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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錐心穿腸 第134章 愛如荊棘纏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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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深淵的回響】

s4櫃子裡的東西,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胸口,也烙在我的腦海裡。

那張精細的結構圖,指向了一條可能的生路。那條被紅線標注的、看似廢棄的通風管道,蜿蜒曲折,最終指向監獄外牆附近的一個舊排水口。那裡監控稀疏,守衛的注意力也最低。如果地圖無誤,如果管道暢通,這或許是我逃離這個鋼鐵牢籠的唯一途徑。

而那張照片,則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懸在了這條本就充滿未知危險的生路之上。

那個酷似秦嶼的年輕獄警。

他是誰?

我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有限的放風空間裡踱步,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掃視著每一個穿著製服的身影。幾天過去了,我一無所獲。那個人,彷彿隻是一個幻影,從未存在過。

直到一個細雨朦朧的清晨。

我們列隊前往洗衣房,冰冷的雨絲打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就在穿過連線主樓和附屬樓的那條狹窄通道時,迎麵走來一隊換班的獄警。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隊伍末尾的那個年輕男人身上。

是他!

照片上的那個人!

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更高些,肩膀寬闊,穿著合身的製服,更顯出一種冷硬的挺拔。雨滴順著他帽簷滑落,勾勒出清晰的下頜線。他的眉眼,近距離看,與秦嶼的相似度更高,隻是眼神截然不同——秦嶼是深潭,是掌控一切的冰冷;而他的眼神,更像未出鞘的刀,銳利,內斂,卻帶著一種隱隱的、壓抑的鋒芒。他目不斜視,步伐沉穩,與隊伍保持著一致的節奏,彷彿隻是無數獄警中普通的一員。

但在我們隊伍交錯而過的瞬間,我幾乎可以肯定,他的眼角的餘光,極其短暫地、若有若無地從我身上掃過。

那不是隨意的一瞥。那是一種確認,一種評估,冰冷,精準,不帶任何情緒。

我的心臟在那一刹那幾乎停止跳動,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他不是幻影。他真實存在。而且,他認識我。或者說,他知道我是誰。

隊伍很快錯身而過,他隨著其他獄警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沒有回頭。

而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直到身後的囚犯不耐煩地推了我一把。

“愣著乾什麼!快走!”

我機械地邁動腳步,走進洗衣房那熟悉的、濕熱的、充滿漂白粉氣味的環境裡。機器的轟鳴聲包裹了我,卻無法掩蓋我內心掀起的驚濤駭浪。

他在這裡。

秦嶼的“影子”,或者說,是秦嶼安插在這裡的,另一雙眼睛,另一隻……可能隨時落下的手。

“影子”給我這張照片,是警告?還是提示?這個年輕獄警,是阻礙?還是……可以利用的鑰匙?

無數個疑問在我腦中盤旋,幾乎要撐裂我的太陽穴。

王管教尖厲的嗬斥聲將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我低下頭,開始了一天繁重而麻木的勞動。但我的大腦,卻在以從未有過的速度瘋狂運轉。

我必須確認他的身份。必須知道他在這裡的目的。

幾天後,機會來了。監獄組織了一次針對部分囚犯的“心理評估”,據說是為了配合某項研究,也有傳言是為了篩選可能存在的、有極端傾向的人員。負責協調和記錄的人裡,就有那個年輕獄警——我聽到彆人叫他“陳警官”。

陳?

不是秦。

是化名?還是本就無關?

評估在一個臨時佈置的房間裡進行,由外請的心理醫生主導,陳警官負責維持秩序和記錄。輪到我的時候,我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心理醫生的問話千篇一律,關於過去,關於情緒,關於未來的打算。我機械地回答著,用早已準備好的、符合一個“悔過”囚犯身份的答案。但我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角落那個沉默記錄的男人身上。

他低著頭,專注於手中的記錄板,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冷硬。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就像一個儘職儘責的背景板。

直到評估結束,我起身準備離開時,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體一個踉蹌,朝著他的方向歪去。

“小心。”一隻沉穩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我的胳膊,聲音低沉,沒有太多情緒。

我的手,借勢看似無意地搭在了他製服手腕裸露的麵板上,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同時,我的目光飛快地掃過他因為動作而微微敞開的領口內側。

在那裡,靠近鎖骨的位置,我看到了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的……暗色印記。不是紋身,更像是一個古老的、模糊的家族徽記的簡化圖案。

這個圖案……我見過!

在秦嶼的書房裡,在他那本從不允許外人觸碰的、牛皮封麵已經磨損的家族相簿的扉頁上!那是秦家很多代以前,某個顯赫分支使用過的、早已被棄用的標記!秦嶼曾在我十八歲那天,帶著一種複雜的、近乎嘲弄的語氣,指著那個標記對我說:“看,這就是血脈的烙印,既是榮耀,也是枷鎖。”

那一刻,時間彷彿凝固。

我迅速站穩身體,低下頭,用惶恐的聲音說:“對不起,陳警官。”

他鬆開了手,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依舊沒有任何波瀾:“出去吧。”

我轉身,快步離開房間,後背卻彷彿被他的目光刺穿。

是他。

他絕對和秦嶼有血緣關係!很可能是秦嶼刻意隱藏、安插在此處的……一枚暗棋!

“影子”給我他的照片,是想告訴我,秦嶼對我從未放鬆監控,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家人”的眼皮底下?還是想暗示我,這個“陳警官”,本身或許也並非鐵板一塊?

回到牢房,我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上,冷汗已經浸透了內裡的衣衫。

秦嶼……你真是算無遺策。連監獄這種地方,你都提前佈下了棋子。是為了防止我這樣的“意外”?還是為了監控其他可能對你不利的囚犯?

這個“陳警官”的存在,讓那張結構圖代表的生路,布滿了致命的荊棘。他就像守在迷宮出口的惡犬,我稍有異動,都可能被他第一時間察覺並撕碎。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一點點淹沒上來。

但我不能放棄。

“影子”既然給了我地圖和這個人的資訊,絕不會隻是為了讓我絕望。他(她)一定有所圖謀。

我在黑暗中,再次展開那張膠片地圖,手指沿著那條紅線描繪。通風管道的入口,在洗衣房後麵那個堆放破損機器和雜物的、幾乎無人問津的死角。那裡恰好是監控的一個盲區。

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我避開所有耳目,包括那個“陳警官”,進入管道的機會。

同時,我也需要弄清楚,“陳警官”在這裡的真正角色。他僅僅是監視者?還是……也肩負著其他的任務?比如,確保某些人“意外”死亡?比如,我?

幾天後的深夜,監獄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警報聲!緊接著是混亂的腳步聲和嗬斥聲!

“怎麼回事?”

“好像有人打架!見血了!”

牢房裡騷動起來,囚犯們紛紛扒著鐵窗向外張望。

我心中一動,意識到這可能是個機會。混亂,是最好的掩護。

果然,看守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趁著牢房門還未被徹底鎖死(有時在緊急情況下會稍有延遲),我利用早就觀察好的、看守視線交錯的一個短暫間隙,如同狸貓般閃出牢房,貼著牆根的陰影,朝著洗衣房的方向潛去。

走廊裡空無一人,警報聲和遠處的喧鬨掩蓋了我的腳步聲。我心跳如鼓,卻異常冷靜。按照地圖的指示,我順利來到了那個堆滿雜物的死角。

黑暗中,我摸索著,很快就找到了那個被舊帆布遮蓋的、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風管道入口。柵欄是活動的,沒有上鎖,隻是被鐵鏽和灰塵糊住了。

我用力,小心翼翼地扳開柵欄,一股陳腐、帶著鐵鏽和灰塵的氣味撲麵而來。管道內部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沒有猶豫,我深吸一口渾濁的空氣,蜷縮身體,鑽了進去。

管道內壁冰冷粗糙,布滿了灰塵和蛛網。我隻能匍匐前進,方向全靠記憶中的地圖指引。黑暗和狹窄的空間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但我心中卻燃燒著一簇火焰——這是希望之火,是自由之火!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臂和膝蓋都被磨破了,汗水混合著灰塵流進眼睛。就在我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幾乎要窒息的時候,前方隱約傳來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還有……流水聲!

是那個舊排水口!

希望近在眼前!我加快速度,朝著光亮爬去。

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將觸碰到出口那鏽蝕的鐵柵欄時,一個冰冷、低沉,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我身後響起,在這密閉的管道裡顯得格外清晰、瘮人:

“734,你想去哪裡?”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

這個聲音……

是“陳警官”!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怎麼可能知道我在這裡?!

我僵硬地,一點點回過頭。

在管道入口方向透來的、極其微弱的光線下,我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堵住了我的退路。他半蹲在管道裡,帽簷下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而熟悉的光芒,如同盯住獵物的……秦嶼的眼睛。

他手裡,沒有拿槍。

但那種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比任何武器都更讓人絕望。

我,被堵死在了這條唯一的生路上。

前有鏽死的柵欄(我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後有這個如同秦嶼化身般的男人。

深淵,彷彿張開了巨口,在我腳下獰笑。

【第十四章:管道中的對峙】

時間,彷彿在通風管道這狹窄、黑暗、充滿鐵鏽味的空間裡凝固了。

我半趴在冰冷的管道內壁上,身體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方纔的攀爬而微微顫抖。身後,那個被稱為“陳警官”的男人,像一堵無形的牆,堵死了我唯一的退路。他的呼吸聲很輕,幾乎被管道深處隱約的流水聲掩蓋,但他存在本身帶來的壓迫感,卻沉重得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他沒有立刻采取行動,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儘管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那種被猛獸鎖定的冰冷觸感,清晰地沿著脊椎爬升。

“734,”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不高,卻在這密閉空間裡產生回響,敲打著我的耳膜,“或者,我該叫你……阿晚?”

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份!他知道我和秦嶼的一切!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但與之伴生的,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扭曲的冷靜。既然逃不掉,既然落到了他手裡,恐懼和哀求毫無意義。

我慢慢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靠坐在管道壁上,麵對著他所在的方向。黑暗中,我們彷彿兩隻在巢穴裡狹路相逢的野獸。

“陳警官,”我開口,聲音因為緊張和灰塵而有些沙啞,卻努力維持著平穩,“或者,我該叫你……秦先生?”

我故意用這個稱呼試探他。我想知道,他與秦嶼的關係,到底親密到何種程度。

黑暗中,我似乎聽到他極輕地哼了一聲,像是冷笑,又像是彆的什麼。

“名字不重要。”他的聲音依舊沒有什麼起伏,“重要的是,你現在的行為,是在挑戰這裡的規矩,也是在……挑戰我的耐心。”

“規矩?”我扯了扯嘴角,儘管知道他可能看不見,“這裡的規矩,不就是你們定的嗎?生殺予奪,不都在你們一念之間?”

“我們?”他捕捉到了這個詞,“你認為,我和誰是一起的?”

“難道不是嗎?”我反問,“秦嶼把你安排在這裡,不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確保我這個‘意外’,永遠沒有機會成為真正的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管道裡隻剩下我們彼此壓抑的呼吸聲和遠處空洞的水滴聲。

“你很聰明,阿晚。”他終於再次開口,語氣裡聽不出是讚賞還是嘲諷,“但也聰明得讓人討厭。你以為放出那個所謂‘定時傳送證據’的訊息,就能高枕無憂?你以為扳倒了趙老歪,你就安全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什麼都知道!他不僅知道我在監獄裡的一舉一動,甚至對外麵的事情瞭如指掌!他在秦嶼的體係中,究竟扮演著什麼角色?僅僅是一個獄警眼線嗎?

“我從未覺得安全。”我實話實說,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的嘲弄,“從被他拋棄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活著的每一秒,都是偷來的。我隻是不想像條狗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你選擇像隻老鼠一樣,死在這肮臟的管道裡?”他的話語尖銳而刻薄。

“至少我試過了!”我被他話裡的輕蔑激怒,聲音不由提高了一些,“總好過躺在牢房裡,等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意外’降臨!”

“意外?”他重複著這個詞,語氣有些古怪,“你就那麼確定,留在牢房裡,等來的就一定是‘意外’?”

我愣住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什麼意思?”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換了一個問題:“那個給你地圖的人,是誰?”

我的呼吸一滯。“影子”!他在打聽“影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立刻否認,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速。他怎麼會知道地圖的事?s4櫃子的秘密暴露了?還是他一直在監視我,看到了我與紅姐的接觸,看到了我去圖書館?

“不知道?”他向前移動了一點,雖然依舊看不清,但那迫人的壓力感驟然增強,“阿晚,在我麵前撒謊沒有意義。你能找到這裡,能知道這個幾乎被遺忘的管道入口,沒有內應,絕無可能。告訴我,是誰在幫你?是監獄裡的人,還是……外麵的人?”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問意味。我意識到,他堵住我,不僅僅是為了阻止我越獄,更是為了逼問出“影子”的下落!

“影子”的存在,顯然也觸及了他的利益,或者……觸及了秦嶼的核心秘密!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我腦中形成:這個“陳警官”,或許並不僅僅是秦嶼安插的棋子那麼簡單。他對“影子”的關注,超出了普通執行命令的範疇。他們之間,可能存在某種……競爭?或者,更複雜的關聯?

“沒有人幫我。”我堅持道,決定賭一把,“地圖是我自己偶然發現的。至於怎麼發現的,陳警官,你可以自己去查。反正我現在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我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我知道,在我沒有吐出他想要的資訊之前,他未必會立刻殺我。至少,他需要確認“影子”的威脅是否解除。

“殺你?”他似乎在黑暗中搖了搖頭,“太便宜你了,也……太浪費了。”

浪費?這個詞讓我心頭再次一跳。

“秦嶼讓你活到現在,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繼續說道,語氣恢複了那種令人捉摸不定的平靜,“而我在這裡,也不僅僅是為了確保你‘意外’死亡。”

他的畫,像是一塊塊拚圖,逐漸在我眼前拚湊出一個模糊的、更加龐大的輪廓。秦嶼留著我,或許不僅僅是因為那份“莫須有”的保險櫃檔案?這個“陳警官”在此,似乎也肩負著更複雜的使命?

“那你想要什麼?”我直接問道。

“合作。”他吐出了兩個字。

合作?

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秦嶼的人,要跟我這個“叛徒”合作?

“合作什麼?”我強壓下心中的荒謬感,冷靜地問。

“找出‘影子’。”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他(她)清理了陳銘,扳倒了趙老歪,動作太大,已經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他(她)必須被清除。”

果然!他的目標也是“影子”!秦嶼在內部進行清洗!“影子”這個曾經最隱秘的利刃,如今似乎成了需要被拔除的肉中刺!

而他要與我合作?是因為我可能是唯一與“影子”有過接觸,並且被他(她)主動聯係過的人?

“我憑什麼跟你合作?”我冷笑,“幫你們清除異己,然後呢?等著被你們兔死狗烹?”

“你沒有選擇,阿晚。”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殘酷的現實意味,“不合作,我現在就可以以越獄未遂的罪名,讓你在禁閉室裡‘病故’。合作,你至少還能多活一段時間,或許……還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什麼?”我下意識地問。

“自由。”他清晰地吐出這兩個字,彷彿帶著某種魔力,“或者說,一個……相對自由的機會。以及,報複秦嶼的機會。”

自由?報複?

這兩個詞,像最甜美的毒藥,誘惑著我。

他在騙我。一定是在騙我。他是秦嶼的人,怎麼可能幫我報複秦嶼?

但……萬一呢?萬一他們內部真的出現了我所不知道的裂痕?萬一這個“陳警官”,另有所圖?

巨大的風險,與渺茫的希望,在我心中激烈交戰。

管道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水滴聲,規律地敲打著寂靜,也敲打著我的心理防線。

他在等待我的答複。

我知道,我的下一個決定,將真正決定我的生死,以及……未來道路的走向。

是拒絕,立刻迎來毀滅?

還是接受這魔鬼的契約,踏入一個更加凶險、但或許藏有一線生機的棋局?

我抬起頭,儘管眼前隻有一片濃稠的黑暗,但我彷彿能“看”到那雙與秦嶼極其相似、卻更加銳利冰冷的眼睛。

良久,我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在管道中響起: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利用我?事成之後,你如何保證我的……‘相對自由’?”

這是一個變相的同意。我在試探他的誠意,或者說,在試探他所能給出的籌碼。

黑暗中,我似乎聽到他極輕地笑了一聲。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阿晚。”他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冷酷,“你隻能選擇相信,或者……不信。”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

“現在,從這裡退回去。忘記今晚的一切。繼續做你的囚犯734。需要你的時候,我會找你。”

“記住,不要試圖再耍花樣。也不要再接觸任何可疑的人。包括……那個叫紅姐的女人。”

“你的命,從現在起,暫時寄存在我這裡。”

他的話,像最後通牒,也像……一道新的枷鎖。

我沒有再說話。我知道,談判結束了。我得到了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但也將自己賣給了另一個,可能比秦嶼更加莫測的魔鬼。

我默默地,開始向後退。管道內壁粗糙地摩擦著我的身體和傷口,帶來清晰的痛感。但這痛楚,遠不及內心那巨大的屈辱和不確定性帶來的煎熬。

他跟在後麵,如同一個沉默的幽靈,確保我不會再有任何異動。

我們一前一後,退出了那條本應通往自由的管道,重新回到了充滿壓抑和絕望的監獄陰影之下。

當我終於從管道口爬出,重新呼吸到那帶著黴味和漂白粉氣味的空氣時,警報聲早已停止,監獄似乎恢複了表麵的秩序。

“陳警官”站在我身後,整理了一下製服,帽簷下的目光最後一次落在我身上,冰冷,沒有任何溫度。

“記住我的話。”他低聲說了一句,然後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儘頭。

我獨自一人站在堆滿雜物的死角,渾身沾滿灰塵和鐵鏽,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

我抬起頭,看著高牆上那方被鐵絲網切割的、依舊黑暗的天空。

自由?報複?

魔鬼的契約?

前路,依舊一片迷霧。

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遊戲進入了全新的階段。

我不再隻是獵物。

我成了……徘徊在兩隻猛獸之間的,一枚危險的棋子。

而我,必須學會,在夾縫中,活下去。

【第十五章:魔鬼的契約】

回到牢房的過程,像一場模糊而驚悚的夢魘。

我避開偶爾巡邏的手電光柱,貼著牆根的陰影,如同壁虎般移動。每一次腳步聲都讓我的心跳漏掉一拍,彷彿下一秒,“陳警官”就會帶著冰冷的鐐銬從黑暗中走出,宣告我越獄未遂的終結。

幸運的是,混亂似乎尚未完全平息,看守的注意力依舊分散。我抓住一個空隙,閃身溜回牢房,幾乎在我悄無聲息地躺回硬板床的同時,沉重的鐵門被獄警從外麵重新鎖死,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同牢房的其他人似乎睡得很沉,或是在裝睡。黑暗中,隻有壓抑的呼吸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是真實還是我臆想的警報餘韻。

我蜷縮在單薄的被子裡,身體因為後怕和方纔的劇烈運動而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管道裡那冰冷絕望的對峙,“陳警官”那如同毒蛇纏繞般的聲音,還有那份被迫接受的、前途未卜的“合作”,如同迴圈播放的恐怖片,在我腦海中反複上演。

“你的命,從現在起,暫時寄存在我這裡。”

這句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套在了我的脖頸上。我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代價是徹底失去了自主權,成為了他——這個與秦嶼血脈相連、目的不明的男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他要我找出“影子”。

他要我聽話。

他許諾了虛幻的自由和報複。

我能相信他嗎?

萬分之一的可能,他與秦嶼並非鐵板一塊,內部存在我無法想象的裂痕或野心。

但更大的可能,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是為了通過我這條餌,釣出“影子”這條大魚,然後……將我們一並清除。

無論哪種可能,我都身處絕對的劣勢。我就像掉進蛛網的飛蟲,掙紮隻會讓纏繞的絲線更緊。

接下來的幾天,我如同驚弓之鳥。每一次獄警的巡視,每一次王管教的刁難,甚至每一次與其他囚犯不經意的對視,都讓我神經緊繃,懷疑這是否是“陳警官”的試探,或者“清算”的開始。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監獄的生活恢複了令人窒息的“正常”。洗衣房的蒸汽依舊灼人,縫紉機的針頭依舊密集地落下,放風時的天空依舊被鐵絲網切割成小塊。王管教依舊刻薄,但不再有針對生命的“意外”。那些監視的目光似乎依舊存在,但少了幾分殺意,多了幾分……觀察。

“陳警官”也彷彿從未在深夜的管道中出現過。我偶爾在佇列中看到他,他依舊是那個沉默、冷峻、儘職儘責的普通獄警,目光掃過人群,不會在我身上多停留半秒。

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比直接的威脅更讓人煎熬。

我強迫自己吃飯,強迫自己睡覺,強迫自己完成每日繁重的勞動任務。我知道,我必須活下去,必須保持體力,必須維持清醒的頭腦。無論“陳警官”的計劃是什麼,我都需要力量和智慧去應對。

我開始更加仔細地觀察他。觀察他巡視的路線,觀察他與其他人(包括囚犯和其他獄警)互動時細微的表情和語氣,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破綻,一點能讓我窺見他真實意圖的線索。

但他就像一個完美的演員,或者說,他本就如此深不可測。他的情緒幾乎沒有波動,行為模式嚴謹得如同機器。我唯一能感覺到的,是他身上那種與秦嶼同源的、冰冷的掌控感,隻是表現形式更加內斂,更加……耐心。

與此同時,我也在暗中留意紅姐。自從“陳警官”警告我不要接觸她之後,我就刻意與她保持了距離。紅姐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謹慎和疏離,不再主動傳遞訊息。

這讓我對外界的資訊來源幾乎被切斷。我像被矇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困在這座孤島之上。

直到一週後,轉機以另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那天在洗衣房,我因為長時間操作熨燙機,精神有些恍惚,不小心將一件囚服燙焦了一小塊。這本來是可大可小的過失,但在王管教那裡,無疑是送上門的把柄。

她尖厲地嗬斥著我,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命令我立刻去倉庫領取新的布料彌補“損失”,並且必須在晚飯前將燙壞的部分重新縫製好。

倉庫位於監獄最偏僻的角落之一,平時很少有人去,管理也相對鬆散。我知道,這很可能不是巧合。

我低著頭,默默接受斥罵,然後在王管教“快點滾去”的罵聲中,離開了嘈雜的洗衣房。

走向倉庫的路寂靜而漫長。陽光透過高窗,在布滿灰塵的走廊上投下斑駁的光斑。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種預感攫住了我。

果然,在倉庫那扇厚重的鐵門背後,光線昏暗的貨架陰影裡,站著一個人。

正是“陳警官”。

他背對著門口,似乎在檢視貨架上的物品清單,聽到開門聲,緩緩轉過身。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眼神如同鷹隼,落在我的身上。

“來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彷彿我們隻是約好在此見麵。

我站在門口,沒有靠近,警惕地看著他:“王管教是你安排的?”

“這不重要。”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將手中的一張疊起的紙條放在旁邊的貨箱上,“你需要的東西在第三排貨架最裡麵。拿著這個,去找到它。”

他沒有說“它”是什麼,也沒有解釋紙條的內容。

我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拿起那張紙條。上麵沒有文字,隻有用極細的筆畫出的一連串看似雜亂的符號和箭頭,像某種簡易的迷宮或者路線圖。

“這是什麼?”我抬頭問他。

“你的第一個任務。”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證明你的價值,也證明你的……誠意。”

“找到‘它’,然後呢?”我追問。

“到時候自然會知道。”他顯然不打算透露更多,“記住,你隻有二十分鐘。倉庫管理員被我支開了,但不會離開太久。”

說完,他不再看我,轉身朝著倉庫另一個出口走去,很快消失在層層疊疊的貨架陰影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倉庫裡隻剩下我一個人,還有手中這張莫名其妙的紙條,以及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它”。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混亂和不安。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展開紙條,仔細辨認上麵的符號和箭頭。它們指向倉庫深處,似乎是要我穿過幾排特定的貨架,最終到達某個位置。

我按照指示,在昏暗、布滿灰塵和蛛網的貨架間穿行。空氣中彌漫著陳腐的布料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產生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紙條上的路線很繞,似乎有意避開了一些可能被監控覆蓋的區域。我心中凜然,“陳警官”對監獄內部的瞭解,遠超我的想象。

終於,按照箭頭的最終指向,我停在了一排存放著廢棄桌椅和破損勞動工具的貨架前。紙條的終點,指向了貨架最底層,一個被舊帆布遮蓋著的、不起眼的木頭箱子。

“它”就在這裡?

我蹲下身,掀開沉重的帆布,露出了那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木箱。箱子沒有上鎖。我遲疑了一下,伸手開啟了箱蓋。

裡麵沒有武器,沒有通訊工具,也沒有任何看起來像“證據”的東西。

隻有幾本厚厚的、封麵空白、紙張已經泛黃的……賬簿。

我拿起最上麵一本,隨手翻開。裡麵是用鋼筆書寫的、密密麻麻的數字和代號,記錄著某種物品的出入庫資訊,時間標注是……五年前。

我的心猛地一跳。這些賬簿……記錄的是什麼?為什麼“陳警官”要我來找這個?

我快速翻看了幾頁,裡麵的代號很隱晦,我看不懂具體指代什麼。但直覺告訴我,這絕非普通的監獄物資記錄。這些陳舊的賬簿裡,可能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或許是關於監獄內部的腐敗,或許是……與秦嶼的勢力曾經在此地的活動有關?

“陳警官”要我找這個,是想讓我挖掘出這些秘密?用來對付誰?監獄裡的某些人?還是……秦嶼?

時間緊迫,我來不及細想。我將幾本賬簿迅速塞進懷裡寬大的囚服內(幸好囚服足夠臃腫),然後將木箱恢複原狀,蓋好帆布。

按照紙條背麵的簡易圖示,我找到了離開倉庫的另一條相對隱蔽的路徑,避開了可能返回的倉庫管理員。

當我抱著一摞替換的布料,氣喘籲籲地趕回洗衣房時,王管教隻是不滿地瞪了我一眼,罵了句“磨磨蹭蹭”,便沒有再深究。

我低頭走向我的工作崗位,懷裡的賬簿像燒紅的炭塊,燙著我的麵板,也灼燒著我的神經。

我完成了“陳警官”的第一個任務。

但我不知道,我拿到的,究竟是護身符,還是……催命符。

魔鬼的契約,已經生效。

而我,正一步步走向他為我佈下的、未知的棋局深處。

前方的黑暗,更加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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