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41章 沉默的呐喊(三)
(十二)
海城的夜晚,霓虹閃爍,車水馬龍。
林晚結束了在學校的工作,婉拒了秦牧雲來接她的提議,獨自一人沿著人行道,走向不遠處的酒店。
她喜歡這種融入人群的感覺,這讓她感覺自己真實地活著,而不再是那個被囚禁在彆墅或精神病院裡的幽靈。
然而,今晚的街道,似乎有些過於安靜了。
她拐進一條回酒店的近路,這是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巷,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走了幾步,林晚敏銳地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身後似乎有極其輕微的、刻意放慢的腳步聲。
她猛地回頭,巷口空無一人,隻有夜風吹過,捲起幾片落葉。
是錯覺嗎?
她加快了腳步。
就在她即將走到巷子另一端出口時,前方陰影裡,突然閃出兩個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的高大男人,堵住了去路。
她心中一驚,立刻轉身,卻發現身後也被另外兩個人堵住了。
四個人,前後夾擊,將她困在了這條昏暗的小巷裡。
他們不說話,隻是步步逼近,眼神凶狠,手裡似乎還拿著什麼反光的東西。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搶劫。
是衝著她來的。
她握緊了口袋裡的防狼報警器(雖然她聽不見聲音,但強光和高分貝可以引起路人注意),另一隻手悄悄摸向手機,想要按下緊急呼叫鍵。
但對方顯然有備而來。
離她最近的那個男人一個箭步衝上來,速度快得驚人,一把打掉了她的手機和報警器,另一隻手則捂向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化學氣味瞬間湧入!
是迷藥!
林晚拚命掙紮,用儘全身力氣踢打對方,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嗬嗬”聲。
但她的力量在幾個訓練有素的男人麵前,如同蚍蜉撼樹。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淹沒。
難道……她好不容易掙脫地獄,又要再次墜入深淵了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聲暴喝從小巷入口處傳來!
緊接著,一道強光手電筒的光柱猛地照射過來,精準地打在幾個歹徒的臉上。
幾個歹徒被強光刺得下意識眯起了眼睛,動作一滯。
隻見一個身影如同獵豹般迅猛衝入巷子,動作乾淨利落,幾下格擋擒拿,伴隨著沉悶的擊打聲和骨頭錯位的脆響,瞬間放倒了離林晚最近的兩個男人!
是沈司寒!
他怎麼會在這裡?!
林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喘息著,看著眼前這難以置信的一幕。
沈司寒臉色鐵青,眼神狠戾如同修羅,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扔在地上,扯鬆了領帶,對著剩下的兩個歹徒勾了勾手指,聲音冰冷:“一起上。”
那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凶光,同時撲了上來!
沈司寒的身手遠超他們的預料。
他顯然經過專業的格鬥訓練,動作迅猛而精準,每一招都直擊要害,充滿了力量感。
不過十幾秒的功夫,剩下的兩個歹徒也哀嚎著倒在了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
沈司寒看都沒看地上的人,快步走到林晚身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神急切地上下打量:“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他的觸碰讓林晚猛地一顫,下意識地甩開了他的手。
她驚魂未定地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和不解。
他怎麼會恰好出現在這裡?
是巧合?還是……?
沈司寒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愣了一下,隨即眉頭緊鎖,語氣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懊惱和煩躁:“我……我讓人跟著你,怕你出事。”他頓了頓,補充道,“看來是對的。”
這時,巷口傳來了警笛聲。
沈司寒的助理帶著警察匆匆趕到。
警察迅速控製了四個歹徒,並開始勘察現場,詢問情況。
林晚無法說話,沈司寒作為目擊者和救人者,向警察說明瞭情況。
他隱去了自己和林晚的複雜關係,隻說是碰巧路過看到犯罪行為。
在做筆錄的間隙,沈司寒走到林晚身邊,看著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壓低聲音問道:“是誰乾的?是不是蘇雨薇?”
林晚抬起頭,看著他。
路燈昏暗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他的眼神裡有關切,有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後悔?
她沉默著,沒有回答。
隻是拿出寫字板,飛快地寫下一行字,遞到他麵前:
【為什麼救我?】
沈司寒看著這行字,喉結滾動了一下,一時語塞。
為什麼?
他也不知道。
當他安排在林晚身邊的人報告說她可能被跟蹤時,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衝了過來。
看到那幾個男人抓住她,用迷藥捂住她口鼻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憤怒席捲了他,讓他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難道要說,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年錯了?開始覺得……虧欠了她?
林晚沒有等他回答,她收回寫字板,又寫下了一句:
【‘午夜鈴蘭’,喜歡嗎?】
沈司寒的瞳孔驟然收縮!
果然是她送的!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蹙起了眉頭。
“你到底知道什麼?!那個‘午夜鈴蘭’到底是什麼意思?!說啊!”他幾乎是低吼出來,情緒再次失控。
警察和助理都看了過來。
林晚用力掙脫了他的鉗製,看著他失控的樣子,眼神冰冷而嘲諷。
她最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遊戲,才剛剛開始。”
然後,她對著趕來的秦牧雲(顯然是接到訊息趕來的)點了點頭,在秦牧雲的保護下,跟著警察離開去做更詳細的筆錄。
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頭看沈司寒一眼。
沈司寒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四個被警察押走的歹徒,再想到她留下的那句關於“午夜鈴蘭”的問話……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他忽然意識到,林晚的複仇,遠不止在聚光燈下的那一次控訴。
她佈下了一個局,一個精心設計的,針對他和蘇雨薇的局。
而他,已經深陷其中。
而那個“秘密”,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開啟,釋放出的,可能是足以摧毀他現在所擁有一切的……惡魔。
(十三)
襲擊事件雖然有驚無險,但給沈司寒帶來的衝擊是巨大的。
一方麵,他幾乎可以肯定,指使者就是蘇雨薇。
這種狠毒的手段,讓他感到心寒和後怕。
如果他晚到一步……
他不敢想象那個後果。
另一方麵,林晚的態度和那個神秘的“午夜鈴蘭”,像一根刺,深深紮在他心裡。
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和資源,不惜代價地去調查一切。
他重新調閱了當年那場設計稿風波的所有細節,尋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絲馬跡。
他派人深入調查蘇雨薇的過去,她的社交圈,她的財務狀況。
他甚至開始秘密諮詢精神科專家和律師,瞭解當年將林晚送進精神病院的程式是否合法,後果有多嚴重。
越是調查,他心中的疑雲就越濃,那股不安的預感就越發強烈。
幾天後,助理送來了兩份至關重要的調查報告。
第一份,是關於“午夜鈴蘭”的深入調查。
結果顯示,這種罕見的蘭花,曾在三年前,也就是設計稿風波發生前後,通過一個匿名的海外賬戶,被定期送往蘇雨薇的私人住處。
而接收人,並非蘇雨薇本人,而是她身邊一個關係密切的、有藥劑師背景的遠房表姨。
第二份,是關於當年設計稿時間戳的技術分析。
頂尖的黑客團隊給出了結論:蘇雨薇提供的,證明她“早於”林晚完成設計稿的電子時間戳,存在被後期篡改的高可能性!雖然手法很高明,但並非無跡可尋。
這兩份報告,像兩道驚雷,狠狠劈在了沈司寒的頭頂!
“午夜鈴蘭”竟然和蘇雨薇有關!
而設計稿的時間戳……可能是假的?!
難道……當年真的是他錯了?
是蘇雨薇抄襲了林晚?然後倒打一耙?甚至……那蘭花,那藥劑師背景的表姨……是否意味著,蘇雨薇還用了其他更卑劣的手段?
一個可怕的、被他刻意忽略多年的細節,突然浮現在腦海。
當年,正是在那場設計稿風波後不久,在一次他因為專案壓力巨大而失眠嚴重的時期,蘇雨薇“貼心”地給他送來了一種“安神香”,說是有助於睡眠。
他用了那香之後,確實睡得昏沉,但醒來後時常會覺得頭腦昏沉,情緒也變得更加易怒和偏執……
現在想來,那香的味道……似乎隱隱帶著一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蘭花香?
一個更恐怖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腦海——
蘇雨薇的懷孕……時間點,恰好就在他使用那“安神香”最頻繁的那段日子……
冷汗,瞬間浸濕了沈司寒的後背。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車鑰匙,像瘋了一樣衝出了辦公室。
他必須立刻找到蘇雨薇!當麵問清楚!
他驅車直接衝到了蘇雨薇的公寓,不顧傭人的阻攔,強行闖入了她的臥室。
蘇雨薇正坐在梳妝台前,看到突然闖入、臉色駭人的沈司寒,嚇了一跳,手中的護膚品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司寒?你……你怎麼了?”
沈司寒一步步走到她麵前,眼神如同利刃,死死盯著她,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蘇雨薇……我問你,‘午夜鈴蘭’是什麼?”
“當年那套設計稿,到底是誰偷了誰的?”
“你給我的‘安神香’,裡麵到底加了什麼東西?!”
“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一連串如同炸彈般的問題,砸得蘇雨薇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她眼神慌亂,嘴唇哆嗦著,想要辯解,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司寒,你冷靜點……”
“冷靜?!”沈司寒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你派人去殺林晚!你篡改時間戳!你很可能一直在用藥物控製我!你讓我怎麼冷靜?!”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蘇雨薇徹底慌了,眼淚湧了出來,試圖抱住他,“是林晚!都是林晚陷害我的!她恨我們!她想拆散我們!”
“到了現在你還在撒謊!”沈司寒一把推開她,眼神裡充滿了徹底的失望和厭惡,“你看看這個!”
他將那份關於時間點篡改的技術報告狠狠摔在她臉上!
紙張散落一地,上麵的專業術語和結論,像最鋒利的匕首,刺穿了蘇雨薇最後的防線。
她看著那些報告,又看著沈司寒那雙冰冷刺骨、再無一絲情意的眼睛,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掩麵痛哭起來,不再是偽裝,而是徹底的崩潰。
“是……是我做的……設計稿是我偷看了她的草圖……時間戳是我找人改的……”
“可是司寒,我愛你啊!我這麼做都是因為我太愛你了!我怕你被她搶走!”
“那個香……那個香隻是讓你能睡得好一點……我沒有想害你……”
“孩子……孩子當然是你的!你怎麼可以懷疑我……”
她語無倫次地哭訴著,承認了一部分,卻仍在最關鍵的地方試圖狡辯。
然而,沈司寒已經不再相信她任何一個字。
他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無比醜陋和肮臟的怪物。
這些年,他竟然被這樣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為了她,親手將那個真正無辜、愛著他的女人推進了地獄!
悔恨!如同最濃烈的硫酸,瞬間腐蝕了他的五臟六腑!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看著癱坐在地上哭泣的蘇雨薇,隻覺得一陣陣反胃。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這個讓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真相,像一把遲來的、鏽跡斑斑的刀,終於狠狠捅進了他的心臟。
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錯了。
錯得離譜。
錯得……無可挽回。
(十四)
海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彷彿在衝刷著這座城市的罪惡與悲傷。
沈司寒沒有開車,他如同行屍走肉般,漫無目的地走在雨中。
昂貴的西裝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狼狽不堪,他卻毫無所覺。
腦海裡,全是林晚的影子。
她初嫁給他時,那雙帶著怯懦和隱隱期待的眼睛;
她每天精心為他準備飯菜,卻被他無視甚至嫌棄時的失落;
她用手語努力想和他交流,卻被他厭煩打斷時的無措;
他被蘇雨薇矇蔽,指責她偷竊設計稿時,她那絕望而空洞的眼神;
他掐著她的下巴,敲下“你讓我惡心”時,她瞬間灰敗的臉色;
她被強行拖出彆墅,送入精神病院時,那破碎的嗚咽和伸出的、徒勞的手……
一幕幕,一樁樁,原來他從未忘記。
隻是被他刻意地、殘忍地壓抑和忽略了。
而現在,這些記憶伴隨著真相的揭露,如同海嘯般反噬回來,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
他當年都做了些什麼?!
他親手毀掉了一個那麼愛他的女人!
他聽信讒言,將她視為蛇蠍!
他斷她生計,毀她名譽,甚至……親手將她送進了那個人間地獄!
“啊——!”
沈司寒再也忍不住,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發出了一聲痛苦至極的嘶吼。
雨水混合著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想起林晚在頒獎禮上,那冷靜的“感謝”。
想起她在學校裡,那疏離而憐憫的眼神。
想起她問他“為什麼救我”時,他無言以對的窘迫。
想起她留下“午夜鈴蘭”這個線索時,那洞悉一切的嘲諷……
她回來了。
帶著滿身的傷痕和淬煉後的鋒芒,回來向他複仇。
而她複仇的方式,如此精準,如此殘酷——她不需要親自動手,她隻是冷靜地揭開了真相的一角,然後任由他們這些跳梁小醜,在猜忌、恐慌和互相撕咬中,自我毀滅!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星語”特殊教育學校的門口。
此時已是深夜,學校一片漆黑寂靜。
他渾身濕透,像一隻被遺棄的流浪狗,無力地靠在冰冷的鐵門上,望著林晚可能所在的方向,心痛得無法呼吸。
晚了。
現在才知道真相,已經太晚了。
他帶給她的傷害,早已深入骨髓,無法彌補。
他現在才明白,林晚那個“永遠不知道的秘密”,或許並不僅僅指設計稿的真相,或者蘇雨薇的陰謀。
那個秘密,是他沈司寒的愚蠢、盲目、冷酷和……那被他一直否認,或許早在不知不覺中埋下,卻被他親手扼殺了的……對林晚的感情。
他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蘇雨薇。
可現在他纔可悲地發現,那或許隻是一種習慣性的維護和得不到的執念。
而對林晚,那個安靜地存在於他生活每個角落的妻子,他或許早已習慣,甚至……依來,隻是被他那可笑的傲慢和偏見矇蔽了雙眼。
當他失去之後,當她以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耀眼的方式重新出現時,那種強烈的吸引和追悔,難道僅僅是因為愧疚嗎?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失去了一樣最寶貴的東西。
並且,永遠失去了挽回的資格。
雨,越下越大了。
(十五)
幾天後,海城商界和時尚圈再次爆出驚天新聞。
沈氏集團總裁沈司寒,單方麵宣佈解除與著名設計師蘇雨薇的婚約!
同時,沈氏集團發布官方宣告,澄清了多年前一場關於設計稿的誤會,公開承認當年是集團未能明察,致使前夫人林晚女士蒙受不白之冤,並向林晚女士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宣告中雖未直接指認蘇雨薇,但字裡行間透露的資訊,足以讓公眾猜到真相。
緊接著,蘇雨薇工作室宣佈無限期關閉。
有狗仔拍到她形容憔悴地出現在醫院婦產科,疑似進行流產手術。
更有小道訊息稱,警方似乎就此前一場未遂的綁架襲擊案,傳喚了蘇雨薇身邊的一位親屬協助調查……
一時間,蘇雨薇身敗名裂,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而處於風暴另一中心的林晚,卻異常平靜。
她依舊每天去“星語”學校上課,指導那些聽障孩子們畫畫,彷彿外界的紛擾與她無關。
沈司寒試圖聯係她,道歉,彌補。
他派人送來了數額驚人的支票,頂級珠寶,甚至一份沈氏集團設計總監的聘書……
所有的一切,都被林晚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他親自去學校等她,她視而不見。
他給她發長長的懺悔資訊(通過秦牧雲轉達),她已讀不回。
她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無論沈司寒如何努力,都無法撼動分毫,隻能感受到那徹骨的冰冷。
這天傍晚,林晚剛走出學校門口,就看到沈司寒的車停在路邊。
他站在車旁,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幾天不見,他消瘦了很多,眼窩深陷,整個人籠罩在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頹喪和悔恨之中。
他看到林晚,快步走上前,聲音沙啞得厲害:“林晚……我們談談,好嗎?就五分鐘。”
林晚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沈司寒看著她平靜無波的眼睛,準備好的千言萬語,突然哽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巨大的痛苦和無力感淹沒了他。
他低下頭,雙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進肉裡,才艱難地開口:
“對不起……”
“林晚……對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說這些毫無意義……我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
“我不敢求你原諒……我隻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萬一……”
他語無倫次,聲音哽咽,幾乎要跪下來乞求她的寬恕。
林晚看著他痛苦不堪的樣子,眼神依舊沒有任何波動。
彷彿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悲情戲。
等他終於說完,陷入沉默,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時,林晚才緩緩抬起手。
她沒有用手語,而是拿出了寫字板,慢慢地,一筆一劃地寫下幾行字,然後舉到他麵前:
【沈司寒,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但我不接受。】
【有些傷害,無法彌補。】
【我們之間,早已兩清。】
【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這是我對你,最後的仁慈。】
寫完,她收起寫字板,不再看他一眼,徑直走向路邊早已等候的、秦牧雲的車。
沈司寒呆呆地看著那幾行字,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僵在原地。
“兩清……”
“最後的……仁慈……”
原來,她對他,連恨都懶得恨了。
隻剩下徹底的……無視和……仁慈。
這比任何報複,都讓他感到絕望。
他看著林晚坐上秦牧雲的車,看著車子彙入車流,消失在城市璀璨的燈火之中。
他知道,他永遠地失去了她。
在他幡然醒悟,發現自己或許早已愛上她的時候。
在他想要用儘一切去彌補的時候。
真實……莫大的諷刺。
雨,又開始下了起來。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街道對麵的巨幅led螢幕上,正在播放一則關於新銳設計師lw的專題報道。
螢幕上的林晚,自信,美麗,光芒萬丈,正在用手語講述著她對未來的設計規劃,眼神裡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和希望。
與他此刻的狼狽和絕望,形成了最殘忍、最鮮明的對比。
她走出了他帶給她的陰影,走向了更廣闊的天地。
而他,將永遠被困在由自己親手打造的,名為“悔恨”的囚籠裡,餘生不得解脫。
這,就是林晚給他的,最終的審判。
(結局,亦是開始?)
一個月後,法國,巴黎。
lw個人首次高階定製時裝發布會,在巴黎時裝周壓軸登場,獲得了空前的成功。
她的“涅盤”係列,以其獨特的設計語言和強大的情感力量,征服了所有苛刻的評論家和買家,訂單如雪片般飛來。
林晚站在後台,看著模特們穿著她設計的華服,在震耳欲聾的掌聲(她感受得到那震動)中謝幕,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輕鬆的笑容。
過去的陰影,似乎正在漸漸遠去。
新的生活,已經展開。
秦牧雲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杯香檳,用手語祝賀:【完美的演出。恭喜你,小林。】
林晚與他碰杯,用手語回應:【謝謝老師,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秦牧雲問,【留在巴黎發展?】
林晚看著窗外巴黎迷人的夜景,沉思片刻,比劃道:【或許會留一段時間。但最終,我還是想回去。】
【回去?】秦牧雲有些意外。
林晚點點頭,眼神堅定而溫暖:【‘星語’學校的孩子們,需要我。而且……】她頓了頓,手指在空中停留了一下,才繼續比劃,【海城,是我的根。那裡有痛苦的回憶,但也有……未來的希望。我不能因為一些人,就放棄整座城市。】
她學會了與過去和解,但不是原諒。
她選擇了放下仇恨,但不是遺忘。
她要帶著傷痕和榮耀,回到那片土地,去幫助更多像她一樣曾經身處“沉默”世界的人們,找到屬於自己的“呐喊”方式。
這,或許是她對那段不堪往事,最好的告彆,和最有力的反擊。
幾天後,lw工作室發布官方訊息,創始人兼首席設計師lw女士,將於近期回國,正式啟動“星語·lw”公益基金,致力於扶持聽障人士在藝術設計領域的教育與發展。
訊息傳回國內,再次引起了廣泛關注和讚譽。
某間陰暗的公寓裡,形容枯槁的蘇雨薇看著這則新聞,瘋狂地砸碎了手邊所能觸及的一切東西,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
而沈氏集團頂樓的總裁辦公室裡。
沈司寒看著平板電腦上那條新聞,看著照片裡林晚那自信而平和的微笑,心臟依舊會傳來熟悉的、尖銳的疼痛。
他關掉網頁,拿起桌上的一份檔案。
那是一份經過修改的,關於沈氏集團未來五年戰略規劃的草案。
在草案的顯著位置,增加了一項長期公益合作計劃——與“星語·lw”基金達成戰略合作夥伴關係,每年投入巨額資金,支援聽障藝術教育。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她或許不會拒絕的……一種遙遠的、沉默的贖罪方式。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繁華而冰冷的城市。
他知道,她即將回來。
以更耀眼的姿態。
他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或許將來在某次公益活動中,會有不可避免的相遇。
那時,他該如何麵對她?
而她,又會用怎樣的眼神看他?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那個關於“沉默的呐喊”的故事,或許暫時告一段落。
但屬於林晚的人生,和他沈司寒永恒的悔恨,還遠遠沒有結束。
窗外的天空,湛藍如洗。
一如她此刻,掙脫所有束縛後,自由而廣闊的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