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91章 癡人之愛(一)
哥哥死後,我嫁給了他的雙生弟弟。
他學著哥哥的樣子叫我“寶寶”,穿哥哥常穿的襯衫。
我們在哥哥的遺像前接吻,在每一處有哥哥回憶的地方纏綿。
我以為這是我們對哥哥共同的、病態的懷念。
直到我在哥哥的舊手機裡,發現一段視訊——
鏡頭後,是他冷靜得近乎殘忍的聲音:“哥,把她讓給我。”
鏡頭前,是哥哥絕望的淚眼。
原來,這場癡人之愛,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沉淪,和他精心策劃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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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陳默下葬的那天,雨下得很大。
黑色的傘麵撐起一小片乾燥的天空,卻擋不住四麵八方湧來的潮濕和寒意。我站在墓穴邊,看著那具裝著陳默的棺材緩緩降落,黃土一點點覆蓋上去,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跟著被埋了進去,空洞洞的,隻剩下一片冰冷的麻木。
陳諾就站在我身邊,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臂彎上戴著孝。他是陳默的雙生弟弟,兩人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此刻,他緊抿著唇,側臉的線條緊繃,雨水打濕了他的額發,幾縷黑發貼在蒼白的麵板上,看起來和我一樣悲痛欲絕。
沒有人會覺得奇怪。我們三個一起長大,陳默和陳諾是形影不離的雙胞胎,而我,像是他們身後永遠的小尾巴。
後來,我成了陳默的女朋友,再後來,是他的未婚妻。
而現在,我成了他的未亡人。
葬禮結束後,親友們陸續散去。陳諾攙扶著幾乎站不穩的我,走向他的車。他的手很涼,透過薄薄的黑色衣料傳來一絲穩定的力量。
“嫂子,以後……我會照顧你。”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哭過的痕跡,和陳默像了八成。
我抬起空洞的眼睛看他,想扯出一個感謝的笑,卻失敗了,隻能無力地點點頭。
陳默死於一場意外的車禍。監控顯示,他的車在雨夜的高速公路上失控,撞破了護欄,翻滾著墜下了山坡。找到他的時候,已經麵目全非。
所有人都說,太可惜了,陳默那麼好的一個人。
是啊,陳默那麼好。陽光、溫暖、體貼,像個小太陽,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我從未想過,我的世界會有失去他的那一天。
陳諾把我送回了我和陳默準備結婚的新房。這裡還充斥著陳默的氣息,他看了一半的書還攤在沙發上,他常用的水杯還放在茶幾上,彷彿他隻是臨時出門,很快就會回來。
可是,他不會回來了。
巨大的悲傷再次將我淹沒,我癱坐在玄關的地板上,失聲痛哭。
陳諾沒有離開。他默默地幫我收拾葬禮後的殘局,給我倒熱水,煮了一鍋清淡的粥。他沉默地做著這一切,動作間,偶爾會流露出和陳默極其相似的小習慣。
比如,他們思考時,右手食指都會無意識地輕敲桌麵。
比如,他們喝水前,都會先輕輕吹一下氣,哪怕水是涼的。
這些細微的相似之處,像一根根細小的針,不斷刺痛著我瀕臨崩潰的神經。
(二)
最初的幾個月,我活得像個遊魂。
靠著陳默留下的積蓄和賠償金,我暫時不用工作,每天大部分時間就是抱著陳默的遺像發呆,或者在他生前的物品裡尋找他存在過的痕跡。
陳諾幾乎每天都來。他幫我處理各種瑣事,應付上門關心的親友,也會強行帶我出門散步,逼我吃東西。
如果沒有他,我可能真的跟著陳默去了。
“嫂子,你得活下去。”他總是這樣對我說,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擔憂和一絲……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我把它歸結為對哥哥的懷念和對我的同情。
時間緩慢地流淌,傷痛似乎被磨鈍了一些,但思念卻愈發清晰。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陳默的渴望幾乎能把我逼瘋。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從關於陳默的噩夢中驚醒,淚流滿麵。鬼使神差地,我撥通了陳諾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被立刻接起的。
“嫂子?”他的聲音帶著剛被驚醒的沙啞,卻異常清醒。
我握著手機,泣不成聲,隻是反複唸叨著:“陳默……陳默……”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他說:“我馬上過來。”
十幾分鐘後,陳諾趕到了。他穿著家居服,外麵隨意套了件外套,頭發淩亂,臉上帶著匆忙的痕跡。
我開啟門,看到他站在門口,走廊昏暗的燈光勾勒出他熟悉的臉部輪廓。那一瞬間,恍惚中,我幾乎以為是陳默回來了。
“陳默……”我喃喃著,撲進了他的懷裡。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後,一雙溫暖的手臂緩緩地、堅定地環住了我。他的懷抱,有著和陳默一樣的寬厚和溫暖,甚至,連身上那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都一模一樣。
我在他懷裡哭得撕心裂肺,把他胸前的衣料浸濕了一大片。
他沒有推開我,也沒有糾正我的稱呼,隻是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像安撫一個迷路的孩子。
那晚之後,有些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陳諾來看我的頻率更高,停留的時間也更長。我們之間那種相依為命的悲傷,漸漸滋生出了某種曖昧不明的東西。
我開始在他身上瘋狂地尋找陳默的影子。
而他,似乎也在刻意地迎合我。
(三)
第一次發生關係,是在陳默的生日那天。
我們買了蛋糕,點了蠟燭,在陳默的遺像前,為他過了一個沉默的生日。
氣氛沉重得讓人窒息。我喝了很多酒,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尖銳的疼痛。陳諾也陪著我喝。
醉眼朦朧中,我看著坐在對麵的陳諾。他今天穿了一件藍色的格子襯衫,那是陳默生前最喜歡的款式,顏色都一樣。
“陳默……”我看著他,眼淚無聲地滑落,“你回來看我了,對不對?”
陳諾看著我,眼神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他沒有說話,隻是起身,繞過桌子,走到我麵前,然後緩緩蹲下,握住了我的手。
“寶寶。”他輕聲喚道。
我渾身一顫。這是陳默對我的專屬昵稱,從戀愛開始,他就一直這樣叫我。陳諾從未這樣叫過我。
這兩個字像是一把鑰匙,瞬間開啟了我壓抑已久的情感閘門。我猛地抱住他,胡亂地吻上他的唇。
他遲疑了隻有一秒,便迅速反客為主,深深地回吻我。那個吻帶著酒意,帶著絕望,帶著一種毀滅般的激情。
我們在地板上糾纏,在陳默平靜的目光注視下,瘋狂地占有彼此。我閉著眼,一遍遍地喊著“陳默”,身下的人像是要把我揉碎進他的身體裡。
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身邊躺著的是陳諾。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他臉上,那張和陳默一模一樣的臉,在睡夢中顯得毫無防備。
愧疚、羞恥、難堪……種種情緒瞬間將我淹沒。我慌亂地想起床,卻被一條結實的手臂箍住了腰。
“醒了?”他的聲音帶著晨起的慵懶,貼在我的耳邊。
我身體僵硬,不敢回頭看他。
“對不起……我昨晚……”我語無倫次。
他卻輕輕咬了一下我的耳垂,低聲道:“沒關係,寶寶。”
又是“寶寶”。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從那以後,我們之間的關係,走上了一條扭曲而禁忌的軌道。
(四)
我和陳諾結婚了。
在陳默去世一年後。沒有盛大的婚禮,隻是去民政局領了證,然後請了最親近的幾家親戚吃了頓飯。
所有人都表示理解,甚至欣慰。他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陳諾接替哥哥照顧我,而我,也能在和他相貌一致的陳諾身上,找到慰藉,繼續生活下去。
多圓滿。
隻有我自己知道,內裡是多麼的千瘡百孔,腐朽不堪。
我們住進了我和陳默的新房。陳諾甚至沒有提出要更換傢俱或者重新裝修。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住進了陳默的空間,占據了陳默的位置,以及……陳默的我。
他變得越來越像陳默。
不隻是外表,而是刻意的模仿。
他開始用和陳默同一款的古龍水,梳和陳默一樣的發型,連說話的語氣和節奏,都在不經意間向陳默靠攏。
他叫我“寶寶”叫得越來越順口,彷彿他生來就該這麼叫我。
我們會在每一個留有陳默回憶的地方做愛。在陳默曾經伏案工作的書桌上,在陳默最喜歡躺的沙發上,在浴室,在廚房……最常的,還是在客廳電視櫃旁邊,那個擺放著陳默遺像的角落。
有一次,他把我抵在冰涼的牆壁上,遺像就在我們側前方,陳默溫煦的笑容在相框裡永恒不變。陳諾從逅麵近,激烈,呼吸灼熱地噴在我的頸側。
我仰著頭,看著照片裡的陳默,內心充滿了巨大的負罪感和一種墮落的快感交織。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陳諾吻去我的淚水,在我耳邊用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陳默式的溫柔語氣說:“寶寶,彆哭,看著我。”
我迷濛地轉過頭看他,那張臉,在情動的迷離中,和我記憶中的陳默完美重合。
那一刻,我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誰。是陳默,還是陳諾?
或者說,我寧願他是陳默。
我以為這是我們兩個人共同沉溺的一種病態紀念儀式。我們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證明陳默的存在,也證明我們還活著。
我甚至一度覺得,或許這樣也好。守著這張臉,度過餘生,也算是一種圓滿。
我沉浸在自我麻痹的癡戀裡,直到那個下午,我無意中開啟了潘多拉的魔盒。
(五)
那天週末,陳諾公司臨時有事,他出門了。我一個人在家,決定進行一次大掃除,清理一些積攢的舊物。
在書房最底層抽屜的角落裡,我發現了一個被遺忘了的舊手機。是陳默以前用過的舊款iphone,螢幕甚至都有些碎了。
我試著給它充電,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手機竟然亮了起來,顯示電量不足但可以開機。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酸澀而懷念。我小心翼翼地解鎖螢幕——密碼是我和他的紀念日,一直沒變。
手機裡很乾淨,大部分app都已經被解除安裝,相簿裡也隻有一些零星的老照片。我一張張翻看著,照片裡的陳默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真實,我的眼眶又濕了。
就在我準備關掉手機時,手指無意中點進了一個隱藏的資料夾。需要密碼。
會是什麼呢?我試著輸入了我的生日,錯誤。又輸入了陳默的生日,還是錯誤。
鬼使神差地,我輸入了陳諾的生日。
資料夾竟然開啟了。
裡麵隻有一個視訊檔案,縮圖是漆黑一片。檔名是冷冰冰的一個日期——正是陳默出事前一週。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蛇,驟然纏上了我的心臟。我的指尖開始發冷,顫抖著,點開了那個視訊。
畫麵很暗,看起來像是在某個燈光昏暗的房間裡。鏡頭晃動了幾下,然後對準了一個人。
是陳默!
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睛紅腫,臉上滿是淚痕,嘴唇在微微顫抖。他看起來絕望又無助,是我從未見過的脆弱模樣。
我的心揪緊了,幾乎無法呼吸。陳默他……怎麼會這樣?
緊接著,一個聲音從鏡頭後麵傳來,冷靜,清晰,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那個聲音,我熟悉到刻骨銘心——是陳諾!
他說:“哥,你不該碰她的。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歡她。”
陳默抬起頭,看向鏡頭,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難以置信:“小諾……她是你的嫂子!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那又怎麼樣?”陳諾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冷得像冰,“從小到大,最好的東西都是你的。爸媽的偏愛,老師的喜歡,朋友的擁簇……現在,連她也是你的。”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低沉,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殘忍:“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了。”
陳默痛苦地閉上眼,淚水滾滾而下:“你不能……你不能這樣……小諾,我們是親兄弟……”
“親兄弟?”陳諾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聽起來異常刺耳,“所以,你更應該把她讓給我。”
他往前走了幾步,鏡頭也隨之靠近,幾乎要懟到陳默的臉上。他的聲音放得更輕,卻像淬了毒的刀子:“哥,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能給她什麼?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你連自己都保護不好!”
陳默猛地睜開眼,眼神裡是破碎的光和深深的哀慟。
陳諾的聲音繼續響起,帶著魔鬼般的誘惑和威脅:“把她給我。我會比你更愛她,更能保護她。而你……如果你真的愛她,就成全我們。”
“不……我不會……”陳默搖著頭,聲音虛弱卻堅定。
“你會的。”陳諾的語氣充滿了篤定,“除非,你想讓她知道那件事……你想毀了你在她心裡完美的形象嗎?你想讓她用厭惡的眼神看你嗎?”
陳默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血色儘失,像是被擊中了最致命的弱點。他死死地盯著鏡頭後的陳諾,眼神從絕望,到掙紮,最後變成了一片死寂的灰敗。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隻是發出了一聲破碎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他低下頭,肩膀劇烈地聳動,無聲地痛哭起來。
視訊到這裡,戛然而止。
螢幕暗了下去,映出我慘白如紙、寫滿驚駭的臉。
(六)
手機從掌心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板上,螢幕徹底碎裂,如同我此刻的世界觀。
我僵在原地,渾身冰冷,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剛纔看到的、聽到的一切,像一場荒誕離奇的噩夢,在我的腦海裡瘋狂炸開。
陳諾……那個在我麵前沉默寡言、體貼入微、和我一樣“悲痛”的陳諾……在背後,竟然是這樣一副麵孔?
他那冷靜到殘忍的聲音,一遍遍在我耳邊回響:
“哥,把她讓給我。”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了。”
“你能給她什麼?”
“你會的。”
……
還有陳默……我陽光溫暖的陳默,最後竟然是在這樣的逼迫和絕望中,走向死亡的嗎?
那場車禍……真的是意外嗎?
這個念頭像一道驚雷,劈得我魂飛魄散。
我猛地捂住嘴,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衝進衛生間,對著馬桶劇烈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冰冷的淚水糊了滿臉。
原來是這樣。
原來,所謂的癡人之愛,所謂的病態懷念,從頭到尾,都隻是我一個人的愚蠢和沉淪!
陳諾,他根本不是在模仿陳默!他是在取代他!他從一開始,就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編織了一張巨大的網,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在裡麵痛苦、掙紮,然後……愛上這張臉,依賴他這個“替身”!
他穿陳默的襯衫,學陳默叫我“寶寶”,在陳默的遺像前和我做愛……這一切,不是懷念,是炫耀!是征服!是把他哥哥最後的存在,也徹底踩在腳下的勝利宣言!
而我,竟然還為此感到愧疚,為此尋找各種藉口自我安慰!
巨大的憤怒、被欺騙的羞辱、以及對陳默徹骨的心疼,瞬間淹沒了我。我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找到陳諾,和他同歸於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