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24章 餘生悲歡皆為你(一)
家族聯姻三年,我是傅沉明媒正娶的妻,卻也是他視若無睹的透明人。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我用儘全力也捂不熱他那顆冰冷的心。
直到診斷書上的“重度抑鬱症”像判決書一樣落下,我終於決定放手,從跨海大橋縱身躍入那片深藍。
我以為我的離開會悄無聲息,直到我的遺書曝光,那個從未為我停留的男人,卻像瘋了一樣,動用了所有力量,晝夜不息地搜遍整片海域。
最後,他們隻找到了那枚被我遺棄的婚戒。
當傅沉顫抖著拿起它,借著探照燈看清內壁那行早已被海水侵蝕卻依稀可辨的小字時,他跪在沙灘上,發出了野獸般的哀嚎。
上麵寫著:“嫁你,不悔;愛你,太累。”
而此刻,誰也不知道,在遙遠的南方小鎮,一個有著溫柔陽光的地方,一個剪短了頭發的女人,正對著大海的方向,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猙獰的疤痕,開始了她未知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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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開端:無聲的崩塌
海風,冰冷刺骨,帶著鹹腥的氣息,灌滿了喬暖的大衣。
她站在跨海大橋的欄杆邊,腳下是墨色翻湧的海水,像是巨獸張開的深淵大口。城市的霓虹在遠處閃爍,勾勒出繁華的輪廓,那些光卻照不進她眼底分毫。
那裡,隻有一片死寂的灰暗。
三個月前,醫生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喬小姐,你的情況已經是重度抑鬱伴有焦慮症狀,並且有明顯的軀體化表現。強烈建議你立刻住院治療,同時,你需要家人的支援……”
家人?
喬暖唇角扯出一抹極淡、極苦的弧度。
她唯一的家人,就是那個在法律上是她丈夫,卻在情感上與她隔著千山萬水的男人——傅沉。
而傅沉,永遠不會知道,也永遠不會在意她的病情。
手慢慢從大衣口袋裡伸出來,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間,緊緊捏著一張折疊整齊的紙。那是她的診斷書,也是她的“死亡通知書”。她鬆開手,診斷書像一隻蒼白的蝴蝶,被風卷著,飄搖著墜向深淵。
連同她最後一點對生的眷戀。
她想起出門前,傅沉正好回來取檔案。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施捨給她,徑直上了樓。她站在客廳中央,像一個多餘的擺設。保姆張媽小心翼翼地問她晚上想吃什麼,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種失語的感覺,最近越來越頻繁。
抑鬱症像一條無形的鎖鏈,捆住了她的喉嚨,也捆住了她的靈魂。
夠了,真的夠了。
三年婚姻,如同一場漫長的淩遲。每一次期待後的失望,每一次鼓起勇氣後的冷漠回應,都在她心上劃下深深淺淺的傷口,最終化膿、潰爛,奪走了她所有的光和熱。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彷彿要將這世間最後的涼意都吸入肺腑。然後,她用儘全身力氣,翻過了那冰冷的欄杆。
身體墜落的瞬間,失重感襲來,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奇怪的是,她並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傅沉,永彆了。
若有來生,但願不再相見。
……
(二)
回憶:名為婚姻的囚籠
喬暖認識傅沉,是在一場盛大的商業晚宴上。
那時,她是喬氏集團備受寵愛的千金,明媚,張揚,像一朵恣意盛放的玫瑰。而傅沉,是傅家年輕一代的掌舵人,英俊、冷漠、氣場強大,是全場矚目的焦點。
喬家需要傅家的資本注入來度過危機,傅家看中了喬家在新興領域的資源和喬暖“宜家宜室”的背景。一場各取所需的聯姻,順理成章。
喬暖曾經天真地以為,即使是聯姻,隻要她努力,總能換來真心。畢竟,傅沉那樣耀眼,她早在無數財經雜誌和父親的口中,對他心生仰慕。嫁給他,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沒想到以這種方式實現。
婚禮極儘奢華,轟動全城。
可新婚之夜,傅沉甚至沒有踏入婚房。他接到一個電話,是公司有緊急事務,便匆匆離去。留下喬暖一個人,穿著昂貴的婚紗,坐在鋪滿玫瑰花瓣的床上,從深夜等到天亮。
那一刻,她就該明白的。
這場婚姻,從開始就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
婚後的生活,更像是一場獨角戲。
傅沉很忙,忙得腳不沾地。偌大的彆墅,多數時候隻有喬暖和一個保姆。他回家的時間不固定,有時深夜,有時淩晨,甚至連續幾天不見人影。即使回來,也多半是泡在書房,或者倒頭就睡。
喬暖嘗試過靠近。
她學著煲湯,按照他模糊的口味偏好,守在廚房幾個小時。他喝了一口,淡淡地說“還行”,便再也沒有動過第二勺。
她打聽他的行程,精心打扮,去參加有他出席的酒會。他看到她時,眼神裡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然後便將她介紹給商業夥伴,語氣疏離得像在介紹一個普通朋友。整個晚上,他周旋於各色人等之間,再也沒有回到她身邊。
她鼓起勇氣,在他晚歸時等他,想和他說說話。他隻是疲憊地揉著眉心:“很晚了,你去睡吧。”然後便從她身邊走過,帶起一陣冷風。
一次,兩次,十次,一百次……
她的熱情,像投入冰湖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就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傅沉並非性格暴戾,他甚至稱得上“彬彬有禮”。他提供給她優渥的物質生活,信用卡無限額,珠寶首飾、奢侈品包,隻要新品上市,總會有人送到家裡。在外人麵前,他也會維持基本的體麵,替她拉開椅子,幫她披上外套。
但喬暖知道,那隻是程式化的表演,無關感情。
這種“禮貌”的冷漠,比爭吵和責罵更令人絕望。它無聲地宣告:你在我這裡,不配擁有情緒,不配占用我的時間和注意力。你隻是一個擺設,一個名為“傅太太”的符號。
她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聽著彆墅裡空曠的寂靜,或者窗外雨水滴落的聲音。食慾越來越差,體重急劇下降。以前喜歡的逛街、插花、畫畫,都變得索然無味。她常常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前,一坐就是一下午,腦子裡空空如也,卻又覺得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喘不過氣。
她不是沒有試圖求救。
她委婉地對母親說過,傅沉好像很忙,沒什麼時間陪她。母親卻勸她:“男人嘛,尤其是像傅沉這樣的,事業為重。你懂事一點,把家裡打理好,彆給他添亂就是最大的幫助了。暖暖,咱們喬家現在……多虧了傅家。”
她也在一次家庭聚會後,試圖和傅沉溝通。她聲音很輕,帶著試探:“傅沉,我們能不能……像普通夫妻一樣,偶爾一起吃個飯,看場電影?”
傅沉當時正對著膝上型電腦處理郵件,聞言頭也沒抬,手指依舊在鍵盤上飛舞,語氣平淡無波:“最近專案很緊,以後再說。”
“以後”是多久?是一個遙遙無期的謊言。
那一刻,喬暖清晰地聽到心裡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碎了。
她不再嘗試了。
她學會了像他一樣沉默。彆墅裡更加安靜,有時連保姆都覺得壓抑得可怕。喬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從前明媚的笑容,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她開始迴避社交,拒絕一切聚會。外界傳聞,傅太太性格孤傲,不易親近。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害怕看到彆人同情或探究的目光,害怕在彆人幸福恩愛的映襯下,顯得自己更加可憐可悲。
抑鬱症,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悄悄扼住了她的喉嚨。而傅沉的情感忽視,則是將這隻手越收越緊的力量。
她去看醫生,是偷偷去的。不敢去熟悉的私立醫院,怕被傅沉知道,也怕被媒體拍到。她掛了一個很遠的公立醫院的心理科。
診斷結果出來的時候,她異常平靜。
重度抑鬱症。
醫生開了藥,叮囑她一定要按時服用,定期複診,並且強烈建議她告知家人,獲得支援。
她拿了藥,卻沒有吃。那些白色的小藥片,被她藏在了首飾盒的最底層。告訴家人?告訴傅沉嗎?她幾乎能想象出他可能的反應——或許會皺一下眉,覺得她“事多”、“矯情”,然後讓秘書給她打一筆錢,讓她“想開點”,或者找個心理醫生來家裡“看看”。
那種施捨般的、不帶溫度的“解決方式”,她不要。
她的世界,早已是一座孤島。而傅沉,是那個站在岸上,從未想過要渡她過來的人。
(三)
遺書:最後的獨白
決定離開的那天,天氣其實很好。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喬暖卻覺得那陽光冷冰冰的,照不進她的心裡。
她起得很早,甚至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化了一個精緻的妝容,遮掩住眼底的青黑和憔悴。她看著鏡子裡依舊美麗,卻毫無生氣的自己,像是在參加一場屬於自己的告彆儀式。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所有物品。其實也沒什麼特彆的,大部分都是傅沉或者傅家買的。她隻收拾了一個小箱子,裝了幾件自己婚前帶的衣服,一些不值錢但有紀念意義的小物件,還有那張診斷書。
然後,她坐在書桌前,鋪開一張素雅的信箋,開始寫遺書。
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傅沉: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請不要費心尋找,這是我深思熟慮後的選擇,對我而言,是解脫。
寫下你的名字,忽然覺得有些陌生。我們做了三年夫妻,我好像從未這樣認真地叫過你,你也似乎,從未真正地‘看見’過我。
還記得結婚那天嗎?我穿著潔白的婚紗,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好,足夠努力,總有一天能走進你的心裡。這三年,我努力扮演著一個合格的‘傅太太’,學著打理家務,應付你的家族,努力地想靠近你,瞭解你。
可是,我失敗了。徹底的。
你的世界很大,有事業,有宏圖,有數不清的重要事情。而我的世界很小,小到隻剩下你。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等你吃飯,等你哪怕一個眼神的停留。可是,你太忙了,忙得忘記家裡還有一個人在等你。
我煲的湯,你很少喝。我準備的話題,你總是用‘嗯’、‘哦’來回應。我生病發燒,你讓秘書送來補品。我生日那天,你送了昂貴的項鏈,人卻在國外開會。
傅沉,我不是貪心的人。我不要你多少財富,不要你多少甜言蜜語。我想要的,隻是一點點的關心,一點點的在意,一點點屬於夫妻之間的溫度。可是,連這一點點,你都吝於給予。
你給了我除了愛以外的一切。可偏偏,我最想要的就是愛。
我得了抑鬱症,很久了。醫生說是重度。我不敢告訴你,我怕看到你厭煩的眼神,怕你覺得我在用生病來博取關注,怕連最後這表麵的平靜都維持不住。
我太累了。愛一個人,愛得這麼卑微,這麼絕望,真的太累了。就像在黑暗的隧道裡獨自前行,看不到一點光,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儘頭。
我的能量耗儘了,我再也撐不下去了。
所以,我選擇離開。這不是你的錯,隻是我無法再繼續這樣的生活。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
不要為我難過,或許對你來說,我的存在與否,並無分彆。
最後,有一句話,藏在心裡很久了。
傅沉,我愛過你。很深,很痛地愛過。
但現在,我不愛了。
也,愛不動了。
喬暖
絕筆”
她寫得很慢,很平靜,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滴落下來,暈開了墨跡。她沒有擦,任由它們模糊了字跡。這大概是她在傅沉麵前,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允許自己如此狼狽地流露真情。
她把遺書放在了臥室的床頭櫃上,用那枚她戴了三年的婚戒壓住。
那枚戒指,是頂級珠寶定製,價值連城,是傅家給她的聘禮之一。她曾經無比珍視它,彷彿戴著它,就真的擁有了傅沉。可後來她明白,這不過是一個華麗的枷鎖。
她脫下戒指的瞬間,手指輕鬆了許多。她拿起戒指,走到窗邊,借著陽光,最後看了一眼戒指內壁。
那裡,在她拿到戒指的第二天,就偷偷去找匠人刻下了一行細小的字。那是她當時滿心的歡喜和決心,如今看來,卻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她苦笑一下,將戒指輕輕放在了遺書上。
然後,她拉起那個小小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囚禁了她三年的華麗牢籠。
她沒有去機場,沒有去火車站,她打了一輛車,直接去了跨海大橋。
她選擇用這樣一種決絕的方式,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或許,在她潛意識裡,也希望用這種激烈的方式,能讓那個冷漠的男人,終於……“看見”她一次吧?
哪怕,是以死亡為代價。
(四)
風暴:瘋魔的尋找
喬暖失蹤的第一個晚上,傅沉並沒有察覺。
他照例忙到深夜纔回家。彆墅裡一片漆黑,安靜得異乎尋常。他習慣性地以為喬暖已經睡了。這三年,她總是早早回房,儘量避免與他碰麵。他樂得清靜。
直到第二天早上,保姆張媽驚慌失措地跑來告訴他:“先生,太太……太太不見了!她的房間好像收拾過,床頭……床頭有封信!”
傅沉皺著眉,不耐地接過信。當他看到開頭“遺書”兩個字時,心臟猛地一縮,但隨即湧上的是一種被冒犯的惱怒。
她又想玩什麼把戲?博取關注?冷戰的新花樣?
他快速瀏覽著信的內容。那些平靜卻絕望的文字,像一根根冰冷的針,刺向他。當他看到“抑鬱症”、“重度”、“太累了”這些字眼時,捏著信紙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收緊。
愛過他?很深,很痛地愛過?
他從未察覺。
在他印象裡,喬暖一直是個安靜、甚至有些沉悶的女人。符合他對聯姻妻子的所有要求:不惹事,不煩他,安分守己。他給她提供優越的生活,保障喬家的利益,他認為這已經是這段婚姻最好的模式。
他從未想過,她平靜的表麵下,隱藏著如此洶湧的暗流和痛苦。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信紙最後,被那枚冰涼的戒指壓住的地方。
戒指內壁,那行細小的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
“嫁你,不悔;愛你,太累。”
轟隆一聲!
傅沉的腦子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中,一片空白。
“嫁你,不悔”……她嫁給他,是歡喜的,是無悔的。
“愛你,太累”……她愛過他,用儘了全力,卻被他忽視,被他冷落,最終心力交瘁。
這八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他心臟最柔軟、最不設防的地方!痛得他幾乎窒息。
三年來的點點滴滴,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此刻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她煲湯時期待的眼神,她等他回家時沙發上蜷縮的身影,她欲言又止的沉默,她日漸消瘦的臉頰和眼底揮之不去的黯淡……
他不是沒看見,他隻是……從未放在心上。他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她的安靜和付出,認為那是一個聯姻妻子該有的本分。
他從未想過,她也是一個有血有肉、需要關愛和回應的女人!
“找!!!”傅沉猛地爆發出一聲低吼,眼睛瞬間布滿了血絲,“給我去找!動用一切力量!就算把整片海翻過來,也要把她給我找回來!”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前所未有的慌亂和恐懼攫住了他。
傅氏集團的力量被全部調動起來。直升機的轟鳴聲打破了海麵的平靜,無數的搜救船開始在喬暖可能跳海的海域進行拉網式搜尋。高額的懸賞令發布出去,驚動了整個城市。
媒體聞風而動,“傅氏集團總裁夫人疑似跳海自殺”的訊息瞬間引爆全網。各種猜測、同情、唏噓、甚至嘲諷的聲音鋪天蓋地。
傅沉不管不顧。他親自守在搜救指揮中心,幾天幾夜不眠不休。他英俊的臉上鬍子拉碴,雙眼赤紅,死死地盯著雷達螢幕和搜救隊員傳回的每一條資訊。他一遍遍地撥打喬暖那個早已關機的號碼,聽著裡麵傳來的冰冷提示音,暴躁得想要砸碎一切。
他無法接受那個安靜的女人就這樣消失。
他更無法接受,她的消失,是因為他長達三年的忽視和冷漠!
“總裁,您休息一下吧……”助理看著他搖搖欲墜的樣子,忍不住勸說。
“滾開!”傅沉一把推開他,聲音嘶啞,“找不到她,誰也彆想休息!”
他腦子裡反複回響著遺書上的話,回響著戒指內壁的那行字。
“愛你,太累……”
原來,他所以為的平靜婚姻,對她而言,竟是一場煉獄!
搜尋進行了七天七夜,範圍不斷擴大。希望越來越渺茫。
最後,搜救隊隻在離跨海大橋十幾海裡的地方,打撈上來一個女士手提包,經張媽確認,是喬暖離家時背的。包裡隻有一些簡單的化妝品和她的身份證件。
至於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第八天的黃昏,夕陽如血,染紅了海麵。
一個搜救隊員疲憊地走上岸,手裡拿著一個密封袋,裡麵裝著一枚戒指,在夕陽下反射著微弱的光。
“傅總……隻在發現手提包附近的海底,找到了這個……應該是被海水衝脫的……”
傅沉顫抖著接過密封袋,拿出那枚濕漉漉的戒指。正是他送給她的那枚婚戒。他近乎偏執地、急切地去看戒指的內壁。
那行小字,經過海水的浸泡和衝刷,有些模糊,但依然頑強地清晰可辨:
“嫁你,不悔;愛你,太累。”
“啊——!!!”
傅沉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潮濕的沙灘上。他緊緊攥著那枚戒指,像是要把它嵌進自己的骨血裡,發出了一聲痛苦到了極致的、野獸般的哀嚎。
淚水,這個從小就被教育“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男人,第一次失控地洶湧而出。
悔恨、痛苦、恐懼、絕望……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
他失去了她。
永遠地失去了那個曾經深愛過他,卻被他親手推入深淵的女人。
喬暖的“死亡”,成了定局。傅沉為她舉辦了一場極其盛大的葬禮,幾乎全城的名流都到場了。他穿著黑色的西裝,站在墓碑前,看著照片上喬暖安靜微笑的樣子(那是她大學時的照片,笑容還很明媚),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隻剩下一個空洞的軀殼。
他變得比從前更加沉默,陰鬱。工作成了他麻痹自己的唯一方式,但每到深夜,那座空曠的彆墅,每一個角落都彷彿殘留著喬暖的氣息,折磨得他無法入睡。他開始出現幻聽,總覺得能聽到喬暖輕聲叫他“傅沉”,或者聽到她下樓的腳步聲。
他一遍遍地讀那封遺書,摩挲著那枚找回的戒指。那八個字,成了刻在他心上的咒語,日夜不休地淩遲著他。
他,傅沉,坐擁億萬財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弄丟了他生命中唯一可能的那束光。而且,是以一種如此不堪的方式。
(五)
餘波:南方的“新生”與北方的沉淪
就在傅沉沉浸在無儘的悔恨和痛苦中時,在距離這座城市千裡之外的一個南方沿海小鎮。
這裡陽光明媚,生活緩慢。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味道和花草的清香。
一個租住在臨街小院一樓的短頭發女人,正坐在窗邊,安靜地看著一本心理學的書。她穿著簡單的棉布裙子,臉色還有些蒼白,手腕上戴著一條編織的手鏈,巧妙地遮掩著底下幾道猙獰的疤痕。
她現在的名字,叫“溫暖”。
是救起她的那個老漁民給她取的。老漁民說,她被衝上岸邊時,隻剩下一口氣,但眼神裡求生的**很強,像是渴望溫暖。
她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隻記得冰冷的海水,無儘的黑暗,然後是一雙粗糙溫暖的手,和漁民一家人的悉心照料。她在醫院昏迷了很長時間,醒來後,過去的記憶變得有些模糊,尤其是關於跳海前那段極度抑鬱的時光,像是被刻意封存了。
但她記得傅沉,記得那場令人窒息的婚姻,記得那徹骨的寒冷。
漁民一家人很善良,看她無依無靠,又精神狀態不好,便讓她留了下來,幫她辦了新的身份證明,對外說是遠房親戚。她剪短了頭發,開始接受當地心理醫生的定期輔導,按時吃藥。
小鎮的寧靜和淳樸,慢慢滋養著她千瘡百孔的心。她在一家小小的花店找到了工作,每天和花草打交道,簡單,純粹。陽光和花香,似乎有療愈的力量。她的臉上,漸漸有了一點血色,偶爾,也會對來買花的客人露出淺淺的微笑。
隻是,每當夜深人靜,或者看到有關北方那個繁華都市的新聞時,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那些被壓抑的記憶碎片,會不受控製地跳出來,提醒著她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她手腕上的疤痕,是她與過去唯一的、也是最深刻的連線。她撫摸著它們,不再覺得恐懼,反而有一種新生的慶幸。
她活著,以一種全新的,卑微的,卻屬於她自己的方式。
她不知道傅沉有沒有找過她,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她刻意迴避著所有可能引起回憶的資訊。她隻想在這個無人認識的小角落裡,慢慢療傷,苟且偷生。
然而,命運的車輪,從不因個人的意誌而停止轉動。
一天,花店老闆娘讓她去給鎮上唯一一家高檔民宿送一批預訂的鮮花。她抱著花束走進民宿大廳時,前台正在播放一則財經新聞。
“……傅氏集團總裁傅沉,近日再次因胃出血入院,這已是他近半年來的第三次入院。自其夫人喬暖女士不幸離世後,傅先生的身體狀況一直堪憂,但工作強度卻有增無減。據悉,傅氏集團近期將有重大戰略調整……”
“傅沉”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炸響在溫暖的耳邊。
她手中的花束,“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她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那些她拚命想要遺忘的過去,排山倒海般向她襲來。
他……胃出血?住院?身體堪憂?
她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聽到這個訊息的瞬間,心臟還是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前台小姐被她嚇了一跳,趕緊過來幫忙收拾:“溫暖,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溫暖猛地回過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蹲下身,慌亂地撿著地上的花枝,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沒……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
她匆匆收拾好,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民宿。
回到自己狹小卻安全的小屋,她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傅沉……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的“死”嗎?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冷靜自持的男人,也會因為她的離開而受到影響嗎?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她狠狠地壓了下去。不會的,他根本不在乎她。他的忙碌,他的身體問題,或許都隻是巧合,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她不能再想了。過去的喬暖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溫暖。
可是,心底那絲難以言喻的波瀾,卻久久無法平息。
而與此同時,北方城市的頂級私立醫院vip病房裡。
傅沉剛剛醒來。胃部的劇痛讓他眉頭緊鎖,但比身體更痛的,是空蕩蕩的心。
助理站在床邊,低聲彙報著工作,最後猶豫了一下,說道:“傅總,我們派去南方的人……好像有了一點新的線索。有人在‘鷺島’那邊的一個小鎮,看到一個女人,側影和……和夫人有些相似。不過隻是驚鴻一瞥,還沒確認……”
原本閉目養神的傅沉,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死寂的潭水彷彿被投入了一塊巨石,驟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喬暖……
難道……難道……
一個幾乎不可能,卻讓他渾身血液都幾乎沸騰的猜想,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他死死攥緊了病床的床單,因為用力,指節泛白。
他必須親自去確認!
無論天涯海角,無論希望多麼渺茫!
(結局:留鉤子)
南方小鎮的陽光,依舊溫暖和煦。
溫暖努力讓自己恢複正常的生活節奏,但“傅沉”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看似平靜的心湖裡,蕩開了一圈圈無法忽視的漣漪。
她照常去花店工作,修剪花枝,接待客人。隻是,她會不自覺地留意起店裡的電視新聞,或者客人遺落的報紙。
關於他的訊息,再也沒有出現。彷彿那天在民宿聽到的,隻是一場幻覺。
這天傍晚,她下班回家,像往常一樣,沿著青石板路慢慢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忽然,一輛黑色的、與這個樸素小鎮格格不入的豪華轎車,緩緩地停在了她前方不遠處的路口。
車門開啟,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挺拔卻難掩憔悴的男人,邁步下車。
他站在車邊,目光如同鷹隼般,精準地、死死地鎖定了她。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隔著三年的生死,隔著無儘的悔恨與傷痛。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溫暖整個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看著那個刻入她骨髓的身影,看著那張日夜折磨她又讓她無法徹底忘懷的臉,大腦一片空白。
傅沉……他……真的來了!
傅沉一步步朝她走來。他的腳步很慢,卻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兩個人的心尖上。他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難以置信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痛楚,有鋪天蓋地的悔恨,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不確定。
他走到她麵前,停了下來。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帶著久違的、壓迫性的氣息。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試了幾次,才發出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顫抖:
“喬暖……?”
溫暖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赤紅的眼眶裡,那洶湧的、幾乎要溢位來的淚水。
她沒有回答。
是承認?還是否認?
是命運的慈悲,還是另一場殘酷玩笑的開端?
她的餘生,悲歡是否,終究還是無法逃脫這個名為“傅沉”的劫數?
海風拂過,吹動了她的短發。
故事,似乎才剛剛開始……而答案,藏在未知的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