手腕突然被艾莉森按住——她端著兩杯熱可可走過來,笑著說:“外麵雪下大了,盧卡斯先生說要留我們住一晚。”
她的指甲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盧卡斯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他看見艾莉森的目光掃過落地鐘,又飛快地移開,端起可可遞給他一杯:“是現烤的,嘗嘗?”
深夜的走廊裡,老式木地板踩上去會發出呻吟般的聲響。艾莉森攥著從女主人那裡借來的備用鑰匙,在樓梯轉角處等盧卡斯。
“你發現了?”盧卡斯的聲音壓得很低,他剛從書房回來,盧卡斯的父親拉著他聊了兩個小時的專案,卻絕口不提審批的事。
“落地鐘的時間,”艾莉森把鑰匙插進閣樓門鎖,“還有餐廳牆上的家族照片,1998年的聖誕合影裡,有個小孩和現在的盧卡斯長得一模一樣,連圍巾的結法都一樣。”
閣樓裡積著灰,月光從老虎窗照進來,照亮了堆在角落的舊箱子。艾莉森翻到一本燙金相簿,裡麵貼著泛黃的剪報——1998年聖誕夜,盧卡斯家的小兒子在閣樓意外墜亡,死因是“玩耍時失足”。
“他們每年都在過1998年的聖誕。”盧卡斯的聲音發緊,他指著箱子裡的童裝,尺寸正是七八歲孩子穿的,“那些聖誕禮物,標簽上的日期全是1998年12月25日。”
艾莉森突然捂住他的嘴,樓下傳來了腳步聲。她把相簿塞進箱子,拉著盧卡斯躲進衣櫃。櫃門縫隙裡,他們看見盧卡斯穿著小時候的睡衣,抱著一個破了臉的洋娃娃,一步步走上閣樓,嘴裡哼著跑調的聖誕歌。
“哥哥說,今年的禮物會是會說話的泰迪熊……”他對著空蕩的房間喃喃自語,突然轉向衣櫃的方向,“你們看見我的小熊了嗎?”
盧卡斯的呼吸變得急促,艾莉森在他掌心寫了個“忍”字。衣櫃門板在震動,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刮擦。
直到天亮,閣樓的腳步聲才消失。他們趁著盧卡斯一家在餐廳吃早餐時溜出莊園,雪地上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
車裡暖氣開得很足,盧卡斯握著方向盤的手還在抖:“為什麼不揭穿他們?”
艾莉森看著窗外倒退的樹影,昨夜盧卡斯在衣櫃裡差點忍不住衝出去,是她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揭穿又能怎樣?”她轉頭看他,“我們沒有證據,隻會被當成瘋子。”
收音機裡突然響起聖誕歌,主持人的聲音帶著詭異的甜膩:“今天是1998年12月25日,祝各位聽眾聖誕快樂……”
盧卡斯猛地關掉收音機,車胎打滑差點撞上護欄。他看向艾莉森,她正盯著手機螢幕——盧卡斯發來的訊息:“專案審批通過了,有空來喝杯茶嗎?”
雪又開始下了,這次的雪片裡,似乎混著細碎的羽毛。艾莉森想起聖誕樹頂的天使,突然明白那羽毛為什麼那麼逼真。
“回家。”她係緊安全帶,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以後彆再提這件事。”
盧卡斯發動汽車,後視鏡裡,莊園的燈光像一雙雙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離開。他握緊方向盤,第一次覺得,沉默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
車剛駛出莊園三公裡,引擎突然發出刺耳的爆鳴,接著猛地熄火。盧卡斯拍了兩下方向盤,儀表盤上的指標瘋狂轉動,最後定格在三點十七分——和閣樓裡那座落地鐘停住的時間分毫不差。
“我去看看引擎。”盧卡斯推開車門,寒風卷著雪沫灌進車廂。艾莉森望著他彎腰檢查車底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殼,螢幕上還停留在盧卡斯發來的訊息界麵。
這時,車載廣播突然自己跳了起來,依舊是那個甜膩的女聲:“溫馨提示,今晚的雪將持續到明早七點,建議各位聽眾待在溫暖的室內……”
艾莉森猛地按滅廣播,卻在抬頭的瞬間僵住——車窗外的雪幕裡,站著個穿紅色鬥篷的小孩,臉被兜帽遮住,手裡抱著個破了臉的洋娃娃,正是昨晚在閣樓裡見到的那個。
“你的泰迪熊掉了。”小孩的聲音像含著冰塊,他緩緩抬起手,掌心躺著個沾滿雪粒的棕色小熊玩偶。
盧卡斯恰好這時拉開車門,艾莉森一把將他拽進來,同時迅速落鎖。“開車!”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盧卡斯發動引擎,這次居然順利啟動了。他透過後視鏡看向那個小孩,卻發現雪地裡空蕩蕩的,隻有一串小小的腳印,在他們車後十米處突然中斷,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抹去。
“剛才那個是……”
“彆看。”艾莉森打斷他,指尖冰涼,“彆問,彆回頭。”
專案審批通過的慶功宴定在週五晚上,酒過三巡,有人端著酒杯湊到盧卡斯身邊,笑著提起盧卡斯家的聖誕夜宴:“聽說他們每年都搞這套複古派對,是不是特裝腔作勢?”
盧卡斯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去年的記憶突然翻湧上來——也是這樣的場合,也是類似的話,他當時順著話頭嘲諷了整整十分鐘。
“還好。”他頓了頓,把酒杯往桌上放了放,“場地佈置很用心,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那人愣了一下,悻悻地走開了。艾莉森端著果汁走過來,低聲說:“剛才盧卡斯的助理也在這桌。”
盧卡斯後背一僵,他確實沒注意到那個穿灰色西裝的男人。如果剛才他脫口而出的是刻薄話,明天恐怕又要傳到盧卡斯耳朵裡。
“你說得對,”他喉結滾動,“多聽少說,總沒錯。”
可當晚回家的路上,盧卡斯還是忍不住開口:“你不覺得奇怪嗎?那個落地鐘、重複的日期、還有那個小孩……”
“覺得奇怪的事,往往最不該說出口。”艾莉森望著窗外掠過的街燈,“我們已經拿到審批了,剩下的事,和我們無關。”
她的話音剛落,手機突然亮起,是條陌生號碼的簡訊,隻有一張照片——閣樓裡的那本燙金相簿,此刻正攤開在他們家的玄關櫃上,照片裡1998年的盧卡斯,正對著鏡頭露出詭異的微笑。
玄關的感應燈在他們開門時沒亮,黑暗中,那本相簿的燙金封麵泛著冷光。盧卡斯剛想伸手去碰,艾莉森突然拉住他,開啟手機手電筒照向地麵——從門口到玄關櫃的地板上,散落著一圈紅緞帶,和盧卡斯莊園裡雪鬆上掛的一模一樣。
“這是警告。”艾莉森的聲音很輕,“他們不想讓我們把閣樓的事說出去。”
盧卡斯盯著相簿裡那個和自己同名的男人,突然想起昨晚在牌桌上的細節——盧卡斯的父親一直在用眼角餘光看他,出牌時故意把“K”和“6”擺在一起,湊成“K6”,而1998年那個墜亡的小孩,全名就叫基斯·盧卡斯(Keith
Lucas)。
“他們不是在迴圈聖誕,”他突然明白過來,“他們在找替罪羊。”
艾莉森猛地轉頭看他:“什麼意思?”
“基斯的死有問題。”盧卡斯翻到相簿最後一頁,夾著張泛黃的醫療報告,上麵寫著“顱骨多處非意外性骨折”,“他們需要有人相信那是意外,需要有人替他們保守秘密。”
他想起自己去年的口無遮攔,想起這次被迫參加的宴會,突然意識到,從一開始他們就沒選擇的餘地。拒絕赴約等於撕破臉,說出秘密等於自找麻煩,唯一的路,就是吞下這個秘密,承擔起“知情者”的角色。
這時,客廳的落地鐘突然敲響,指標恰好指向三點十七分。盧卡斯和艾莉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一個念頭——他們逃不掉了。
第二天,盧卡斯主動給盧卡斯打了電話,語氣自然地提起:“上次在您家喝的熱可可味道很好,不知道用的是什麼牌子的?”
電話那頭的盧卡斯沉默了幾秒,隨即笑起來:“是我太太托人從瑞士帶的,我讓她給你寄一盒。”
掛了電話,艾莉森看著盧卡斯:“這就算……和解了?”
“這叫妥協。”盧卡斯走到窗邊,今天的陽光很刺眼,他卻覺得渾身發冷,“我們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他們假裝我們可以被信任。”
下午,快遞送來一個包裹,裡麵除了,還有個小小的聖誕禮盒。開啟後,是那個破了臉的洋娃娃,脖子上係著張紙條:“歡迎加入我們的聖誕。”
艾莉森把洋娃娃扔進垃圾桶,盧卡斯卻又撿了回來,放在客廳的展示櫃裡,和他們的專案獎杯擺在一起。“這是提醒。”他說,“提醒我們管住嘴,沉住氣。”
年底的行業總結會上,有人再次拿盧卡斯家的聖誕夜宴開玩笑,說那裡“陰氣重”。盧卡斯端著茶杯,慢悠悠地說:“可能是我運氣好,每次去都挺暖和的。”
他說這話時,眼角的餘光瞥見盧卡斯坐在第一排,正朝他舉了舉杯。而艾莉森坐在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恰好能讓他想起那個雪夜——在衣櫃裡屏住的呼吸,在閣樓裡忍住的質問,最終都變成了此刻臉上平靜的微笑。
散場時,外麵又下起了雪。盧卡斯看著漫天飛雪,突然明白沉穩的真正含義——不是天生的冷靜,而是在看清深淵後,依然選擇不聲張、不掙紮,把所有的詭異和恐懼,都藏進無人知曉的沉默裡。
而那個破了臉的洋娃娃,正隔著玻璃窗,靜靜地望著他們走進雪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