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一萬首 第113章 左思《悼離贈妹詩？其一》
悼離贈妹詩其一
左思
鬱鬱岱青，海瀆所經。
陰精神靈，有紀有經。
嗟我惟妹，載育載生。
繈褓之中，撫育聖明。
恩由契闊，義以合並。
豈雲不懷？心其如傾。
日遠日疏，日疏日離。
遙望參辰，出沒不相知。
惟我惟妹，實惟同生。
早喪先妣，恩百常情。
女子有行，實遠父兄。
骨肉之思，固有歸寧。
何悟離析，隔以天庭。
自我不見，於今二齡。
豈唯二齡，相見未克。
雖同京宇，殊邈異國。
越鳥巢南，胡馬仰北。
自然之戀，禽獸罔忒。
仰瞻參商，沉憂內塞。
何以抒懷？告情翰墨。
……
賞析：
《悼離贈妹詩·其一》是西晉文學家左思為遠嫁的妹妹左棻所寫，全詩情感真摯深沉，淋漓儘致地抒發了兄妹間因分離而產生的痛苦思念。
1.
借景抒情，引出思念
“鬱鬱岱青，海瀆所經。陰精神靈，有紀有經。”開篇描繪了鬱鬱蔥蔥的泰山，以及江海等川流所經之處，展現出宏大而有序的自然景象。借自然的永恒與穩定，引出對妹妹的深切思念。這種以壯景起筆的方式，為全詩奠定了深沉、凝重的情感基調，暗示著兄妹間的情誼如同山川河海般深厚，同時也襯托出個人在命運分離麵前的渺小與無奈。
2.
回憶往昔，情深意厚
“嗟我惟妹，載育載生。繈褓之中，撫育聖明。恩由契闊，義以合並。”詩人回憶妹妹的出生與成長，飽含深情地敘述父母對妹妹的悉心養育。“恩由契闊，義以合並”表明兄妹之間不僅有血緣之親，更在共同成長的歲月中積累了深厚情義。這幾句詩通過對往昔生活的回憶，展現了家庭的溫暖與親情的珍貴，為下文抒發分離之苦做鋪墊。
3.
比喻象征，凸顯分離之痛
“日遠日疏，日疏日離。遙望參辰，出沒不相知。”隨著時間流逝，詩人與妹妹漸行漸遠，此處用參星和商星這兩個星宿，一出一沒，永不同時出現的特點，來比喻兄妹分離後難以相見的殘酷現實。“參辰”的意象生動且深刻地凸顯出兩人之間無法跨越的距離，強化了分離帶來的痛苦與無奈之感，使讀者深切感受到詩人內心的失落與哀傷。
4.
強調親情，突出思念之切
“惟我惟妹，實惟同生。早喪先妣，恩百常情。女子有行，實遠父兄。骨肉之思，固有歸寧。何悟離析，隔以天庭。”詩人著重強調了與妹妹同根同源的深厚親情，又提及早年母親離世，使得這份兄妹情更為珍貴，遠超尋常。雖明白女子出嫁的常理，本盼著妹妹能歸寧團聚，卻沒想到如今分離如同被天庭相隔，相見無期。這幾句詩層層遞進，從強調親情到點明分離的殘酷，將詩人對妹妹的思念之情推向**。
5.
借物喻情，直抒胸臆
“越鳥巢南，胡馬仰北。自然之戀，禽獸罔忒。仰瞻參商，沉憂內塞。何以抒懷？告情翰墨。”詩人以“越鳥巢南，胡馬仰北”這一自然現象，說明就連飛禽走獸都眷戀故土，何況人乎？藉此進一步強調自己對妹妹思唸的本能與深切。抬頭仰望參商二星，想到與妹妹的分離，內心充滿深沉的憂愁。最後詩人直言，隻能通過筆墨來傾訴這份情懷。這種借物喻情與直抒胸臆相結合的方式，使情感表達既含蓄又強烈，讓讀者深切感受到詩人無法排解的思念之苦。
整首詩情感真摯，結構嚴謹，詩人巧妙運用多種表現手法，將對妹妹的思念、分離的痛苦等複雜情感表達得細膩動人，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
解析：
1.
鬱鬱岱青，海瀆所經。
-
解析：“鬱鬱”描繪出泰山（岱）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景象，展現其雄偉與繁茂。“海瀆所經”指出泰山處於江海等大川流經之地，勾勒出一幅宏大的地理場景。開篇營造出壯闊的氛圍，以自然的宏大與永恒，為下文引出對妹妹的思念之情做鋪墊，同時暗示親情如同這山川河海般深厚。
2.
陰精神靈，有紀有經。
-
解析：古人認為山川等自然事物皆有神靈主宰，此句中“陰精神靈”指代泰山等自然神靈。“有紀有經”表示這些神靈的執行、主宰都有一定的規律和法則。這兩句進一步強調自然的有序與永恒，與下文人生的離彆無常形成鮮明對比。
3.
嗟我惟妹，載育載生。
-
解析：“嗟”是感歎詞，表達詩人深沉的感慨。“惟妹”突出對妹妹的關注，“載育載生”描述妹妹從出生到成長的過程，飽含兄長對妹妹生命誕生與成長的感慨與珍視，流露出濃濃的親情。
4.
繈褓之中，撫育聖明。
-
解析：回憶妹妹在繈褓時，就得到父母聖明的撫育。這裡體現了父母對妹妹無微不至的關愛，同時也暗示家庭環境對妹妹成長的積極影響，為後文展現妹妹的優秀品質埋下伏筆。
5.
恩由契闊，義以合並。
-
解析：“契闊”意為聚散離合，此句表明兄妹之間的恩情源於共同經曆的生活點滴，無論是相聚還是分離，都加深了這份情感。“義以合並”強調兄妹之間的情義因共同生活、相互扶持而緊密相連，突出了兄妹情義的深厚基礎。
6.
豈雲不懷？心其如傾。
-
解析：運用反問，“豈雲不懷”意思是怎麼能說不思念呢，強烈表達對妹妹的思念之情。“心其如傾”形象地描繪出內心的思念如同翻倒之物，不可抑製地傾瀉而出，將思念之情的濃烈具象化。
7.
日遠日疏，日疏日離。
-
解析：三個“日”字連用，強化了時間推移的感覺，表明隨著時間流逝，與妹妹的距離越來越遠，關係似乎也逐漸疏遠。這種重複的表述，層層遞進地渲染出分離帶來的無奈與哀傷，突出了兄妹分離後漸行漸遠的惆悵。
8.
遙望參辰，出沒不相知。
-
解析：“參辰”指參星和商星，它們在天空中此出彼沒，永不相見。詩人以參辰二星作比，形象地表達出與妹妹分離後難以相見的痛苦，暗示兩人命運的無奈，如同星宿的執行軌跡，無法交彙。
9.
惟我惟妹，實惟同生。
-
解析：再次強調自己與妹妹是同胞兄妹，突出血緣關係的緊密，為下文進一步抒發深厚的兄妹情做鋪墊，表明這種同根同源的親情是難以割捨的。
10.
早喪先妣，恩百常情。
-
解析：提到早年母親去世，使得兄妹之間相互依靠，這份親情比尋常情況下更為深厚。“恩百常情”強調了因特殊經曆而加深的兄妹情誼，體現出共同的苦難經曆對親情的強化作用。
11.
女子有行，實遠父兄。
-
解析：“女子有行”出自《詩經》，指女子出嫁。此句表明詩人明白女子出嫁就要遠離父兄這一傳統習俗，有一種無奈的認同感，為妹妹的遠嫁分離做出解釋，同時也暗示了對妹妹遠嫁的不捨。
12.
骨肉之思，固有歸寧。
-
解析：“歸寧”指已嫁女子回孃家探望父母。詩人想到雖然妹妹遠嫁，但按照常理還有歸寧之時，能夠骨肉重聚，這是在無奈的分離中對未來團聚的一絲期盼。
13.
何悟離析，隔以天庭。
-
解析：“何悟”表示沒想到，轉折語氣強烈。“隔以天庭”形象地說明與妹妹的分離如同被天庭相隔般遙遠，難以逾越，表達出對現實中分離之殘酷的震驚與痛苦，擊碎了之前對歸寧團聚的期盼。
14.
越鳥巢南，胡馬仰北。
-
解析：此句化用《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之意。“越鳥”指南方的鳥，“胡馬”指北方的馬
越鳥即便遠飛仍築巢於向南的樹枝，胡馬即便遠行仍依戀北方，用飛禽走獸尚且眷戀故土的習性，來襯托自己對妹妹思唸的本能與自然深切，以動物的情感類比人類的親情，強調這種情感的天然性和不可抗拒性。
15.
自然之戀，禽獸罔忒。
-
解析：“罔忒”意為沒有差錯。此句進一步說明上述禽獸對故土的眷戀之情是出於自然天性，準確無誤，從不改變。詩人藉此強化了前文的觀點，既然連禽獸都如此，那麼自己對妹妹的思念更是理所當然且深切不移，突出了思唸的強烈和真摯。
16.
仰瞻參商，沉憂內塞。
-
解析：再次仰望天上永不相見的參星與商星，“沉憂”表明內心憂愁的深沉，“內塞”形容憂愁充塞於內心，無法排解。以參商二星再次象征與妹妹的分離，直接抒發了因分離而產生的深深憂慮，以及這種憂慮對自己內心造成的壓抑之感。
17.
何以抒懷？告情翰墨。
-
解析：麵對內心無法排遣的憂愁，詩人發出“何以抒懷”的疑問，緊接著給出答案“告情翰墨”，即隻能通過筆墨將自己對妹妹的思念之情傾訴出來。這兩句點明瞭寫作此詩的目的，以直白的方式收束全詩，將內心的情感宣泄於筆端，讓讀者深切感受到詩人的無奈與深情。
……
句譯：
1.
鬱鬱岱青，海瀆所經。
-
翻譯：泰山鬱鬱蔥蔥一片青蒼，那是江海水流經的地方。
2.
陰精神靈，有紀有經。
-
翻譯：山川的神靈陰氣充盈，它們的執行有著固定綱紀與常則。
3.
嗟我惟妹，載育載生。
-
翻譯：唉，我那親愛的妹妹，從孕育到出生成長。
4.
繈褓之中，撫育聖明。
-
翻譯：尚在繈褓之時，便得到父母聖明的養育照料。
5.
恩由契闊，義以合並。
-
翻譯：我們的恩情源於生活中的聚散離合，情義因共同生活而緊密交融。
6.
豈雲不懷？心其如傾。
-
翻譯：怎麼能說我不思念呢？我的心就像翻倒之物，思念之情傾瀉而出。
7.
日遠日疏，日疏日離。
-
翻譯：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越來越遠，關係似乎也越來越疏遠，分離之感愈發強烈。
8.
遙望參辰，出沒不相知。
-
翻譯：遠遠地眺望參星和商星，它們一個升起，一個落下，彼此從不知曉對方的蹤跡。
9.
惟我惟妹，實惟同生。
-
翻譯：我和妹妹啊，實實在在是同胞所生。
10.
早喪先妣，恩百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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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母親早早地離世，我們之間的恩情比尋常的兄妹情更為深厚。
11.
女子有行，實遠父兄。
-
翻譯：女子長大就要出嫁，確實會遠離父親和兄長。
12.
骨肉之思，固有歸寧。
-
翻譯：雖然骨肉分離令人思念，但按常理出嫁女子還有回孃家探望的時候。
13.
何悟離析，隔以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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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哪裡想到如今的分離，竟如被天庭相隔般遙遠，難以相見。
14.
越鳥巢南，胡馬仰北。
-
翻譯：南方的鳥即便遠飛仍將巢築在向南的樹枝，北方的馬即便遠行仍依戀著北方。
15.
自然之戀，禽獸罔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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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這種出於自然的眷戀之情，飛禽走獸都準確無誤地遵循著。
16.
仰瞻參商，沉憂內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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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抬頭仰望那參星和商星（永不相見），深沉的憂愁填滿我的內心。
17.
何以抒懷？告情翰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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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用什麼來抒發我內心的情懷呢？隻能藉助筆墨來傾訴我的思念之情。
……
全譯：
泰山鬱鬱蒼蒼，江海在其旁流淌。
山川神靈執行，皆有規律綱常。
我那可愛妹妹，從孕育到成長。
繈褓之時起，受父母悉心撫養。
聚散中恩情深厚，相處裡情義綿長。
怎能說我不思念？內心思念如潮湧。
日子漸過漸遠，關係漸疏漸離。
遙望參星商星，出沒互不相知。
我與妹妹同胞，情誼無比深切。
母親早早離世，親情更勝尋常。
女子終要出嫁，從此遠離父兄。
雖念骨肉分離，盼她歸寧團聚。
怎料如今分離，如隔天庭難見。
越鳥築巢向南，胡馬北望依戀。
這是自然本性，禽獸都未改變。
抬頭仰望參商，憂思塞滿心間。
如何抒發情懷？借筆墨傾訴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