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31章 愛如荊棘纏繞(二)
【第四章:暗流湧動】
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下悄然流逝。
我在趙老歪的彆墅裡,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不再是階下囚,但也絕非客人。我是他需要小心看管的“合作者”,一件充滿誘惑又帶著毒刺的“戰利品”。
我交給趙老歪的“投名狀”——關於碼頭倉庫的訊息,在三天後得到了驗證。趙老歪派去監視的人,雖然沒有抓到現場接貨(因為時間被我刻意提前了一天),但卻拍到了阿強帶著幾個生麵孔在倉庫附近頻繁活動的照片,以及深夜有不明車輛短暫停留卸貨的模糊影像。
這足以證明我的價值。
趙老歪對我的態度,明顯熱絡了一些,眼神裡的貪婪不再僅僅是對於我的身體,更多了幾分對於我能帶來的利益的渴望。他給我換了更舒適的房間,夥食標準也提高了,甚至允許我在有人看守的情況下,在彆墅二樓的小花園裡短暫放風。
但我很清楚,這不過是糖衣炮彈。他對我並未完全信任,我房間裡的監控探頭從一個增加到了三個,幾乎無死角。送來的紙筆和那台斷網的電腦,本身也是測試。他在等我露出更多破綻,或者提供更多能實質性打擊秦嶼的情報。
我不動聲色,繼續我的“寫作”。我像一個最耐心的史官,開始編纂一部關於秦嶼王國的“秘辛”。我寫他早年如何踩著對手的屍骨上位,寫他名下幾家夜總會和賭場真正的盈利模式,寫他如何利用海外空殼公司洗錢。我甚至“交代”了秦嶼安插在警方內部的幾個級彆不高的眼線——這些人,要麼是早已暴露的棄子,要麼是趙老歪根本動不了的硬茬。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像一個最高明的騙子,用九分真話,包裹著那一分最致命的假話。
期間,趙老歪又來找過我幾次。他不再急於動手動腳,反而開始跟我“談心”,試圖從我嘴裡套出更多關於秦嶼個人習慣、性格弱點的資訊。
“阿晚,你說……秦嶼那家夥,真的就沒有怕的東西?”一次晚飯後,他靠在沙發上,狀似隨意地問道。
我放下手裡正在“記錄”的筆,抬起頭,眼神裡適時地流露出一絲複雜的、彷彿回憶往事的痛苦。“他怕失控。”我輕聲說,“他喜歡把所有人和事都掌控在手裡。任何超出他計算的人或事,都會讓他煩躁,甚至……判斷失誤。”
這是真話。秦嶼的控製欲近乎病態。
趙老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他……信風水算命嗎?或者,有沒有什麼特彆的忌諱?”
我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他不信那些。他隻信自己,信他手裡的力量和頭腦。”我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不過……他非常討厭雨天。尤其是那種連綿不絕的冷雨。每到這種天氣,他都會顯得比平時更陰沉,更容易冬怒。書房裡的暖氣會開得很足,他需要那種乾燥和溫暖。”
這同樣是真話。但我沒有說的是,這種對雨天的厭惡,或許與他幼年某段不為人知的悲慘經曆有關——那是我在一次極其偶然的情況下,偷聽到他和他已故心腹的對話才知道的。這算不上弱點,但或許能在關鍵時刻,影響他的情緒。
趙老歪眼睛眯了眯,顯然把這個資訊記在了心裡。
我知道,我在他心裡埋下的種子,正在慢慢發芽。他不再僅僅把我當作一個複仇的工具,開始真正思考如何利用我提供的資訊去對付秦嶼。
而另一邊,秦嶼那邊,也並非毫無動靜。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我正在小花園裡看著陰沉沉的天空發呆(又是一個雨天),負責看守我的一個保鏢接了個電話,臉色微變,快步走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
我隱約聽到了“秦爺”、“派人”、“打聽”幾個詞。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果然沒有放棄追查。
過了一會兒,趙老歪親自來了小花園,臉色不太好看。他揮退左右,在我對麵的藤椅上坐下,目光陰沉地盯著我。
“秦嶼的人,在道上放話,懸賞一百萬,要你的下落。”他冷冷地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血液似乎瞬間湧上了頭頂,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一百萬買我的下落?他是想確認我死了,還是……想把我抓回去,親手處置?
“看來,秦爺是睡不著覺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甚至擠出一個淡淡的、帶著嘲諷的笑容,“他大概是沒想到,我這條他隨手就能捏死的魚,竟然還能在趙老闆您這裡,翻起一點浪花。”
趙老歪盯著我,似乎在判斷我是否和這件事有關。“你確定,他不知道你在我這裡?”
“他如果確定,來的就不是打聽訊息的人,而是直接上門要人的槍手了。”我分析道,心裡卻遠沒有表麵那麼平靜,“他隻是在懷疑。懷疑我可能沒死,懷疑您可能沒按他說的‘處理’我。他多疑的性格,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趙老歪沉默了片刻,冷哼一聲:“他秦嶼的手,還伸不到我城南的地盤上來!想要人?讓他親自來試試!”
話雖這麼說,但我能感覺到,趙老歪的壓力增大了。秦嶼的懸賞,像一把無形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了我們頭頂。這逼迫他必須更快地從我這裡得到更有價值的東西,要麼儘快利用我打擊秦嶼,要麼……在我失去價值後,儘快處理掉我這個燙手山芋。
我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也……更加有機可乘。
壓力,會讓人犯錯。
當天晚上,我向趙老歪提出了新的要求。
“趙老闆,秦嶼已經開始行動了。我們不能再慢悠悠地等下去。”我站在他麵前,語氣嚴肅,“我需要更準確的資訊。關於他最近的人員調動,資金流向。我在您這裡,與世隔絕,像瞎子聾子一樣。我需要接觸外界資訊,哪怕是有限度的。”
趙老歪皺起眉頭:“你想上網?不可能!”
“不是上網。”我早有準備,“我可以幫您分析您手下收集來的關於秦嶼勢力的情報。很多細節,或許在您的人看來無關緊要,但結合我對秦嶼的瞭解,可能就是突破口。而且……”
我深吸一口氣,丟擲了我的真正目的:“我需要一台可以接收特定頻率訊號的收音機。”
“收音機?”趙老歪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提這個要求。
“對,老式的,隻能收聽固定頻段的那種。”我解釋道,“秦嶼手下有幾個負責外圍運輸的車隊,他們彼此之間會用一種加密的、很古老的無線電頻段進行簡短聯絡,以防被監聽。那個頻段我知道。如果能監聽到他們的通話,哪怕隻是隻言片語,結合其他資訊,也許能推斷出秦嶼最近的貨物動向或者人員部署。”
這半真半假。那個頻段確實存在,也確實被一些邊緣人員使用,但重要性遠沒有我說的那麼大。這隻是一個幌子,一個讓我能合法接觸到外部資訊的藉口,同時也能進一步獲取趙老歪的信任——我在主動為他提供監控秦嶼的方法。
趙老歪將信將疑,但最終還是同意了。一台老舊的、隻能接收固定幾個本地電台和那個所謂“加密頻段”的收音機,很快被送到了我的房間。
捧著那台冰冷的、帶著陳舊塑料味的收音機,我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這不僅僅是一台收音機。
這是我通往外部世界的一扇窄窗,是我在黑暗中,摸索到的第一根蛛絲。
夜深人靜。
我調低了收音機的音量,將耳朵緊緊貼在喇叭上,手指小心翼翼地轉動著調頻旋鈕。大部分頻道都是嘈雜的電流聲或者無聊的夜間音樂節目。
我的目標,不是那個所謂的加密頻段。
我在尋找一個特定的頻率,一個隻有我和極少數人知道的頻率——那是屬於“影子”的頻道。
“影子”,是秦嶼情報網路裡一個極其隱秘的存在。他(或她)不隸屬於任何明麵上的隊伍,直接對秦嶼負責,負責處理一些最肮臟、最見不得光的“事活”,以及……暗中清除組織內部的叛徒。
知道“影子”存在的人寥寥無幾,而我,是其中之一。因為兩年前,秦嶼曾讓我配合“影子”,處理過一個試圖向警方泄密的高層。那次的合作短暫而高效,我們甚至沒有見麵,隻通過這個加密的無線電頻段進行過幾次簡短的、變聲後的交流。
那次的頻率,我記在了腦子裡。
我知道聯係“影子”風險極大,他可能是秦嶼派來清理門戶的。但富貴險中求。如果“影子”並非完全忠於秦嶼,或者,如果我能與他(她)達成某種交易……
旋鈕轉過一個微小的刻度。
突然,耳機裡傳來一陣極其輕微、但有規律的“沙沙”聲,緊接著,是一個經過處理的、雌雄莫辨的電子音,重複著一串摩斯電碼。
電碼的內容是:“清理,繼續。”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
“影子”線上。而且,他(她)正在執行“清理”任務。
清理誰?
是我嗎?
還是……彆的什麼人?
巨大的恐懼和一絲扭曲的希望,同時攫住了我。
我緊緊握著收音機,像是握著一顆即將引爆的手雷。
秦嶼,你的“影子”已經出動。
而我這把淬毒的刀,也終於找到了,第一個可能撬動你整個帝國的支點。
我該……發出訊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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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影子的回響】
接下來的兩天,我像著了魔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那台破舊的收音機旁。我將音量調到幾乎聽不見,耳朵卻像最精密的雷達,捕捉著那個特定頻率裡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
“清理,繼續。”那個電子音又出現了兩次,每次都在不同的時間段,持續幾分鐘後便消失無蹤,彷彿幽靈掠過夜空。
沒有具體地點,沒有目標資訊。隻有這冰冷重複的指令,讓人不寒而栗。
“影子”在行動。他(她)像一條無聲的毒蛇,在城市的陰影裡遊弋,執行著秦嶼清除叛徒和潛在威脅的命令。而我,這個最大的“叛徒”,卻躲在敵人的巢穴裡,試圖與這條毒蛇建立聯係。
這無異於與虎謀皮。
但我彆無選擇。在趙老歪這裡,我看似安全,實則如同無根浮萍。我必須找到另一股力量,哪怕是與魔鬼合作,才能在這夾縫中求得一線生機,甚至是……反擊的機會。
第三天晚上,機會似乎來了。
收音機裡不再是單調的重複指令,而是傳來一段更加複雜、節奏更快的摩斯電碼。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屏住呼吸仔細辨認。
“……坐標……確認……東區……廢棄……煉油廠……b-7區域……目標……兩人……處理……”
一段清晰的任務指令!
坐標指向城東一個早已廢棄多年的大型煉油廠,b-7區域是其中一個儲存罐區。目標是兩個人。
是誰?是秦嶼內部的叛徒,還是像一樣,被他拋棄的棋子?或者是……趙老歪的人?
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個訊號,一個“影子”正在附近活動的訊號。也許,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機會。
我必須冒險一試。
我飛快地拿出紙筆,用摩斯電碼寫下了一段簡短的資訊。我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隻是用了一個當年配合任務時,“影子”知道的、屬於我的一個臨時代號——“夜梟”。
資訊內容是:“夜梟呼叫。尋求對話。關乎秦嶼核心隱患。老地方,安全?”
“老地方”,指的是當年我們唯一一次短暫合作時,用於緊急聯絡的一個公共網路節點——一個需要特定密碼才能訪問的、匿名的加密聊天室。那是我們之間唯一的,也是極其脆弱的“共同記憶”。
我將這段摩斯電碼牢記在心。然後,我需要找到一個方法,將資訊傳送出去。通過這台智慧接收的收音機是不可能的。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台斷網的電腦上。
一個計劃在腦中迅速成形。
第二天上午,我找到看守,表示有重要情報需要立刻向趙老闆彙報。趙老歪很快在書房接見了我。
“什麼事?”他看起來有些煩躁,大概是秦嶼那邊的懸賞和試探給了他很大壓力。
“趙老闆,我監聽到了一些東西。”我拿出那張寫著煉油廠坐標和“目標兩人”的紙條,遞給他,“這是從那個加密頻段裡截獲的,‘影子’的行動指令。”
“‘影子’?”趙老歪眉頭緊鎖,接過紙條,眼神銳利起來,“秦嶼手下那個傳說中的清道夫?”
“是的。他出手,目標非死即傷,而且都是對秦嶼有威脅的人。”我沉聲道,“這次的目標在城東廢棄煉油廠。我不知道具體是誰,但能勞動‘影子’親自出手,必定不是小角色。如果我們能提前佈置,或許……能抓住‘影子’,或者至少,救下那兩個人,弄清楚秦嶼到底在清理什麼。”
這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提議。抓住“影子”,等於斬斷了秦嶼一條重要的臂膀,還能獲得他核心的秘密。就算抓不住,攪黃他的清理任務,也能讓秦嶼難受。
趙老歪明顯心動了。他盯著紙條,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
“訊息可靠嗎?”他問。
“頻段和指令格式,符合‘影子’的特征。”我謹慎地回答,“至於內容真假,您派人去核實一下便知。但動作一定要快,‘影子’的行動通常極其迅速。”
趙老歪不再猶豫,立刻拿起內部電話,低聲吩咐了幾句,顯然是調動人手前往煉油廠布控。
我看著他佈置,心跳如擂鼓。這隻是我計劃的第一步。
“趙老闆,”等他放下電話,我適時開口,“關於秦嶼保險櫃裡的東西,我昨晚又想起一些細節。可能需要查證一些過去的交易記錄和時間點,才能確保資訊的準確性。那台斷網的電腦裡,有我之前記錄的一些零散資訊,或許能幫上忙。能不能……臨時接通網路十分鐘?我隻需要下載一個加密的儲存檔案,那個檔案存在一個私人網路空間,需要我的密碼才能開啟。下載完立刻斷網。”
我丟擲了第二個誘餌——關於秦嶼最核心的秘密。同時,要求合情合理,時間短暫,並且強調了需要我的密碼,降低他的戒心。
趙老歪眯起眼睛打量我,似乎在權衡風險。網路是最大的安全隱患,他之前堅決杜絕。
“趙老闆,秦嶼已經動手了,‘影子’都出動了。我們時間不多了。”我加重了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焦急,“那份檔案裡,可能就有能直接扳倒他的東西!”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終,對秦嶼核心秘密的貪婪,以及目前麵臨的壓力,壓倒了他的謹慎。
“十分鐘。”他冷冷地說,對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技術人員的保鏢使了個眼色,“你盯著她。隻準下載那個檔案,有任何異常,立刻斷網,格殺勿論!”
“明白。”我低下頭,掩飾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光芒。
我被帶到了書房另一台連線了網路的電腦前,那個技術人員就站在我身後,目光如炬。趙老歪也坐在不遠處,死死地盯著螢幕。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這是最關鍵,也是最危險的一步。
我熟練地輸入了一個極其複雜的網址(那是我早已爛熟於心的、屬於“影子”的緊急聯絡節點入口),頁麵跳轉,出現了一個純黑色的輸入框。
技術人員和趙老歪都皺起了眉頭。
“這是加密空間入口,需要雙重驗證。”我解釋道,同時飛快地輸入了“夜梟”的臨時id和第一層密碼。
頁麵再次跳轉,出現了第二層驗證——一個要求輸入特定摩斯電碼訊號的對話方塊。
就是現在!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沒有輸入任何字元,而是以一種特定的、模仿摩斯電碼的節奏,輕輕敲擊著“回車鍵”和相鄰的幾個功能鍵。
噠…噠噠…噠…
(夜梟)
噠噠…噠…噠噠…(呼叫)
……(尋求對話)
噠噠噠…噠噠…(關乎秦嶼)
……(核心隱患)
噠…噠…噠…(老地方)
噠噠…噠噠噠…(安全?)
這段節奏極其輕微,混雜在電腦風扇的嗡嗡聲中,幾乎難以察覺。我希望,如果“影子”真的如傳說中那樣無孔不入,能夠監控到這個屬於他(她)的聯絡節點,或許……能注意到這異常的訊號。
敲擊完畢,我立刻在對話方塊裡,輸入了之前準備好的、一段看似亂碼的摩斯電碼(內容是無關緊要的“驗證通過,下載開始”),點選確認。
螢幕閃爍了一下,跳出一個進度條,顯示“檔案下載中”。
我暗暗鬆了口氣。資訊已經發出去了。現在,隻能祈禱。
十分鐘一到,技術人員毫不猶豫地拔掉了網線。
“檔案呢?”趙老歪問。
我點開那個剛剛下載下來的、加密的壓縮包:“在這裡麵。需要我的私人密碼才能解壓,我現在……”
“不用了。”趙老歪打斷我,眼神深邃,“檔案我先保管。等你提供了密碼,再說。”
他果然還是沒有完全相信我。
我順從地點點頭,沒有堅持。
就在這時,趙老歪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聽了幾句,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什麼?人沒了?‘影子’呢?”他對著電話低吼,“……廢物!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我的心沉了下去。看來,趙老歪的人去晚了,或者,“影子”技高一籌,已經完成了清理任務。
結束通話電話,趙老歪猛地看向我,眼神裡充滿了懷疑和暴戾:“煉油廠那邊,隻找到了兩具剛死不久的屍體!是上個月吞了秦嶼一批貨的那兩個蠢貨!‘影子’連根毛都沒找到!”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逼近:“阿晚,你最好祈禱,你提供的其他資訊,都是真的。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但眼中的殺意已經說明瞭一切。
我站在原地,承受著他冰冷的注視,後背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因為趙老歪的威脅。
而是因為,就在剛才他接電話的前一秒,我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台放在角落的老舊收音機,指示燈極其微弱地、快速地閃爍了三下。
三長,三短,三長。
那是摩斯電碼裡的……“sos”。
也是當年,我和“影子”約定的,表示“收到,危險,等待”的緊急訊號!
“影子”收到我的資訊了!
他(她)不僅收到了,還給出了回應!
一股冰冷的戰栗,混合著巨大的希望,瞬間傳遍我的四肢百骸。
秦嶼,你看到了嗎?
你放出的獵犬,和你丟棄的刀,正在你的陰影下,悄然靠近。
這場遊戲的規則,要變了。<|end▁of▁thinking|>好的,我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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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猜疑的裂痕】
煉油廠行動的失敗,像一根尖銳的楔子,打入了趙老歪對我本就脆弱的信任之中。
他雖然沒有立刻對我采取極端措施,但看守明顯加強了,連在小花園放風的時間都被取消。送來的飯菜雖然依舊精緻,但我每次都會用銀針(我偷偷藏起來的一根發簪)小心試探。趙老歪看我的眼神,也重新染上了最初那種審視獵物般的淫邪和冰冷,彷彿在計算著我還能榨取多少價值,以及何時纔是“處理”我的最佳時機。
壓力如同實質的水銀,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
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趙老歪的耐心正在耗儘。他需要看到更直接、更有效的成果。
而另一邊,“影子”那閃爍了三下的sos訊號之後,收音機裡便再次陷入了沉寂。他(她)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無蹤跡。我沒有再嘗試練習,那太危險。我隻能等待,在焦灼和不安中,等待一個渺茫的契機。
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被這無聲的壓力逼瘋時,轉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到來了。
那天晚上,趙老歪設宴招待幾位重要的客人。彆墅裡燈火通明,人聲隱約從樓下傳來。我待在房間裡,能聽到酒杯碰撞和男人粗豪的笑聲。
深夜,宴席散去。我聽到趙老歪帶著幾分醉意,罵罵咧咧地上樓,似乎是某個合作談得並不順利。他的腳步聲在我的房門外停頓了片刻,我的心瞬間揪緊。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進來,繼續走向了他自己的臥室。
我剛剛鬆了口氣,準備休息,房門卻被輕輕敲響了。
不是平時送飯或例行檢查的粗暴方式,這敲門聲很輕,帶著一種刻意的謹慎。
“誰?”我警惕地問,手悄悄握住了藏在枕頭下的、磨尖了的塑料牙刷柄——這是我目前唯一能獲得的“武器”。
“阿晚小姐,”門外是一個壓低了的、有些熟悉的男聲,是趙老歪身邊一個還算說得上話、負責一部分情報工作的頭目,叫喪狗,據說因為他做事狠絕,不留活口而得名。但他對我,表麵上還算客氣。“有點事,想跟您聊聊。”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啟了門。喪狗一個人站在門外,臉上沒有平時的凶悍,反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
“什麼事?”我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擋在門口。
喪狗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方便進去說嗎?是關於……老闆,和秦爺的事。”
我心中一動,側身讓他進來,但門保持著虛掩。
“阿晚小姐,我就直說了。”喪狗搓著手,顯得有些煩躁,“今天來的客人,是談一批從南邊過來的‘新貨’。但秦爺那邊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風聲,橫插了一杠子,把價格抬高了足足三成!老闆剛才發了好大的火。”
我靜靜聽著,沒有插話。這是他們生意上的爭鬥,與我何乾?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喪狗看著我,眼神意味深長,“最近秦爺那邊,好像總能搶先一步,截胡我們的生意,或者精準地打在我們的七寸上。老闆懷疑……我們內部有鬼。”
我眼皮跳了跳:“趙老闆懷疑是我?”
“不完全是。”喪狗搖搖頭,“您一直在彆墅裡,接觸不到外麵的訊息。老闆懷疑的是……我們內部有秦爺早就安插好的釘子,而且級彆不低。否則,訊息不會泄露得這麼快,這麼準。”
我明白了。趙老歪開始清理內部了。而喪狗來找我,顯然不是僅僅為了告訴我這個訊息。
“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喪狗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聲音壓得更低:“阿晚小姐,您是秦爺身邊待得最久的人,對他的手段最瞭解。您覺得……我們內部,誰最可能是那個釘子?”
原來是想借我的手,來揪出內奸。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進一步獲取趙老歪核心圈子的資訊,甚至借機鏟除異己、安插“自己人”的機會。當然,風險也極大,一旦指認錯誤,或者被真正的內奸反咬一口,我的下場會無比淒慘。
我沉吟片刻,沒有立刻回答。我在腦中飛速過濾著趙老歪身邊那幾個核心人物的資訊:負責武力、頭腦簡單的打手頭子?精於算計、掌管賬目的師爺?還是眼前這個看似粗豪、實則心思縝密的喪狗?
“我沒有證據,不能亂說。”我謹慎地開口,“但是,秦嶼安插眼線,有幾個特點。首先,這個人一定不是最早跟著趙老闆起家的那批老人,背景相對‘乾淨’,可能是中途投靠,或者被‘策反’的。其次,他位置關鍵,能接觸到核心的交易資訊,但又不那麼起眼。最後,也是最重要的……”
我頓了頓,看著喪狗的眼睛:“這個人,一定表現得非常忠誠,甚至可能為趙老闆擋過刀,立過功。因為隻有取得絕對的信任,他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喪狗的瞳孔微微收縮。我所說的,幾乎是所有成功臥底的共性。
“符合這些條件的人,不多。”我輕輕點了一句,卻沒有說出具體名字。把猜疑的種子種下就好,至於它會長成什麼樣,交給他們自己去發酵。
喪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阿晚小姐提點。”
他轉身欲走,到了門口,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回頭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對了,老闆最近因為這事,心情很不好。他對您上次提供的、關於秦爺保險櫃密碼的事情,很上心。您看……是不是能儘快把解壓密碼提供出來?也許裡麵的東西,能幫我們扭轉局麵。”
果然,還是繞回到了這裡。那份根本不存在的“核心檔案”,成了懸在我頭頂的利劍。
“我需要時間回憶和核對一些細節。”我麵不改色地撒謊,“密碼很複雜,關聯著多個時間和事件,錯一個字元,檔案就會自毀。給我點時間。”
喪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關上門,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喪狗的來訪,證實了我的猜測。趙老歪內部的裂痕已經開始顯現。猜疑如同瘟疫,一旦開始蔓延,就會瓦解團隊的凝聚力。而這,正是我可以利用的。
秦嶼那邊的精準打擊,是巧合?還是……“影子”在暗中配合我,向我展示他(她)的價值和能力?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水已經被我攪渾了。
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在這渾水中,摸到那條能讓我翻身的魚。
第二天,趙老歪果然又找了我。他沒有提喪狗來找我的事,也沒有逼問密碼,隻是詳細詢問了我關於秦嶼手下幾個可能被策反,或者有把柄可抓的人員情況。我依舊真假參半地提供了一些資訊,足夠他去折騰,但又不會真正動搖秦嶼的根基。
我能感覺到,趙老歪對我的依賴在加深,但同時,那份因為無法完全掌控而產生的焦躁和殺意,也在同步累積。
我如同在走鋼絲,腳下是萬丈深淵。
又過了兩天,一個爆炸性的訊息傳遍了整個地下世界。
秦嶼麾下最重要的左右手之一,負責掌管他近乎一半白色生意的經理人——陳銘,在前往機場的路上遭遇嚴重車禍,車輛起火爆炸,陳銘當場身亡。官方調查結果是意外,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絕不可能那麼簡單。
陳銘是秦嶼的大學同學,跟他一起打拚多年,是絕對的心腹和肱股之臣。他的死,對秦嶼的商業帝國無疑是一次重創。
訊息傳到彆墅時,趙老歪先是震驚,隨即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好!死得好!”他在書房裡興奮地踱步,“秦嶼斷了一條胳膊!我看他還這麼囂張!”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灼熱:“阿晚,是不是你提供的那些資訊起了作用?”
我心中同樣掀起了驚濤駭浪。陳銘死了?是誰乾的?趙老歪?還是……“影子”?
我提供的關於陳銘的資訊,確實包括他一些不為人知的癖好和幾個隱秘的住所,但絕不足以策劃這樣一場精準的“意外”。
“我提供的隻是一些側麵資訊。”我穩住心神,不敢居功,“能做成這件事,是趙老闆您的手段高明。”
趙老歪得意地笑了笑,但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顯然,他自己也知道,這件事並非他的手筆。
難道……是內訌?秦嶼集團內部出了問題?
這個猜測,讓趙老歪更加興奮,也讓我看到了更大的可能性。
陳銘的死,像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湖麵,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當天晚上,那台沉寂了好幾天的收音機,指示燈再次微弱地閃爍起來。
這次不是sos。
而是斷斷續續的,一組新的摩斯電碼。
我屏住呼吸,仔細辨認。
“……清理……完成……陳……”
“……隱患……轉移……”
“……小心……趙……身邊……”
電碼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
“影子”乾的!陳銘的死,是“影子”的手筆!“清理完成”,指的是陳銘這個“隱患”?
為什麼?陳銘是秦嶼的心腹,怎麼會是隱患?難道他背叛了秦嶼?還是秦嶼在清理門戶?可陳銘的地位如此重要,動他必然傷筋動骨……
“隱患轉移”又是什麼意思?是指秦嶼的注意力,或者說,下一個清理目標,會轉移到……?
最後那句“小心……趙……身邊……”,更是讓我毛骨悚然。
是讓我小心趙老歪身邊有危險?還是暗示……趙老歪身邊,有“影子”的人?或者,那個內奸,就要對我下手了?
資訊太少,太過模糊,卻充滿了不祥的預兆。
“影子”像是在下一盤大棋,而我,隻是他棋盤上一顆比較特殊的棋子。他給了我一些提示,卻又將我推向更深的迷霧和危險之中。
我關掉收音機,房間陷入死寂。
窗外,夜黑如墨,沒有一絲星光。
秦嶼集團內部似乎出現了巨大的問題,“影子”在暗中推動著什麼。趙老歪這邊疑心重重,內奸未明。而我,被困在這風暴眼的中心。
陳銘的死,隻是一個開始。
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而我,這把淬毒的刀,是會在風暴中被折斷,還是能撕裂這沉重的黑夜?
我握緊了那根磨尖的塑料牙刷柄,冰冷的觸感讓我保持清醒。
無論如何,我必須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能知道答案。
才能……讓那個把我棄如敝履的男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