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蝕骨錐心穿腸 > 第125章 餘生悲歡皆為你(二)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蝕骨錐心穿腸 第125章 餘生悲歡皆為你(二)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傅沉這一聲沙啞的“喬暖?”,如同驚雷,炸響在溫暖(喬暖)寂靜已久的世界裡。

時間彷彿凝固了。

溫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咚咚咚,撞擊著耳膜,幾乎要衝破胸腔。血液一瞬間湧向頭頂,讓她感到一陣眩暈,四肢冰涼僵硬,無法動彈。

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他怎麼會認出她?她已經剪短了頭發,瘦脫了形,穿著最普通的棉布裙子,和過去那個精緻卻死氣沉沉的“傅太太”判若兩人。

可是,他那雙眼睛,如同最深沉的夜,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洶湧澎湃的情緒,死死地鎖住她,彷彿要將她的靈魂都看穿。

否認?逃跑?

電光石石之間,這些念頭閃過腦海,但她的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原地。三年婚姻養成的習慣,或者說,是深植於骨髓裡的、對這個男人的某種本能反應,讓她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她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隻是極其輕微地、幾乎不可見地搖了一下頭。

這不是承認,更像是一種無力的抗拒,一種瀕臨崩潰的否認。

然而,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在傅沉眼裡,卻成了最確鑿無疑的證據!

不是長相的完全相似,而是那種刻在骨子裡的感覺,那種即使改變了外貌、氣質,也無法完全抹去的獨屬於喬暖的痕跡!還有她此刻眼神裡的驚慌、脆弱,以及那深藏的痛苦,都與他記憶中那個日漸枯萎的妻子重疊!

是她!

真的是她!

她沒有死!她還活著!

這個認知像海嘯般席捲了傅沉,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以至於他高大的身軀都微微晃了一下。胃部的疼痛在此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彷彿怕她下一秒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

“暖暖……”他換了一個更親昵、卻三年都未曾喚出口的稱呼,聲音裡的顫抖更加明顯,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小心翼翼。

他這一步,他身上熟悉的、帶著淡淡煙草和冷冽香水的氣息撲麵而來,瞬間擊潰了溫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

“彆過來!”她猛地向後退了一大步,聲音尖利,帶著明顯的恐懼和排斥,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她的反應刺痛了傅沉。他立刻停住了腳步,雙手無措地抬起,又放下,生怕再刺激到她。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切的恐懼,那不是偽裝,那是實實在在的,對他的恐懼。

這個認知,比胃出血更讓他痛徹心扉。

“好,好,我不過去。”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溫和,儘管內心早已翻江倒海,“你彆怕,暖暖,我……我隻是……找到你了。”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極輕,卻重如千鈞,包含了太多複雜難言的情緒。

小鎮的傍晚寧靜被打破。有鄰居好奇地探頭張望,對著這輛突兀的豪車和這對狀態奇怪的男女指指點點。溫暖感到一陣難堪和窒息,她不想成為彆人議論的焦點,更不想讓現在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摧毀。

“你認錯人了。”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決絕的冷意,“我叫溫暖。”

說完,她不再看傅沉那雙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眼睛,猛地轉身,幾乎是跑著衝向了不遠處那個屬於她的小院,“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將那個男人,連同他帶來的驚濤駭浪,死死地關在了門外。

傅沉僵在原地,看著她倉皇逃離的背影,看著她消失在門後。他沒有追上去。

他知道,不能逼她。現在的她,脆弱得像琉璃,他任何過激的舉動,都可能將她徹底打碎。

他剛纔看得分明,她手腕上那條編織手鏈下,若隱若現的,是猙獰的疤痕。那是她曾經絕望的證明,也是他永遠無法磨滅的罪證。

她還活著,這就是上天對他最大的恩賜。其他的,他可以等。

傅沉緩緩轉過身,對一直安靜地守在車邊的助理沉聲吩咐:“查清楚她在這裡的所有情況。住哪裡,做什麼工作,和什麼人接觸。另外,在這附近找個住處,要安靜,離她近的。”

“是,傅總。”助理恭敬應下,心中也是波瀾起伏。夫人竟然真的還活著!這簡直是奇跡!

傅沉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木門,眼神複雜無比。有失而複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悔恨,有小心翼翼的不安,更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喬暖,無論你現在是溫暖還是誰,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放開你。

……

門內,溫暖背靠著門板,渾身脫力地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極度的恐慌和混亂。

他來了。傅沉來了。

那個她以為已經徹底告彆、甚至以為已經“死亡”了的過去,如同幽靈般,再次糾纏上了她。

他看起來那麼憔悴,那麼疲憊,眼裡的紅血絲和沙啞的聲音,都顯示他過得並不好。是因為她嗎?這個念頭讓她心口一陣刺痛,隨即又被她狠狠壓下。

不要心軟!喬暖!你忘了嗎?忘了那三年是如何度過的?忘了那冰冷的海水是如何刺骨的?忘了一次次期待落空後的絕望?

可是,他剛才的眼神……那種近乎卑微的、帶著巨大痛苦和希冀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溫暖抱著膝蓋,將臉埋進去,無聲地痛哭起來。剛剛有所起色的精神狀態,因為傅沉的突然出現,而變得岌岌可危。抑鬱症的陰雲,似乎又開始在頭頂聚集。

接下來的幾天,溫暖如同驚弓之鳥。

她不敢出門,向花店老闆娘請了假,說是身體不舒服。她拉緊了窗簾,躲在昏暗的屋子裡,生怕一開窗,就看到傅沉站在外麵。

然而,傅沉並沒有強行闖入她的生活。

他隻是在附近租下了一個臨海的院子,安靜地住了下來。他每天都會“恰好”在她家附近出現,有時是清晨,有時是黃昏。他從不靠近,隻是隔著一段距離,默默地看著她的小院。

他會讓助理去買下她所在花店所有的鮮花,然後分送給鎮上的居民;他會匿名向曾經救過她的老漁民一家提供豐厚的資助;他甚至開始嘗試吃那些以前從不碰的、小鎮上常見的清淡食物。

他在用他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笨拙地,試圖滲透進她的生活,卻又不敢驚擾她。

溫暖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那種無形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她開始失眠,噩夢連連,夢裡全是過去那些冰冷的片段和傅沉那雙痛苦的眼睛。

她知道,這樣下去不行。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傅沉既然找到了她,以他的性格,絕不會輕易放棄。

她必須麵對。

一週後,溫暖終於鼓起勇氣,走出了家門。她臉色蒼白,但眼神裡多了一絲決絕。她徑直走向傅沉租住的那個院子。

傅沉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院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看到他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麵前放著一套茶具,似乎在泡茶。陽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略顯單薄的輪廓。

看到她的那一刻,傅沉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但很快又壓抑下去,變得小心翼翼。他站起身,想說什麼,卻被溫暖冰冷的話語打斷。

“傅先生。”她用了最疏離的稱呼,“我們談談。”

傅沉的心因這個稱呼刺痛了一下,但他還是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並給她倒了一杯剛泡好的茶。茶香嫋嫋,卻化解不了兩人之間凝重的氣氛。

“請你離開。”溫暖開門見山,聲音沒有一絲波瀾,“過去的喬暖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叫溫暖。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擾。”

傅沉握著茶杯的手指收緊,指節泛白。他看著她,目光沉痛:“暖暖……我知道,過去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你,傷害了你……”

“都過去了。”溫暖打斷他,彆開眼,不去看他眼裡的痛苦,“我現在很好,隻想平靜地生活。你的出現,隻會讓我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請你離開,就當從來沒有找到過我。”

“我做不到!”傅沉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暖暖,我知道我罪該萬死!我知道我對你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但是……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彌補的機會!讓我照顧你,讓我……”

“我不需要!”溫暖的情緒也激動起來,她猛地站起身,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傅沉,你還不明白嗎?我不需要你的彌補!我不需要你的照顧!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現在我不需要了,你再來,又有什麼意義?隻會讓我更痛苦!”

她的話,像一把把刀子,狠狠紮在傅沉的心上。他臉色慘白,胃部又開始隱隱作痛。

“對不起……對不起……”他除了這三個蒼白的字,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任何語言在喬暖所受的傷害麵前,都顯得如此無力。

“不要說對不起。”溫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眼淚,恢複冷靜,“傅沉,我們之間,早在三年前,或者說,在我跳下海的那一刻,就徹底結束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決絕地離開。

傅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沒有阻攔。他知道,現在他說什麼都是徒勞。他傷她太深,不是幾句道歉和懺悔就能挽回的。

但是,讓他放棄?絕無可能。

他已經失去過她一次,那種蝕骨焚心的痛苦,他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就算她恨他,怨他,他也要留在她身邊,用餘生來贖罪,來等待。

哪怕,等待他的,是永遠也無法融化的堅冰。

溫暖回到自己的小屋,關上門,背靠著門板,身體微微顫抖。剛才的強硬幾乎耗儘了她的全部力氣。

她以為她會恨他,可見到他憔悴痛苦的樣子,聽到他卑微的乞求,她發現,恨意之下,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疲憊。

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

而傅沉,在溫暖離開後,一個人在院子裡坐了許久,直到夕陽西下,海風變涼。

助理悄聲走過來,低聲道:“傅總,公司那邊有幾個緊急視訊會議……”

傅沉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聲音疲憊卻堅定:“告訴他們,會議取消。所有非必要的工作,全部延後。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會留在這裡。”

“傅總,您的身體……”助理擔憂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

“死不了。”傅沉淡淡地說,目光望向溫暖小院的方向,眼神深邃而執著,“比起她受過的苦,這點病痛算什麼。”

他拿出手機,螢幕上是之前助理偷偷拍下的一張溫暖的側影——她正在花店裡低頭修剪花枝,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身上,寧靜而美好。

他的指尖輕輕撫過螢幕,喃喃自語:

“暖暖,這一次,換我來愛你。無論多久,無論多難。”

南方的夜,溫柔而靜謐。但在這靜謐之下,兩顆飽經創傷的心,卻各自在痛苦的旋渦中掙紮、徘徊。

他們的故事,遠未結束。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傅沉的贖罪之路,註定布滿荊棘。而溫暖能否走出過去的陰影,能否真正獲得新生,也是一個未知數。

海麵上,月光灑下清冷的光輝,彷彿在靜靜注視著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溫暖以為她那番決絕的話能讓傅沉知難而退。然而,她低估了這個男人的執念,或者說,低估了她“死亡”這件事帶給他的摧毀性打擊。

傅沉沒有離開小鎮。

他隻是換了一種更沉默、更小心翼翼的方式存在。他不再試圖靠近她的院子,也不再出現在她必經的路上。但那輛黑色的轎車,偶爾還是會靜靜地停在街角,像一個沉默的守望者。

溫暖的生活似乎恢複了表麵的平靜。她回到花店工作,繼續修剪花枝,接待顧客,對著陽光露出淺淺的微笑。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深處的那片海,再也無法真正平靜。傅沉的出現,像一塊巨石,投入湖心,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她變得更容易走神,夜裡驚醒的次數也增多了。

一天,花店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鎮上的心理醫生,林莫。

林醫生約莫四十歲年紀,氣質溫和儒雅,是溫暖來到這裡後,定期進行心理輔導的醫生。他不僅是專業的醫生,某種程度上,也是溫暖在這個陌生小鎮為數不多的、可以稍微傾訴的物件。

“溫暖,最近感覺怎麼樣?”林醫生一邊挑選著鮮花,一邊用閒聊般的語氣問道,“上次開的藥,按時吃了嗎?”

溫暖正在包紮一束向日葵,聞言手指微微一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嗯,還好。藥……有在吃。”

林醫生敏銳地察覺到了她那一瞬間的遲疑和眼底不易察覺的陰霾。他接過包好的向日葵,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溫和地看著她:“溫暖,心理康複就像照顧這些花,需要持續的關注和適宜的環境。如果遇到什麼新的壓力源,或者感覺情緒有波動,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溫暖低下頭,避開他關切的目光,輕輕“嗯”了一聲。

新的壓力源?傅沉就是那個最大的、最不可控的壓力源。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要告訴醫生,那個在她描述中已經“去世”的、造成她抑鬱的丈夫,突然活生生地出現了,並且正在不遠處窺視著她的生活?

這聽起來太荒謬了。

林醫生沒有再多問,付了錢,拿著花離開了。臨走前,他又回頭看了溫暖一眼,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溫暖看著林醫生離開的背影,心裡亂糟糟的。她知道林醫生是出於關心,但她無法開口。她的過去,像一道醜陋的傷疤,她既想徹底掩蓋,又害怕被人揭開。

然而,她越是逃避,內心的焦慮就越是嚴重。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溫暖從噩夢中驚醒。夢裡,她又回到了那片冰冷的海水,窒息感緊緊包裹著她,而傅沉就站在岸上,冷冷地看著她下沉。

她猛地坐起身,大汗淋漓,心臟狂跳不止,恐懼感如同實質般扼住了她的喉嚨。黑暗中,孤獨和絕望像潮水般湧來。她顫抖著手去摸床頭櫃上的藥瓶,卻發現藥瓶已經空了。

該死!她忘記去市裡的醫院開藥了!

強烈的眩暈感和心悸襲來,伴隨著一種熟悉的、想要結束一切的衝動。抑鬱症的惡魔,在傅沉這個誘因的刺激下,再次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

不行!不能這樣!

溫暖死死咬住嘴唇,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倒下去,她好不容易纔活下來,好不容易纔在這裡找到一絲喘息的機會。

她摸索著找到手機,幾乎是本能地,撥通了一個號碼——林醫生的緊急聯係電話。這是林醫生之前堅持給她的,讓她在感覺特彆糟糕的時候一定要打。

電話很快被接起,林醫生沉穩的聲音傳來:“溫暖?怎麼了?”

“林醫生……我……我好難受……藥……藥吃完了……”溫暖的聲音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充滿了無助和恐懼。

“彆怕,溫暖,深呼吸,告訴我你在哪裡?在家嗎?”林醫生的聲音立刻變得嚴肅而冷靜。

“在……在家……”

“好,待在原地,鎖好門,我馬上過來!記住,深呼吸,試著想一些讓你感覺安全的東西!”林醫生一邊囑咐,一邊已經傳來了穿衣和拿車鑰匙的聲音。

結束通話電話,溫暖蜷縮在床角,依循著林醫生的指導,努力做著深呼吸,但效果甚微。恐懼和絕望依舊牢牢地控製著她。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螢幕上跳動的,是一個她雖然刪除了卻依然爛熟於心的號碼——傅沉的。

她看著那個號碼,像看著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沒有接聽。

電話響了幾聲後結束通話了。但緊接著,一條簡訊擠了進來。

【暖暖,我聽到你這邊好像有動靜?你沒事吧?】——傅沉。

他竟然……一直在注意她這邊的動靜?溫暖的心猛地一縮。

她沒有回複。幾分鐘後,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林醫生關切的聲音:“溫暖,是我,林莫!開門!”

溫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掙紮著下床,踉蹌著去開門。

門開啟的瞬間,林醫生看到溫暖臉色慘白、渾身顫抖、淚流滿麵的樣子,心頭一緊。他剛要進門,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快步衝過來。

正是傅沉。

傅沉幾乎是跑著過來的。他剛纔在隔壁院子,隱約聽到溫暖這邊似乎有異常的哭聲和動靜,打電話她不接,發簡訊她不回,擔心她出事,便立刻趕了過來。沒想到,會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正在敲她的門,而溫暖一副明顯失控的模樣。

“你是誰?你對暖暖做了什麼?”傅沉瞬間警惕起來,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護犢般的凶狠,一步擋在了溫暖和林醫生之間,將溫暖護在了身後。他甚至下意識地用上了“暖暖”這個親昵的稱呼。

林醫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一愣,但看到傅沉對溫暖的保護姿態和眼中毫不掩飾的擔憂,他立刻意識到,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是溫暖過去心結的根源。

“我是溫暖的心理醫生,林莫。”林醫生保持著專業和冷靜,解釋道,“溫暖剛才情況不太好,打電話向我求助。你是?”

心理醫生?傅沉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身後瑟瑟發抖、眼神渙散的溫暖,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她的病情……竟然嚴重到需要深夜向心理醫生緊急求助的地步?

“我……”傅沉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他是她的丈夫?可她現在顯然不願承認。說他是陌生人?他又無法忍受。

“他是……”溫暖虛弱的聲音從傅沉身後傳來,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一個……認識的人。”

“認識的人”這四個字,像一根冰刺,紮進了傅沉的心裡。但他此刻更關心的是溫暖的狀態。

林醫生看出了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但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他越過傅沉,對溫暖溫和地說:“溫暖,我們先進屋,好嗎?你需要立刻用藥穩定情緒。”

傅沉立刻讓開身子,雖然對林醫生充滿戒備,但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溫暖的安危。

三人進了屋。林醫生輕車熟路地從溫暖的藥箱裡找出備用的應急藥物,幫她服下。然後又引導她進行專業的放鬆練習。

傅沉站在一旁,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林醫生專業而耐心地安撫著溫暖,看著溫暖在他的引導下漸漸平靜下來,呼吸變得平穩,眼神也重新有了焦距。

他心中五味雜陳。有對溫暖病情的揪心,有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嫉妒。這個陌生的男人,可以如此自然地靠近她,幫助她,而自己,卻隻能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還是導致她痛苦的元凶。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溫暖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疲憊地睡了過去。

林醫生這才鬆了口氣,示意傅沉到屋外說話。

兩個男人站在小院裡,夜色深沉,海風帶著涼意。

“傅先生,是吧?”林醫生率先開口,語氣嚴肅,“我不知道你和溫暖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很顯然,你的出現,對她的病情造成了非常負麵的影響。她之前的恢複情況本來還算穩定,但最近,她的焦慮水平明顯升高,睡眠障礙加重,甚至出現了

tonight

這樣的急性發作。”

傅沉沉默地聽著,每一句話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他無法辯解。

“作為她的醫生,我必須為她的健康負責。”林醫生看著傅沉,目光銳利,“我希望你能明白,對於抑鬱症患者來說,一個安全、穩定、低壓的環境至關重要。如果你的存在,隻會不斷地提醒她過去的痛苦,刺激她的病情,那麼,我懇請你,為了她好,暫時離開。”

離開?

傅沉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撞擊了一下。他好不容易纔找到她,怎麼捨得離開?

“我不能走。”傅沉的聲音沙啞而堅定,“林醫生,我知道我對不起她,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正是因為我過去對她的忽視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麵,我不能再丟下她一個人!我要彌補,我要照顧她!”

“彌補?照顧?”林醫生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傅先生,恕我直言,有時候,所謂的‘彌補’和‘照顧’,如果方式不對,對患者來說可能是另一種負擔和壓力。溫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贖罪,而是平靜。你的出現,你的‘愛’,對她來說,可能恰恰是毒藥。”

“毒藥……”傅沉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臉色蒼白如紙。他的一片真心,竟然被形容為“毒藥”?

“給她一些空間和時間吧。”林醫生歎了口氣,“如果你真的愛她,就應該尊重她的意願,以她能接受的方式,慢慢地、耐心地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強勢地闖入她的生活,隻會讓她更加抗拒和恐懼。”

林醫生的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被失而複得的狂喜和贖罪衝動衝昏頭腦的傅沉。

他看著眼前這個冷靜理智的醫生,又回頭望瞭望那扇緊閉的房門,門後是他摯愛卻被他傷得體無完膚的女人。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找回她,隻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如何治癒她,如何重新贏得她的心和信任,是一條遠比商業談判更加艱難、更加漫長的道路。

他之前的做法,或許真的錯了。

“我……明白了。”傅沉的聲音低沉而疲憊,帶著一種深刻的無力感,“林醫生,謝謝你今晚能趕來。我……我會注意的。”

他沒有說會離開,但態度顯然已經軟化。

林醫生點了點頭:“我會繼續關注溫暖的情況。傅先生,愛一個人,首先要學會尊重和等待。”

說完,林醫生轉身離開了小院。

傅沉一個人站在深夜的院子裡,海風吹拂著他淩亂的頭發。他抬頭望著溫暖房間那扇沒有光亮的窗戶,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痛楚。

留下,是刺激她。離開,又放心不下。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幫到她?才能真正……走進她的心裡?

這一刻,縱橫商場所向披靡的傅沉,在一個關於“愛”的難題麵前,感到了一種深深的、近乎絕望的無措。

而屋內的溫暖,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並不知道門外兩個男人之間的這場對話,將會如何影響她未來的命運。

小鎮的夜,依舊寧靜。但三個人之間的糾葛,卻在這寧靜之下,暗流洶湧,走向更加複雜未知的方向。

---

(後續情節待續)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