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7章 逆情分手:天價分手費買他命(下)
電梯冰冷的廂壁貼著蘇雨眠的後背,那寒意透過薄薄的衣料,直直刺入骨髓。回憶的碎片如同鋒利的冰淩,在她腦海中高速旋轉、切割,帶來一陣陣尖銳的眩暈和窒息感。三個月前那個寒夜,江易淮甩出支票時篤定而殘忍的眼神,此刻與拍賣台上他咳血瀕死、絕望嘶吼的模樣重疊在一起,扭曲成一片光怪陸離、令人作嘔的圖景。
“重要嗎?”
沈聿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像重錘敲在蒙著厚布的心鼓上,沉悶而帶著回響。他依舊站在她麵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著她,狹小的電梯空間裡,他的存在感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那份病曆,還是他當初用七千萬買你離開時,那份高高在上的施捨?”
蘇雨眠猛地閉上眼,纖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如同暴風雨中掙紮的蝶翼。她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裡翻湧的腥甜和胃部的劇烈痙攣。再次睜開眼時,眼底那些細微的裂痕似乎被強行凍結、抹平,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
“不重要了。”她的聲音異常平穩,像結了冰的湖麵,聽不出絲毫波瀾。她甚至微微側過頭,避開了沈聿那洞悉一切、帶著審視的目光,視線落在電梯門上跳動的猩紅數字上。那數字冰冷地變化著,如同倒計時的秒錶。“都過去了。”
“過去了?”沈聿輕笑一聲,那笑聲在封閉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玩味和不易察覺的冷意。電梯門“叮”一聲開啟,地下停車場混合著汽油和塵埃的冰冷空氣撲麵而來。他沒有給她更多的時間去整理思緒,手臂再次強勢地攬住她的腰肢,半強迫地帶著她走出電梯,走向他那輛線條冷硬流暢的黑色賓利添越。
車門被拉開,蘇雨眠沉默地坐了進去,身體陷在柔軟卻冰冷的真皮座椅裡。沈聿繞到駕駛座,發動引擎。車子如同暗夜中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滑出停車場,彙入城市夜晚依舊川流不息的車河。
車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飛速掠過,在蘇雨眠蒼白的臉上投下變幻莫測的光影。她靠在椅背上,側臉對著窗外,眼睛望著那片流動的燈海,眼神卻空洞得沒有焦點。沈聿沒有看她,專注地開著車,車廂內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隻有引擎低沉的嗡鳴和空調出風口細微的風聲。
良久,沈聿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篤定:“蘇蘇,江易淮的時代,結束了。”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方向盤,姿態閒適,“你值得更好的。”
蘇雨眠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她沒有回頭,依舊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光影,隻是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值得更好的?沈聿嗎?這個在她最狼狽時出現,帶著強大力量和誘人條件,將她從泥沼中拉起,卻又在今晚親手將江易淮推入深淵的男人?她心底深處,一絲冰冷而尖銳的警惕悄然升起,如同黑暗中悄然吐信的毒蛇。
車子最終駛入一個鬨中取靜的高檔公寓區,停在一棟極具現代設計感的玻璃幕牆建築樓下。這是沈聿的產業之一,頂層複式。三個月前那個寒夜,蘇雨眠拉著小小的行李箱走出帝景苑,茫然地站在寒風刺骨的街頭時,是沈聿的電話適時地響起,提供了一個“臨時落腳點”。
指紋鎖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厚重的金屬門應聲而開。玄關感應燈亮起,照亮了室內簡潔、冷硬、充滿未來感的裝修風格,黑白灰的主色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卻同樣透著一種疏離的冰冷。
沈聿將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玄關櫃上,鬆了鬆領帶。他轉過身,看著依舊站在門口、神情有些恍惚的蘇雨眠,眼神深了深。
“去洗個熱水澡。”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感,目光掃過她裙子上那幾點已經乾涸、變成暗褐色的血跡,“把這身晦氣換了。”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連同過去那些……不值一提的人和事。”
蘇雨眠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她沒有看沈聿,徑直走向主臥相連的浴室。溫熱的水流衝刷而下,霧氣升騰,模糊了鏡麵。她用力搓洗著裙子上那幾點刺目的汙跡,滾燙的水流衝刷著麵板,卻怎麼也洗不去心頭那片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陰影。江易淮咳血佝僂的身影,沈聿摔簪時那抹殘酷的笑意,在她腦海中反複閃回。她關掉水閥,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匆匆擦乾身體,換上乾淨的睡衣,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主臥,走向走廊儘頭那間一直為她保留的客房。
客房的佈置同樣簡潔,卻少了幾分沈聿身上那種迫人的冷硬。蘇雨眠反鎖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滑坐在地毯上。緊繃了一整晚的神經驟然鬆弛,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後怕、混亂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她蜷縮起身體,雙臂緊緊抱住膝蓋,將臉埋了進去。身體微微顫抖著,像一片在寒風中瑟縮的葉子。
門外,一片寂靜。沈聿似乎並沒有跟來。蘇雨眠維持著這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雙腿發麻,才掙紮著起身,撲倒在床上。身體疲憊到了極點,意識卻異常清醒,像繃緊的弦。拍賣會現場的混亂、江易淮絕望的眼神、沈聿冰冷的笑意……各種畫麵碎片在黑暗中紛至遝來,撕扯著她的神經。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在混沌與清醒的邊緣掙紮,直到窗外深沉的夜色開始透出一點微弱的灰白,纔在極度的身心俱疲中,意識沉入一片黑暗的深海。
……
接下來的幾天,蘇雨眠的生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她強迫自己回到日常的軌道。沈聿為她安排的工作室位於城東一個幽靜的藝術區,她的大部分時間都埋首其中,對著那些需要修複的古老器物,用極致的專注來抵禦外界喧囂的入侵和內心的驚濤駭浪。
工作室裡彌漫著熟悉的鬆節油、蟲膠和古舊紙張混合的氣味,這曾是她最安心的港灣。她戴著放大鏡,用最細的毛筆蘸取特製的粘合劑,小心翼翼地貼合著一件宋代影青瓷瓶上細如發絲的裂痕。指尖穩定,呼吸平穩,彷彿外界的一切風雨都與她無關。
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份平靜有多麼脆弱。
手機被她調成了靜音,扔在工作室角落的帆布包裡。但每一次螢幕的亮起,哪怕隻是推送新聞,都會讓她心頭猛地一跳,握著工具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僵硬一下。報紙、網路……關於那場天價拍賣會、關於江易淮當眾吐血被緊急送醫、關於沈聿那句石破天驚的“肝癌晚期”的報道,如同病毒般瘋狂蔓延。各種聳動的標題、模糊的照片、添油加醋的猜測,充斥著各個角落。
“江氏帝國掌舵人驚爆絕症,拍賣會現場吐血命懸一線!”
“沈家二少當眾摔簪,情敵對決上演生死局!”
“七千萬分手費女主蘇雨眠,疑為江沈爭鋒導火索!”
“江易淮肝癌晚期病曆遭曝光,沈聿手段狠辣引熱議!”
蘇雨眠強迫自己不去看。她遮蔽了所有新聞推送,甚至刻意繞開街邊的報亭。可那些無孔不入的資訊碎片,還是會通過偶爾路人的低聲議論、通過工作室助理小心翼翼偷瞄她的眼神,鑽進她的耳朵,刺入她的腦海。
每當這時,她隻能更深地埋下頭,將所有的注意力死死釘在眼前那片需要修複的瓷片上,彷彿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隻有在這片微觀的世界裡,在修複那些破碎的痕跡時,她才能獲得片刻虛假的安寧。她修複著瓷器上的裂痕,卻無法修複自己心上那道被反複撕開的傷口。
沈聿這幾天似乎也很忙,隻在深夜偶爾出現,帶著一身淡淡的煙草味和屬於外麵世界的冷冽氣息。他從不主動提起江易淮,彷彿拍賣會上的那場風暴從未發生。他看向她的眼神依舊帶著掌控一切的從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偶爾會問起她工作室的進展,語氣平靜得如同談論天氣。
這種刻意的迴避,反而讓蘇雨眠感到一種更深的不安。她知道,沈聿在等。等她的態度,等她的反應,等一個徹底的臣服或者崩潰。他的平靜,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蘊含著更大的未知風暴。
第四天的傍晚,夕陽的餘暉將工作室的窗欞染成一片暖金色。蘇雨眠剛剛結束一件繁瑣的修複工作,揉了揉酸澀的脖頸,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叮咚——”工作室的門鈴突然響起,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突兀。
蘇雨眠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她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向外望去。
門外站著的,不是沈聿,也不是任何她熟悉的麵孔。那是一個穿著深色製服、神情嚴肅的中年男人,手裡拿著一個薄薄的、印有醫院徽標的白色檔案袋。
一種冰冷的預感,如同毒蛇般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她遲疑了幾秒,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門。
“您好,請問是蘇雨眠女士嗎?”製服男人聲音公式化,帶著不容置疑的確認。
“我是。”蘇雨眠的聲音有些乾澀。
“這是您的檔案,請簽收。”男人將手中的白色檔案袋遞了過來,同時遞上簽收單和一支筆。
蘇雨眠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檔案袋上。白色的背景,中間印著一個醒目的、象征著急救的藍色十字徽標。在徽標下方,印著醫院的名稱——北城仁和醫院腫瘤中心。而在收件人一欄,清晰地列印著她的名字:蘇雨眠。
她的指尖瞬間冰涼。她機械地接過筆,在簽收單上潦草地寫下自己的名字,手指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製服男人確認無誤,微微頷首,轉身離開,沒有多說一個字。
沉重的門在身後關上。工作室裡隻剩下她一個人,以及手中那個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白色檔案袋。夕陽的暖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蘇雨眠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她盯著檔案袋上那個刺目的藍色十字和“腫瘤中心”的字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著,發出沉悶而絕望的回響。她甚至能聞到檔案袋上散發出的、若有似無的消毒水氣味,冰冷而刺鼻。
是他。隻能是他的。
那個在拍賣台上咳血倒下的男人,那個曾篤定她三天內會回去跪求的男人,那個她以為早已被恨意和決絕埋葬在記憶角落的男人……以這樣一種冰冷殘酷的方式,再次強硬地闖入她的世界。
蘇雨眠的手指顫抖著,幾次觸碰到檔案袋的封口處,又猛地縮回。她閉上眼,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恨嗎?怨嗎?她以為自己恨他入骨,怨他當初的羞辱和冷酷。可此刻,看著這個印著腫瘤中心標記的檔案袋,那些洶湧的恨意之下,翻湧上來的,卻是一種更深的、無法言喻的恐慌和……鈍痛?
她猛地睜開眼,眼神裡閃過一絲掙紮過後的狠絕。她用力撕開封口,動作近乎粗暴。
檔案袋裡隻有一張紙。一張薄薄的、印著醫院抬頭和複雜表格的紙。
最上麵一行加粗的黑體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她的視網膜上——
**病危通知書**
患者姓名:江易淮。
性彆:男。
年齡:32歲。
診斷:原發性肝細胞癌(晚期,伴門靜脈癌栓形成,多發轉移)。
病情摘要:患者於x月x日因“突發嘔血、意識模糊”急診入院。經積極搶救,目前生命體征仍不穩定。肝臟功能進行性衰竭,凝血功能障礙,隨時可能出現肝性腦病、上消化道大出血、多器官功能衰竭等危及生命的並發症。
醫生簽字:陳明遠(主任醫師)
日期:x年x月x日
通知書的右下角,蓋著北城仁和醫院腫瘤中心鮮紅的公章,像一灘刺目的、凝固的血。
蘇雨眠捏著這張薄薄的紙,指尖的冰冷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的視線死死地釘在“隨時可能出現……危及生命的並發症”那行字上,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紮進她的腦子裡。她甚至能透過這冰冷的鉛字,看到躺在icu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在死亡線上掙紮的那個身影……那個曾經意氣風發、掌控一切的男人。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她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她猛地捂住嘴,踉蹌著衝進洗手間,對著冰冷的洗手池劇烈地乾嘔起來。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冰冷的自來水衝刷著臉頰,水滴順著下巴滴落,分不清是水還是彆的什麼。
她抬起頭,看著鏡子裡那張毫無血色、眼神空洞的女人,水珠順著臉頰滑落。恨嗎?怨嗎?這些情緒在此刻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那張病危通知書,像一把冰冷的鑰匙,強行撬開了她試圖死死封存的、關於過去的閘門。那些刻意遺忘的細節,如同掙脫束縛的幽靈,瘋狂地湧了出來。
記憶中那個總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江易淮;那個在深夜書房裡,偶爾會用手抵住上腹、眉頭微蹙的江易淮;那個近一年來,酒量似乎越來越差,有時應酬回來臉色會異常難看的江易淮;那個在她專案後期聯係漸少、脾氣似乎更加陰晴不定的江易淮……
無數個微小的片段,此刻被那張病危通知書串聯起來,指向一個她從未深想、或者說刻意忽略的可怕真相。
難道……那些所謂的“跟蹤照片”,那些他突如其來的、毫無道理的暴怒和刻薄……都源於此?源於他早已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源於那被病痛和死亡陰影日夜折磨下的絕望和失控?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瘋狂纏繞,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遲來的、深入骨髓的鈍痛,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扶著冰冷的洗手檯,大口地喘著氣,試圖平複那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就在這時,被她遺忘在工作室地板上的手機,螢幕突然亮了起來,發出一聲短促而清晰的震動提示音——是銀行app特有的入賬通知音。
蘇雨眠的心猛地一沉。
她幾乎是踉蹌著衝出洗手間,撿起地上的手機。螢幕解鎖,銀行app的推送赫然在目——
【您的尾號xxxx賬戶於x月x日17:28收到轉賬彙款人民幣1,000,000,000.00元。彙款人:江易淮。備注:新娘妝奩。】
十億。
備注欄裡,那四個字像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她的眼睛。
**新娘妝奩。**
蘇雨眠死死地盯著手機螢幕,那串長得令人眩暈的數字,那四個刺目的字,像一場荒誕至極的黑色幽默劇,在她眼前扭曲、旋轉。冰冷的螢幕上反射出她此刻的臉——慘白如紙,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荒謬而收縮到極致。
十億……新娘妝奩……
他快死了。躺在icu裡,靠著冰冷的儀器維持著微弱的生命之火。然後,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或者說,在意識彌留的間隙,他做了什麼?他讓人,往這個他三個月前用七千萬“買斷”的前女友賬戶裡,彙入了十億钜款。備注是:新娘妝奩。
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讓她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這算什麼?遲來的補償?天價的愧疚?一個將死之人對過往的終極懺悔?還是……一種更加扭曲、更加令人窒息的占有和標記?
荒謬。極致的荒謬。像一把冰冷的鈍刀,在她已然混亂不堪的心上反複切割。她握著手機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胃裡翻攪著,那陣強烈的惡心感再次湧上喉嚨。她猛地將手機螢幕扣在地毯上,彷彿這樣就能隔絕那串數字和那四個字帶來的巨大衝擊。
手機螢幕暗了下去。工作室裡死一般的寂靜。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何時已經亮起,五光十色,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投射進來,在地板上、在那些等待修複的古老器物上,投下光怪陸離、扭曲變形的影子。這絢爛的光影,襯得室內的死寂和冰冷更加刺骨。
蘇雨眠蜷縮在地毯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己。那張冰冷的病危通知書散落在手邊,銀行app的提示音彷彿還在耳邊回蕩。恨意、怨懟、震驚、荒謬、遲來的鈍痛、無法言喻的恐慌……各種激烈到極致的情緒在她胸腔裡瘋狂地衝撞、撕扯,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撕裂。
她該怎麼辦?當作沒看見?將這十億連同那四個字一起,徹底埋葬?還是……
不。一個冰冷而決絕的聲音在她心底深處響起。她絕不要!絕不要用他的錢!絕不要背負上這所謂的“新娘妝奩”!那是對她過去三年感情的終極侮辱,是對她此刻狼狽處境的殘酷嘲諷!七千萬買斷的是過去,這十億買斷的又是什麼?她未來的枷鎖?還是他江易淮自以為是的、在墳墓裡也要施加影響的幽靈?
一股夾雜著恨意和極度抗拒的怒火,如同火山熔岩般在她冰冷的身體裡轟然爆發,瞬間壓倒了其他所有紛亂的情緒。
她要燒了它!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瘋狂執念,迅速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維。燒了這肮臟的錢!燒掉這遲來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妝奩”!用最徹底的毀滅,來斬斷與那個男人之間最後一絲扭曲的關聯!
蘇雨眠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眼神裡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火焰,冰冷而決絕。她不再猶豫,抓起手機和那張病危通知書,甚至沒顧得上換掉身上的工作服,抓起玄關櫃上的車鑰匙,衝出工作室。
引擎咆哮著,黑色的suv如同離弦之箭,撕開沉沉的夜色,朝著城市邊緣的方向疾馳而去。車窗外的流光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斑斕的色帶。蘇雨眠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神死死地盯著前方無儘的黑暗道路,隻有那簇焚燒的火焰在瞳孔深處熊熊燃燒。
她要去一個地方。一個遠離城市喧囂,遠離所有窺探目光的地方。她要找一個足夠空曠、足夠荒涼的地方,讓那肮臟的紙片,在火焰中徹底化為灰燼!
車子最終在一個廢棄的城郊工廠區邊緣停下。這裡曾是工業的喧囂之地,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叢生的荒草和死一般的寂靜。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鋼鐵骨架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猙獰扭曲的影子,夜風吹過空蕩的廠房,發出嗚嗚的悲鳴,如同鬼哭。
蘇雨眠推開車門,冰冷的夜風夾雜著鐵鏽和塵土的氣息撲麵而來,吹得她單薄的工作服獵獵作響。她毫不在意,從後備箱裡找出一個半舊的、用來裝修複材料的金屬盆,又翻出一小瓶平時用來清潔工具的工業酒精。
她抱著盆和酒精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一片相對空曠的水泥地。月光清冷地灑下來,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在荒草和瓦礫間搖曳,形單影隻,如同遊蕩的孤魂。
她將金屬盆重重地放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廢墟中傳出很遠。她擰開酒精瓶蓋,濃烈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她毫不猶豫地將大半瓶酒精傾倒入盆中。
然後,她拿出了手機。螢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她點開銀行app,找到那張彙款記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她截下那張顯示著“1,000,000,000.00”和“新娘妝奩”備注的螢幕圖片。
做完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空氣,彷彿要藉此壓下胸腔裡翻湧的最後一縷軟弱。她掏出打火機,幽藍的火苗“啪”地一聲竄起,在夜風中跳躍著,映亮了她眼中那簇瘋狂而冰冷的火焰。
“嗤——!”
打火機被丟入金屬盆中。幽藍的火苗瞬間舔舐上酒精,轟然一聲悶響!一大團幽藍中帶著橘黃邊緣的火焰猛地騰起,貪婪地吞噬著空氣,發出呼呼的聲響,將周圍一小片區域映照得忽明忽暗。
火光跳躍,映在蘇雨眠冰冷的瞳孔裡,如同地獄的入口。她沒有絲毫猶豫,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儀式感,將那張列印出來的病危通知書,第一個投入了跳躍的火焰之中。
脆弱的紙張在高溫下瞬間捲曲、焦黑,化作片片飛灰,被火焰裹挾著升騰而起。江易淮的名字,在火光中扭曲、消失。
緊接著,是她剛剛截圖的手機螢幕。她用力將手機螢幕朝下,狠狠按進了那幽藍的火舌中心!螢幕發出“劈啪”的爆裂脆響,塑料和電子元件燃燒的焦糊味混雜著酒精的氣息彌漫開來。那串天文數字和那四個刺目的字,在高溫中迅速扭曲、模糊,最終被火焰徹底吞噬。
最後,她拿出了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鈞的支票——那張三個月前買斷她三年感情的七千萬支票。她盯著支票上江易淮龍飛鳳舞的簽名,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嘲諷的弧度。然後,她手腕一揚,支票如同折翼的蝴蝶,飄然落入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心。
紙張迅速被點燃,邊緣捲起焦黑的痕跡,江易淮的簽名在火光中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冰冷的夜風中。
蘇雨眠靜靜地站在火盆前,一動不動。跳躍的火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勾勒出她冷硬如冰雕的輪廓。那雙眼睛,倒映著燃燒的火焰,卻深不見底,如同寒潭。所有的情緒——恨、怨、痛、荒謬、決絕——都在這冰冷的燃燒中被一點點抽離、焚毀。隻剩下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虛。
幽藍的火焰漸漸低矮下去,盆底隻剩下厚厚的、帶著火星的灰燼,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顫動。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焦糊味和酒精揮發後殘留的刺鼻氣息。
她站了很久,久到雙腳麻木,久到那盆底的灰燼徹底失去了最後一絲餘溫,變得冰冷死寂。夜風吹過廢墟,嗚咽聲更響了。
終於,蘇雨眠動了。她慢慢地彎下腰,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那冰冷的灰燼。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那一片死灰時,卻猛地頓住了。
她緩緩地直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盆冰冷的餘燼,如同在看一座剛剛親手堆砌的、埋葬過往的墳墓。然後,她決然地轉過身,沒有半分留戀,走向停在遠處的車子。
引擎再次啟動,車燈撕開黑暗,載著她和一身冰冷的灰燼氣息,駛離了這片荒涼的廢墟,重新彙入城市冰冷的光河。
……
頂層公寓的玄關感應燈無聲亮起。蘇雨眠像一抹遊魂,帶著一身夜風的寒氣和若有似無的焦糊味道,悄無聲息地推門進來。客廳一片漆黑,隻有巨大的落地窗外透進來的城市霓虹,在地板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她反手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將肺腑裡那股來自廢墟的、混雜著鐵鏽和灰燼的氣息置換掉。公寓裡恒溫恒濕的空氣帶著潔淨的香氛味道,卻讓她感到一種更深的疏離和冰冷。
她沒有開燈,赤著腳,像貓一樣無聲地穿過空曠的客廳,走向自己的客房。每一步都踏在柔軟的地毯上,卻感覺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今晚的一切——病危通知書、十億彙款、焚燒的火焰——都像一場耗儘了她所有力氣和情緒的噩夢。
推開客房的門,她反手關上,甚至沒有力氣反鎖。黑暗中,她摸索著走向那張柔軟的大床,將自己重重地摔了進去。身體陷入柔軟的羽絨被褥,疲憊如同潮水般瞬間將她淹沒。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意識立刻沉向無邊的黑暗。
就在她即將徹底墜入睡眠深淵的邊緣,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地毯完全吸收的腳步聲,在門外走廊裡響起。
那腳步聲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停在了她的門外。
蘇雨眠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但深沉的疲憊讓她無法立刻清醒,意識依舊沉淪在混沌的黑暗裡。
門外,沈聿靜靜地站著。他穿著深色的絲質睡袍,身影幾乎與走廊的陰影融為一體。他沒有試圖開門,隻是微微側著頭,似乎在傾聽門內那均勻而微弱的呼吸聲。黑暗中,他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個冰冷、複雜、帶著絕對掌控和一絲隱秘興奮的弧度。
他無聲地轉身,走向客廳。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頎長的身影和窗外璀璨而冰冷的城市夜景。他沒有開燈,徑直走到書桌前坐下,開啟了桌上的超薄膝上型電腦。
螢幕的冷光幽幽亮起,映亮了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和那雙深不見底、此刻閃爍著奇異光芒的眼睛。
他移動滑鼠,指尖在觸控板上輕點幾下。螢幕上瞬間彈出一個監控畫麵。
畫麵是黑白的,紅外模式。地點,正是那片城郊的廢棄工廠區。視角很高,像是安裝在某個廢棄高塔或者煙囪上的隱蔽攝像頭,俯瞰著下方那片荒涼的水泥地。
畫麵中央,一個纖細的身影正靜靜佇立在一個燃燒著幽藍火焰的金屬盆前。火光跳躍,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在荒草和瓦礫間投下搖曳的影子。她一動不動,如同凝固的雕塑。在她腳邊,散落著一些紙張燃燒後的黑色灰燼碎片。
沈聿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地釘在監控畫麵上。他放大畫麵,聚焦在那堆燃燒的灰燼上,又緩緩移到蘇雨眠那模糊卻異常挺直的背影上。
時間在監控畫麵的無聲流逝中緩緩過去。終於,畫麵中的身影動了,她彎下腰,似乎想去觸碰灰燼,卻又猛地停住。然後,她決然地轉身,走向鏡頭之外的黑暗。
沈聿按下了暫停鍵。畫麵定格在蘇雨眠轉身離去的那個瞬間,背影孤絕而冰冷。
他盯著那個定格的背影,唇邊的笑意愈發深邃,帶著一種欣賞獵物步入陷阱的玩味。他拖動滑鼠,將監控錄影的時間條,拉回到火焰燃燒最盛的那一刻。畫麵放大,聚焦在金屬盆裡那跳躍的幽藍火焰上。
他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調出了影象增強和分析軟體。複雜的演算法執行著,冰冷的程式碼在螢幕上飛速滾動。片刻後,軟體在一堆燃燒的灰燼邊緣,標記出了一個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碎片輪廓——那是支票一角殘留的、被高溫燒灼變形但尚未完全碳化的特殊防偽水印邊緣。
雖然模糊,但專業軟體的分析結果,指向性明確。
沈聿看著螢幕上那個被標記出來的碎片輪廓,以及分析軟體給出的結論,緩緩地靠向寬大的真皮椅背。黑暗中,他無聲地笑了出來。那笑容在螢幕冷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幽深,帶著一種洞悉一切、掌控全域性的冰冷快意。
他拿起桌上的一個平板電腦,手指輕點。螢幕上立刻分屏顯示出幾個不同的監控畫麵:蘇雨眠工作室外的走廊、公寓地下停車場、甚至還有她常去咖啡館的街角……每一個畫麵都清晰地捕捉到了她今天傍晚收到那個白色檔案袋後的行蹤軌跡。時間線嚴絲合縫。
最後,他的指尖停在一個畫麵上。那是城郊通往廢棄工廠區必經的一條偏僻公路,一個隱蔽的交通監控探頭拍下了蘇雨眠那輛黑色suv疾馳而過的瞬間,時間就在她離開工作室不久之後。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那個燃燒的火盆,指向那堆化為灰燼的紙片——那張病危通知書,那十億彙款的憑證,以及……那張七千萬的支票。
沈聿的目光再次落回電腦螢幕上那個定格的、蘇雨眠在火盆前挺直孤絕的背影。他伸出手指,隔著冰冷的螢幕,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狎昵的力度,輕輕拂過那個身影。
“燒得好。”他低聲自語,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輕得如同歎息,卻帶著淬骨的寒意和一種棋手看到關鍵棋子落位時的興奮,“燒得……乾乾淨淨。”
他關掉了監控畫麵和所有的分析軟體。書房重新被黑暗和窗外冰冷的城市微光籠罩。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那片由無數燈火構成的、璀璨而冰冷的龐大叢林。霓虹閃爍,車流如織,這是一個永不沉睡的鋼鐵森林,也是他縱橫捭闔的狩獵場。
“江易淮……”他念著這個名字,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你的錢,你的命,你的女人……你的時代,結束了。”他的目光投向城市某個方向,那裡是北城仁和醫院腫瘤中心所在的區域。
“至於你,蘇蘇……”沈聿微微側過頭,目光彷彿穿透了牆壁,落在那間緊閉的客房門上。他唇角的弧度再次勾起,那笑容裡沒有了之前的殘酷和玩味,隻剩下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對獵物的絕對掌控。
“遊戲,”他對著窗外那片冰冷的燈火叢林,如同對著虛空宣告,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和一絲令人心悸的期待,“才剛開始。”
夜風吹動他深色睡袍的衣角,獵獵作響。窗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身影,以及那雙在黑暗中閃爍著絕對掌控和冰冷野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