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品鎮妖師 第669章 啜泣
何慶豐的額頭還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磕出的血珠順著石板的紋路蜿蜒,像一條細小的血蛇。
就在這時,腦子裡突然炸開一個念頭——家裡人。
他那老實巴交的婆娘,此刻怕是還在灶房裡蒸靈米,等著他小兒子回去吃飯。
還有三個孩子,老大剛進納氣六重,天天盼著他帶頭妖獸回去練手勁。
老二老三還小,總愛趴在他膝頭摸他戰甲上的釘,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做啊!
這個念頭像滾燙的烙鐵,瞬間燙得他心口發疼。
他猛地抬起頭,額角的血混著淚水往下淌,糊住了視線。
看向石龍的眼神裡,沒有了先前的恐懼與麻木,隻剩下近乎哀求的懇切,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都統大人,這事……這事和我家裡人無關!”
“他們都是老實人,連安魂教的名字都沒聽過……可否……可否放過他們?”
他知道軍法如山,勾結邪教、禍亂城池,按律當誅九族。
可他實在不忍心,那些無辜的親人要為他的罪孽陪葬。
石龍眉頭一皺,濃黑的眉毛擰成個疙瘩,像是壓著千斤重負。
他沉默片刻,語氣低沉得像從地底傳來:“這事我暫時壓了下來,沒敢聲張。”
“算上咱們三人,知情者不到一手之數。”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何慶豐那張涕淚橫流的臉上,終究是鬆了口。
“看在你這麼多年在鎮妖軍出生入死,功勞苦勞都不算少的份上,我可以答應你,不牽連你家裡人。”
何慶豐剛要鬆口氣,石龍的語氣卻突然一轉。
像寒冬裡驟然颳起的冷風,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不過,你得把拒北城之中的冥蘭花找出來。”
“找不到它,這獸潮就斷不了根,死的人隻會更多,到時候,就算我想保你家人,也保不住了。”
“多謝都統大人!多謝都統大人!”何慶豐連忙磕頭,額頭在石板上撞出“砰砰”的悶響。
每一下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感激。
他在石龍手底下熬了六十七年,太瞭解這位都統的性子了。
看似冷峻,實則重諾,從不在這種關乎人命的事上打誑語。
隻要他說了不牽連家人,就一定能做到。
心裡的巨石剛落地,何慶豐又急忙開口,生怕晚了一步就忘了細節。
“都統大人,冥蘭花藏在胡家坊第一百七十三號院子!”
“那院子看著破,其實是安魂教早就買下來的空宅!”
他語速極快,像是在跟時間賽跑。
“院子左邊的柴房裡,牆角有塊鬆動的青石板,搬開就能看到地窖!”
“冥蘭花就用玉盒盛著,藏在地窖最裡麵的石龕裡,上麵還蓋著堆乾草!”
石龍聽完,沒再多問,直接轉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兩步遠的侯宗亮。
陽光落在侯宗亮的玄甲上,反射出冷硬的光。
“宗亮,麻煩你過去一趟,把冥蘭花給拿過來。”
“是,大人。”侯宗亮應聲的同時,身影已經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嗖”地一下就消失在原地。
四象黃境的修士全力施為,速度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軌跡。
不過數十個呼吸的時間,比一杯茶涼透的功夫還短,侯宗亮的身影就重新出現在城門洞下。
他手裡捧著個巴掌大的玉盒,盒子表麵雕刻著繁複的符文,隱隱有靈光流轉,顯然是用來隔絕氣息的法器。
“大人,這就是冥蘭花。”
他將玉盒遞過去,看向玉盒的眼神裡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火熱。
這可是引發數萬獸潮的根源!上交上去,論功行賞的話,絕對是潑天的軍功!
就算他已是四象黃境,尋常賞賜看不上眼。
可這樣的大功,足以讓他在軍中立穩腳跟。
甚至能向上麵求一枚“淬魂丹”,助他衝擊靈魂第二境後期。
要知道,靈魂境界若能達第三境,便能嘗試奴役妖獸。
到時候,耗費些資源培育一頭四象黃境的妖獸當坐騎或戰力,他的實力必然能再上一個台階。
石龍接過玉盒,指尖觸到冰涼的玉麵,沒有立刻開啟,隻是將它收進了儲物戒。
隨後,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跪在地上的何慶豐身上,眼神複雜得像揉碎了的星光。
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丹藥,那丹藥通體渾圓,泛著溫潤的乳白色光暈。
表麵縈繞著淡淡的靈氣霧氣,一股清苦中帶著甘甜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
“我手裡的這枚丹藥,乃是一枚三品的迴天丹。”
石龍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你服下這枚丹藥,身上的所有傷勢都將被治癒,靈力也能恢複大半。”
何慶豐愣住了,眼裡滿是難以置信。
他以為等待自己的會是軍法的處置,或是被秘密處決,卻沒想到……
“你回去戰場之中吧。”石龍的目光越過他,望向遠處還在廝殺的戰場,那裡的血色染紅了半邊天。
“你更應該死在戰場上,如此一來,在旁人看來,你仍是力戰而死的千夫長。”
“也能保留一個好名聲,讓你家裡人往後說起你時,不至於抬不起頭。”
何慶豐聽到這話,幾滴滾燙的熱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砸在地上,濺起細小的塵土。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半晌才擠出一句:“多……多謝都統大人!”
他真的沒想到,事情到瞭如此地步,石龍還能給他留這樣一條寬厚的後路。
既能了卻自己的罪孽,又能保住家人的體麵,這已是天大的恩賜。
此刻,何慶豐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對石龍的感激,有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懊悔,更有對那些死去袍澤的無儘自責。
千言萬語堵在心頭,最後隻化作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流淌。
“好了,你去吧。”
石龍將手裡的迴天丹輕輕一彈,丹藥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穩落在何慶豐麵前的地上。
“多謝都統大人!”
何慶豐顫抖著伸出手,撿起那枚迴天丹,緊緊攥在手心,丹藥的溫熱透過掌心傳到心裡。
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每一下都帶著決絕與釋然。
石龍微微低頭瞥了一眼,看著他那副模樣,終究是神色失望地搖了搖頭,轉身帶著侯宗亮離開了。
玄色的披風在陽光裡拖曳出長長的影子,像一道無法回頭的路。
而腦袋還磕在地上的何慶豐,卻在這個時候低聲地啜泣起來。
起初隻是壓抑的嗚咽,後來漸漸變成了無法控製的痛哭。
“我錯了……我錯了啊!”
他記得自己自從十二歲開始修煉起。
無論是被妖獸打得半死,還是突破瓶頸時的劇痛,都咬著牙沒掉過一滴淚。
可今天,他跪在這冰冷的石板上,像個迷路的孩子,不受控製地抽泣著。
淚水混著血汙,把身前的地麵浸濕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