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一萬首 第33章 曹植《洛神賦》
洛神賦
曹植
黃初三年，餘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其詞曰：
餘從京域，言歸東藩，背伊闕
越轘轅，經通穀，陵景山。日既西傾，車殆馬煩。爾乃稅駕乎蘅皋，秣駟乎芝田，容與乎陽林，流眄乎洛川。於是精移神駭，忽焉思散。俯則未察，仰以殊觀。睹一麗人，於岩之畔。乃援禦者而告之曰：“爾有覿於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豔也！”禦者對曰：“臣聞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則君王所見，無乃是乎？其狀若何，臣願聞之。”
餘告之曰：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於山隅。於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蔭桂旗。攘皓腕於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
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願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習禮而明詩。抗瓊珶以和予兮，指潛淵而為期。執眷眷之款實兮，懼斯靈之我欺。感交甫之棄言兮，悵猶豫而狐疑。收和顏而靜誌兮，申禮防以自持。
於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塗之鬱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
爾乃眾靈雜遝，命儔嘯侶。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遊女。歎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揚輕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體迅飛鳧，飄忽若神。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於是屏翳收風，川後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鸞以偕逝。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於是越北沚，過南岡，紆素領，回清陽，動朱唇以徐言，陳交接之大綱。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雖潛處於太陰，長寄心於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光。
於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遺情想像，顧望懷愁。冀靈體之複形，禦輕舟而上溯。浮長川而忘反，思綿綿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僕伕而就駕，吾將歸乎東路。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
……
賞析：
《洛神賦》是曹植的辭賦名篇，以奇幻的想象、華美的辭藻和細膩的情感，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據重要地位。
一、奇幻浪漫的想象
神異世界的構建：曹植以洛水為背景，引入洛神這一神話形象，構建了一個人神共處的奇幻空間。洛神的出現宛如夢幻，“睹一麗人，於岩之畔”，瞬間打破現實的平淡，將讀者帶入充滿神秘色彩的境界。文中對洛神出行場景的描繪更是精彩絕倫，“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六龍駕車，鯨鯢護行，水禽相伴，營造出宏大而奇幻的氛圍，展現出超凡的想象力。
人神情感的交織：在這個奇幻世界裡，人神之間產生了真摯而複雜的情感。曹植與洛神相遇、相戀，卻因人神殊途而無奈分離。這種情感的波折在奇幻背景下更顯淒美動人，使讀者沉浸於這一充滿浪漫色彩的情感故事中，感受到愛情在現實與幻想交織下的無奈與力量。
二、精美絕倫的辭藻
華麗的語言描繪：《洛神賦》辭藻華麗，用詞精妙。如描寫洛神的美貌，“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一連串生動形象的比喻，將洛神的輕盈、婀娜、光彩照人展現得淋漓儘致。“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等語句，從發飾、眉眼、唇齒等細節入手，細致入微地刻畫了洛神的美麗容顏，讓讀者如見其貌。
豐富的詞彙運用：文中運用了豐富多樣的詞彙，增強了表達的精準性和感染力。描繪洛神服飾時，“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璀粲”“華琚”“金翠”“明珠”等詞語，展現出服飾的華麗璀璨，使洛神的形象更加鮮明生動。
三、細膩動人的情感
情感的層次變化：從初見洛神時的驚豔，“爾有覿於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豔也！”，到心生愛慕，“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再到因無良媒而猶豫糾結，“嗟佳人之信修兮，羌習禮而明詩。抗瓊珶以和予兮，指潛淵而為期。執眷眷之款實兮，懼斯靈之我欺”，直至最後無奈分離的痛苦與眷戀，“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情感層層遞進，細膩地展現了一段複雜而真摯的感情曆程。
情感的寄托與升華：除了愛情層麵，《洛神賦》也被認為寄托了曹植在政治上的失意與對理想的追求。他以人神相戀卻無法結合的悲劇，隱喻自己在現實中壯誌難酬的苦悶，使情感超越了男女之情，具有更深層次的內涵與感染力，引發讀者對人生境遇的廣泛思考。
四、高超精湛的藝術技巧
動靜結合的描寫：在描寫洛神時，既有“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的靜態姿態，展現其優雅端莊；又有“於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蔭桂旗。攘皓腕於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的動態描寫，呈現其活潑靈動，動靜結合，使洛神的形象更加立體鮮活。
烘托映襯的手法：通過對環境和其他神靈的描寫，烘托出洛神的美麗與神秘。如“屏翳收風，川後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眾神的活動為洛神的出現與離去營造出莊重而奇幻的氛圍，襯托出洛神的不凡。同時，以周圍景色的變化，如“日既西傾，車殆馬煩”到“神光離合，乍陰乍陽”，暗示人物情感的起伏，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
……
解析：
黃初三年，餘朝京師，還濟洛川：“黃初三年”點明時間，黃初是魏文帝曹丕的年號。“餘”指曹植自己，“朝京師”表明曹植前往京城洛陽朝見皇帝曹丕。“還濟洛川”說的是朝見之後返回封地途中，渡過洛水。這一句簡單交代了寫作背景與作者行程，為下文故事展開做鋪墊。
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古人有言”表明說法來源，“斯水”即洛水，傳說洛水的神靈名叫宓妃。此處引出洛神，為文章增添神秘色彩。
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感”是有感於，曹植有感於宋玉向楚王描述神女之事，於是創作了這篇賦。說明創作靈感的來源，也暗示此賦將以類似手法借神話寫情感。
餘從京域，言歸東藩：“京域”指京城洛陽，“東藩”指曹植在東方的封地。曹植從京城出發，準備返回自己在東方的封國，表明行程方向。
背伊闕，越轘轅，經通穀，陵景山：“背”是背向，“伊闕”是山名，在洛陽南；“越”為翻越，“轘轅”也是山名，山路險阻；“經”即經過，“通穀”是山穀名；“陵”意為登上，“景山”在今河南偃師縣南。此句詳細描述路途，經過多處山川，體現行程的艱辛。
日既西傾，車殆馬煩：“日既西傾”表明時間已是傍晚，太陽向西落下。“殆”和“煩”都表示疲憊，車馬經過一天奔波，人和馬都很疲倦，反映出旅途勞頓。
爾乃稅駕乎蘅皋，秣駟乎芝田，容與乎陽林，流眄乎洛川：“爾乃”表示於是，“稅駕”指停車，“蘅皋”是長著杜蘅的水邊高地；“秣駟”指喂馬，“芝田”是種著靈芝的田地；“容與”有徘徊之意，“陽林”是地名；“流眄”即縱目四望。此句描繪曹植停車休息，在周邊漫步，縱目觀賞洛川景色，為下文遇見洛神營造氛圍。
於是精移神駭，忽焉思散：“精移神駭”指精神恍惚，“忽焉思散”表示思緒突然飄散。此時曹植的精神狀態因某種奇妙感覺而改變，暗示即將有不同尋常之事發生。
俯則未察，仰以殊觀：低下頭沒有察覺什麼，抬起頭卻看到奇異景象，形成鮮明對比，突出所見景象的突然與奇特，引發讀者好奇心。
睹一麗人，於岩之畔：終於看到一位美麗的女子，站在山岩邊上。直接點明關鍵情節，引出洛神，讓故事進入核心部分。
乃援禦者而告之曰：‘爾有覿於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豔也！’：“援”是拉、拽，“禦者”指車夫，“覿”為看見。曹植拉著車夫詢問，你看到那邊那個人了嗎？她是什麼人，為何如此豔麗！通過對話，表現出曹植的驚訝與好奇。
禦者對曰：‘臣聞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則君王所見，無乃是乎？其狀若何，臣願聞之。’：車夫回答說聽說河洛的神靈叫宓妃，猜測曹植所見或許就是她，並表示想聽聽其模樣。車夫的回應既承接上文，又引出下文對洛神的詳細描寫。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以“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描繪洛神身姿輕盈、體態婀娜，像受驚的鴻雁輕快飛翔，似遊動的蛟龍蜿蜒靈活。“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則通過秋天盛開的菊花和春天繁茂的鬆樹，展現其容光煥發、生機勃勃。這幾句用比喻從不同角度勾勒出洛神的神韻與姿態。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髣髴”“飄颻”增強了朦朧感，形容洛神似輕雲遮擋明月，像流風吹卷雪花，營造出一種若隱若現、飄逸靈動的美感，突出其神韻氣質。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從遠近不同視角描寫，遠處看，洛神明亮得像太陽從朝霞中升起，光彩奪目；近處看，鮮豔得如荷花從清澈的水波中挺立，清新脫俗。遠近對比，全麵展現洛神的美麗。
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說明洛神身材肥瘦適中，高矮恰到好處，體現其身材比例的完美。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肩若削成”形容肩膀線條優美，如同刀削般挺直；“腰如約素”把腰比作束起的白絹，突出腰肢纖細柔軟。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延頸秀項”描繪出她修長美麗的脖頸，“皓質呈露”表明她白皙的肌膚顯露出來，展現出優雅高貴的氣質。
芳澤無加，鉛華弗禦：“芳澤無加”指不用施加香水，“鉛華弗禦”即不施脂粉，強調洛神天生麗質，自然之美無需人工修飾。
雲髻峨峨，修眉聯娟：“雲髻峨峨”形容發髻高聳如雲，“修眉聯娟”描繪眉毛細長彎曲，增添了洛神的嫵媚之感。
丹唇外朗，皓齒內鮮：紅唇鮮豔，牙齒潔白，從嘴部細節刻畫其美麗。
明眸善睞，靨輔承權：“明眸善睞”指明亮的眼睛善於顧盼傳情，“靨輔承權”中“靨輔”是酒窩，“權”通“顴”，意思是臉頰上有美麗的酒窩，展現出洛神的靈動與嬌俏。
瑰姿豔逸，儀靜體閒：“瑰姿豔逸”概括其姿態容貌豔麗非凡，“儀靜體閒”表明她儀態文靜，舉止優雅，從整體氣質上進一步描繪。
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形容洛神性情溫柔，姿態柔美，言辭也十分動人，展現出她的溫柔魅力。
奇服曠世，骨像應圖：“奇服曠世”指她的服飾奇特，世間罕見，“骨像應圖”表示她的骨相容貌如同畫中之人，強調其容貌與服飾的獨特出眾。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披羅衣之璀粲兮”描繪洛神身著華麗的羅衣光彩奪目，“珥瑤碧之華琚”說她佩戴著美玉製成的耳飾，展現其服飾的精美華麗。
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進一步描述她頭戴金翠首飾，身上點綴明珠，使自己更加光彩照人，突出服飾的華貴。
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踐遠遊之文履”指穿著繡有花紋的鞋子，“曳霧綃之輕裾”說她拖著輕薄如霧的絲織裙裾，展現其行動時的輕盈飄逸。
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於山隅：“微幽蘭之芳藹兮”寫她身上散發著幽蘭般的淡淡香氣，“步踟躕於山隅”描繪她在山邊徘徊，增添了幾分神秘與優雅。
於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忽焉縱體”表示突然輕盈地舒展身體，“以遨以嬉”說明她自由自在地遊玩嬉戲，展現出活潑的一麵。
左倚采旄，右蔭桂旗：“左倚采旄”說她左邊倚靠著彩色的旗幟，“右蔭桂旗”指右邊有桂木做旗杆的旗幟遮蔭，描繪出其遊玩時的場景，烘托出一種華麗氛圍。
攘皓腕於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攘皓腕於神滸兮”，她在洛水邊露出潔白的手腕，“采湍瀨之玄芝”指在急流的水中采摘黑色的靈芝，展現出她的悠然自得。
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情悅其淑美”表明曹植對洛神的美麗善良心生愛慕，“心振蕩而不怡”說明內心因愛慕而激動，又因不知如何表達而不安，體現出他內心的波動。
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苦於沒有合適的媒人去傳達情意，隻好藉助水波傳達言辭。表現出曹植在表達愛慕之情時的無奈，隻能采用這種委婉方式。
願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以要之：希望自己的真誠能先傳達給洛神，於是解下玉佩向她發出邀約。“要”通“邀”，此舉動展現出曹植對洛神的深情與主動。
嗟佳人之信修兮，羌習禮而明詩：感歎佳人（洛神）確實美好，而且知書達禮。“信修”強調洛神的美好真實，“習禮而明詩”突出其品德修養。
抗瓊珶以和予兮，指潛淵而為期：洛神舉起美玉回應曹植，並指著深淵約定會麵的日期。“抗”是舉起，“瓊珶”是美玉，此舉動表明洛神對曹植也有好感，使兩人關係進一步發展。
執眷眷之款實兮，懼斯靈之我欺：曹植一方麵執著於對洛神的深情和她的真誠回應，另一方麵又擔心這位神靈欺騙自己。體現出他在感情中的矛盾心理，既有期待又有擔憂。
感交甫之棄言兮，悵猶豫而狐疑：“感交甫之棄言兮”，曹植有感於鄭交甫在漢水邊遇到神女，神女答應給他玉佩，可轉瞬就違背諾言的典故。因而心中惆悵，猶豫不定，充滿懷疑。這一典故的運用加深了他內心的疑慮。
收和顏而靜誌兮，申禮防以自持：最終，曹植收起和悅的麵容，平靜心情，以禮自持。表明他在理智與情感的掙紮中，選擇用禮教來約束自己，體現出他內心的克製。
於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洛神感受到曹植的情緒變化，在原地徘徊不定。“徙倚彷徨”生動地表現出洛神此時內心的糾結與不安。
神光離合，乍陰乍陽：洛神身上的光彩忽聚忽散，忽明忽暗。通過對神光的描寫，烘托出她內心的波動，也增添了神秘氛圍。
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她像仙鶴一樣輕盈地站立，似乎要飛起來卻又沒有飛起。此姿態展現出洛神的優雅與猶豫，進一步刻畫其內心的矛盾。
踐椒塗之鬱烈，步蘅薄而流芳：“踐椒塗之鬱烈”指她行走在灑滿花椒、香氣濃鬱的道路上，“步蘅薄而流芳”說她走過杜衡草叢，留下芬芳。通過環境描寫，烘托出洛神的美好與優雅。
超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洛神放聲長吟，表達對曹植的長久思慕，聲音哀傷淒厲且悠長。直接以聲音描寫，抒發她內心的痛苦與不捨，增強了情感的感染力。
爾乃眾靈雜遝，命儔嘯侶：“眾靈雜遝”描繪眾多神靈紛紛聚集，“命儔嘯侶”指他們呼喚同伴。營造出熱鬨的場景，與洛神的孤獨情緒形成對比。
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描寫眾神的活動，有的在清澈的水流中嬉戲，有的在神渚上飛翔，有的采摘明珠，有的拾取翠羽。展現出眾神歡快的場景，與洛神的情緒形成反差。
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遊女：洛神與南湘二妃（娥皇、女英）、漢濱遊女一同出現。通過引入其他神話人物，豐富了神話場景，增添了故事的奇幻色彩。
歎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歎匏瓜之無匹兮”，匏瓜星獨自在天上，沒有匹配，“詠牽牛之獨處”，牽牛星也孤獨存在。洛神以這兩顆星自比，感歎自己與人神相隔，不能與曹植在一起的孤獨。
揚輕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揚輕袿之猗靡兮”，她輕輕揚起隨風飄動的衣襟，“翳修袖以延佇”，用長袖遮蔽麵容，長久站立。這一動作表現出洛神的嬌羞與不捨。
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形容洛神行動迅速如飛鳧，飄忽如同神靈。突出她身姿的輕盈與靈動，展現其超凡脫俗。
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她在水波上輕盈地行走，羅襪彷彿揚起塵埃。這一描寫極為精妙，將洛神的輕盈姿態刻畫得淋漓儘致，成為千古名句。
動無常則，若危若安：洛神行動沒有固定規則，看似危險卻又安穩。體現出她行動的飄忽不定，難以捉摸。
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她的進退難以預料，好像要離開卻又返回。進一步描繪其行動的猶豫，反映出內心的糾結。
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她轉動目光，眼神流轉如波光，容顏光潤如玉。從眼神和容顏描寫，展現出洛神的美麗與靈動。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想要說話卻沒有說出，氣息如同幽蘭般芬芳。展現出洛神的嬌羞與溫婉，從細節處刻畫其神態與氣質。
華容婀娜，令我忘餐：洛神華麗的容貌與婀娜的身姿，讓曹植忘記了吃飯。通過曹植的反應，側麵烘托出洛神的美麗動人，令人著迷。
於是屏翳收風，川後靜波：“屏翳”是風神，“川後”為水神。風神收起狂風，水神讓波濤平靜下來。營造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暗示洛神即將離去。
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馮夷”是河伯，他敲響鼓，女媧則清聲歌唱。眾神的舉動為洛神的離去增添了儀式感，使場景更加宏大、奇幻。
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鸞以偕逝：“文魚”指有花紋的魚，它們騰飛起來為洛神的車乘警戒開道，車上的玉鸞發出鳴聲，與洛神一同離去。描繪出洛神出行的莊重與神秘。
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六條龍整齊地昂著頭，拉著雲車緩緩前行。“容裔”形容雲車輕盈移動的樣子，展現出洛神出行的高貴與威嚴。
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鯨鯢”即鯨魚，它們跳躍著夾護在車兩旁，水鳥飛翔著作為護衛。進一步渲染出洛神離去時場麵的宏大壯觀。
於是越北沚，過南岡，紆素領，回清陽：洛神的車駕越過北麵的小洲，經過南麵的山岡，她扭轉白皙的脖頸，回首顧盼。“紆”和“回”生動地表現出洛神的動作，體現出她對曹植的不捨。
動朱唇以徐言，陳交接之大綱：洛神緩緩張開朱唇，陳述人神交往的大道理。說明她明白兩人因身份差異難以結合，不得不麵對現實。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她怨恨人神之間的道路不同，感慨自己正當盛年卻不能與曹植在一起。表達出洛神對這段感情的無奈與悲哀。
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洛神舉起羅袖掩麵哭泣，淚水滾滾流淌，沾濕了衣襟。通過動作和細節描寫，將她的悲痛之情展現得淋漓儘致。
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哀悼這次美好的相會永遠斷絕，哀傷從此一去便各在一方。深刻地表達出洛神對分離的痛心與不捨。
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沒有什麼微薄的情意可表達愛慕，隻能獻上江南的明珠耳墜。以獻物之舉，傳達出洛神對曹植的深情。
雖潛處於太陰，長寄心於君王：雖然自己將永遠幽居在陰間，但會永遠把心寄托給曹植。表明洛神對曹植的感情堅定不移。
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光：曹植還沒反應過來洛神已經離去，心中惆悵，洛神的神光也消失不見。描繪出曹植麵對洛神離去的恍惚與失落。
於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曹植離開低地登上高處，腳步雖已前行，但心神卻仍留在原地。生動地表現出他離開時的身心分離，對洛神的眷戀不捨。
遺情想像，顧望懷愁：他沉浸在對洛神的情感和想象中，回頭張望，滿心都是憂愁。突出曹植對洛神的思念之深，以及分離後的痛苦。
冀靈體之複形，禦輕舟而上溯：希望洛神的身影再次出現，便駕著輕舟逆流而上追尋。體現出曹植對再次見到洛神的渴望，以及他的執著。
浮長川而忘反，思綿綿而增慕：他在長河上漂浮，忘記了返回，思緒綿綿不斷，對洛神的愛慕之情愈發強烈。進一步強調他對洛神的思念之深，無法自拔。
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夜晚，他憂心忡忡難以入眠，直到清晨繁霜沾滿衣裳。通過描寫夜晚的狀態，展現出曹植因思念洛神而備受煎熬。
命僕伕而就駕，吾將歸乎東路：無奈之下，隻能命令仆人駕車，準備返回東方的封地。表明他不得不接受現實，踏上歸途。
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他握住韁繩，舉起馬鞭，卻因心中惆悵，徘徊不前，難以離去。生動地描繪出曹植離開時的猶豫與不捨，將他對洛神的眷戀之情推向**。
……
句譯：
黃初三年，餘朝京師，還濟洛川。
譯：黃初三年，我前往京城洛陽朝覲，回來時渡過洛水。
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
譯：古人說，這條河的神靈，名字叫做宓妃。
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其詞曰：
譯：我有感於宋玉向楚王描述神女的故事，於是創作了這篇賦，它的文辭如下：
餘從京域，言歸東藩，背伊闕，越轘轅，經通穀，陵景山。
譯：我從京城出發，打算返回東方的封邑。我背對著伊闕山，越過轘轅山，經過通穀，登上景山。
日既西傾，車殆馬煩。
譯：這時太陽已經西斜，車馬都很疲憊。
爾乃稅駕乎蘅皋，秣駟乎芝田，容與乎陽林，流眄乎洛川。
譯：於是我在長著杜衡草的岸邊解下駕車的馬，在種著芝草的地裡喂馬，在陽林漫步，縱目眺望洛水。
於是精移神駭，忽焉思散。
譯：就在這時，我的精神恍惚，思緒飄散。
俯則未察，仰以殊觀。
譯：低頭時還沒有察覺什麼，抬頭卻看到了奇異的景象。
睹一麗人，於岩之畔。
譯：我看見一位美麗的女子，站在山岩的旁邊。
乃援禦者而告之曰：“爾有覿於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豔也！”
譯：我便拉著車夫，對他說：“你看到那邊那個人了嗎？她是什麼人，竟如此豔麗！”
禦者對曰：“臣聞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則君王所見，無乃是乎？其狀若何，臣願聞之。”
譯：車夫回答說：“我聽說洛水的神靈，名字叫宓妃。那麼君王您所見到的，莫非就是她嗎？她的樣子是怎樣的，我很想聽聽。”
餘告之曰：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譯：我告訴他說：她的身形，輕盈優美如受驚後翩翩飛起的鴻雁，蜿蜒柔曲似遊動的蛟龍。容光煥發如秋天盛開的菊花，豐茂繁盛像春天的青鬆。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
譯：她若隱若現，彷彿輕雲遮蔽了明月；她飄動搖曳，好像回風旋舞的雪花。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譯：遠遠望去，明亮得如同太陽從朝霞中升起；靠近觀看，鮮豔得猶如荷花從碧綠的水波中挺出。
穠纖得衷，修短合度。
譯：她身材肥瘦適中，高矮恰到好處。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譯：肩膀像刀削般挺直，腰肢如束起的白絹般纖細。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譯：她伸長脖頸，秀美的頸項袒露，潔白的肌膚呈現眼前。
芳澤無加，鉛華弗禦。
譯：她不用施加香水，也不塗抹脂粉。
雲髻峨峨，修眉聯娟。
譯：發髻高聳如雲，眉毛細長彎曲。
丹唇外朗，皓齒內鮮。
譯：紅唇鮮豔，牙齒潔白。
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譯：明亮的眼睛善於顧盼傳情，臉頰上有美麗的酒窩。
瑰姿豔逸，儀靜體閒。
譯：她姿態奇美，明豔高雅，儀態文靜，體態嫻雅。
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譯：性情溫柔，姿態柔美，言辭也嫵媚動人。
奇服曠世，骨像應圖。
譯：她的服飾奇特，世間罕見，骨相容貌如同畫中之人。
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
譯：她身披光彩閃耀的羅衣，佩戴著美玉製成的耳飾。
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
譯：頭上戴著金翠首飾，身上點綴著明珠照亮身軀。
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
譯：她穿著繡有花紋的鞋子，拖著輕薄如霧的絲織裙裾。
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於山隅。
譯：她身上微微散發著幽蘭的香氣，在山邊徘徊。
於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
譯：忽然間，她輕盈地舒展身體，自由自在地遊玩嬉戲。
左倚采旄，右蔭桂旗。
譯：她左邊倚靠著彩色的旗幟，右邊有桂木做旗杆的旗幟遮蔭。
攘皓腕於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
譯：她在洛水邊露出潔白的手腕，在急流的水中采摘黑色的靈芝。
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
譯：我鐘情於她的善良美麗，內心因之激蕩而不安。
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
譯：苦於沒有合適的媒人去傳達歡情，隻能藉助水波來傳遞言辭。
願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以要之。
譯：希望我的真誠能先傳達到她那裡，於是解下玉佩向她發出邀約。
嗟佳人之信修兮，羌習禮而明詩。
譯：可歎佳人確實美好，而且知書達禮。
抗瓊珶以和予兮，指潛淵而為期。
譯：她舉起美玉回應我，並指著深淵約定會麵的日期。
執眷眷之款實兮，懼斯靈之我欺。
譯：我執著於對她的深情和她的真誠回應，卻又擔心這位神靈欺騙我。
感交甫之棄言兮，悵猶豫而狐疑。
譯：有感於鄭交甫曾被神女背棄諾言，我心中惆悵，猶豫不定，充滿懷疑。
收和顏而靜誌兮，申禮防以自持。
譯：於是收起和悅的麵容，平靜心情，以禮自持。
於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
譯：於是洛神受到感動，在原地徘徊不定。
神光離合，乍陰乍陽。
譯：她身上的光彩忽聚忽散，忽明忽暗。
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
譯：她像仙鶴一樣輕盈地站立，似乎要飛起來卻又沒有飛起。
踐椒塗之鬱烈，步蘅薄而流芳。
譯：她行走在灑滿花椒、香氣濃鬱的道路上，走過杜衡草叢，留下芬芳。
超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
譯：她放聲長吟，以表達對我的長久思慕，聲音哀傷淒厲且悠長。
爾乃眾靈雜遝，命儔嘯侶。
譯：接著眾多神靈紛紛聚集，呼喚著同伴。
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
譯：他們有的在清澈的水流中嬉戲，有的在神渚上飛翔，有的采摘明珠，有的拾取翠羽。
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遊女。
譯：洛神與南湘二妃一同前來，還帶著漢水邊的遊女。
歎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
譯：她感歎匏瓜星沒有匹配的伴侶，詠歎牽牛星獨自居住。
揚輕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
譯：她輕輕揚起隨風飄動的衣襟，用長袖遮蔽麵容，長久站立。
體迅飛鳧，飄忽若神。
譯：她行動迅速如飛鳧，飄忽如同神靈。
淩波微步，羅襪生塵。
譯：她在水波上輕盈地行走，羅襪彷彿揚起塵埃。
動無常則，若危若安。
譯：她行動沒有固定規則，看似危險卻又安穩。
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譯：她的進退難以預料，好像要離開卻又返回。
轉眄流精，光潤玉顏。
譯：她轉動目光，眼神流轉如波光，容顏光潤如玉。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
譯：她想要說話卻沒有說出，氣息如同幽蘭般芬芳。
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譯：她容貌華麗，身姿婀娜，令我忘記了吃飯。
於是屏翳收風，川後靜波。
譯：於是風神屏翳收起狂風，水神川後讓波濤平靜下來。
馮夷鳴鼓，女媧清歌。
譯：河伯馮夷敲響鼓，女媧唱起清歌。
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鸞以偕逝。
譯：有花紋的魚騰飛起來為洛神的車乘警戒開道，車上的玉鸞發出鳴聲，與洛神一同離去。
六龍儼其齊首，載雲車之容裔。
譯：六條龍整齊地昂著頭，拉著雲車緩緩前行。
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
譯：鯨魚跳躍著夾護在車兩旁，水鳥飛翔著作為護衛。
於是越北沚，過南岡，紆素領，回清陽，動朱唇以徐言，陳交接之大綱。
譯：於是洛神越過北麵的小洲，經過南麵的山岡，她扭轉白皙的脖頸，回首顧盼，緩緩張開朱唇，陳述人神交往的大道理。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
譯：她怨恨人神之間的道路不同，感慨自己正當盛年卻不能與我在一起。
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
譯：她舉起羅袖掩麵哭泣，淚水滾滾流淌，沾濕了衣襟。
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
譯：她哀悼這次美好的相會永遠斷絕，哀傷從此一去便各在一方。
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
譯：她沒有什麼微薄的情意可表達愛慕，隻能獻上江南的明珠耳墜。
雖潛處於太陰，長寄心於君王。
譯：雖然她將永遠幽居在陰間，但會永遠把心寄托給我。
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光。
譯：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離去，心中惆悵，她的神光也消失不見。
於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
譯：於是我離開低地登上高處，腳步雖已前行，但心神卻仍留在原地。
遺情想像，顧望懷愁。
譯：我沉浸在對她的情感和想象中，回頭張望，滿心都是憂愁。
冀靈體之複形，禦輕舟而上溯。
譯：我希望她的身影再次出現，便駕著輕舟逆流而上追尋。
浮長川而忘反，思綿綿而增慕。
譯：我在長河上漂浮，忘記了返回，思緒綿綿不斷，對她的愛慕之情愈發強烈。
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譯：夜晚，我憂心忡忡難以入眠，直到清晨繁霜沾滿衣裳。
命僕伕而就駕，吾將歸乎東路。
譯：無奈之下，我隻能命令仆人駕車，準備返回東方的封地。
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
譯：我握住韁繩，舉起馬鞭，卻因心中惆悵，徘徊不前，難以離去。
……
全譯：
黃初三年，我前往京城洛陽朝覲，返回途中渡過洛水。古人說，這條河的神靈名叫宓妃。我有感於宋玉向楚王講述神女的故事，於是創作了這篇賦。其內容如下：
我從京城出發，打算回到東方的封國。一路背對著伊闕山，翻越轘轅山，途經通穀，登上景山。此時太陽已經西斜，車馬疲憊不堪。於是我在長有杜衡的岸邊停車解馬，在種滿芝草的田地喂馬，在陽林漫步遊逛，縱目觀賞洛川風光。就在這時，我的精神突然恍惚，思緒也隨之飄散。低頭時沒察覺到什麼，抬頭卻看到一番奇異景象：在山岩邊，我目睹一位美麗的女子。我趕忙拉住車夫，對他說：“你看到那邊那個人了嗎？她究竟是誰，為何如此豔麗！”車夫回答道：“我聽聞洛水的神靈叫宓妃。如此說來，君王您見到的，莫非就是她？她的模樣如何，我很想聽您講講。”
我告訴他：她的身形，翩然若驚飛的鴻雁，蜿蜒如遊動的蛟龍。容光煥發似秋菊，繁茂旺盛像春鬆。彷彿輕雲遮蔽了明月，飄搖似回風旋舞的雪花。遠遠望去，她明亮如同朝陽初升於朝霞；靠近端詳，她鮮豔恰似荷花綻放在綠波。她身材肥瘦恰到好處，高矮符合完美比例。肩膀如刀削般挺直，腰肢似束起的白絹般纖細。修長的脖頸，白皙的肌膚儘顯。她無需塗抹脂粉，也不用施加香水。發髻高聳如雲，眉毛細長彎曲。紅唇鮮妍，皓齒潔白。明亮的雙眸顧盼生情，臉頰上的酒窩迷人。她姿態瑰麗，明豔超逸，儀態文靜，體態閒適。性情溫柔，姿態綽約，言辭溫婉動人。服飾奇異，世間罕見，骨相容貌宛如畫中仙子。她身披光彩照人的羅衣，佩戴著瑤碧製成的精美玉佩。頭戴金翠首飾，點綴明珠，使身軀更加閃耀。腳穿遠遊的繡紋錦鞋，拖著輕薄如霧的絲質裙裾。她微微散發著幽蘭的芬芳，在山邊徘徊。忽然，她輕盈地舒展身姿，儘情遨遊嬉戲。左邊倚靠著五彩旗幟，右邊有桂木旗遮蔽。她在洛水岸邊露出潔白的手腕，在湍急的水流中采摘黑色的靈芝。
我鐘情於她的賢淑美麗，內心為之激蕩，難以平靜。無奈沒有合適的媒人去傳達情意，隻好藉助微波傳遞我的言辭。希望我的誠意能先傳達給她，於是解下玉佩向她發出邀約。哎呀，佳人確實美好，且知書達禮。她舉起美玉回應我，並指著深淵約定會麵之期。我執著於這份深情與她的回應，卻又擔心這位神靈會欺騙我。想起鄭交甫被神女背棄諾言的事，不禁惆悵猶豫，滿心狐疑。於是我收起笑容，鎮定心神，以禮自持。
此時，洛神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心意，在原地徘徊不定。她身上的神光時聚時散，忽明忽暗。她像仙鶴般輕盈佇立，似要展翅高飛卻又未翔。她漫步在花椒鋪設、香氣濃鬱的道路，走過杜衡草叢，留下一路芬芳。她放聲長吟，傾訴著長久的思慕，聲音哀傷淒厲，久久回蕩。
眾多神靈紛紛聚集，呼朋引伴。有的在清澈的溪流中嬉戲，有的在神渚上翱翔，有的采摘明珠，有的拾取翠羽。洛神與南湘二妃同行，還帶著漢水邊的遊女。她感歎匏瓜星沒有伴侶，詠歎牽牛星獨自孤處。她輕輕揚起隨風飄動的衣襟，用長袖遮擋麵容，久久佇立。她身姿輕盈，如飛鳧般迅疾，飄忽如同神靈。她在水波上輕盈漫步，羅襪彷彿揚起塵埃。行動沒有固定的規律，看似危險卻又安穩。進退難以預料，像是要離開卻又返回。她轉動明亮的眼眸，目光流轉，容顏光潤如玉。欲言又止，氣息如幽蘭般芬芳。她容貌美麗，身姿婀娜，令我忘記了飲食。
接著，風神屏翳收起狂風，水神川後讓波濤平靜。河伯馮夷敲響鼓，女媧唱起清歌。有花紋的魚騰飛起來為洛神的車駕警戒開道，車上的玉鸞鳴聲響起，與她一同離去。六條龍整齊地昂著頭，拉著雲車緩緩前行。鯨魚在車兩旁跳躍，水鳥飛翔著護衛。洛神越過北麵的小洲，經過南麵的山岡，她扭轉白皙的脖頸，回首顧盼，輕啟朱唇，緩緩說道：人神之路不同，我怨恨自己正當盛年卻不能與你相伴。她舉起羅袖掩麵而泣，淚水滾滾，沾濕了衣襟。她哀悼這美好的相會永不再有，哀傷從此一去便各在天涯。沒有什麼深情可以表達愛意，隻能獻上江南的明珠耳墜。雖將永遠幽居陰間，但我會永遠把心寄托於你。我還沒回過神，她已消失不見，我滿心惆悵，她的神光也隱沒了。
於是，我離開低地登上高處，腳步雖已邁向歸途，但心神卻仍留在原地。我沉浸在對她的情思與想象中，回頭張望，滿心憂愁。我期盼著她的身影再次出現，便駕著輕舟逆流而上。在長河上漂浮，忘記了返回，思念綿綿，愛慕之情愈發濃烈。夜晚，我憂心忡忡難以入眠，直到清晨繁霜沾滿衣裳。無奈之下，我隻好吩咐仆人駕車，準備返回東方的封地。我手握韁繩，揚起馬鞭，卻因心中惆悵，徘徊良久，難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