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63章 杜撰情人:編劇女的催婚反擊戰(下)
(七)
專訪的邀約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謝榭本就波瀾四起的心湖裡,激起了更大的漣漪。
答應?意味著要在鏡頭前,與顧時夜扮演更深度的“恩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且言多必失。
拒絕?又顯得反常,不符合她當下“沉浸在戀情中”的人設,更可能引起顧時夜的懷疑。
權衡再三,謝榭在顧時夜經紀人再次打來電話時,用一種帶著羞澀和欣喜的語氣答應了下來:“好的,沒問題。需要我提前準備些什麼嗎?”
經紀人公事公辦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和大致會問到的問題範圍,最後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謝小姐,這次專訪對我們時夜很重要,希望你能好好表現。”
“我們時夜”。這個片語像一根細針,輕輕紮了謝榭一下。她聽得懂對方的潛台詞:配合好,彆搞砸。
專訪安排在一週後。這一週裡,謝榭過得如同在刀刃上跳舞。她一邊要應付顧時夜越發“自然”的互動,一邊要暗中加緊調查,同時還要為專訪做準備——準備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恰到好處地“表演”出熱戀中的狀態。
她反複研究顧時夜過去的采訪視訊,學習他說話的語氣、神態,甚至一些小動作,試圖讓自己在鏡頭前的互動顯得更“真實”。這個過程讓她感到一陣陣反胃,彷彿在親手將自己推向一個更深的陷阱。
顧時夜似乎察覺到了她細微的緊張,在一次共進晚餐時,狀似無意地問起:“專訪的事情,經紀人跟你溝通好了?不用緊張,隻是簡單問幾個問題。”
他語氣溫和,眼神卻帶著探究。
謝榭切牛排的手微微一頓,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甜蜜又帶著點小女人的雀躍:“嗯,溝通好了。其實……有點緊張,怕說錯話給你丟人。”她恰到好處地垂下眼睫,露出一絲不安。
顧時夜伸手,越過桌麵,輕輕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乾燥而溫暖,卻讓謝榭如同被燙到一般,幾乎要下意識地抽回。她強行忍住了。
“有我在,不用擔心。”他低聲說,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做你自己就好。”
做你自己?謝榭心裡冷笑。在你麵前,我還能有“自己”嗎?
專訪當天,謝榭提前到了錄製棚。化妝、做造型,她看著鏡子裡被精心雕琢過的自己,感覺像在看一個即將登台表演的提線木偶。
顧時夜稍晚一些到,他一來,整個棚裡的氣氛都變得不同。工作人員的態度更加恭敬謹慎,目光追隨著他,帶著崇拜和討好。
他看到已經妝發完畢的謝榭,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點了點頭:“很漂亮。”
“謝謝。”謝榭微微頷首,避開他的視線。
錄製開始。主采訪部分先進行,顧時夜遊刃有餘地回答著關於新戲、關於角色、關於職業生涯規劃的問題,言辭得體,思維敏捷,偶爾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幽默,引得現場工作人員陣陣低笑。
謝榭在後台等著,手心微微出汗。
終於,輪到她的部分。她被請到台上,坐在顧時夜身邊的沙發上。燈光打下來,有些刺眼。她能感覺到鏡頭正對著自己,捕捉著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主持人笑著將話題引向她:“謝榭老師最近可是我們熱搜上的常客了。大家都特彆好奇,您和顧老師是怎麼相識相知的呢?能不能給我們分享一下?”
來了。預設好的問題。
謝榭深吸一口氣,側過頭看向顧時夜,臉上泛起恰到好處的紅暈,眼神裡帶著崇拜和甜蜜,聲音輕柔:“其實……說起來有點戲劇性。一開始是因為一些誤會……”
她按照之前對好的“劇本”,將那次朋友圈烏龍事件,用一種略帶自嘲又甜蜜的口吻講述出來,重點突出了顧時夜的“解圍”和之後的“溫柔體貼”。
顧時夜配合地看著她,眼神專注而溫柔,偶爾補充一兩句,語氣裡帶著寵溺。
兩人一來一往,互動自然,眼神交流默契,看得主持人連連驚歎:“哇,真是太甜了!所以真的是緣分天註定,誤會也能成就美好姻緣呢!”
謝榭羞澀地笑著,心裡卻一片冰冷。演技真好,顧時夜。不愧是影帝。
訪談順利進行,氣氛融洽。就在謝榭以為快要結束時,主持人忽然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顧時夜:“時夜剛才提到,很欣賞謝榭的才華,尤其是她對故事的細膩把握。我聽說謝榭大學時期就寫過非常驚豔的劇本,比如《浮夢》?時夜是不是那時候就有關注到謝榭了?”
這個問題!不在預設的提綱裡!
謝榭的心臟猛地一縮,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部。她下意識地看向顧時夜。
顧時夜臉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瞬,雖然極其短暫,但謝榭捕捉到了。他端起桌上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動作自然流暢,藉此掩飾了那零點幾秒的停頓。
放下水杯,他重新露出微笑,目光轉向謝榭,語氣帶著一種回憶般的感慨:“《浮夢》啊……確實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謝榭的靈氣和獨特的視角,那時候就初現端倪了。不過,”他話鋒輕輕一轉,重新看向主持人,巧妙地將焦點拉回,“我更欣賞的是她一路走來,始終保持著對創作的赤誠和不斷突破自我的勇氣。現在的她,比大學時期更加耀眼。”
他四兩撥千斤,再次避開了直接回答關於《浮夢》的問題,反而將謝榭誇讚了一番,顯得深情又體貼。
現場響起一陣羨慕的驚歎。
主持人也被帶偏,笑著附和:“看來顧老師不僅是男友力max,還是頭號粉絲呢!”
謝榭配合地低下頭,做出害羞的樣子,指甲卻深深掐進了掌心。
他又避開了!每一次提起《浮夢》,他都在迴避!
專訪在一片“甜蜜”的氛圍中結束。工作人員紛紛上前恭喜,說效果太好了,播出後肯定能圈一大波cp粉。
顧時夜應對自如,謝榭則勉強維持著笑容。
離開錄製棚,坐進顧時夜的保姆車,車門關上的瞬間,車內頓時陷入一片低氣壓的沉默。
剛纔在鏡頭前的甜蜜溫馨蕩然無存。
謝榭靠在車窗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亂如麻。主持人那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像一根刺,再次紮進了她的心裡。
顧時夜到底在隱藏什麼?
“剛才的問題,不在提綱裡。”顧時夜忽然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謝榭心裡一緊,轉過頭看他:“嗯,我也嚇了一跳。”
“你回答得很好。”顧時夜看著她,目光深沉,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臨場反應不錯。”
他的誇獎聽起來冰冷而疏離。
謝榭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是真心誇讚,還是反諷?她隻能謹慎地回答:“總不能真的愣在那裡吧。”
顧時夜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像是要將她從裡到外徹底看透。
謝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幾乎要繃不住臉上的表情。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包帶。
忽然,顧時夜傾身過來。
清冽的雪鬆氣息瞬間將她籠罩。謝榭身體一僵,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
他的動作頓住,目光落在她微微閃躲的姿勢上,眼神倏地冷了下去。
車內空氣彷彿凝固了。
他原本似乎隻是想幫她拉一下安全帶,此刻卻改變了動作。他的手沒有伸向安全帶,而是緩緩抬起,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最終停在她的下頜處,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頭,直視他。
他的指尖冰涼,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
謝榭的心臟狂跳起來,恐懼和憤怒交織在一起。
“謝榭,”他低聲喚她的名字,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危險的磁性,“你最近好像……很怕我?”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鎖住她的眼睛,不放過她任何一絲細微的情緒變化。
“為什麼?”他緩緩逼近,氣息幾乎噴在她的臉上,“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
(八)
逼仄的車廂內,空氣彷彿被抽乾。
顧時夜的眼神像一張無形的網,將謝榭緊緊纏繞。他指尖的冰涼透過麵板,滲入她的血液,讓她四肢僵硬。
怕?何止是怕。是憎惡,是恐懼,是恨不得撕開他完美麵具看看下麵到底藏著怎樣一顆心的衝動!
但她不能。
謝榭強迫自己放鬆下來,甚至微微側頭,讓自己的臉頰更貼合他微涼的指尖,眼神裡努力漾起一層朦朧的水光,語氣帶著一絲委屈和撒嬌:
“沒有怕你……隻是有點被嚇到了。”她小聲說,像隻受驚的兔子,“剛纔在台上,主持人突然問那個問題……我、我怕我說錯話,會連累你被罵……”
她恰到好處地哽嚥了一下,垂下眼簾,長睫毛微微顫抖:“你的粉絲好像……還是不太能接受我。我最近都不敢看微博……”
她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因戀情曝光而惶恐不安、缺乏安全感的小女人,將所有的異常反應都歸咎於外界壓力和對他的“在乎”。
顧時夜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裡麵的銳利和探究似乎慢慢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所取代。他手上的力道放鬆了些,拇指無意識地在她下頜細膩的麵板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兩人都是一怔。
謝榭強忍著推開他的衝動。
顧時夜率先移開了手指,身體也坐了回去,重新拉開了距離。車廂內令人窒息的壓力稍稍緩解。
“不用在意那些。”他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平淡,目光轉向窗外,“我會處理。”
他會處理?處理什麼?處理那些罵她的言論?還是處理她這個“麻煩”?
謝榭不敢深想,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之後一路無話。
回到家,謝榭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和顧時夜的每一次交鋒,都像是在懸崖邊走鋼絲。他的敏銳和壓迫感超乎她的想象。
那個遞紙條的警告再次浮現在腦海——“他在查你電腦裡的舊稿”。
不能再等了。她必須主動出擊,必須在顧時夜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或者毀掉他不想被發現的東西)之前,搞清楚《浮夢》的真相!
她想起大學時那位曾賞識過她、後來卻莫名失聯的林製片。他是關鍵人物之一。
通過層層關係和幾番周折,謝榭終於從一個早已離開那家公司的前輩那裡,要到了一個據說是林製片在國外使用的郵箱地址。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她寫了一封郵件。措辭謹慎,沒有直接質問抄襲的事,隻是以請教職業發展的名義,表達了對這位昔日伯樂的感謝和問候,並委婉提及了《浮夢》這個對她意義特殊的劇本。
郵件發出後,石沉大海。
就在謝榭幾乎要放棄希望的時候,一週後的深夜,她竟然收到了回複!
郵件很短,語言略顯混亂,帶著一種急切和不安:
“謝榭?沒想到你會聯係我。關於《浮夢》,我很抱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當年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拿走《浮夢》核心設定,並非我的本意,但我無力反抗。顧時夜……你離他遠一點。他和他背後的人,比你想象的更複雜。不要再追究過去了,保護好自己。”
郵件到此戛然而止,沒有落款。
謝榭反複讀著這封郵件,心臟劇烈地跳動著,手腳一片冰涼。
林製片承認了!雖然語焉不詳,但他承認了《浮夢》被拿走的事實!
“並非我的本意,但我無力反抗”……“顧時夜和他背後的人”……
所以,當年的事,顧時夜果然知情!甚至可能參與了施壓?他背後還有人?是誰?
“離他遠一點”……“保護好自己”……
林製管的警告和之前那張紙條的警告不謀而合!
一個可怕的猜想逐漸在謝榭腦中成形:顧時夜接近她,根本不是為了什麼“各取所需”的假戀愛,而是為了監視她,控製她,甚至……從她這裡找到或者銷毀某些可能對他不利的、關於《浮夢》的原始證據?所以他才會調查她的電腦!
而他提起《浮夢》,或許不是為了懷念,更像是一種試探,試探她到底還記得多少,手頭還有什麼。
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那這場“假戀愛”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一個精心佈置的囚籠!
憤怒和一種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屈辱感,像火山一樣在她胸腔裡噴發。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螢幕上跳動的名字,赫然是——顧時夜。
這麼晚了,他打電話來做什麼?
謝榭看著那個名字,如同看著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讓疼痛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她接起了電話,聲音努力保持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剛被吵醒的慵懶:
“……喂?時夜?這麼晚了,有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顧時夜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沒什麼。剛結束夜戲。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他的語氣平淡,卻讓謝榭毛骨悚然。
是巧合?還是他察覺到了什麼?林製管的郵件剛收到不久,他的電話就來了?
“唔……我也剛準備睡呢。”謝榭含糊地應著,心臟卻在胸腔裡瘋狂擂鼓。
“嗯。”顧時夜應了一聲,似乎輕輕笑了一下,那笑聲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謝榭,記住我說的話。”
“什麼話?”謝榭下意識地問。
“做你自己就好。”他緩緩地重複了專訪前說過的話,停頓了一下,又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彆做……多餘的事。”
電話結束通話了。
謝榭握著手機,站在寂靜的房間裡,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他知道了什麼?
他在警告她?
(九)
那一晚之後,謝榭和顧時夜之間的關係,陷入了一種極其詭異的平靜。
表麵一切如常。顧時夜依舊會發來問候資訊,偶爾約她吃飯,在媒體拍到的鏡頭前,依舊是體貼入微的完美男友。
但謝榭能清晰地感覺到,平靜的湖麵下,是洶湧的暗流和彼此心照不宣的試探與防備。
她不再被動地等待和猜測。顧時夜的警告和林製管的郵件,反而激起了她破釜沉舟的決心。
她開始更積極地、更隱蔽地調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搜尋著所有與《殘垣》專案初期、與顧時夜早年經曆、以及可能與“背後的人”相關的蛛絲馬跡。
這個過程如同大海撈針,且充滿了風險。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一直在顧時夜的監視之下,每一次暗中行動都必須萬分小心。
轉機出現在一次圈內的劇本研討會上。
謝榭作為受邀編劇參加,沒想到顧時夜也作為某部投資專案的藝術顧問出席了。兩人在會場相遇,自然又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席間休息時,謝榭去露台透氣,一位業內資深的、與她有過幾麵之緣的老編劇也跟了出來。
寒暄了幾句後,老編劇看著不遠處正與人交談的顧時夜,忽然壓低聲音對謝榭說:“小謝,和顧時夜在一起……壓力很大吧?”
謝榭心裡一動,麵上不動聲色:“還好,時夜他……其實挺照顧人的。”
老編劇笑了笑,笑容有些複雜:“顧時夜這個人啊,年紀輕輕,城府極深。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可不單單是靠演技和運氣。”
謝榭順勢問道:“王老師您好像很瞭解他?”
“談不上瞭解,隻是知道他剛入行時的一些事。”老編劇似乎有些感慨,“他當年能拿下《殘垣》那個角色,可是掀起了不小風浪。一個毫無背景的新人,壓過那麼多科班出身的競爭者,拿到林製那麼力保的角色……嘖嘖。”
“林製?”謝榭的心提了起來。
“是啊,那時候的林製,在公司裡可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聽說為了力挺顧時夜,甚至不惜……”老編劇說到一半,似乎意識到失言,立刻打住了,擺擺手,“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總之,小謝,你是個有才華的好孩子,在這個圈子裡,凡事多留個心眼,保護好自己。”
老編劇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離開了露台。
謝榭站在原地,心臟砰砰直跳。
不惜什麼?林製為了力挺顧時夜,不惜做了什麼?抄襲她的《浮夢》來為他量身打造專案嗎?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陣惡寒。
她下意識地看向顧時夜的方向。他似乎感應到她的視線,也轉過頭來。隔著一段距離,他的目光穿越人群,精準地落在她身上。
深邃,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謝榭沒有躲閃,她甚至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然後,她看到顧時夜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她在調查他。
這場無聲的戰爭,已經擺上了明麵。
研討會結束後,顧時夜提出送謝榭回家。
車上,氣氛比以往更加凝滯。
“剛才和王老師聊得很開心?”顧時夜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
謝榭心裡咯噔一下,麵上卻故作輕鬆:“嗯,王老師人很親切,給了我一些創作上的建議。”
“是嗎。”顧時夜淡淡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前方路況上,側臉線條顯得有些冷硬,“聊了些什麼?”
他在試探她。
謝榭的手指微微蜷縮,語氣儘量自然:“就聊了聊現在市場流行的一些題材趨勢什麼的。哦,對了,王老師還誇你呢,說你年紀輕輕成就就這麼高,真厲害。”
她巧妙地將話題引回他身上,帶著崇拜的語氣,目光卻緊緊盯著他的側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顧時夜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那弧度卻沒有任何溫度:“王老師是圈裡的老人了,知道很多事。不過……”
他頓了頓,緩緩轉過頭,看向她,眼神幽深:“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你說呢,謝榭?”
他的目光像帶著實質的重量,壓得謝榭幾乎喘不過氣。
威脅。這是**裸的威脅。
謝榭感覺一股血氣湧上頭頂。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處不在的試探和壓製!
她猛地抬起頭,直視著顧時夜的眼睛,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聲音也冷了下來:“顧時夜,你究竟想說什麼?不妨直說。”
車廂內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顧時夜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撕破偽裝,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被更深的幽暗所取代。
他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很久。久到謝榭幾乎要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可怕:
“謝榭,我給過你機會。”
“什麼機會?”謝榭追問,心臟狂跳。
“安分守己,扮演好你的角色,拿到你想要的‘清淨’和‘名利’,然後體麵退場的機會。”顧時夜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冷漠,“可惜,你似乎並不想要。”
謝榭的血液冷了下去。他終於不再掩飾了嗎?
“所以,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騙局,對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什麼各取所需,什麼假戀愛……都是為了掩蓋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是為了《浮夢》,對不對?!”
顧時夜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隻是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目光看著她,那種目光比直接的嘲諷更讓謝榭感到羞辱。
“《浮夢》……”他輕輕重複著這兩個字,像是品味著什麼,“一個早就該被遺忘的故事。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手?”
“因為它屬於我!”謝榭失控地低喊出聲,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上眼眶,卻被她死死忍住,“那是我的心血!你們偷走了它!用它鋪就了你的星光大道!現在,你還想怎麼樣?還想把我踩進泥裡,讓我永世不得翻身嗎?!”
積壓了太久的委屈、憤怒和恐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顧時夜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強忍淚水的倔強模樣,眼神似乎波動了一下,但最終歸於沉寂。
他轉過頭,不再看她,聲音恢複了冰冷的平靜:“你家到了。”
車子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她家樓下。
“下車。”他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
謝榭死死咬著嘴唇,開啟車門,頭也不回地衝了下去。
在她摔上車門的瞬間,她似乎聽到車裡傳來一聲極輕、極複雜的歎息。
但她已經無法分辨,那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隻知道,戰爭,開始了。
(十)
那場車內攤牌之後,顧時夜並沒有像謝榭預想的那樣,立刻采取什麼激烈的行動。
他依舊會聯係她,隻是頻率明顯降低,語氣也更加疏離公事化。媒體的偷拍依舊偶爾發生,
“戀情”似乎進入了平穩期,甚至開始有“知情人士”爆料,說兩人關係穩定,疑似同居。
謝榭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顧時夜在等待,或者在醞釀著什麼。
她也沒有坐以待斃。老編劇的話和林製管的郵件,像拚圖一樣,讓她逐漸看清了某個模糊的輪廓。
林製管當年在公司的對頭是誰?誰有能力逼迫他“拿走”《浮夢》?顧時夜背後的人,是否就是那位對頭?
她順著這個思路,開始暗中調查當年那家公司的高層變動和權力鬥爭。
這個過程異常艱難,涉及陳年舊事和圈內秘辛,知情人大多三緘其口。
就在她幾乎要再次陷入僵局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聯係了她——竟然是當初那個在酒會洗手間給她遞紙條的“服務生”女孩!
女孩是通過一個臨時郵箱發來的郵件,約她在一個非常偏僻、隱私性極高的咖啡館見麵,並要求她務必單獨前來,且注意反跟蹤。
謝榭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冒險一去。這可能是她唯一能接觸到真相核心的機會。
她精心打扮,繞了好幾條路,確認沒人跟蹤後,才走進了那家位於巷子深處的咖啡館。
角落裡,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女孩衝她微微點了點頭。
謝榭走過去,在她對麵坐下。女孩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清秀但略顯蒼白和緊張的臉。
“謝小姐,對不起,上次嚇到你了。”女孩低聲說,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
“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謝榭直接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女孩搖搖頭,“我以前在林製管手下實習過,受過他的照顧。他後來……走得很不甘心。我知道一些關於《浮夢》和《殘垣》的事。”
女孩語速很快,聲音壓得很低:“當年逼林製管拿走《浮夢》核心設定的,是公司的副總,姓趙。趙總當時想捧自己的人,但林製管看中了顧時夜,力排眾議要用他。趙總就用《浮夢》的事拿捏住了林製管的某個把柄,逼他就範。《殘垣》的專案名義上還是林製管的,但實際上已經被趙總控製了。”
謝榭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
“那顧時夜呢?他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這是謝榭最關心的問題。
女孩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顧時夜……他當時隻是個毫無根基的新人。他知不知道《浮夢》的來曆,我不確定。但他肯定知道這個專案來得不尋常,並且預設和受益了。而且,據我所知,他和趙總的關係,遠不止藝人和公司高層那麼簡單。趙總幾乎把他當親兒子培養,很多見不得光的事,都是顧時夜替他處理的。”
“見不得光的事?”謝榭追問。
女孩猶豫了一下,似乎在下定決心:“我偷聽到過一些零碎的話……好像涉及打壓競爭對手、控製輿論,甚至……可能和某些資金往來有關。顧時夜是趙總手裡最鋒利也最聽話的一把刀。”
謝榭倒吸一口涼氣。她雖然猜到顧時夜不簡單,卻沒想到水這麼深!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不怕被報複嗎?”
女孩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我怕。但我看不下去。林製管走了,趙總和顧時夜卻越來越……而且,我覺得你很可能會有危險。顧時夜最近在查你,查得很緊。他好像懷疑你手裡有當年《浮夢》的原始手稿之類的東西,能證明《殘垣》的來曆。”
原始手稿!謝榭心裡一震!她確實有!那些她視若珍寶、加密儲存的初版大綱和靈感碎片!
“他想要銷毀證據?”謝榭聲音發緊。
“可能不止。”女孩的眼神裡帶著恐懼,“趙總那個人,手段很臟。如果他們覺得你是個威脅,可能會……徹底讓你閉嘴。你最近一定要小心,尤其是你的電腦和存稿,絕對不要讓他們有機會碰到!”
女孩說完,猛地站起身,重新戴好口罩:“我得走了。謝小姐,保重。彆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她像來時一樣,匆匆消失在咖啡館的後門。
謝榭獨自坐在角落裡,渾身冰冷,手指止不住地顫抖。
真相遠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不僅僅是一場抄襲,背後還牽扯著公司高層的權力鬥爭和更黑暗的資本操作。
而顧時夜,他不僅是既得利益者,更是那個黑暗勢力的執行者!
他現在接近她,監視她,不僅僅是為了掩蓋過去的汙點,更是為了替那個趙總掃清潛在的威脅!
她之前所有的困惑和違和感,此刻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他選擇她?因為她這個“意外”出現的、手握可能證據的“原作者”,是最不安定的因素,必須放在眼皮底下監控起來。
為什麼他態度反複?時而溫柔時而冰冷?那不過是操控人心的手段,是為了讓她放鬆警惕,沉溺於虛假的溫情,最終心甘情願地交出或者銷毀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