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8章 無名碑:器官捐贈後他錯認白月光
溫縈夏簽下器官捐贈協議,唯一要求是抹去姓名。
她的心臟在情敵林晚胸腔裡跳動時,丈夫周尋正溫柔擦拭情敵額頭的汗:“彆怕,這顆心永遠為你存在。”
直到林晚出現排異反應,周尋翻出捐贈檔案想追究責任——
捐贈編號rh0915,是溫縈夏的生日。
手術台上林晚瀕死喘息:“她說…恨你…”
周尋突然搶過手術刀捅進自己心口:“這顆還她…你的心臟…還給我!”
後來醫院後山立起兩座無名碑,誌願者總在碑前放新鮮的白雛菊。
監控顯示,那些花永遠帶著淩晨三點的露水。
手術室頂燈的白光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紮進溫縈夏逐漸渙散的瞳孔裡。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動一把生鏽的鋸子,撕扯著肺葉,空氣裡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氣味沉甸甸地壓在舌根,泛起死亡的苦意。身體深處的暖意正被一種粘稠的、冰冷的麻木感飛快地吞噬,從指尖開始,一寸寸向上蔓延,宣告著某種不可逆轉的剝離。
心電監護儀單調的“嘀…嘀…”聲,是她生命最後的節拍器,越來越慢,越來越微弱,每一次間隔都像跨越一道幽深的峽穀。戴著藍色無菌帽的醫生俯下身,身影在刺眼的光源下模糊成一片沉重的陰影,他的聲音隔著口罩傳來,悶悶的,帶著一種職業性的、近乎冷酷的平靜:“溫縈夏女士,最後確認一次,心臟自願捐贈,並堅持要求完全匿名,不向受體及家屬透露您的任何身份資訊?放棄所有可能的後續聯係與致謝?”
溫縈夏的眼珠極其費力地轉動了一下,視線像風中殘燭的火苗,微弱地飄向那扇緊閉的、厚重的合金手術室門。門後,隻有醫院走廊冰冷的寂靜。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喚,沒有那個她意識沉浮間,在絕望深淵裡仍忍不住幻想會破門而入的身影。奇跡是奢侈品,從不屬於她溫縈夏。
她用儘殘存的力氣,極其輕微地翕動嘴唇,氣流微弱得幾乎無法震動聲帶:“…是。”一個字,輕如鴻毛,卻耗儘了她此生的愛與不甘。簽下那份協議時,指尖冰涼顫抖,心卻早已被反複的失望和此刻的冰冷徹底凍結。抹去姓名,如同抹去她在周尋世界裡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連同那些卑微的、被他嗤之以鼻的愛意與付出。也好,這樣他就永遠不會知道,跳動在他心上人胸腔裡的,是曾被他棄如敝履的妻子的心臟。也好,省得他日後對著林晚健康的身體,想起她溫縈夏這張隻會惹他厭煩的臉。視線徹底模糊、被無邊的黑暗吞噬前,她最後看到的,是醫生手中那份決定命運的協議上,自己簽下的名字旁邊,一串冰冷、毫無意義的黑色列印編號——rh0915。隨即,意識沉入了永恒的、無聲的寒夜。
同一家醫院,頂樓vip病房,恍如隔世。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萬家燈火,霓虹閃爍編織著人間的繁華,卻絲毫照不進這間被金錢堆砌起來、此刻卻彌漫著劫後餘生與濃情蜜意的病房。空氣裡飄著高階香氛和新鮮百合的味道,驅散了醫院固有的消毒水氣息。
周尋坐在寬大的病床邊,小心翼翼地握著一隻蒼白纖細的手。那是林晚的手,被他珍重地包裹在掌心,如同捧著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他的手心溫熱乾燥,帶著一種失而複得後的、近乎虔誠的熨帖。
病床上,林晚的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癒的虛弱蒼白,像上好的薄胎瓷,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裂。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唯有那雙含水的眼眸,在看向周尋時,才重新煥發出動人的神采。她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攸關的心臟移植手術,一顆陌生的、強健的心臟正在她的胸腔裡搏動,支撐起她脆弱的生命。她微微蹙著眉,帶著一絲驚魂未定的柔弱,聲音細若蚊蠅,帶著惹人憐惜的依賴:“阿尋…我還是覺得…好不真實…胸口這裡…跳得好重…好陌生…”
“彆怕,晚晚。”周尋立刻傾身向前,聲音是從骨髓裡滲出的溫柔,低沉得能融化寒冰。他拿起旁邊溫熱的、浸潤了昂貴精油的濕毛巾,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擦拭著林晚光潔額頭滲出的細密冷汗,彷彿在擦拭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生怕留下任何痕跡。“你看,一切都很順利,它跳得那麼有力,就在你身體裡,它屬於你了。”他另一隻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輕輕覆在林晚微涼的手背上,隔著薄薄的麵板,感受著下方那顆心臟蓬勃、穩定、充滿生命力的搏動。
咚…咚…咚…每一次跳動都清晰地傳遞到他的掌心,像擂鼓,宣告著林晚的重生。周尋的眼神專注得可怕,所有的柔情、所有的光亮,都隻聚焦在眼前這張蒼白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上。他俯身,湊近她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鬢角,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宣告式的篤定:“晚晚,聽著。這顆心,它現在就在你身體裡,它為你跳動,它永遠為你存在。它是你的了。”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喙的掌控,“它隻為你存在。”
林晚似乎被他的話語和掌心的溫度徹底安撫了,緊蹙的眉頭緩緩鬆開,嘴角極其虛弱地向上牽起一個依賴而滿足的弧度。她反手,也輕輕地、用儘此刻微薄的力量回握住了周尋的手指,傳遞著全然的信任和托付。周尋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柔軟,盈滿了失而複得的巨大慶幸和一種深沉的、近乎偏執的守護欲。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或者說,此刻他全部的心神都被林晚占據,無暇他顧。就在他覆手上去、說出那句“它隻為你存在”的瞬間,病床另一側連線著林晚身體的精密心電監護儀上,那原本規律起伏、代表新心臟完美執行的波形,極其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尖銳的、如同針尖刺破平靜水麵的波動峰!像一顆被強行鎖在陌生牢籠裡的心,在無聲的深淵中,發出了絕望而劇烈的一掙!隨即,這微弱的掙紮訊號,迅速被強大的儀器電流和穩定的後續波形吞沒,恢複成一條冰冷、完美的直線,彷彿那刹那的異常,從未發生。
溫縈夏的葬禮,簡單潦草得像是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聲嘲諷。
沒有悼詞,沒有哀樂,沒有一張熟悉或虛偽的悲傷麵孔。隻有一方廉價得可憐的、冰冷灰暗的骨灰盒,被隨意地放置在殯儀館角落一個積滿灰塵的架子上。周尋,她的丈夫,自始至終未曾露麵。他的時間、他的精力、他所有的情感,都牢牢地係在了頂樓那間奢華病房裡,係在了林晚的身上。
溫縈夏存在過的痕跡,被以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抹除著。周尋那位精明能乾的助理,麵無表情地處理著這一切。溫縈夏租住的那間狹小、朝北、終年帶著一點潮氣的公寓,被徹底清空。她那些洗得發白、款式老舊的衣服,幾本翻得捲了邊、寫滿筆記的醫學專業書——那是她曾經夢想的殘骸,一套洗得褪色、磨出了毛邊的床品,還有角落裡那個跟隨她多年、外殼已經泛黃的塑料聽診器……所有屬於“溫縈夏”這個人的物品,都被粗暴地塞進幾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像處理一堆礙眼的垃圾,直接扔進了樓下巨大的回收箱。
助理拿起那個舊聽診器時,動作停頓了零點一秒。也許是職業習慣使然,也許是殘留的一絲莫名情緒,他鬼使神差地將冰涼的聽筒按在了自己耳朵上。裡麵沒有心跳,隻有一片空洞的、令人不安的沙沙雜音。他皺了皺眉,像是被這無意義的噪音觸動了某種不悅,手腕一揚,聽診器在空中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精準地落入了寫著“遺物處理”的紙箱深處,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門被“砰”地一聲關上,落鎖的聲音在空寂的樓道裡顯得格外刺耳、冰冷。那扇門隔絕的,不僅僅是空間,更像是徹底關上了溫縈夏在這個世界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公寓恢複了樣板間的整潔與空曠,一塵不染,也毫無生氣,彷彿從未有人在此生活過、愛過、絕望過。
周尋的世界,則全然圍繞著林晚,運轉得精密而高效。他推掉了所有能推掉的會議,將龐大的商業帝國暫時交給值得信任的副手,像一個最忠誠的騎士,全天候守護在vip病房。金錢的力量在這裡展現得淋漓儘致。最好的醫生團隊,最昂貴的進口藥物,最舒適的環境。林晚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蒼白的臉頰漸漸透出健康的紅暈,那雙總是含著水霧的眼睛重新變得明亮動人,流轉著對周尋全然的依賴。
“阿尋,”她靠在蓬鬆的枕頭上,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嬌弱,“突然好想吃城東‘禦膳坊’的冰糖燕窩羹,聽說燉得特彆清甜。”她微微蹙眉,彷彿這念頭讓她耗費了很大力氣。
“好,我讓老王現在就去。”周尋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拿起手機撥通司機的電話,聲音簡短有力。
“阿尋,”她抬起纖纖玉指,指向窗外,“下午的陽光有點晃眼呢,刺得眼睛不舒服…”
周尋立刻起身,親自走到窗邊,細致地調整著高階電動百葉窗的角度,直到柔和的、過濾後的光線如同金色的薄紗,溫柔地籠罩在病床上。
“阿尋,你看!”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孩子氣的雀躍和邀功,“我今天自己坐起來堅持了一小會兒呢!”
周尋快步走回床邊,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單薄的肩膀,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在她身後仔細墊好天鵝絨靠枕,眼神裡的寵溺濃得化不開:“晚晚真棒!我就知道你可以。慢慢來,很快就能像以前一樣,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最終不由自主地定格在她蓋著柔軟絲絨薄被的胸口。那裡,平穩而有力地起伏著,承載著那顆支撐她重獲新生的心臟。
每一次看到這平穩的起伏,周尋心底深處,那一點點因溫縈夏猝死而產生、又被他強行壓下的、極其微弱的不適感——那並非愧疚,更像是一種“終於處理掉麻煩”後的釋然——就會被奇異地徹底撫平。溫縈夏那黯淡、無趣的生命,最終以這樣一種方式,照亮了他心尖上的晚晚的未來。這個認知,像給他對林晚的守護鍍上了一層宿命般的光輝,讓那份執念更加深入骨髓。他從未想過,這顆此刻在晚晚胸腔裡蓬勃跳動的心,是否也曾為彆人劇烈地搏動過,是否也曾浸滿了卑微的愛戀和無望的等待。那個名字,連同那張寡淡的臉,早已被他徹底掃進了記憶的垃圾堆。
日子在周尋無微不至的嗬護和林晚日漸康健的喜悅中,平靜地滑過。直到第十天傍晚,這份用金錢和一顆心臟勉強維持的平靜,被猝不及防地徹底撕裂。
夕陽的金輝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病房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林晚剛喝完周尋親手喂到嘴邊的、溫度恰到好處的滋補湯,臉上帶著滿足的淡淡紅暈。周尋正用溫熱的濕毛巾,像對待藝術品般,一根根擦拭著她白皙纖細的手指。病房裡流淌著一種近乎虛幻的溫馨寧靜。
突然!
林晚的身體毫無征兆地劇烈一震!像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呃啊——!”一聲短促、淒厲到不似人聲的痛呼猛地撕裂了滿室的安寧!
她原本紅潤的臉頰瞬間褪儘所有血色,變得如同刷了一層慘白的石灰!額頭、脖頸、手背上,青藍色的血管如同受到驚嚇的蚯蚓,在薄薄的麵板下可怕地暴凸、扭動!她猛地弓起身體,像一隻被扔進滾油裡的蝦米,雙手的指甲瞬間刺透了薄薄的病號服布料,帶著一種要同歸於儘的狠厲,死死地、痙攣般地摳抓著自己的胸口!彷彿胸腔裡跳動的不再是心臟,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或者一隻瘋狂撕咬的野獸!她要把它活活挖出來!
“晚晚!!”周尋魂飛魄散,手中的毛巾掉落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本能地撲過去想抱住她,卻被林晚因劇痛而爆發的、超乎尋常的力量猛地掀開!她像一條被拋在滾燙沙地上的魚,身體在病床上瘋狂地彈動、扭曲、抽搐!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倒氣聲,眼球因極度的痛苦而向上翻著,露出大片死氣沉沉的眼白!昂貴的絲絨薄被被踹落在地,昂貴的花瓶被掙紮的身體掃落,碎片和水漬狼藉一片。
“醫生!醫生!!快來人啊!!”周尋的嘶吼聲因極致的恐懼而完全變了調,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撲向牆上的緊急呼叫按鈕,手指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幾乎無法準確地按下去。淒厲刺耳的警報聲瞬間劃破了vip病區所有的寧靜!
不到一分鐘,主治醫生帶著整個搶救團隊如同颶風般衝了進來!病房瞬間被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氣氛和各種精密儀器尖銳瘋狂的鳴叫聲填滿。林晚的身體仍在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幾個強壯的男護士用力按住她痙攣的四肢。醫生迅速檢查她的瞳孔、頸動脈、血壓,麵色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鉛雲。
“怎麼回事?!剛才還好好的!她怎麼會這樣?!”周尋雙目赤紅,眼球上布滿了駭人的血絲,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瀕臨瘋狂的雄獅,他一把死死揪住主治醫生雪白的衣領,指關節因為巨大的力量而發出咯咯的聲響,幾乎要將布料撕裂,“你不是說手術完美無缺嗎?!你不是保證過不會有問題嗎?!你告訴我!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咆哮聲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主治醫生奮力掰開周尋鐵鉗般的手,額頭也滲出了冷汗,語氣急促而嚴厲:“周先生!冷靜!初步判斷是極其凶險的急性排異反應!非常嚴重!必須立刻送搶救室!腎上腺素1mg靜推!快!準備插管!搶救車!”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移動搶救床被急速推入,護士們訓練有素卻難掩慌亂地將仍在痛苦抽搐、瀕死掙紮的林晚移上去。周尋不顧一切地想要跟上去,被醫生和護士組成的人牆死死攔住。
“周先生!請在外麵等!您進去會乾擾搶救!!”醫生的吼聲蓋過了儀器的尖叫。
搶救室厚重冰冷的門,在他布滿血絲的眼前“砰”地一聲,重重關上!門上那盞刺目的紅燈驟然亮起,像一隻冰冷的、充滿不祥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那扇門,瞬間成了隔絕生死的絕望天塹。周尋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蹌著連連後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瓷磚上,才勉強支撐住身體沒有癱軟下去。門內,是各種儀器發出的、如同地獄喪鐘般的尖銳、混亂、瘋狂的鳴叫,一聲聲,隔著厚重的門板悶悶地傳來,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自己的心臟上,幾乎要將他震碎!
排異反應?!
怎麼可能!
怎麼會是排異反應?!
周尋的腦子嗡嗡作響,混亂得像被塞進了一台高速運轉的攪拌機。之前明明一切都完美!所有檢查指標都正常!那顆心臟不是匹配得極其好嗎?為什麼晚晚的身體會突然如此激烈、如此惡毒地排斥它?!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他淹沒,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嚨。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怨毒、如同淬了劇毒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毒蛇之眼,猛地鑽進他混亂狂躁的腦海——那顆心臟!那個捐贈者!那個匿名的、藏頭露尾的混蛋!一定是心臟本身有問題!一定是捐贈者隱瞞了致命的病史!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場針對晚晚、針對他的陰謀!那個該死的、不敢露麵的捐贈者!他要把他\\/她揪出來!他要把他\\/她碎屍萬段!他要追究所有責任!他要讓那個人付出最慘痛的代價!滔天的憤怒瞬間壓倒了恐懼,像滾燙的岩漿在他血管裡奔騰咆哮,燒毀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周尋猛地直起身,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地獄的探照燈,先是死死地、幾乎要將那扇搶救室的門燒穿,然後猛地轉向走廊儘頭的方向,那裡是醫院的行政辦公區。他像一頭徹底被血腥味激怒、失去控製的暴龍,帶著一身足以焚毀一切的駭人戾氣,邁開大步,皮鞋沉重地、帶著毀滅性的力量,踏在光潔如鏡的地磚上,發出沉悶而急促的回響,每一步都踏在燃燒的煉獄之路上,朝著器官移植協調辦公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哐當——!!!”
協調辦公室的門被周尋用肩膀狠狠撞開,巨大的聲響震得門框都在顫抖!裡麵正在電腦前整理資料的年輕女協調員嚇得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手中的檔案散落一地,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驚魂未定地看著門口如同煞神降臨的男人。
“rh陰性血心臟移植!受體林晚!捐贈者檔案!現在!立刻!馬上給我調出來!!”周尋的聲音像是從冰窟窿裡撈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裹著凜冽的寒冰和狂暴的殺意,帶著不容置疑的、毀滅性的命令。他高大的身軀堵死了門口,渾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辦公室裡的溫度彷彿瞬間降到了冰點以下。
協調員是個剛工作不久的年輕女孩,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嚇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強忍著眼淚,試圖用最後的職業操守解釋:“周…周先生…這…這真的不合規…捐贈者有非常嚴格的隱私保護協議…我們無權…”
“隱私?!去他媽的隱私!!”周尋猛地一步跨到辦公桌前,雙手如同鐵錘般重重砸在堅硬的實木桌麵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筆筒、檔案架都跳了起來!他俯身,布滿血絲的雙眼如同噬人的猛獸,凶狠地逼視著協調員慘白的小臉,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我太太!我太太現在在裡麵搶救!隨時會死!就因為那顆該死的心臟!我不管什麼狗屁協議!我要知道那個捐贈者是誰!他\\/她到底有沒有病!有沒有隱瞞!給我檔案!立刻!否則我讓你們整個醫院、包括你!明天就全部滾蛋!!”他的威脅**裸,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子彈。
年輕的女協調員被他眼中那股毀天滅地的瘋狂徹底震懾住了,巨大的恐懼壓垮了她。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權勢滔天,更知道裡麵那位林小姐對他意味著什麼。她的嘴唇哆嗦得更厲害了,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滾落下來,手指顫抖著,幾乎不聽使喚地摸向鍵盤。職業操守的堤壩在權勢的滔天洪水和個人的巨大恐懼麵前,轟然坍塌。她低下頭,淚水滴落在鍵盤上,手指在按鍵上艱難地、顫抖地移動,調取後台那個加密的捐贈者檔案。
印表機發出低沉的嗡鳴,如同垂死者的歎息。一張薄薄的a4紙緩緩地、帶著不祥的意味,從出紙口吐了出來。上麵清晰地列印著林晚接受心臟移植的關鍵資訊。
協調員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纔拿起那張紙,遞向周尋,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哭腔和絕望的妥協:“周…周先生…隻有…隻有這個編號了…捐贈者堅持完全匿名…所有身份資訊都做了不可逆的脫敏處理…真的…真的隻有這個編號了…”
周尋像搶奪戰利品般一把奪過那張紙!布滿血絲、如同雷達般銳利的視線瞬間掃過紙麵,精準地鎖定了最關鍵的那一行:
【器官捐贈編號:rh0915】
【受體:林晚】
【器官:心臟】
【捐贈者資訊:匿名(所有身份資訊已進行不可逆脫敏處理,無法追溯)】
rh0915。
這四個冰冷的字母和數字組合,像一道無聲的、卻足以劈開混沌的九霄狂雷,毫無預兆地、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劈進了周尋的腦海深處!
轟——!!!
世界在他眼前驟然失聲!所有的色彩瞬間褪去,隻剩下刺目的黑白!全身的血液在萬分之一秒內徹底凝固,又在下一個萬分之一秒裡瘋狂地逆流,咆哮著衝上頭頂!耳朵裡瞬間被尖銳到極致的、持續不斷的蜂鳴聲灌滿,眼前的一切——辦公室慘白的燈光、協調員驚恐扭曲的臉、牆壁、桌椅——都開始瘋狂地旋轉、扭曲、變形、崩塌!
rh…0915…
這個字母和數字的組合…這個該死的日期…
九月十五日。
一個被他刻意遺忘在記憶最陰暗角落的日子。溫縈夏的生日。
也是三年前,他人生中最滿懷期待、精心準備,卻又被徹底粉碎的日子。他記得那天陽光燦爛得刺眼,他穿著林晚說過最喜歡的那套意大利手工定製西裝,袖口彆著精緻的藍寶石袖釦,手裡捧著價值不菲的、從荷蘭空運來的厄瓜多爾玫瑰,每一片花瓣都嬌豔欲滴。他懷著滿心的歡喜和篤定,站在林晚豪華公寓的樓下,準備給她一個盛大的求婚驚喜。
然後,他看到了溫縈夏。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廉價的碎花連衣裙,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毛躁,手裡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自己烤的蛋糕。蛋糕歪歪扭扭,奶油裱花粗糙笨拙,用紅色的果醬寫著“生日快樂”四個字,顯得那麼可笑又可憐。她怯生生地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看著他,那雙總是帶著卑微和怯懦的眼睛裡,此刻卻盛滿了小心翼翼的、近乎絕望的期待。
他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覺,就像一盆冰冷的、帶著腥臭的臟水,兜頭澆下!所有的好心情瞬間被一種強烈的厭惡和煩躁取代。這個女人,像一塊甩不掉的、肮臟的狗皮膏藥!他皺緊眉頭,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惡,甚至沒有看她第二眼,隻想立刻、馬上繞開她,走向那扇通往他幸福的大門。
溫縈夏卻鼓起她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小跑著追了上來,聲音因為緊張和卑微而顫抖得厲害:“周…周尋…今天…今天是我生日…我…我自己做了蛋糕…你能不能…”
“滾開!”他當時是怎麼吼的?聲音充滿了極度的不耐煩和**裸的厭惡,如同驅趕一隻在耳邊嗡嗡叫的蒼蠅。“彆擋我的路!看見你就煩!晦氣!”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刀子。
他甚至嫌惡地、帶著發泄般的力道,猛地一揮手,狠狠打掉了她遞過來的蛋糕盒!
“啪嚓——!”
那個可憐的、承載著她卑微心意的小蛋糕,連同那個廉價的塑料盒子,一起摔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奶油糊了一地,混著碎裂的蛋糕胚,沾滿了灰塵,像一灘令人作嘔的嘔吐物。五彩的劣質糖粒滾得到處都是。溫縈夏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像被瞬間抽走了靈魂。她捧著蛋糕盒的手指還維持著遞出的姿勢,指尖用力到骨節泛出慘白。她看著他,那雙眼睛裡,剛才還殘存的一點點微弱的、卑微的光,在那一瞬間,徹底熄滅了,碎裂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空洞和死寂。他記得自己當時隻覺得無比的煩躁和晦氣,像是踩到了狗屎,連多看一眼那狼藉都覺得惡心。他毫不猶豫地、甚至帶著一絲擺脫麻煩的輕鬆,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林晚公寓樓那光潔明亮的入口,把那灘狼藉和那個失魂落魄、如同被丟棄的破敗玩偶般的女人,徹底、永遠地拋在了身後。
0915。溫縈夏的生日。
rh…稀有血型。rh陰性血。
溫縈夏!她就是罕見的、該死的rh陰性血!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碎片!那些被他刻意忽視、刻意遺忘、刻意踩在腳下的過往!在這一刻,被一股無形的、帶著血腥味的、來自地獄的力量,狠狠地、殘忍地、不容抗拒地拚湊在了一起!嚴絲合縫!構成了一幅足以將他靈魂徹底撕裂的、血淋淋的真相圖景!
那顆在晚晚胸腔裡跳動的、被他視作晚晚生命延續和新生的、珍貴無比的心臟…是溫縈夏的!
那個被他厭棄、被他侮辱、被他視作人生汙點、被他遺忘在角落的妻子——溫縈夏!
那個簽下匿名協議,抹去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點存在痕跡,把自己的心活生生挖出來,放進他心上人胸膛裡的女人…是溫縈夏!
“呃…嗬…”一聲壓抑的、如同瀕死野獸被扼住喉嚨般的嗚咽,從周尋劇烈痙攣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他高大健碩的身體猛地一晃,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當胸擊中,踉蹌著連連後退,脊背重重撞在身後冰冷的牆壁瓷磚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那張寫著“rh0915”的薄紙,從他劇烈顫抖、瞬間失去所有血色、變得如同死人般慘白的手指間飄落,像一片被寒霜打落的枯葉,帶著絕望的輕盈,打著旋,無聲地掉落在光潔如鏡的、映著他扭曲倒影的地板上。
年輕的女協調員驚恐萬狀地看著他,看著他英俊的臉龐在刹那間褪儘所有血色,變得死灰一片;看著他的五官因為那巨大到無法承受的衝擊而痛苦地扭曲、變形;看著他那雙布滿駭人紅血絲的眼睛裡,所有的暴怒、所有的瘋狂、所有的傲慢,都在急速地坍塌、崩毀、碎裂成一片虛無的、死寂的空洞!那是一種比極致的憤怒更恐怖、比深淵的絕望更冰冷的…徹底的毀滅。
“周先生?周…周先生?您…您怎麼了?”協調員帶著哭腔的聲音,遙遠得像隔著千山萬水,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周尋毫無反應。他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隻是死死地、空洞地、用儘最後一絲生命力般,盯著地板上那張靜靜躺著的紙,盯著那四個如同詛咒般的字元——rh0915。溫縈夏的生日。溫縈夏的血。溫縈夏的心。它此刻,正被晚晚的身體瘋狂地排斥著、攻擊著!而他,剛剛還在搶救室外,像個瘋子一樣,想要將這個“捐贈者”碎屍萬段!
巨大的、荒謬的、足以將靈魂都碾成齏粉的劇痛,如同無數把燒紅的、帶著倒刺的鋼刀,猛地捅進了他的心臟!在裡麵瘋狂地攪動、切割!他猛地抬手,死死抓住自己左胸心臟位置的衣服,昂貴的布料在他指下發出刺耳的撕裂聲!他張大了嘴,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倒氣聲,卻吐不出一個字完整的音節!隻有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地痙攣著,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
就在這時!搶救室方向的走廊儘頭,一個護士如同被鬼追著般狂奔而來,臉上寫滿了極致的恐慌和絕望,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帶著哭腔:“周先生!周先生!!林小姐…林小姐情況急劇惡化!血壓測不到了!心跳…心跳快停了!醫生…醫生讓您…讓您做好最壞的準備!她…她可能…撐不住了!!!”
護士的聲音,如同最後一道催命的喪鐘,瞬間擊穿了周尋那僅存的、早已搖搖欲墜的理智外殼!那死寂空洞的眼底,如同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猛地爆發出一種毀天滅地的、同歸於儘的瘋狂光芒!
“晚晚——!!!”
一聲非人的、如同瀕死孤狼在月下發出的淒厲嚎叫,撕裂了醫院走廊死寂的空氣!他不再看地上的紙一眼,猛地推開身前礙事的協調員和報信的護士,像一道裹挾著地獄烈焰的黑色颶風,朝著那扇亮著刺目紅燈的搶救室大門,用儘生命最後的力量,狂奔而去!
“砰——!!!”
搶救室厚重的門被周尋用整個身體狠狠撞開!巨大的撞擊力讓門板反彈在牆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裡麵所有正在與死神進行殊死搏鬥的醫護人員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動作一滯!
無影燈慘白得毫無人性的光線,冰冷地傾瀉而下。手術台上,林晚靜靜地躺著,更像一具被遺棄的、失去了所有生機的美麗軀殼。她的臉色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鉛灰,嘴唇是可怕的深紫色,覆蓋在口鼻上的氧氣麵罩內壁,隻有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霧氣,顯示著她殘存的一絲遊息。身體上連線著各種閃爍著警示燈的導管和線路。心電監護儀的螢幕上,那代表生命的心跳波形,已經微弱、紊亂到了極點,拉長的、毫無生氣的直線間,隻剩下一些微弱的、瀕死的、如同垂死掙紮般的異樣波動。主刀醫生額頭上全是冷汗,眼神凝重到了極點,周圍的助手和護士們動作雖然依舊專業迅速,但氣氛壓抑絕望得如同鐵板一塊。
“晚晚!!”周尋目眥儘裂,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不顧一切地撲到手術台邊!他粗暴地推開試圖阻攔他的護士,一把死死抓住了林晚那隻冰冷得如同寒冰、毫無生氣的手!
或許是那手掌突如其來的、帶著瘋狂的溫度刺激,或許是那聲絕望的嘶吼穿透了死亡的迷霧,林晚緊閉的眼睫極其微弱地、如同蝶翼般顫動了一下,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那雙曾經顧盼生輝、讓周尋神魂顛倒的美麗眼眸,此刻渾濁不堪,空洞地倒映著無影燈刺目的光點,瞳孔已經明顯地渙散開來,失去了焦點。她的目光極其緩慢、極其費力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般,一點點聚焦在周尋那張因極致的痛苦、瘋狂和毀滅欲而扭曲變形的臉上。
她的嘴唇在氧氣麵罩下,極其輕微地、如同瀕死的魚兒般翕動著。周尋將耳朵死死地、用儘全身力氣貼過去,屏住了呼吸,彷彿那是連線生死的最後通道。
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捕捉的、帶著瀕死寒意和某種詭異氣息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如同冰冷的毒蛇,鑽入他灼熱的耳膜:
“她…她…恨…你…”
林晚渙散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周尋,那空洞的眼底深處,彷彿倒映出另一個模糊、扭曲、充滿了無邊怨毒和冰冷詛咒的虛影。
“她…說…恨…死…你…周…尋…”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精準無比地、狠狠地紮進周尋早已被真相撕扯得千瘡百孔的心臟!帶著來自地獄的陰風!
嗡——!!!
周尋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永遠地崩斷了!
“恨我?”周尋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晚渙散的瞳孔,彷彿要透過這雙眼睛,直視那個潛藏在心臟深處的、怨毒的幽靈。他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扭曲著,喉嚨裡發出低沉又癲狂的笑聲,像是在回應林晚,又像是在質問這荒誕不公的命運,質問那個被他親手推入地獄的女人:“她恨我?溫縈夏…她恨我?”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如同夜梟的悲鳴,在充斥著死亡氣息的搶救室裡瘋狂回蕩,讓所有醫護人員毛骨悚然!
“好…好…恨得好…”他喃喃著,嘴角咧開一個瘋狂到極致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弧度,眼神徹底陷入一種毀滅性的、同歸於儘的狂亂。他的視線猛地掃過旁邊不鏽鋼器械台上那些閃著冰冷寒光的鋒利手術器具——止血鉗、組織剪、手術刀……
電光火石之間!
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隻覺眼前一道冰冷的金屬寒芒以超越人類反應極限的速度被他抓在了手中!那是一把用於緊急開胸的、鋒利無比的手術尖刀!刀身在無影燈下閃爍著死神般冰冷刺骨的幽光!
“周先生!放下刀!!”主刀醫生駭然失色,失聲尖叫,聲音都劈了叉!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周尋的動作快得如同鬼魅!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瘋狂到極致的平靜,眼神死死地、牢牢地鎖住林晚胸口的位置!那裡,那顆微弱跳動的心臟,承載著溫縈夏所有的愛、所有的卑微、所有的絕望、所有的怨毒、所有的恨!
他反手,沒有絲毫猶豫,將閃爍著致命寒光的刀尖,精準無比地對準了自己左胸——心臟的位置!
“這顆…還她…”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更改、如同神諭般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用靈魂在呐喊!
話音未落!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瞬間炸裂、血液瞬間凍結的、利器穿透皮肉、筋膜、肋骨、直達心臟的悶響!清晰無比地、如同驚雷般炸開在死寂到極點的搶救室裡!
鋒利的、足以輕易切開骨頭的刀身,毫無阻礙地、深深地、帶著一種殘忍的順暢感,整個沒入了周尋的胸膛!直至沒柄!隻留下冰冷的刀柄,突兀地鑲嵌在他劇烈起伏的胸口!
滾燙的、鮮紅的、帶著生命熱度的血液,如同被壓抑了千年的火山岩漿,驟然從他胸前那個猙獰的、深不見底的創口裡狂噴而出!噴射狀的血柱瞬間飆射到天花板!濺射在無菌的藍色手術單上,暈開大片大片刺目驚心的猩紅梅花!濺射在近在咫尺的林晚那灰敗死寂的臉上,如同詭異的血色淚痕!濺射在醫生慘白的口罩、驚恐瞪大的眼睛和無影燈冰冷的金屬燈罩上!整個搶救室,瞬間彌漫開濃烈到令人窒息作嘔的鐵鏽般的血腥氣!
周尋的身體劇烈地震顫了一下,像被高壓電流擊中!臉上所有的瘋狂、痛苦、扭曲都在瞬間凝固,隻剩下一種近乎空茫的、解脫般的平靜。他高大的身軀,像一座被瞬間抽空了所有支撐的宏偉建築,轟然向後倒去!沉重地、毫無緩衝地、如同斷線的木偶般,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手術室地板上!發出沉悶得令人心碎的巨響!鮮血從他身下如同決堤的洪水般,以一種令人絕望的速度,迅速蔓延開來,染紅了光潔的地麵,形成一片急速擴張的、粘稠的、猩紅的地獄之湖!
他仰麵躺在自己溫熱的血泊中,眼睛睜得極大,瞳孔已經渙散失焦,卻固執地、死死地、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生命力,盯著手術台上同樣失去了所有生機的林晚。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從他被自己鮮血染得猩紅的唇間艱難溢位,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至死不休的執念:
“…你的…心臟…還…給…我…”
搶救室裡,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永久的暫停鍵。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隻有濃烈的血腥味在無聲地彌漫、擴散,如同實質般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
下一秒,心電監護儀尖銳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警報聲,如同地獄的號角,驟然響起——先是屬於林晚的那一台!螢幕上那原本就微弱紊亂、如同風中殘燭的波形,在周尋倒下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掐斷,驟然拉成了一條筆直的、宣告終結的、絕望的直線!發出淒厲悠長的、如同哀嚎般的“滴————————”聲!
緊接著,另一台被手忙腳亂接在周尋身上的監護儀,也發出了同樣冰冷、同樣宣告終結的、淒厲的長鳴!
兩條代表生命終結的、冰冷的直線,在慘白的螢幕上平行地、永恒地延伸開去,再無任何起伏。如同兩條通往無儘黑暗的鐵軌。
猩紅溫熱的血液在地板上肆意流淌、交融,早已分不清彼此,散發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鏽味。醫生和護士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驚駭、茫然和一種靈魂被抽離的空白。無影燈慘白的光,冷漠地、無情地籠罩著手術台上失去生命的林晚,籠罩著地板上倒在血泊中的周尋,籠罩著這如同地獄繪卷般的人間慘劇。
“嘔…呃…”一個年輕的護士終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視覺衝擊和濃烈的血腥味,猛地彎腰捂住嘴,劇烈地乾嘔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這聲音像是一把鑰匙,解開了凝固的魔咒。
“快…快搶救周先生!!快啊!!”主刀醫生嘶啞著嗓子,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壓力而完全變調,帶著破音的尖銳。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向倒在血泊中的周尋。
“林小姐…林小姐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瞳孔…散大了…”另一個醫生顫抖著手去探林晚的頸動脈,又翻開她的眼皮,絕望地搖頭,聲音帶著哭腔。
搶救室裡瞬間亂成了一鍋煮沸的、絕望的粥。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在了周尋身上。徒勞的胸外按壓,每一次按壓都隻是讓更多的鮮血從他胸前那個猙獰的、深可見心臟的創口裡汩汩湧出,染紅了按壓者的手套、白大褂、冰冷的地麵…除顫儀強大的電流讓他的身體在血泊中劇烈地彈跳,卻無法喚醒一絲生機。強心劑注入靜脈,如同石沉大海…心電圖上的直線,冰冷而固執,紋絲不動。
溫縈夏簽下的那份冰冷的匿名捐贈協議,像一道無形的、不可逾越的屏障,將她徹底隔絕在了生者的世界之外。沒有捐贈者家屬需要通知,沒有後續的致謝,沒有一絲波瀾。她的骨灰盒,在殯儀館最偏僻、最積滿灰塵的角落,沉默地等待著最終的歸宿,盒蓋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如同被世界遺忘的塵埃。
而周尋和林晚的葬禮,則是一場轟動全城的、極儘奢華的告彆。巨大的黑白遺照懸掛在靈堂中央,照片上的周尋英俊逼人,林晚笑靨如花,定格在世人眼中最完美的一刻。悲痛的悼詞出自名家之手,字字泣血(至少表麵如此)。堆積如山的花圈散發著濃鬱的香氣,每一束都價值不菲,來自政商名流。穿著昂貴黑色禮服、神情肅穆的賓客擠滿了偌大的殯儀館大廳,鎂光燈閃爍不停,捕捉著每一張或真或假的悲傷麵孔。報紙頭條用觸目驚心的巨大黑體字宣告著“商界巨擘周尋與愛侶林晚情殤離世,豪門絕戀悲歌落幕”,下麵配著兩人昔日甜蜜相擁的合影,背景隱約可見搶救室外混亂而血腥的一角。
喧囂終會散儘。鎂光燈熄滅,花圈凋零,賓客離去。關於那顆引發一切悲劇風暴的心臟來源,關於那個被所有人刻意遺忘在角落的名字——溫縈夏,徹底淹沒在時間的流沙和上流社會諱莫如深的默契裡,無人提起,也無人探尋。她像一顆投入最深海的石子,連最微弱的漣漪都未曾激起,便歸於永恒的沉寂。
隻有醫院後山,那片荒僻得連清潔工都很少踏足的角落,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清晨,悄然立起了兩座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花崗岩石碑。沒有名字,沒有照片,沒有生卒年月,沒有任何能標識主人身份的文字。粗糙的石麵,沉默地承受著風雨的侵蝕,留下斑駁的痕跡。
不知從何時起,一個無聲的儀式開始了。每天,當第一縷灰白的晨光艱難地刺破沉沉的夜幕,驅散山間最後一縷寒意,總有一束沾著晶瑩剔透露珠的白色小雛菊,靜靜地躺在左邊那座無名碑前。花朵細碎而純潔,帶著山野間特有的、微苦的清新氣息,花瓣上的露珠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璀璨的光芒,宛如未乾的淚滴。
沒人知道是誰放的。醫院的清潔工老劉頭偶爾推著垃圾車路過,瞥見那新鮮的花束,也隻是搖搖頭,渾濁的老眼裡帶著一絲不解和歎息:“唉,這年頭,還有這麼長情的人呐…天天送,風雨無阻的…”他嘟囔著,推著車慢悠悠地走遠。
日子久了,這成了醫院後山一個無人解開的謎,一個帶著點靈異色彩的都市傳說。新來的實習護士小楊好奇心重,不信邪,連續幾個晚上裹著厚外套,躲在遠處一叢茂密的冬青後麵蹲守,想揪出這個神秘的花匠。山裡的夜風又冷又硬,蟲鳴聒噪,四周影影綽綽的樹影在月光下如同鬼魅。她瞪大眼睛,豎起耳朵,熬到後半夜眼皮打架,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每次她熬不住,在天矇矇亮前帶著一身寒氣離開,等天亮後再偷偷溜回來檢視時,那帶著冰涼露水的白雛菊,已經如同變魔術般,準時出現在碑前,安靜得彷彿它們一直就在那裡。
直到一個暴雨傾盆的深夜。
狂風如同失控的巨獸,在漆黑的山林間咆哮嘶吼,幾乎要將新生的樹枝攔腰折斷。密集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整條通往墓地的泥濘小徑變成了渾濁的溪流。值班的保安隊長老張巡夜時被淋成了落湯雞,冰冷的雨水順著雨衣領口往裡灌,凍得他直哆嗦,心情惡劣到了極點。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水路過那片荒僻的墓地時,下意識地、帶著點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左邊那座無名碑的方向。
黑黢黢的雨夜裡,視線模糊。碑前泥濘的地麵上,隻有被暴雨衝刷出的深深溝壑和渾濁的水窪。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這麼大的風雨,鬼才來送花…”老張心裡暗罵了一句,裹緊了濕透的雨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隻想快點回到乾燥溫暖的監控室。就在他快要走出這片荒僻角落,踏上相對乾燥的水泥路時,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了什麼異常。他猛地停下腳步,狐疑地轉過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眯起眼睛仔細朝無名碑的方向望去。
左邊那座無名碑前,依舊空無一物。泥濘的地麵上,隻有雨水流淌的痕跡。
老張皺著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投向不遠處那棵歪脖子老槐樹粗壯的枝椏深處——那裡,藏著一個極其隱蔽、用來監控後山唯一通道以防物資偷盜的廣角攝像頭。這是一個連醫院大多數管理層都不知道的、隻有保衛科核心人員才清楚的秘密佈置。
鬼使神差地,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或者說是不安)壓過了寒冷和疲憊。老張拖著濕透沉重的身體,像頭水牛一樣,踩著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位於醫院地下一層的監控室。
監控室裡隻有機器運轉的低沉嗡鳴。老張甩了甩雨衣上的水,坐到主控台前,熟練地輸入密碼,調出了連線後山通道那個隱蔽攝像頭的監控錄影。他直接將進度條拖到了接近淩晨三點——那個白雛菊通常出現的“幽靈時間”。然後開始慢速回放。
螢幕上顯示的是昨夜暴雨如注的畫麵。紅外模式下,世界一片灰白,隻有密集的雨線如同白色的鞭子,瘋狂地抽打著鏡頭。時間數字在右下角無聲地跳動。
02:59:58…
02:59:59…
03:00:00!
就在時間跳到淩晨三點整的那一瞬間!
就在那座無名碑前的位置,畫素點構成的灰白畫麵上,毫無征兆地、極其詭異地,憑空出現了一小團模糊的、不規則的、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光影!那光影的形狀輪廓,像極了…一束被雨水打濕、微微散開的雛菊花束!
這團光影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幾秒鐘,彷彿訊號受到了某種強大而未知的乾擾,畫麵劇烈地扭曲、跳動、出現了大片的雪花噪點!隨即,那束“光”的花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瞬間消失了!
螢幕上,依舊是空蕩蕩的、被雨水衝刷得一片狼藉的碑前地麵。彷彿剛才那詭異的一幕,隻是老張眼花產生的幻覺。
老張的呼吸瞬間屏住了!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尾椎骨猛地竄起,瞬間席捲全身,頭皮陣陣發麻!他猛地拖動滑鼠,把進度條往回拉,一幀一幀地回放,死死定格在光影出現的那詭異瞬間!
他屏住呼吸,身體前傾,眼睛瞪得溜圓,幾乎要貼到冰冷的螢幕上。
在那一團因乾擾而模糊扭曲、難以清晰辨認具體形態的光影中心,在密集如織的雨線乾擾下,似乎…隱約…極其勉強地…勾勒出了一個極其虛淡、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消散在狂暴雨幕中的輪廓!
那輪廓纖細、單薄,肩膀微微內收,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脆弱感。像是一個穿著…寬大病號服的…女子的背影?她微微彎著腰,低著頭,一個極其輕柔的、彷彿放下什麼易碎物品的動作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