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92章 癡人之愛(二)
(七)
我不知道在地上癱坐了多久,直到門外傳來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
是陳諾回來了。
我猛地驚醒,連滾爬爬地衝出衛生間,將地上那隻破碎的舊手機踢進沙發底下,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擦乾眼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讓他發現。
絕對不能!
我現在麵對的不是那個和我相依為命的“弟弟”,而是一個心思深沉、不擇手段的魔鬼!如果被他知道我發現了真相,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門開了,陳諾走了進來。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錯,手裡還提著一袋我喜歡的草莓。
“寶寶,我回來了。”他放下鑰匙,換上拖鞋,語氣自然親昵,和視訊裡那個冷酷的聲音判若兩人。
我背對著他,在流理台前假裝洗杯子,手指控製不住地顫抖。我不敢回頭,怕他看到我通紅的眼睛和無法掩飾的恨意。
“怎麼了?不舒服嗎?”他走了過來,從後麵習慣性地想要抱住我。
在他碰到我的一瞬間,我像被電擊一樣,猛地彈開了。
我的動作太大,太突兀,空氣瞬間凝固了。
陳諾的手臂僵在半空,他看著我,眉頭微微蹙起:“怎麼了?”
我強迫自己轉過身,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沒事,剛纔有點頭暈,沒站穩。”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雙和陳默一模一樣的眼睛,此刻在我眼裡,隻剩下虛偽和可怕。
陳諾沉默地看著我,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我臉上掃過。那眼神銳利,帶著審視,彷彿能看穿我拙劣的偽裝。
我的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幾秒後,他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語氣恢複了平常的溫柔:“是不是又沒好好吃午飯?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在也要按時吃飯。”
他表現得毫無破綻,彷彿剛才我那過激的反應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但我知道,他起疑了。
陳諾是個極其聰明且敏感的人。我以前隻覺得這是他細心體貼的一麵,現在才明白,這背後隱藏著多麼深的城府。
他不再試圖抱我,而是拿起那袋草莓走向水池:“我去洗草莓,給你補充點維生素。”
他背對著我,熟練地清洗著草莓。寬闊的背影,熟悉的動作。
以前我覺得這是依靠,是溫暖。現在,我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這個男人,在我麵前演了一年的戲。他算計了他的親哥哥,現在又把我圈禁在這場以愛為名的騙局裡。
而我,竟然直到今天,纔看清這癡人之愛的真相。
(八)
那天晚上,我藉口頭暈,早早回了臥室,把自己裹在被子裡,背對著門口。
陳諾處理完工作,很晚才進來。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然後,他躺了下來,手臂習慣性地伸過來,想要攬住我。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塊堅硬的石頭。
他的手在空中停頓了片刻,然後,輕輕地落在了我的腰側,沒有用力,隻是貼著。
黑暗中,我們各懷鬼胎,同床異夢。
他的呼吸均勻地噴在我的後頸,曾經讓我覺得安心的氣息,此刻卻讓我毛骨悚然。我拚命抑製住想要推開他、逃離這張床的衝動。
我知道,從發現視訊的那一刻起,我和他之間,已經豎起了一道無形的高牆,牆的這邊是血淋淋的真相,牆的那邊,是他精心構築的虛假樂園。
而我,必須陪他繼續演下去。
為了自保,也為了……找出陳默死亡的真相。
陳默的車禍,真的隻是意外嗎?視訊裡陳諾那句意有所指的“那件事”,又是什麼?
無數個疑問在我腦海裡盤旋,像一團亂麻,找不到線頭。
接下來的日子,我活得像個提線木偶。在陳諾麵前,我努力扮演著那個依賴他、沉浸在這段畸形關係中的“嫂子”。我對他笑,接受他的親吻和擁抱,甚至偶爾還會主動。
但每一次接觸,都讓我內心作嘔。
我開始暗中觀察陳諾,尋找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
我發現,他書房的抽屜是上鎖的。他有一個不常用的舊膝上型電腦,密碼我也不知道。他偶爾會接到一些電話,走到陽台或者書房去接,聲音壓得很低。
這些以前被我忽略的細節,此刻都顯得無比可疑。
我不能再坐以待斃。我必須找到更多的證據。
(九)
機會在一個星期後降臨。陳諾要去臨市出差兩天。
他走的那天早上,還依依不捨地抱著我吻了又吻,叮囑我照顧好自己。
我微笑著送他出門,關上門的那一刻,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我立刻衝進書房,嘗試開啟那個上鎖的抽屜。鎖很結實,我打不開。我又嘗試破解他的舊膝上型電腦,試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密碼,包括他和他哥哥的生日,我的生日,我們的紀念日,全都失敗。
我有些焦躁地在書房裡踱步。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陳諾隨時可能回來。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書架最高層,那個落滿灰塵的舊紙箱上。那是陳諾搬進來時帶來的,他說是一些他以前不用的舊物,我也就一直沒動過。
我搬來椅子,踮腳把紙箱拿了下來。灰塵嗆得我咳嗽了幾聲。
開啟紙箱,裡麵果然是一些雜七雜八的舊東西。幾本泛黃的程式設計書,一些舊的遊戲光碟,還有幾個厚厚的筆記本。
我隨手拿起一本筆記本翻看。裡麵是陳諾高中時代的課堂筆記,字跡工整淩厲。
我又拿起另一本,看起來像是日記本,但裡麵大多是些零碎的心情記錄,或者抄寫的歌詞,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資訊。
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在箱子的最底層,我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方方的東西。
拿出來一看,是一個黑色的行動硬碟。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
我立刻將硬碟連線上我的電腦。硬碟沒有密碼,直接開啟了。
裡麵資料夾很多,分類雜亂。我快速瀏覽著,大部分是他大學時期的作業、專案資料,還有一些電影和遊戲。
在一個命名為“misc”的資料夾裡,我發現了幾張掃描圖片。點開一看,竟然是兩份人身意外保險單的影印件!
被保人,是陳默。
受益人,一份寫著父母的名字,而另一份……赫然寫著陳諾的名字!保額高達三百萬!
簽署日期,就在陳默出事前三個月!
我的呼吸幾乎停止了。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
陳默怎麼會買這樣一份保險?他從未跟我提過!而且,受益人為什麼是陳諾?
是陳默自己買的?還是……陳諾以他的名義買的?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入我的腦海:如果陳默的死亡不是意外,那麼……這份高額保險,就是動機!
我顫抖著手,繼續在硬碟裡翻找。在一個隱藏極深的加密資料夾裡(我用了破解軟體纔開啟),我找到了更多的視訊檔案。
從縮圖看,角度都很隱蔽,像是偷拍。
我點開了其中一個。
畫麵裡,是我和陳默在我們曾經的出租屋裡,正在為一點小事鬨彆扭。我背對著陳默,他在耐心地哄我。
鏡頭拉得很近,清晰地捕捉著陳默臉上無奈又寵溺的表情,以及我微微蹙起的眉頭。
拍攝者的呼吸聲很輕,但能感覺到,他離得很近。
是陳諾。他一直在偷拍我們!
我又點開另一個視訊。是在一次家庭聚會上,陳默在廚房給我剝蝦,自然地喂到我嘴裡,我們相視而笑。鏡頭躲在門後,一動不動,像一隻窺伺的眼睛。
還有一個,是在電影院,我和陳默依偎在一起看電影,陳默湊在我耳邊說著悄悄話,我笑著捶了他一下。鏡頭從我們側後方的座位拍攝。
……
這些視訊,記錄了大量我和陳默曾經恩愛甜蜜的日常。拍攝角度無一例外,都是偷窺的視角,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偏執和……嫉妒。
陳諾,他早就對我有了不正常的心思!甚至在我和陳默熱戀的時候,他就在暗中窺視著我們!
他一直活在陳默的陰影下,連帶著對我的感情,也變成了這種扭曲的、想要占有的執念!
我關掉視訊,渾身冰冷。這些發現,拚湊出了一個更加完整,也更加恐怖的真相。
陳諾對陳默的嫉恨,由來已久。而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他最終決定動手,搶奪“最好的東西”的導火索。
那份保險單,那些偷拍的視訊,還有陳默舊手機裡那段逼迫的視訊……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結論。
陳默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
(十)
陳諾出差回來的那天,我表現得和往常一樣。甚至因為“小彆勝新婚”,對他格外熱情。
他似乎很受用,抱著我,吻著我的頭發,低聲說:“寶寶,我好想你。”
我靠在他懷裡,臉上在笑,心裡卻在滴血。
晚上,我們躺在床上。他似乎累了,很快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我卻毫無睡意。黑暗中,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模糊的輪廓。
我知道,我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每一天的偽裝,都是對我的淩遲。而且,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發現我的異樣,到時候,我的處境會非常危險。
我必須離開。
但是,我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陳默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要為陳默討回公道!
我需要證據,能夠指證陳諾和那場“意外”車禍有關的直接證據。
這很難。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現場早已被破壞,就算有疑點,也很難再查證。
除非……陳諾自己承認。
這個念頭瘋狂地在我腦海裡滋生。
我知道這很冒險,幾乎是玩火。但憤怒和為陳默複仇的決心,壓倒了對危險的恐懼。
我要賭一把。
賭陳諾對我這份扭曲的“癡愛”,賭他的自負和狂妄。
(十一)
我開始有計劃地,一步步實施我的計劃。
我變得更加“依賴”陳諾,甚至表現出一種對陳默記憶逐漸模糊,而將他視為真正唯一的傾向。我偶爾會“困惑”地看著他,說:“小諾,我有時候都快想不起陳默具體長什麼樣子了,隻記得……和你一樣。”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仔細觀察著他的反應。
他的眼底,會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和滿足。雖然他表麵上會溫和地安慰我:“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自己,哥也希望你能快樂。”
我還會在和他親密的時候,更加動情地叫他的名字:“小諾……陳諾……”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時常恍惚地喊出“陳默”。
我感覺到,他對此非常受用。他擁抱我的力度會加大,動作也會更加溫柔,彷彿在獎賞我的“清醒”。
我知道,我的“沉淪”和“認同”,正是他最終極的目的。他不僅要得到我的人,更要我的心完全歸屬於他,徹底忘記陳默。
我在助長他的虛榮心,麻痹他的警惕。
同時,我以整理舊物、徹底告彆過去為由,開始小心翼翼地處理陳默的一些遺物。我留下了那隻破碎的舊手機和那個行動硬碟,把它們藏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我以捐贈舊衣為名,偷偷塞進了一個要寄往偏遠山區的舊包裹的夾層裡,記下了快遞單號,準備以後需要時再想辦法取回。
我不能把這些致命的證據留在身邊。
時機漸漸成熟。
那天晚上,我精心準備了一頓燭光晚餐。開了紅酒,氣氛曖昧。
我灌了他不少酒,自己也喝了一些,讓臉頰泛起紅暈,眼神變得迷離。
餐後,我們依偎在沙發上。我抱著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用帶著醉意的、撒嬌的語氣說:“小諾,我們現在真好。”
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聲音帶著酒後的慵懶:“嗯,以後會更好。”
“可是……”我抬起頭,裝作有些困擾和好奇地看著他,“我有時候還是會想,哥哥當初……到底為什麼會出車禍呢?那天雨真的那麼大嗎?”
我感到他摟著我的手臂,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但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歎了口氣,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悲傷:“是啊,雨很大,路很滑。可能是哥那天……太累了吧。”
“是嗎?”我眨著眼睛,繼續裝傻,“可是我後來好像聽人提起,說哥哥的車,之前是不是有點小問題?刹車什麼的?”
陳諾的眼神銳利了一瞬,他低頭看著我,目光深沉,帶著一絲探究:“你聽誰說的?”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我能感覺到那平靜下的暗流湧動。
我的心跳如擂鼓,臉上卻努力維持著醉醺醺的、毫無心機的樣子:“不記得了……好像是誰隨口提了一句吧。可能是我記錯了?”
我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指尖劃過他緊繃的唇角,語氣帶著刻意的誘惑和依賴:“不過沒關係了……反正都過去了。現在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了。”
我主動吻上他的唇,用熱情化解他的疑心。
他回應著我的吻,但我知道,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完全沉浸。
一吻結束,他捧著我的臉,深深地看進我的眼睛裡,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寶寶,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以後,你的世界裡隻有我,就夠了。不要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嗯?”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這張我愛了多年、如今卻感到無比恐懼的臉,努力扯出一個溫順的笑容,點了點頭:“好。”
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
我必須知道真相。哪怕代價是萬劫不複。
(十二)
又過了幾天,時機終於來了。
陳諾談成了一個大專案,心情極好,晚上和同事慶祝,喝得酩酊大醉回來。
我把他扶到床上,他幾乎是不省人事。
我看著他沉睡的側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機會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另一個手機,開啟了錄音功能,然後放到了床頭櫃隱蔽的角落。
我躺在他身邊,輕輕推了推他,用帶著睡意的、模糊的聲音呢喃,就像是在說夢話:
“陳默……哥哥……你彆怪我……”
“我跟小諾在一起了……你生氣了嗎?”
“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
我斷斷續續地說著,一邊說,一邊緊張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他似乎被我的“夢囈”擾動了,眉頭皺了起來,含糊地咕噥了一句什麼。
我繼續刺激他,聲音帶上了哭腔:“哥哥……那天晚上,你的車……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啊……”
陳諾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他猛地翻了個身,手臂胡亂地一揮,差點打到我。
我嚇得屏住呼吸。
他在醉意中,似乎被我的話語勾起了某種情緒。他閉著眼睛,臉上露出煩躁而又帶著一絲猙獰的表情,含糊不清地低吼:
“彆問了!……閉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掙紮,然後又斷斷續續地囈語:“車……動了手腳又怎麼樣……他活該……誰讓他……不把你讓給我……”
“保險……錢……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他的話如同驚雷,在我耳邊炸開!
雖然斷斷續續,但意思已經足夠清晰!
車動了手腳!保險!他承認了!他真的承認了!
巨大的震驚和憤怒讓我幾乎失控,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沒有尖叫出聲。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提醒我必須保持冷靜。
就在這時,陳諾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咂了咂嘴,翻了個身,呼吸再次變得沉重均勻,彷彿剛才那些可怕的囈語,真的隻是一場夢。
臥室裡,隻剩下我粗重的呼吸聲,和手機錄音軟體上那默默跳動的紅色光點。
我顫抖著手,拿過手機,儲存了錄音。
證據,拿到了。
可是,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隻有無邊的寒冷和……恐懼?
我看著身邊沉睡的男人,這個我愛過、恨過、如今證實是殺人凶手的男人。
遊戲,才剛剛開始。
而我,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