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20章 不悔相思意(五)
第十五章:藥香暗湧探深宮
自那日後,我便以“薛青”的身份,在靖王府的芷蘿苑暫時安頓下來。靳無淵似乎採納了我的建議,慕容雪居處的窗戶每日會定時開啟通風,也讓柔和的陽光灑進來一些。但院內的守衛絲毫未減,甚至更加嚴密,明崗暗哨,將這座華麗的牢籠看得鐵桶一般。
我每日例行為慕容雪“診脈”,開的方子依舊是那些溫補調理的藥材。煎藥的過程我親自監督,不容旁人插手。一方麵是為了確保藥性中和,不會乾擾我對慕容雪真實病情的判斷,另一方麵,也是防止有人暗中做手腳——這王府裡,想慕容雪死的人,恐怕不比想她活的人少。
慕容雪依舊“昏睡”,偶爾會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眉頭緊蹙,彷彿深陷夢魘,演技堪稱精湛。但我通過每日細微的觀察,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的“病容”過於完美,脈搏中那絲異常的滑膩感始終存在,而且,我注意到她露在錦被外的手指指甲,透著健康的粉色,並非久病之人的灰白。
更讓我在意的是,每次我診脈時,侍立在榻邊那個名叫“挽月”的大丫鬟,眼神總是格外警惕,看似恭敬,實則寸步不離,彷彿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這個挽月,身形矯健,眼神銳利,不像普通侍女,倒像是身懷武功之人。
一日,我正將煎好的藥遞給挽月,由她喂給慕容雪,門外傳來通報:“王爺到。”
靳無淵邁步進來,依舊是那副冷峻的模樣,隻是目光在掃過榻上的慕容雪時,會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憂色。他走到榻邊,俯身看了看,低聲問挽月:“王妃今日如何?”
挽月恭敬回答:“回王爺,薛郎中的藥服下後,娘娘氣息似乎平穩了些,但仍未蘇醒。”
靳無淵點了點頭,視線轉向我:“薛郎中,王妃病情可有起色?”
我躬身道:“回王爺,娘娘沉屙日久,非一日可愈。目前藥石之力,在於固本培元,穩住病情。待根基稍穩,草民或可嘗試施以銀針,疏通心脈。”
我故意提出銀針療法,這是一種風險與機遇並存的手段。我想看看靳無淵和慕容雪(如果她是清醒的)的反應。
靳無淵沉吟片刻,道:“銀針之事,容後再議。你先穩住王妃病情為重。”他的態度謹慎,似乎不願冒任何風險。
“是。”我應道。
靳無淵沒有多留,囑咐了挽月幾句,便離開了。自始至終,他與我這個“薛郎中”的交流,都保持著一種疏離而公事公辦的態度。
然而,就在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刹那,我敏銳地捕捉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我太熟悉了。過去十年,每當他內心情緒波動,或是暗中下達某個決斷時,都會有這樣的小動作。
他在緊張?還是在算計什麼?
夜晚,我回到王府為我安排的一處偏僻廂房。房間簡潔,但所需之物一應俱全。我吹熄燈火,卻沒有睡意,而是盤膝坐在榻上,運轉幽冥訣。
在王府這等龍潭虎穴,我必須時刻保持最佳狀態。幽冥訣的氣息陰寒綿長,有助於我隱藏自身,也能讓我感官更加敏銳。
夜漸深,萬籟俱寂。忽然,我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融於夜風的衣袂飄拂之聲從屋頂掠過!
有人!
我立刻收斂氣息,如同磐石般靜止不動,連呼吸都變得微不可聞。目光透過窗紙的縫隙,望向外麵。
月光下,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落在了芷蘿苑的院牆上,身形幾個起落,便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慕容雪所在的主屋方向!
是刺客?還是……?
我的心提了起來。慕容雪若此時被殺,我這個負責診治的郎中,首當其衝要倒大黴!
但緊接著,主屋那邊並未傳來任何打鬥或驚呼聲,一切依舊寂靜。那黑影進去後,彷彿石沉大海。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那道黑影又如同出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掠出,消失在夜色中。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若非我修煉幽冥訣後感官遠超常人,根本難以察覺。
這不是刺客。刺客不會如此熟悉王府守衛的漏洞,來去自如。這更像是……某種秘密的接頭或傳遞訊息!
一個大膽的猜想浮現在我腦海:慕容雪根本就是清醒的!她藉助“夢縈散”偽裝重病,一方麵或是為了博取靳無淵的憐惜和放鬆警惕,另一方麵,或許正是在暗中進行某些不為人知的謀劃!而今晚的黑影,很可能就是她的同黨!
如果真是這樣,那靳無淵知道嗎?他是被蒙在鼓裡,還是……心知肚明,甚至也在利用這一點?
這王府裡的暗流,比我想象的還要洶湧複雜。每個人都戴著麵具,每句話都可能暗藏機鋒。
我不能再被動地等待了。必須主動出擊,找到確鑿的證據,弄清楚他們各自的目的。
第二天,我照常去為慕容雪診脈。趁著挽月去端水的間隙,我迅速而隱蔽地檢查了慕容雪枕邊、榻下等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卻一無所獲。
看來,他們十分謹慎。
診脈完畢,我故意對挽月歎道:“娘娘此症,憂思過重,若能有些平日心愛之物置於榻前,或可喚起些許生機,於病情有益。”
挽月目光一閃,恭敬道:“奴婢記下了,會稟報王爺。”
我點點頭,不再多言。這是一個試探。如果慕容雪是裝病,靳無淵或許會真的找來她“心愛之物”,而這些東西,可能會透露出一些資訊。
果然,下午的時候,挽月捧來了一個精緻的錦盒,裡麵是一支品相極佳的玉簪,和幾卷書冊。
“王爺說,這玉簪是娘娘舊物,這些書冊是娘娘平日愛讀的詩詞。”挽月說道。
我接過錦盒,目光掃過那支玉簪。玉質溫潤,雕刻著精美的雪梅圖案,確實是慕容雪的風格。但我的注意力,卻更多地放在了那幾卷書冊上。
書是常見的詩詞集,但當我隨手翻開一頁時,指尖卻觸控到某一頁的紙張邊緣,似乎有極其細微的、不同於其他頁的凹凸感。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是密寫?還是標記?
我強作鎮定,將錦盒放在慕容雪榻邊,對挽月說:“置於此處即可,讓娘娘時時能感受到熟悉之物,或有益處。”
我不能當場檢查,那太危險了。我必須等待機會。
機會在深夜降臨。
我再次隱匿氣息,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潛向芷蘿苑。白日裡我已經仔細觀察過守衛換崗的規律和巡邏的盲點。
避開巡邏的侍衛,我如同狸貓般翻過院牆,貼近慕容雪寢殿的窗下。裡麵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我屏住呼吸,將耳朵貼在窗紙上,仔細傾聽。裡麵隻有慕容雪均勻而微弱的呼吸聲(依然是偽裝),以及……極其輕微的、翻動書頁的聲音!
她果然醒著!
片刻後,翻書聲停止,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接著,是下榻的輕微響動。
我心中一凜,立刻縮身藏入窗下的陰影中。
隻見窗戶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慕容雪蒼白的麵容在月光下露出一半。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後伸出手,將一個小小的、捲成筒狀的紙條,塞進了窗欞一道不起眼的縫隙裡!
做完這一切,她迅速關好窗戶,室內重歸寂靜。
我心中狂跳!果然有鬼!
我沒有立刻去取那張紙條,那太容易暴露。我耐心地等待著,直到確認院內再無異常,才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回了自己的廂房。
第二天,我找了個藉口,再次來到芷蘿苑外,假裝欣賞院中的一株梅花,趁人不備,迅速而自然地將手拂過那道窗欞縫隙,指尖一勾,那個小紙卷便落入了我的袖中。
回到廂房,我關好門,展開紙卷。上麵隻有寥寥數字,是一種特殊的密碼文字,並非大晁或大凜的通用文字!
但我認得這種密碼!這是當年靳無淵麾下暗衛傳遞緊急情報時所用的密文之一!他曾教過我一些基礎!
慕容雪怎麼會用這種密文?她在給誰傳遞訊息?難道她在王府內的同黨,竟然是靳無淵的人?還是說……這本身就是一個針對我的陷阱?
冷汗,順著我的脊背滑下。
我以為自己是在暗中調查,卻可能早已落入了彆人精心編織的羅網之中。
靳無淵,你到底在下一盤怎樣的棋?
而我,這顆你以為早已死去的棋子,又該如何破局?
第十六章:蛛絲馬跡露端倪
那張小小的密碼紙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坐立難安。上麵的內容我暫時無法完全破譯,隻能認出幾個零散的詞彙:“安好”、“待命”、“時機”。資訊雖少,卻足以印證慕容雪並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她與外界(很可能是靳無淵內部的人)保持著秘密聯係。
這王府,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每個人都心懷鬼胎。慕容雪裝病,靳無淵看似憂心實則態度曖昧,還有那神秘的夜行客……我必須更加小心,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我沒有再輕舉妄動去探查那張紙條的接收者,那太危險。當務之急,是繼續扮演好“薛青”這個角色,穩住腳跟,同時利用郎中的身份,暗中蒐集更多資訊。
我依舊每日去芷蘿苑請脈開方,對慕容雪的“病情”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關切和努力。挽月對我的監視似乎放鬆了一些,或許是我連日來的“安分守己”讓她降低了戒心。
一日,我在為慕容雪診脈時,無意中發現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內側,有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淺粉色疤痕。那疤痕的形狀很特彆,像是一個小小的月牙。
這道疤痕……我似乎在哪裡見過?記憶深處有些模糊的印象,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壓下心中的疑惑,不動聲色地繼續診脈。
離開芷蘿苑後,我藉口要去王府藥庫查驗一些藥材的成色,由一名小藥童引著前往。藥庫位於王府較為偏僻的角落,管理藥庫的是一位姓王的老管事,須發皆白,看起來頗為和氣。
我一邊挑選著藥材,一邊貌似隨意地與王管事攀談起來。
“王管事在王府多年,想必對各類藥材瞭如指掌了。”我恭維道。
王管事捋著胡須笑道:“薛郎中過獎了,老朽不過是儘本分而已。這王府上下,王爺王妃的用藥,可絲毫馬虎不得。”
“是啊,”我順著他的話說道,“尤其是王妃娘娘此番病重,所用藥材更是要精挑細選。說起來,娘娘平日身體如何?可是素有心悸之症?”
我試圖從側麵打聽慕容雪過去的情況。
王管事歎了口氣:“王妃娘娘自入府以來,身子骨確實不算強健,但以往也隻是偶感風寒,並未聽說有心悸舊疾。此番大婚受驚,真是飛來橫禍啊……”
大婚受驚……這始終是官方說辭。我又試探著問:“聽聞娘娘來自大凜,北地苦寒,與江南氣候迥異,或許也有些水土不服的因素?”
王管事搖了搖頭:“這老朽就不清楚了。不過王妃娘娘身邊帶來的那位挽月姑娘,倒是懂些醫術,時常親自為娘娘調理。”
挽月?我心中一動。那個身懷武功、眼神警惕的大丫鬟,果然不簡單。她懂醫術,那慕容雪服用“夢縈散”之事,她是否知情?甚至,就是經手之人?
就在這時,藥庫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王管事連忙起身迎了出去:“李護衛,您怎麼來了?”
我抬眼望去,隻見一個身材高大、麵容冷峻的護衛走了進來,正是靳無淵身邊的貼身護衛之一,李錚。我曾遠遠見過幾次。
李錚對王管事點了點頭,目光掃過我,微微停頓了一下,帶著一絲審視,隨即對王管事道:“王爺吩咐,取一些上等的金瘡藥和解毒丸,要快。”
“是是是,馬上備好。”王管事連忙去準備。
李錚就站在一旁等候,身姿筆挺,氣場迫人。我能感覺到他看似隨意的目光,實則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難道他對我起了疑心?是因為我頻繁出入內院,還是我的某些行為露出了破綻?
我心中警惕,麵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繼續低頭挑選藥材。
很快,王管事將藥備好交給李錚。李錚接過藥,再次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轉身大步離開。
他這一眼,讓我隱隱感到不安。靳無淵身邊的人,果然都不是易與之輩。
傍晚時分,我回到廂房,仔細回想著今日的所見所聞。慕容雪手腕的月牙疤痕,懂醫術的挽月,靳無淵身邊護衛李錚的審視……這些零碎的線索,如同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線將它們串聯起來。
還有那張密碼紙條……慕容雪怎麼會用靳無淵暗衛的密文?難道她與靳無淵並非全然對立,甚至在某些方麵是合作的?那她裝病的目的是什麼?隻是為了固寵?還是另有驚天陰謀?
我越想越覺得這潭水深不可測。我原本以為的複仇物件是靳無淵,現在看來,慕容雪乃至她背後可能存在的勢力,同樣不可小覷。
就在我沉思之際,窗外忽然傳來三聲極有規律的、輕輕的叩擊聲。
篤,篤篤。
不是風聲,不是蟲鳴,是人為的訊號!
我渾身一僵,瞬間警覺起來。是誰?靳無淵的人?慕容雪的人?還是……其他勢力?
我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月色朦朧,院中空無一人。
但那叩擊聲又響了一次,這次更輕,彷彿在催促。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推開窗戶。一道黑影如同輕煙般掠了進來,無聲無息地落在我麵前。
來人全身籠罩在夜行衣中,隻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那雙眼睛,讓我感到一絲莫名的熟悉。
他(從身形看應是男子)沒有說話,隻是迅速將一個東西塞進我手裡,然後指了指我的嘴巴,又指了指耳朵,做了一個“保密”的手勢,隨即不等我反應,身形一閃,便又從視窗掠出,消失在夜色中。
整個過程快得如同幻覺。
我低頭看向手中,那是一顆蠟封的藥丸,以及一張小小的字條。字條上隻有一句話,是用普通的文字寫的:
“夢縈散之解,慎用。”
我看著手中的藥丸和字條,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人是誰?他怎麼會知道慕容雪服用的是“夢縈散”?他又怎麼知道我需要解藥?他遞給我解藥,是善意提醒,還是另一個陷阱?那句“慎用”又是什麼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那雙眼睛……我到底在哪裡見過?
今夜發生的事,讓本就迷霧重重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我感覺自己彷彿站在一張巨大的蛛網中央,每一根絲線的顫動,都可能引來致命的危機。
第十七章:解藥迷蹤步步險
手心的蠟丸冰涼,卻彷彿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抖。夢縈散之解?這個神秘人究竟是誰?他(或她)是如何精準地找到我,並知道我急需此物?那句“慎用”,是警告解藥本身有問題,還是提醒我使用時機不當會引來殺身之禍?
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翻騰。我將蠟丸和字條緊緊攥住,迅速關好窗戶,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心臟狂跳。
這枚解藥,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或許能揭開慕容雪裝病的真相,打亂他們的佈局;用得不好,立刻就會讓我萬劫不複。
慕容雪若真是裝病,我貿然讓她“康複”,靳無淵會如何反應?他是會欣喜,還是會懷疑?而慕容雪和她背後的勢力,又會如何對付我這個“多事”的郎中?
更重要的是,送藥人的目的何在?借刀殺人?還是真的在幫我?那雙眼睛的熟悉感,如同鬼魅般纏繞著我,我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這一夜,我輾轉難眠。
第二天,我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依舊準時前往芷蘿苑。挽月看到我,依舊是那副恭敬中帶著疏離的態度。慕容雪依舊“昏睡”著,麵容安詳。
我像往常一樣為她診脈,指尖感受著那虛假的虛弱脈搏,心中冷笑。裝得可真像。我注意到,她手腕上那個月牙形的淺疤,在晨光下似乎更清晰了一點。
“薛郎中,娘娘今日脈象如何?”挽月在一旁問道。
我收回手,沉吟道:“脈象依舊虛浮,但似乎……比前兩日略穩了一分。或許是藥力漸漸生效了。”我故意給出一點積極的訊號,想觀察她的反應。
挽月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什麼,快得讓人捕捉不到,隨即恭敬道:“那真是太好了,辛苦薛郎中了。”
她的反應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欣喜。要麼是她演技高超,要麼就是她對慕容雪的“病情”心知肚明,並不意外。
我開完方子,狀似無意地問道:“挽月姑娘,我觀娘娘氣色,似乎體內有些鬱結之氣久未疏通。除了藥物,或許可輔以推拿之術,活絡經脈。不知娘娘平日可有人為其推拿?”
挽月答道:“以往都是奴婢為娘娘做些簡單的舒緩,但自娘娘病重,王爺吩咐需靜養,便停了。”
“哦?”我點點頭,“待娘娘病情再穩定些,或可恢複。對了,我見娘娘手腕處似有一舊疤,可是以往不慎所致?推拿時需留意此處。”我故意將話題引向那個疤痕。
挽月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慕容雪的手腕,神色如常:“勞薛郎中掛心,隻是娘娘幼時不小心被玉簪劃傷所致,並無大礙。”
玉簪劃傷?月牙形的玉簪劃痕?這個解釋聽起來合理,卻總讓我覺得有些牽強。那疤痕的形狀,太規整了。
我沒有再追問,留下方子便告辭了。回到廂房,我拿出那顆蠟丸,反複摩挲。神秘人提醒“慎用”,現在顯然不是使用的時機。我必須等待,等待一個能最大化利用這枚解藥價值,又能將自己風險降到最低的機會。
機會,往往伴隨著風險而來。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王府前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貴客臨門。我從小藥童口中得知,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到了揚州,特地來拜訪靖王。
靳無淵前往前廳接待,王府內的守衛重心似乎也向前院傾斜了一些。芷蘿苑的守衛雖然依舊森嚴,但那種無形的壓力似乎減輕了一點點。
傍晚時分,我正在房中揣摩幽冥訣,忽然聽到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壓低的人語聲。
“……王爺在前廳宴請欽差,一時脫不開身……王妃娘娘方纔似乎夢魘得厲害,氣息不穩,挽月姐姐讓趕緊請薛郎中過去看看!”
是慕容雪那邊出了“狀況”!
我心中一動。是慕容雪自編自導的戲碼,想試探什麼?還是真的出現了什麼意外?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接近核心的機會。我立刻拿起藥箱,跟著前來通報的侍女快步走向芷蘿苑。
苑內氣氛有些緊張,挽月守在榻前,眉頭緊鎖。慕容雪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比平日更顯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呼吸急促而不穩,口中發出模糊的囈語,似乎真的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
“薛郎中,您快看看!”挽月見到我,急忙讓開位置。
我上前診脈。這一次,她的脈象不再是單純的虛浮,而是變得紊亂、急促,那絲滑膩感也更加明顯,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衝撞。這不像是裝的!難道“夢縈散”出了問題?或是到了需要服用“解藥”的週期?
“娘娘可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我一邊穩住她的脈門,一邊沉聲問挽月。
挽月眼神閃爍了一下,低聲道:“奴婢也不知,娘娘一直昏睡,方纔突然就這樣了……”
我心中疑竇叢生。不再猶豫,我取出銀針,對挽月道:“情況危急,我需以銀針穩定娘娘心脈,你幫我扶住娘娘。”
挽月遲疑了一下,還是依言上前扶住慕容雪。
我凝神靜氣,出手如電,幾根銀針迅速刺入慕容雪胸前的幾處大穴。我的針法得自鬼醫穀真傳,看似尋常,實則暗含幽冥訣的內息,既能暫時疏導紊亂的氣機,也能更深層次地探查她體內的真實情況。
銀針入體,我能感覺到她經脈中那股屬於“夢縈散”的藥力正在劇烈波動。而就在我氣息探入的瞬間,我敏銳地察覺到,在她心脈附近,似乎潛伏著另一股極其隱晦、陰寒的氣息!這股氣息……與我修煉的幽冥訣,竟有幾分同源之感,但更加詭異難測!
這是怎麼回事?慕容雪體內怎麼會有類似鬼醫穀功法殘留的氣息?!
就在我心中巨震之時,榻上的慕容雪忽然猛地咳嗽起來,噴出一小口暗紅色的血!隨即,她悠悠轉醒,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初時有些迷茫,但很快聚焦,看向我,又看向挽月,虛弱地開口:“我……我這是怎麼了?”
她的聲音沙啞,但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清明和銳利。
挽月立刻撲到榻邊,帶著哭腔:“娘娘!您終於醒了!您剛纔可嚇死奴婢了!是薛郎中救了您!”
慕容雪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探究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意味:“多謝……薛郎中。”
我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收回銀針,平靜道:“娘娘方纔急火攻心,導致氣血逆亂,現已暫時平穩。但根源未除,仍需靜養,切忌再受刺激。”
我刻意強調了“急火攻心”和“受刺激”,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挽月。慕容雪這次的“突發狀況”,絕對不簡單。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通報:“王爺到!”
靳無淵快步走了進來,臉色陰沉,顯然是匆忙從前廳宴席上趕來的。他看到醒來的慕容雪,眼中閃過一絲真實的驚訝和……如釋重負?
“雪兒,你醒了?”他走到榻邊,握住慕容雪的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王爺……”慕容雪虛弱地靠在他懷裡,淚眼盈盈,“妾身方纔……以為再也見不到王爺了……”
好一幕夫妻情深!我看著他們相擁的身影,胃裡一陣翻湧。靳無淵,你這副情深的模樣,有幾分是真?幾分是演給我這個“外人”看的?
“薛郎中,王妃情況如何?”靳無淵轉向我,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冷峻,但眼神深處的那抹關切似乎還未完全散去。
我躬身道:“回王爺,娘娘已暫時無礙。但此次凶險,表明娘娘心脈受損極重,需更加精心調養,且……切忌再有任何情緒波動。”我再次點出“情緒波動”,目光坦然地看著他。
靳無淵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銳利得彷彿能穿透我的偽裝。他沉默了片刻,道:“有勞薛郎中。本王會加派人手,確保王妃靜養。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草民遵命。”
靳無淵又安撫了慕容雪幾句,便起身離開了,臨走前,吩咐挽月:“好生照顧王妃,有任何情況,立刻稟報。”
靳無淵走後,慕容雪似乎耗儘了力氣,重新昏睡過去(或許是繼續偽裝)。我也藉口需要重新斟酌藥方,退了出來。
回到廂房,我關上門,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今晚的突發事件,資訊量太大!慕容雪體內那股陰寒氣息是什麼?她的突發狀況是意外還是故意?靳無淵的反應是真是假?
還有,在我施針時,隱約感覺到,窗外似乎有一道目光,在暗中注視著屋內的一切……
這王府,就像一個巨大的舞台,每個人都在賣力演出,而我看似是個觀眾,實則早已被迫登台。
手中的那枚解藥,似乎變得更加沉重了。
使用它,或許能揭開部分真相,但也可能立刻引爆所有隱藏的危機。
我該何時,如何落下這步險棋?
第十八章:月夜殺機露崢嶸
慕容雪突如其來的“病危”與“蘇醒”,像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王府池塘,激起了層層漣漪。靳無淵果然加強了芷蘿苑的守衛,甚至調來了更多他貼身的親衛,李錚出現的頻率也明顯增高。整個王府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和緊張。
我作為“功臣”,地位似乎穩固了一些,挽月對我的態度也恭敬了不少,但那種無形的監視感並未消失。我依舊每日請脈開方,但開的方子更加謹慎,多以觀察為主,不敢再輕易動用銀針深入探查——慕容雪體內那股陰寒氣息讓我心生忌憚。
欽差在揚州盤桓數日,與靳無淵似乎相談甚“歡”,至少表麵如此。但王府內隱約流傳著一些風聲,說欽差此次前來,明為犒勞,實為施壓,對靳無淵在江南的“大刀闊斧”頗有微詞。
這一切似乎都與我這個“郎中”無關,但我卻嗅到了山雨欲來的氣息。權力的博弈,往往伴隨著血腥的清洗。而我,這個身份不明的闖入者,很可能會成為被首先清理的物件。
我必須加快行動了。
深夜,我再次運轉幽冥訣,將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暗夜中的一縷幽魂,悄無聲息地潛出廂房。今夜,我決定冒險去一個地方——王府的書房。那裡是靳無淵處理公務之地,或許能找到一些關於當年之事,或他如今計劃的蛛絲馬跡。
我知道書房守衛必然森嚴,但慕容雪事件後,守衛力量向芷蘿苑傾斜,或許書房會相對空虛。而且,我對王府的巡邏規律已經摸清大半。
避開幾隊巡邏的侍衛,我如同狸貓般穿過重重院落,接近了位於王府中心區域的書房。書房外果然有侍衛把守,但隻有兩人,且看起來不如李錚那般精銳。
我隱匿在假山陰影後,耐心等待著。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其中一名侍衛似乎內急,對同伴低語幾句,便朝著遠處的茅房走去。
機會來了!
就在剩下的那名侍衛轉身眺望同伴離去方向的瞬間,我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竄出,指尖一枚沾了強效迷藥的細針無聲彈出,精準地刺入那侍衛的頸後穴道。他身體微微一僵,便軟軟地倒了下去,被我及時扶住,拖入假山之後。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我迅速換上那名侍衛的外衣和頭盔,壓低帽簷,模仿著他的站姿,守在了書房門口。心跳如鼓,但眼神冰冷沉靜。
不久,那名去茅房的侍衛回來了,見到“同伴”好好站著,也沒多想,嘟囔了一句:“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含糊地嗯了一聲,矇混過去。
又等了一會兒,確認四周再無動靜,我示意那名侍衛看好周圍,自己則輕輕推開書房的門,閃身而入,隨即反手將門關上。
書房內一片漆黑,隻有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味。我適應了一下黑暗,憑借著記憶和微弱的光線,摸索到書案前。不敢點火摺子,我隻能用手輕輕觸控、翻找。
書案上堆著不少公文奏摺,但我不能細看,時間有限。我的目標是尋找一些更隱秘的東西,比如暗格、密信,或者……與當年我弟弟、與桑婆婆、甚至與鬼醫穀可能相關的線索。
我仔細摸索著書案的每一個角落,敲擊著牆壁和地板,尋找可能存在的機關。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指尖在書案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處,觸碰到了一個微小的凸起!
有機關!
我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按下凸起。隻聽一聲極輕微的“哢噠”聲,書案側麵彈開了一個小小的暗格!
暗格裡放著幾封沒有署名的密信,還有一塊……半枚玉佩!
看到那半枚玉佩的瞬間,我的血液幾乎凝固!那玉佩的質地、紋路,我太熟悉了!和我貼身珍藏的、我弟弟失蹤時身上帶著的那半枚玉佩,一模一樣!它們本是一對!
靳無淵這裡,怎麼會有我弟弟的玉佩?!難道我弟弟的失蹤,真的和他有關?!桑婆婆的暗示是真的?!
巨大的震驚和恨意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我顫抖著手,拿起那半枚玉佩,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觸感卻讓我渾身滾燙。
就在我準備拿起那些密信檢視時,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
“王爺,您回來了?”是那名侍衛的聲音。
“嗯。”靳無淵冰冷的聲音近在咫尺!
他怎麼會突然回來了?!不是在前廳宴飲嗎?
我心中大駭,瞬間將玉佩塞入懷中,迅速將暗格複位,身體如同獵豹般竄向書房後窗!這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就在我推開後窗的瞬間,一道淩厲的掌風已然襲至身後!靳無淵發現了我!
“何方宵小!”他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殺意。
我顧不上回頭,足下用力,猛地向前躥出!同時反手將幾枚淬了毒的銀針向後射出,試圖阻擋他的追擊!
“嗤嗤嗤!”銀針破空之聲響起。
靳無淵似乎冷哼了一聲,掌風一變,竟將那些銀針儘數掃落!但他的追擊也因此緩了一瞬。
我趁機翻出窗外,落入後院的花叢中,也顧不上方向,發足狂奔!身後,靳無淵的怒喝聲和侍衛的呼喝聲已然響起,整個王府瞬間被驚動!
“有刺客!抓刺客!”
燈籠火把紛紛亮起,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
我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和幽冥訣帶來的速度,在亭台樓閣間拚命穿梭,幾次險些被合圍的侍衛截住,全靠出其不意的毒粉和暗器勉強脫身。
但王府守衛森嚴,我很快就被逼入了一處死角!前麵是高牆,後麵是追兵!
眼看火把的光芒越來越近,靳無淵的身影也出現在追兵的最前方,目光冰冷地鎖定了我!
無處可逃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旁邊一座假山的陰影裡,突然伸出一隻手,猛地將我拽了進去!同時,一股粉末撒出,彌漫在空氣中,追兵頓時一陣咳嗽和混亂!
“這邊!”一個壓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熟悉感!
是那個送解藥的神秘人!
他拉著我,鑽進假山下一個極其隱蔽的洞口,裡麵竟然是一條狹窄的密道!我們沿著密道快速前行,身後追兵的聲音漸漸遠去。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現微弱的光亮。鑽出密道,我發現我們已經身在王府之外的一條僻靜小巷中。
月光下,神秘人轉過身,拉下了臉上的蒙麵黑布。
看到他的臉,我瞳孔驟縮,失聲驚呼:
“是……是你?!”
(未完待續……)
神秘人的真麵目究竟是誰?
是故人還是意想不到的敵人?
如意懷中的半塊玉佩揭示了怎樣驚人的真相?
靳無淵發現書房被闖入後會作何反應?
王府大搜捕下,如意如何脫身?
慕容雪體內的陰寒氣息又與鬼醫穀有何關聯?
層層謎團即將揭曉,危機進一步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