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品鎮妖師 第668章 太遲了
石龍的目光落在何慶豐身上,那眼神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卻比任何怒火都更讓人心頭發顫。
他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歎息的失望:“你這番失態的樣子,讓我對你很失望。”
想當年,何慶豐剛從新兵營裡嶄露頭角時,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刀。
初次麵對妖獸潮時,他抱著斷矛衝進獸群,渾身是血卻死死咬著牙,硬是從妖獸堆裡拖回了三位袍澤的屍體。
那時石龍就覺得,這小子骨頭硬,是塊能成大事的料。
四象境的門檻雖高,可憑著這股悍勇,未必沒有機會邁過去。
可如今,眼前這癱軟在地的人,眼神空洞,嘴唇哆嗦,哪還有半分當年的銳勁?
何慶豐被那聲“失望”砸得猛地一顫,像是從混沌中驚醒。
臉上的驚慌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的死灰。
他垂著眼,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都統大人,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你並沒有對不起我。”石龍的語氣平淡如水,聽不出絲毫波瀾。
“你所對不起的,不過是你自己而已。”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何慶豐焦黑的左臂,那裡曾握著斬妖刀,在戰場上劈開無數血路。
“除了勾結安魂教、私放冥蘭花,你這些年在軍中剋扣軍功、私藏妖獸材料的事,我心裡一清二楚。”
何慶豐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人當眾剝去了外衣。
那些他自以為做得隱秘的勾當。
把給新兵的療傷丹換成劣質品,將斬殺高階妖獸的甲殼偷偷賣給黑市商人。
甚至挪用軍功自用,原來都統早就看在眼裡。
“隻不過,我對此睜隻眼閉隻眼,就當是沒有這麼一回事。”
石龍的聲音裡多了幾分複雜。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你出身寒微,在軍中摸爬滾打不易,些許小錯,隻要不傷根本,便不算什麼。”
他當年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知道有些修士為了湊齊修煉資源,難免會走些歪路。
隻要心還在正道上,隻要還能拎得清輕重,這些瑕疵便不算致命。
“在我心裡,可是一直把你當成四象境種子來培養。”
石龍的聲音陡然沉了幾分,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痛惜。
“你以為每年額外給你的那瓶‘聚靈液’是白來的?”
“那是用三顆‘雷犀內丹’換來的,專門淬煉經脈用的。”
“你以為讓你去看守靈礦脈,真的隻是看重你的實力?”
“那礦脈深處有處天然靈眼,最適合感悟土行法則,多少人擠破頭想去,我偏給了你。”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石龍未曾言說的栽培。
何慶豐聽著,肩膀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著心口。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爬到千夫長的位置,全靠拚命廝殺換來的軍功,卻不知背後有這麼多看不見的扶持。
“安魂教拿你那些齷齪事要挾你時,你若肯對我坦白,”
石龍的目光裡閃過一絲惋惜。
“雖然軍法無情,你定會被剝奪千夫長之位,貶為庶卒,甚至可能要受些皮肉之苦,但我定然會保住你一條性命。”
他望著遠處城頭飄揚的旗幟,聲音裡帶著一種遙遠的期許:“貶為庶卒又如何?”
“隻要命還在,憑著你的根基,在軍中立下軍功不難。”
“十年,二十年,未必沒有機會再爬上來,未必沒有問鼎四象境的可能。”
四象境……
這三個字像重錘,狠狠砸在何慶豐的心上。
他這輩子最大的執念,就是能摸到那道門檻。
多少次在軍帳裡打坐,感受著體內靈力在徘徊不前。
他都在想,再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新天地。
可現在,彆說四象境,連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遲了……遲了……都太遲了……
何慶豐喃喃著,聲音裡擠滿了悔恨,像要溢位來。
他抬起頭,眼裡布滿了血絲,渾濁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混著血汙在下巴上凝成泥團。
早知安魂教是披著“安魂”外衣的惡鬼,當初就不該被那點蠅頭小利誘惑。
早知都統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小動作,當初就該痛改前非,把心思放在修煉上。
早知這冥蘭花會引來滔天獸潮,害死十多萬弟兄,就算安魂教殺了他全家,他也絕不會點頭答應。
可世間哪有“早知”?
他想起安魂教的使者找到自己時的場景。
那人穿著黑袍,聲音像毒蛇吐信,把他剋扣軍功、私自殺害手底下人的證據擺在桌上,笑著說。
“何千夫長,隻要幫我們做件小事,這些東西,便永遠不會出現在鎮妖軍之中。”
那時他怕了。
他怕失去千夫長的位置,怕被剝奪修煉資源,更怕多年的努力毀於一旦。
他以為隻是放一朵花在城裡,最多引來幾萬乃至數十萬的妖獸。
卻沒想到那花竟是勾魂的幡,一夜間招來數百萬以上的妖獸,把拒海城拖進了血海地獄。
“是我……是我害了弟兄們……”何慶豐的聲音越來越低,像困在囚籠裡的野獸在嗚咽。
“是我貪心,是我怕死……是我對不起鎮妖軍,對不起拒海城……”
他的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砰砰”作響,額角很快滲出血來,混著淚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可再深的懺悔,也換不回那十萬條人命,換不回拒海城被撕裂的防線,更換不回他自己錯失的人生。
石龍看著他這副模樣,終究是輕輕歎了口氣。
那聲歎息裡,有惋惜,有痛心,更多的卻是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
侯宗亮站在一旁,始終沒有說話。
他看著何慶豐悔淚交加的樣子,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這人曾是他看好的手底下人之一,卻終究栽在了自己的貪念裡。
修行之路,從來不僅是修為的比拚,更是心性的較量。
過不了心魔這關,再高的天賦,也終究是鏡花水月。
風從城門洞吹過,帶著戰場的血腥味,捲起地上的塵土,迷了人的眼。
何慶豐還在喃喃著“太遲了”,那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像無數破碎的悔意,散在這血色彌漫的晨光裡。
“是啊,所有的一切都太遲了!”
石龍若有所思的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