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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錐心穿腸 第45章 吻你說晚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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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三點,窗外城市的霓虹早已黯淡,隻剩下零星的車燈劃破雨幕。顧晚清將最後一碗溫在灶上的醒酒湯倒掉,粘稠的湯汁順著水池壁緩慢下滑,像她此刻沉滯的心情。手機螢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始終沒有那個特定的鈴聲響起。

玄關處傳來鑰匙碰撞的雜亂聲響,接著是沉重而踉蹌的腳步聲。

陸繹回來了。

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和夜雨的濕寒。

顧晚清沉默地走過去,熟練地替他脫下被雨水打濕大半的西裝外套,一股淡淡的、不屬於他常用香水的女士甜香鑽進鼻腔。她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將外套掛好,又彎腰想去拿他腳上那雙沾著泥水的皮鞋。

陸繹卻像是沒看見她一樣,徑直越過她,歪倒在客廳的沙發上,仰著頭,閉著眼,領帶扯得鬆垮,露出線條緊繃的脖頸。他呼吸間帶著酒後的粗重,眉頭緊鎖,似乎連夢裡都不得安寧。

顧晚清去浴室打了盆溫水,浸濕毛巾,擰乾,走到他身邊,細細地替他擦拭額角、臉頰、脖頸。她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五年了,從他當年在酒吧後巷差點被打斷腿,她把他撿回來開始,這樣的場景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他創業初期應酬多,喝到胃出血進醫院是常事。她辭了工作,守在他病床前,沒日沒夜地照顧。他胃不好,她就變著花樣研究養胃的食譜,五年如一日地為他準備三餐和醒酒湯。他壓力大失眠,她就學著按摩,在他深夜無法入睡時,一遍遍幫他放鬆緊繃的神經,直到他沉沉睡去,再輕吻他的額頭,說一聲低不可聞的“晚安”。

她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把這間冰冷的公寓打理得像個真正的家。

可他呢?

顧晚清的目光落在陸繹即使睡著也依舊冷峻的側臉上。他很少對她笑,很少回家吃飯,很少記得她的生日和他們之間任何值得紀唸的日子。她之於他,好像隻是一個習慣的存在,像空氣,需要,卻從不被刻意留意。

她所有的深情,就像投入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連迴音都吝嗇給予。

因為他心裡住著一個人,一個早就死了五年的人——蘇晴,他的白月光,他少年時代唯一愛過的女孩,因為救他而死於一場意外的車禍。

那是他心口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疤,也是橫亙在他們之間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顧晚清知道,自己永遠比不上一個死人,尤其是一個為他而死的、完美無缺的死人。

毛巾擦過他的下巴,陸繹忽然動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氣很大,捏得她骨頭生疼。顧晚清心裡一跳,以為他醒了。

他卻隻是閉著眼,含糊不清地囈語,聲音痛苦而纏綿:“晴晴……彆走……晴晴……”

顧晚清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彷彿瞬間凍結。

冰冷的痛楚細密地從心臟最深處鑽出來,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僵在原地,手腕被他攥得發紅,卻比不上心裡那片荒蕪的冰涼。

五年付出,兩千多個日夜的陪伴,終究抵不過他夢中一聲模糊的呼喚。

她慢慢抽回手,指尖冰涼。替他把毯子蓋好,默默收拾好一切,關掉了客廳的燈,獨自走進臥室旁邊的客房。這間主臥,他從未允許她常住,即使他們在一起已經五年。他說,那裡有太多和蘇晴的回憶。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月光慘白地透過窗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影子。顧晚清蜷在客房的小床上,睜著眼,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陸繹醒來時頭痛欲裂。宿醉讓他心情惡劣。他揉著額角走出臥室,聞到廚房傳來的熟悉粥香,眉頭卻皺得更緊。

餐桌上擺著清粥小菜,都是養胃的。顧晚清背對著他,正在煎蛋,係著圍裙的背影纖細單薄。

“昨晚……”陸繹開口,聲音沙啞。

顧晚清轉過身,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有眼底淡淡的青黑透露出一絲疲憊:“醒了?頭疼嗎?先把蜂蜜水喝了吧。”她遞過一杯溫度剛好的蜂蜜水。

陸繹接過來,一飲而儘,甜膩的味道讓他稍微舒服了點,但他依舊沒給她好臉色:“以後我喝醉不用等我,更不用做這些。”語氣裡的不耐煩顯而易見。

顧晚清沉默地低下頭,看著鍋裡滋滋作響的煎蛋:“習慣了。”

陸繹嗤笑一聲,沒再說什麼,坐下來開始吃早餐。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沉寂。陸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他本來想掛掉,不知為何又鬼使神差地接了起來。

“喂?”他的聲音還帶著晨起的沙啞和不耐。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然後,一個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聽不到,刻入骨髓的聲音,帶著一絲怯生生的、不確定的顫抖,輕輕響起:

“阿繹……是,是你嗎?我是……蘇晴。”

“啪嗒”一聲。

陸繹手中的勺子掉在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猛地站起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瞳孔急劇收縮,像是聽到了世上最不可置信的事情。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僵立在原地。

“你……你說你是誰?”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狂亂的懷疑。

顧晚清關掉了火,轉過身,疑惑地看著他失態的樣子。她從沒見過陸繹這樣,即使公司麵臨破產危機時,他也依舊是冷靜自持的。

電話那頭又說了些什麼。

陸繹的表情從極度的震驚,慢慢轉變為一種無法形容的、近乎瘋狂的喜悅和難以置信的激動。他的眼眶迅速紅了,聲音哽咽:“晴晴……真的是你?你沒死?你在哪裡?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我馬上過去!”

他甚至忘了身後的顧晚清,忘了餐桌上的早餐,忘了所有的一切。他像個終於找到了丟失已久最珍貴寶貝的孩子,語無倫次,抓起車鑰匙就踉蹌著朝門外衝去,連鞋都忘了換。

“陸繹!”顧晚清下意識地喊了他一聲。

陸繹猛地停住腳步,像是纔想起她的存在。他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至極,有狂喜,有愧疚,有掙紮,但最終,所有的情緒都被那股失而複得的巨大浪潮所淹沒。

他張了張嘴,喉嚨滾動,最終隻是沙啞地、快速地說了一句:“她回來了……晚清,蘇晴沒死……她回來了!我得去找她!我必須馬上見到她!”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衝出了家門。防盜門被他用力帶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顧晚清耳膜嗡嗡作響,也震得她整個世界地動山搖。

她站在原地,手裡還拿著煎鍋的鍋鏟,鍋裡的煎蛋已經焦糊,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剛才激動顫抖的餘音。

“她回來了……”

“我得去找她……”

蘇晴……沒死?

那個死了五年的人,回來了?

顧晚清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讓她四肢冰冷僵硬,動彈不得。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五年。

整整五年。

她以為時間和自己無微不至的付出,總能在他心裡占據一點點位置,哪怕隻是一個角落。

原來,都是妄想。

隻要蘇晴出現,甚至隻是一個電話,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拋下一切,包括她。

原來,她這五年的深情守候,不過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模糊了視線。她卻咧開嘴,想笑,喉嚨裡卻隻能發出破碎哽咽的嗬嗬聲,比哭還難聽。

焦糊的蛋徹底毀了那口昂貴的鍋,就像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徹底毀了她的人生。

陸繹這一去,就是一整天,毫無音訊。

顧晚清像個遊魂一樣,收拾了廚房,打掃了房間,把他昨晚扔在地上的臟衣服撿起來,準備送去乾洗。拿起那件西裝外套時,那縷陌生的女士甜香再次飄來,刺鼻得讓她胃裡一陣翻湧。

她麵無表情地將所有衣服,連同那件西裝,一起塞進了垃圾桶。

然後,她坐在客廳裡,等著。從清晨坐到日暮,窗外華燈初上,霓虹閃爍,映照著這間裝修精美卻毫無生氣的公寓,冰冷得像一座華麗的墳墓。

晚上九點多,門終於開了。

陸繹回來了。他不是一個人。

他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一個女人,那個顧晚清隻在陸繹書房緊鎖的抽屜裡那張舊照片上見過的女人——蘇晴。她比照片上更瘦弱,臉色蒼白,帶著一種病態的嬌柔,眼神怯怯的,依偎在陸繹身邊,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但她確實是蘇晴,活生生的蘇晴。

陸繹的臉上,是顧晚清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激動,甚至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小心翼翼。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蘇晴身上,扶著她,彷彿她是稀世珍寶。

看到坐在客廳的顧晚清,陸繹臉上的溫柔收斂了一些,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被堅定取代。蘇晴也看到了顧晚清,她像是受驚的小鹿,下意識地往陸繹身後縮了縮,小聲問:“阿繹,這位是……”

陸繹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然後看向顧晚清,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佈:“晚清,這是蘇晴。晴晴,這是……顧晚清,她暫時住在這裡。”

“暫時”?“住在這裡”?

顧晚清的心像是又被狠狠捅了一刀,鮮血淋漓。五年的同居陪伴,換來的隻是一個“暫時住在這裡”的陌生人介紹。

她看著陸繹,想從他眼裡看到一絲歉意,一絲猶豫,哪怕隻是一絲為難也好。

但是沒有。他的眼神清晰明瞭地告訴她——蘇晴回來了,你該讓位了。

蘇晴怯生生地從陸繹身後探出半個身子,對著顧晚清露出一個蒼白脆弱的微笑:“顧小姐,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我剛回來,沒地方去,阿繹他……”

“沒關係。”顧晚清打斷她,聲音乾澀得厲害,她怕自己再聽下去會失控,“你們聊,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她幾乎是倉皇地逃回了客房,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門外,隱約傳來陸繹極致溫柔的聲音:“晴晴,彆站著了,快坐下,你身體還沒恢複……渴不渴?餓不餓?想吃什麼?我讓人去買……”

那樣體貼入微的關懷,是她渴望了五年,卻從未得到過的。

原來他不是不會溫柔,不是不會體貼,隻是那份溫柔和體貼,從來隻屬於一個人。

那一晚,陸繹安置蘇晴住進了主臥隔壁的次臥——那間原本是給未來孩子準備的房間,他親自給她鋪床疊被,放洗澡水,忙前忙後,無微不至。

顧晚清躺在客房的床上,聽著外麵隱約傳來的動靜,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從那天起,顧晚清的存在,變得無比尷尬和多餘。

陸繹的心思全都撲在了蘇晴身上。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應酬,每天準時回家陪蘇晴吃飯,耐心聽她講述這五年“死裡逃生”卻失去記憶、最近才艱難恢複記憶找回來的經曆(雖然她的講述總是含糊其辭,漏洞百出),帶她去醫院做全麵的身體檢查,事無巨細。

而顧晚清,則徹底淪為了一個透明的背景板,甚至不如一個保姆。

保姆還能拿到工資,而她,得到的隻有陸繹日益明顯的冷漠和蘇晴看似無害實則精準的挑釁。

比如,蘇晴會“不小心”打碎顧晚清最喜歡的那個花瓶,那是她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陸繹隻會皺著眉說:“碎了就碎了,一個花瓶而已,晴晴不是故意的,你彆小題大做。”

比如,蘇晴會說想吃城西那家老字號的點心,陸繹就會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開車穿越整個城市去買回來,然後溫柔地喂給她吃。而顧晚清胃疼得臉色發白時,想喝一口他手邊那杯溫水,他都隻會不耐煩地讓她“自己倒”。

比如,蘇晴會在深夜突然打電話給正在書房處理工作的陸繹,說自己做噩夢了,很害怕。陸繹就會立刻丟下一切,跑去她的房間安慰她,甚至一整晚都守在她床邊。而顧晚清發高燒到39度5,掙紮著給他打電話,他卻因為陪蘇晴看電影調了靜音,完全沒聽到。最後是鄰居聽到她摔倒在地上的聲音,幫忙叫了救護車。

醫院裡,醫生看著獨自一人、虛弱不堪的顧晚清,忍不住責備:“怎麼病成這樣才來?家屬呢?”

顧晚清慘白著臉,嘴唇乾裂,看著天花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家屬?她哪裡還有家屬?

她出院回家那天,陸繹正陪著蘇晴在客廳插花,兩人頭挨著頭,笑聲不斷,畫麵溫馨美好得刺眼。看到她進來,陸繹隻是淡淡瞥了一眼,隨口問了一句:“回來了?沒事了吧?”沒等顧晚清回答,就又轉頭去教蘇晴怎麼修剪花枝了。

彷彿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打擾了他們溫馨時光的陌生人。

那一刻,顧晚清的心,徹底死了。

所有的愛意、期盼、不捨,都在這一次次的忽視、冷漠和傷害中,消耗殆儘,灰飛煙滅。

她終於明白,她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也永遠感動不了一個心裡沒有她的人。

五年,夠久了。她該醒了。

她安靜地走回客房,關上門,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她的東西不多,大部分都是這五年裡她一點點添置的家用物品,屬於她個人的,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就能裝完。

收拾到最後,她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日記本。裡麵記錄了她從遇見陸繹第一天起,所有的心情,所有的愛戀,所有的委屈和希望。她一頁頁地翻看,看著自己曾經那樣熾熱而卑微地愛過,看著那些字跡從娟秀工整到被淚水暈染模糊。

最後,她合上日記本,連同那部陸繹給她買的、但她幾乎隻用來看時間和接收他冷漠資訊的手機,一起放在了客房的桌子上。

她拉著行李箱,開啟客房的門。

陸繹正好從客廳走過來,似乎是蘇晴讓他來拿什麼東西。看到她手裡的行李箱,他愣了一下,眉頭習慣性地蹙起:“你這是乾什麼?”

顧晚清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她的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陸繹,”她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們到此為止吧。”

陸繹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說,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一種煩躁的情緒取代:“顧晚清,你又鬨什麼脾氣?晴晴剛回來,身體不好,情緒也不穩定,你就不能懂事一點,體諒一下嗎?”

又是這樣。永遠都是她在鬨脾氣,她不懂事。

顧晚清忽然覺得很可笑,她也真的笑了出來,隻是笑容裡充滿了無儘的悲涼和嘲諷。

“我鬨脾氣?我不懂事?”她看著眼前這個她愛了五年、付出了五年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陸繹,這五年來,我照顧你的飲食起居,陪你熬過最難的日子,在你每次喝得爛醉如泥的時候把你撿回來,在你胃病犯的時候整夜不睡地守著你……我把我最好的五年青春,所有的感情,都給了你。”

“可我得到了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卻依舊努力維持著平靜,“你的冷漠,你的忽視,你永遠透過我在看另一個女人!現在,她回來了,你毫不猶豫地拋下我,把我當成垃圾一樣丟在一邊,甚至縱容她一次次地踐踏我的尊嚴!陸繹,我也是個人,我的心也是肉長的,它會痛的!”

陸繹被她從未有過的尖銳和直白震住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顧晚清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繼續說道:“你不就是仗著我愛你嗎?陸繹,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愛了。我不要你了。”

她拉起行李箱,從他身邊走過,決絕得沒有一絲留戀。

“顧晚清!”陸繹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和……心慌,“你要去哪兒?離開我,你能去哪裡?你身上有錢嗎?”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決定離開的時候,問出這樣的話。以前他們也不是沒有吵過架,她也有過負氣說要走的時候,他從來都是冷眼看著,篤定她無處可去,最後一定會自己回來。

顧晚清用力甩開他的手,眼神冰冷陌生:“這就不勞陸總費心了。天下之大,總有我顧晚清的容身之處。至於錢……”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諷刺,“這五年,我就當是餵了狗。或者,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就當是我預付了五年照顧你、卻被你當成替身的酬勞。我們兩清了。”

說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挺直了脊背,拉著那個小小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門口,開啟門,走了出去,然後,反手輕輕關上了門。

“砰——”

一聲輕響,隔絕了兩個世界。

陸繹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巨大的、空落落的不安,好像有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徹底失去了。他下意識地想追出去,身後卻傳來蘇晴柔弱的聲音:“阿繹,怎麼了?晚清姐她……是因為我嗎?都是我不好……”

陸繹腳步停住,轉過身,看著蘇晴泫然欲泣、滿臉自責的樣子,心頭那點莫名的慌亂和不適瞬間被壓了下去。他走過去,柔聲安慰她:“不關你的事,彆多想。是她自己想多了鬨脾氣,過幾天沒錢了,自己就會回來的。”

他像是在對蘇晴說,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對,她一定會回來的。她那麼愛他,離了他,她根本活不下去。她隻是鬨脾氣而已。

陸繹強迫自己忽略心底那股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扶著蘇晴回到客廳。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

顧晚清沒有回來。

電話打不通,微信沒有任何回複。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陸繹開始變得焦躁。他習慣性地在淩晨回家時喊一聲“我回來了”,卻再也沒有那盞溫暖的燈和那個默默等待的身影回應他。餐桌上再也沒有溫熱的、合他胃口的飯菜,隻有外賣冰冷油膩的盒子。襯衫找不到配對的袖釦,領帶總是皺巴巴,因為沒人會提前幫他熨燙整理好。早上醒來,頭痛欲裂,也沒有那杯恰到好處的蜂蜜水。

他的生活,因為顧晚清的離開,瞬間變得一團糟。

他大發雷霆,質問鐘點工為什麼沒做好工作。鐘點工委屈地說,以前這些都是顧小姐親自做的,從不假手於人。

陸繹愣住了。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顧晚清早已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他生活的每一個縫隙,事無巨細,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他,竟然習以為常到視而不見,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蘇晴試圖學著顧晚清的樣子照顧他,給他煮醒酒湯,結果把廚房弄得一團糟,湯是苦的;她想幫他熨襯衫,卻燙壞了他最喜歡的一件高定;她甚至不知道他對蜂蜜水的溫度有近乎苛刻的要求。

陸繹看著手忙腳亂、一臉委屈的蘇晴,第一次沒有立刻去安慰她,而是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失落。

他忍不住拿出手機,又一次撥打了顧晚清的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心底最後一絲僥幸。

她真的走了。不是鬨脾氣。

這個認知讓陸繹的心猛地一沉。

(下)

就在陸繹開始瘋狂尋找顧晚清,卻一無所獲,整個人變得越發陰鬱暴躁的時候,蘇晴這邊,也開始露出越來越多的破綻。

她總是以身體不好、受到驚嚇為由,向陸繹索取大量的金錢和奢侈品,購物**強烈得驚人,與她那副柔弱無害的外表格格不入。她對五年前的一些細節記憶模糊,甚至前後矛盾,偶爾說漏嘴時,又會急忙用頭暈不舒服搪塞過去。

陸繹並非毫無察覺,隻是他對蘇晴死而複生的狂喜和愧疚,暫時矇蔽了他的判斷力。直到那天,他帶蘇晴去參加一個重要的商業晚宴。

宴會上,蘇晴舉止失措,對基本的社交禮儀一竅不通,甚至因為不認識某位業界大佬而鬨出笑話,讓陸繹顏麵儘失。這與記憶中那個優雅得體、出身良好的蘇晴,判若兩人。

而更讓陸繹心神不寧的是,他在宴會上,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閃而過,像極了顧晚清。

但她穿著剪裁利落的職業套裝,化著精緻的妝容,自信從容地與人交談,氣質清冷出眾,與他記憶中那個總是圍著圍裙、低眉順眼的顧晚清,截然不同。

他下意識地想追過去看清楚,那個身影卻已消失在人群裡。

“阿繹,你看那條項鏈好漂亮!”蘇晴拉扯著他的手臂,指著拍賣台上一條昂貴的鑽石項鏈,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貪婪。

陸繹看著她的側臉,再看看剛才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心裡第一次產生了強烈的懷疑和對比。

那個夜晚之後,陸繹派人去仔細調查了蘇晴“死而複生”的真相。同時,他更加瘋狂地動用人脈關係尋找顧晚清。

他去了他們最初相遇的那個酒吧後巷,去了他們常去的那家粥店,甚至去了她可能去的每一地方。他一遍遍撥打那個早已停機的號碼,看著微信裡那個再也不會亮起的頭像,心裡的恐慌和悔恨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勒得他喘不過氣。

他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沒有那個溫柔的按摩,沒有那個落在額頭的輕吻,沒有那聲低柔的“晚安”,他的世界隻剩下冰冷的空洞和令人發狂的寂靜。

他躺在曾經和顧晚清共同生活過的公寓大床上,鼻尖似乎還能隱約嗅到她身上那抹淡淡的、他從未在意過的清香。他想起她每次等他回家時強撐的睡眼,想起她小心翼翼藏起的愛慕和委屈,想起她胃疼時蒼白的臉,想起她最後看他時,那雙死寂的、再也沒有絲毫光亮的眼睛……

他曾經以為,蘇晴是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是刻骨銘心的愛戀。而顧晚清,隻是習慣,隻是依賴,隻是……將就。

直到她徹底消失,他才驚恐地發現,那些他以為的習慣和依賴,早已深入骨髓,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份他從未珍惜的溫柔,是他冰冷世界裡唯一的光和熱。

他弄丟了他的太陽。

調查結果很快出來了,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陸繹心上。

真相醜陋得讓他無法麵對。

那個他以為“死而複生”的蘇晴,根本就是個冒牌貨!她隻是一個長得和蘇晴有六七分相似、被某些彆有用心的人(可能與陸家的商業對手有關)找到並精心調教出來的替身!他們利用了蘇晴當年屍體未被完全找到的漏洞,利用了他對蘇晴的執念和愧疚,導演了這出“死而複生”的戲碼,目的就是為了套取商業機密和榨取他的錢財!而真正的蘇晴,早在五年前那場車禍裡就去世了。

他,陸繹,堂堂陸氏集團的掌舵人,竟然被一個拙劣的騙局耍得團團轉,為了一個假貨,弄丟了真正愛他、把他當成全世界的女人!

巨大的憤怒、羞愧和悔恨,瞬間將他淹沒。

他立刻回家,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那個女人的真麵目,看著她驚慌失措、醜陋百出的辯解和哭求,隻覺得無比的惡心和諷刺。他叫來保安,將她和她所有的東西一起扔了出去,並啟動了法律程式,要讓所有參與這個騙局的人付出代價!

處理完這一切,公寓裡隻剩下他一個人,空蕩、寂靜得可怕。

沒有了顧晚清,也沒有了那個假冒的蘇晴。

隻有他一個人。

他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插入發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腦海裡全是顧晚清的身影,她笑的樣子,她哭的樣子,她安靜照顧他的樣子,她最後決絕離開的樣子……

“晚清……晚清……”他一遍遍喃喃著她的名字,心痛得無以複加。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誰纔是最重要的那個人。

可惜,明白得太晚。

他失去了她。徹底地失去了。

不!不能就這樣放棄!

陸繹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卻燃燒著瘋狂的偏執和悔意。

他要找到她!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她!求她原諒,求她回來!哪怕用儘一切手段,哪怕跪下來求她!

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發了瘋一樣全世界尋找顧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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