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蝕骨錐心穿腸 > 第217章 請君入我懷(五)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蝕骨錐心穿腸 第217章 請君入我懷(五)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蕭執那句“阿寧……皇兄……這次……一定護著你……”的醉後囈語,如同淬了冰的針,密密麻麻地紮進我的四肢百骸,將我之前所有的推測都徹底顛覆。

阿寧不是民間少女,而是他的妹妹?一位不為人知的公主?

所以他的愧疚如此深重,深重到可以扭曲一個人所有的情感和行為邏輯?所以那枚平安結,那個“寧”字,承載的是兄妹之情,而非男女之愛?

那……沈知意呢?我這個被他強擄而來,種下生死蠱,幾乎逼至絕境的“臣妻”,在他這錯亂癲狂的執念裡,又算什麼?

是因為我這張臉,像那位他未能護住的妹妹阿寧?還是像那位早逝的、站在海棠樹下的安瑤郡主?

抑或……我誰都不像,隻是恰好在他瀕臨崩潰的邊緣,成為了他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個承載他所有瘋狂、愧疚、和保護欲的,扭曲的容器?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讓我在他沉沉睡去後,依舊僵直著身體,無法動彈。他滾燙的呼吸噴在我的頸側,帶著濃重的酒氣,那溫度卻讓我覺得冰冷刺骨。

這一夜,註定無眠。

天亮時分,蕭執醒了。

他幾乎是立刻察覺到自己身處何地,以及……正以一種極其依賴的姿勢,半壓在我身上。他猛地彈開,動作迅疾得帶著一絲狼狽,踉蹌著退後兩步,撞到了身後的矮幾,發出一聲悶響。

他臉色蒼白,眼下烏青濃重,眼神裡帶著宿醉的渾濁和一絲尚未褪去的、孩童般的茫然。但當他看清我臉上疲憊的神情,以及脖頸處可能被他壓出的紅痕時,那茫然迅速被一種熟悉的、陰鷙的冷厲所取代。

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隻是死死地盯了我片刻,那目光銳利得像是要將我剝皮拆骨,看看內裡究竟藏著怎樣的魂魄。

然後,他猛地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連外袍都未曾披上,便衝出了寢殿。

自那夜之後,蕭執彷彿徹底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來我的宮殿。

不是那種帶著賭氣或試探的短暫消失,而是一種徹底的、冰冷的隔絕。送來的膳食和湯藥依舊精緻,宮人的看守也依舊嚴密,但關於他的一切訊息,都被無形地遮蔽了。我像是被遺忘在了這座華麗牢籠的最深處。

起初,我甚至感到一絲詭異的輕鬆。至少,不用再麵對他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和反複無常的情緒。

但很快,一種更深的不安攫住了我。

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最為可怕。

蕭執那樣一個偏執到瘋魔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放手?尤其是在他醉酒後吐露了那樣驚心動魄的秘密之後。他現在在做什麼?是在獨自舔舐傷口,還是在醞釀著更可怕的風暴?

我不能坐以待斃。

蕭執雖然隔絕了我與外界的聯係,但他無法完全隔絕所有資訊。宮人們雖然不敢與我交談,但她們之間偶爾的眼神交流,低聲的竊語,以及某些時候過於刻意的沉默,本身就在傳遞著資訊。

前朝的局勢似乎愈發緊張了。偶爾能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軍隊調動的號角聲,還有宮人們臉上日益掩飾不住的惶恐。

邊境戰事不利?還是朝中出了什麼變故?

這些都與我不直接相關,但卻影響著蕭執的心境,進而影響著我的命運。

我必須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我將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個錢嬤嬤。自從上次香囊事件後,她對我愈發畏懼,但也因為那支金簪,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這天,我藉口湯藥太苦,想換些蜜餞,指名讓錢嬤嬤去禦膳房取。另一個嬤嬤雖有疑慮,但見我隻是要些零嘴,也不好阻攔。

錢嬤嬤領命而去,腳步匆匆。

我估算著時間,在她差不多該回來的時候,假裝不慎打翻了床頭小幾上的茶杯。溫熱的茶水潑灑出來,浸濕了我的袖口和一小片床褥。

“呀!”我低呼一聲,看向殿內僅剩的那個老嬤嬤,“嬤嬤,快去取塊乾淨布巾來,再讓她們送套乾淨的寢衣。”

老嬤嬤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情願離開,但見我衣袖濕透,黏在身上不甚雅觀,隻好道:“夫人稍候,老奴這就去。”

她轉身出了殿門,腳步聲漸遠。

我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殿門旁,隱藏在厚重的帷幔之後。

不過片刻,錢嬤嬤端著一個小巧的食盒回來了。她見殿內無人,微微一愣,正要開口呼喚,我適時地從帷幔後走了出來。

“錢嬤嬤。”我聲音平靜。

她嚇了一跳,手裡的食盒差點脫手,看清是我,連忙跪下:“夫人,您要的蜜餞……”

“蜜餞不急,”我打斷她,目光沉靜地看著她,“我隻問你幾句話,你如實答我,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錢嬤嬤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不敢抬頭。

“外麵……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壓低聲音,“陛下他……為何許久不來?”

錢嬤嬤渾身一顫,頭垂得更低:“奴婢……奴婢不知……”

“是真不知,還是不敢說?”我向前一步,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嬤嬤,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在這深宮之中,有時候知道得多,未必是壞事。至少……能讓你活得明白些。”

我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就像那香囊,若無人點破,它便隻是個香囊。”

錢嬤嬤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她抬起頭,飛快地瞥了我一眼,眼中充滿了掙紮和恐懼。

我耐心地等待著。空氣凝滯,隻有我們兩人壓抑的呼吸聲。

終於,她像是下定了決心,用極低極快,幾乎含在喉嚨裡的聲音說道:“前朝……聽說……打了敗仗……丟了兩座城池……朝堂上……有人……有人逼陛下……問責主帥……甚至……甚至……”

她吞了口唾沫,臉上血色儘失,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甚至有人……拿陛下強擄……強納臣妻之事……攻訐陛下……德行有虧……才致天罰……”

我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戰事不利,朝局動蕩!而我和趙清珩,竟然成了政敵攻擊蕭執的藉口!

“陛下……陛下震怒……昨日在朝堂上……當場……當場杖斃了兩個言辭激烈的禦史……”錢嬤嬤的聲音帶著哭腔,“現在宮裡宮外……都傳遍了……說陛下……說陛下……”

她不敢再說下去。

但我知道那未儘之語是什麼。暴君,昏君,色令智昏……

蕭執現在,恐怕正處在登基以來,最為孤立和危險的境地。

所以他才無暇顧及我?所以他才變得如此沉默和……反常?

“那……趙清珩呢?”我忍不住追問,“他離京後,可有訊息?”

錢嬤嬤茫然地搖頭:“奴婢不知……奴婢隻聽說,趙大人離京那日,並無波折……”

我稍稍鬆了口氣。趙清珩能平安離開,已是萬幸。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老嬤嬤取東西回來的腳步聲。

錢嬤嬤如同驚弓之鳥,猛地低下頭,端起食盒,踉蹌著退到一邊,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老嬤嬤拿著乾淨的布巾和寢衣進來,狐疑地看了看臉色蒼白的錢嬤嬤,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我,終究沒說什麼。

我重新坐回榻上,任由她們替我擦拭、更衣,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朝堂逼宮,戰事失利,聲名狼藉……內憂外患之下,蕭執這頭被困在絕望和愧疚中的凶獸,會被逼到何種地步?

他會如何應對?

是更加瘋狂地鎮壓,還是……?

我忽然想起他醉後那句“朕連江山都可以不要”。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鑽入我的腦海。

如果他真的……不在乎這江山了呢?

那我和他之間這由生死蠱強行捆綁的命運,又將走向何方?

是隨著這座即將傾覆的王朝一起埋葬,還是……會有更加不可預料的變數?

殿外,天色不知何時又陰沉了下來。

悶雷在雲層深處翻滾,一如這詭譎莫測的深宮,和那懸在每個人頭頂,不知何時就會驟然落下的……命運之刃。

而我知道,這場風暴,絕不會僅僅侷限於朝堂。

它遲早,會席捲到我這裡。

而我,必須在那之前,找到自保,或者說……破局之法。

蕭執在朝堂上杖斃禦史的訊息,像一場無聲的瘟疫,迅速蔓延至宮廷的每一個角落。連我這座被刻意隔絕的宮殿,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懼。宮人們行走時連衣袂摩擦聲都放得極輕,彷彿稍大一點動靜,就會驚動那頭蟄伏在紫宸殿的、瀕臨瘋狂的困獸。

他依舊沒有來。

但這種缺席,比他的存在更讓人心悸。彷彿暴風雨中心那短暫的、死一般的寂靜,預示著接下來將是毀天滅地的摧殘。

我的傷勢已近痊癒,胸口隻留下一道粉色的、猙獰的疤痕,如同一個詭異的圖騰,昭示著那場未遂的自戕和與之捆綁的、扭曲的共生。生死蠱安靜地蟄伏在血脈深處,不再帶來疼痛,卻像一道無形的鎖鏈,將我的每一次呼吸,都與那個男人的情緒起伏隱秘相連。

我不能坐等風暴降臨。蕭執若倒,覆巢之下無完卵。更何況,我與他還綁著這該死的同生共死。無論我多麼憎惡這層關係,在找到解除之法前,我的命運都與他休慼相關。

更重要的是,那個叫“阿寧”的公主,那個叫他“皇兄”卻因他而死的妹妹,像一團迷霧,籠罩在我心頭。蕭執因她而瘋,因她而對我產生這病態的執念。若想真正理解眼前的困局,甚至找到一線生機,我必須撥開這團迷霧。

藏書樓關於皇室秘辛的記載語焉不詳,錢嬤嬤那裡也已榨不出更多資訊。唯一的突破口,或許還在蕭執身上,或者說,在他從不離身的紫宸宮。

我必須再去一次。趁他此刻被前朝焦頭爛額的政務纏身,無暇他顧。

機會在一個午後降臨。天空陰沉,悶雷滾動,一如我初次潛入他書房那夜。宮人們因連日的緊張而顯得疲憊懈怠,看守我的老嬤嬤靠在門邊打著盹。

我換上最不起眼的宮裝,顏色近乎於灰,悄無聲息地溜出寢殿。這一次,我目標明確——紫宸宮後殿,蕭執的寢居之所。那裡,或許藏著比書房更私密、更不願為人所知的秘密。

避開幾隊無精打采巡弋的侍衛,我如同陰影般潛入了紫宸宮後殿。與書房冷硬簡潔的風格不同,這裡顯得更為……空曠,甚至有些蕭索。陳設華麗卻缺乏生氣,彷彿主人隻是將此當作一個臨時歇腳的處所,從未真正安住。

我的心跳在寂靜中擂鼓。目光快速掃過殿內——雕花大床,錦帳低垂;靠窗的軟榻;一張紫檀木梳妝台,上麵卻空空如也,並無女子所用之物;還有……一個靠牆放置的、上了鎖的樟木箱子。

那箱子樣式古樸,邊角有些磨損,與這殿內其他嶄新的擺設格格不入。

直覺告訴我,就是它了。

鎖是普通的銅鎖,我拔下頭上那根之前準備用來防身的、質地堅硬的銀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入鎖孔。前世為了寫小說查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知識,此刻竟派上了用場。細微的機括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我緊張得手心冒汗。

“哢噠”一聲輕響。

鎖開了。

我深吸一口氣,輕輕掀開箱蓋。一股陳舊的、混合著淡淡黴味和一絲若有若無藥香的氣息撲麵而來。

箱子裡沒有金銀珠寶,隻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孩童的舊物。一套洗得發白的、料子普通的男孩衣裳,尺寸很小;一個木頭雕的、刀工粗糙的小馬駒;幾本蒙塵的、書頁泛黃的啟蒙讀物……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這似乎是……蕭執幼年時在行宮用過的東西?那個不受寵、險些病死的皇子。

我將這些東西輕輕挪開,箱子底部,露出一個用杏黃色錦緞包裹的、小小的方形容物。那錦緞的顏色,是皇室專用的明黃衍生色,但已然褪色,邊緣甚至有些破損。

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拿起那個包裹,很輕。解開係著的絲帶,掀開錦緞。

裡麵沒有畫像。

隻有一套極其小巧精緻的、女孩兒的衣裙。鵝黃色的軟綢,領口和袖口繡著細密的海棠花,針腳靈動,看得出繡娘極為用心。隻是這衣裙的顏色,因年代久遠,已不複鮮亮。

衣裙上,安靜地躺著一塊羊脂白玉佩。玉佩雕成如意雲紋狀,玉質溫潤,但靠近邊緣處,有一道清晰的、未曾修複的裂痕。

而在玉佩旁邊,是一方素白的、疊得整整齊齊的絲帕。帕子的一角,用青色的絲線,繡著一個清秀的“寧”字。

阿寧!

真的是她!一位公主!

這鵝黃衣裙,這海棠繡樣……與我之前在那幅畫中看到的少女衣著,幾乎一模一樣!所以,那幅畫,畫的果然是阿寧!那位早逝的公主!

可蕭執為何要說我與她不像?明明眉眼如此相似……

我的目光落在那塊有裂痕的玉佩上。鬼使神差地,我拿起玉佩,觸手溫涼。翻到背麵,借著窗外昏暗的天光,我看到了兩個極小的、幾乎與玉色融為一體的刻字——

“執”、“寧”。

執,是蕭執。

寧,是阿寧。

這是……他們的兄妹玉佩?

所以,阿寧並非因他爭權奪利而被犧牲,也並非因男女私情而慘死。他們的羈絆,源於更早、更純粹的童年,源於那段在冰冷行宮裡相互依偎的歲月。

他沒能護住她。

所以這愧疚,這執念,才如此刻骨銘心,足以摧毀一個帝王正常的感情,讓他變得瘋魔。

我捏著那枚帶著裂痕的玉佩,彷彿能感受到當年那場變故帶來的、無法挽回的傷痛。所以他才如此厭惡代表那段悲劇的梔子花?所以他纔在醉後,將我錯認成阿寧,喃喃著“皇兄這次一定護著你”?

那麼,他強擄我入宮,種下生死蠱,一次次偏執的掌控和瘋狂的舉動……

是因為我這張與阿寧相似的臉,讓他產生了某種扭曲的保護欲?還是因為他透過我,看到了當年無力保護的妹妹,從而將我當成了某種……贖罪的象征?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荒謬感,席捲了我。

若真是如此,那我和趙清珩,以及那些死去的人,所承受的一切,豈非是一場源於他人創傷的、無妄的波及?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內侍驚慌失措的通傳:“陛下!陛下您不能進去!禦醫說您需要靜養……”

蕭執?!

他怎麼會在這個時間回來?!

我大驚失色,手一抖,那枚玉佩差點滑落。我慌忙將玉佩、衣裙和絲帕按照原樣包好,塞回箱子底層,再將那些孩童的舊物匆匆覆蓋上去,合上箱蓋,扣上鎖……

一係列動作快得幾乎超出我的極限。

然而,已經晚了。

“砰——!”

殿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開。

蕭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甚至連龍袍都未曾換下,隻是扯散了領口,墨發淩亂,臉上帶著一種不正常的潮紅,眼裡的血絲濃重得駭人,周身都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酒氣混合著……血腥氣的暴戾氣息。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瞬間就鎖定了站在樟木箱子前的我,以及我手中,那未來得及完全藏起的、杏黃色錦緞的一角。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他眼底那最後一絲理智的弦,應聲而斷。

一種毀天滅地的、混雜著被觸及最深層逆鱗的狂怒和被最珍視之物玷汙的巨大痛楚,在他眼中轟然炸開!

“沈、知、意——”

他低吼出我的名字,聲音嘶啞扭曲,如同地獄傳來的喪鐘。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步伐緩慢,卻帶著踏碎山河的恐怖力量。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不,是盯著我手中那抹刺眼的杏黃,彷彿我碰觸的不是一塊舊錦緞,而是他早已腐爛化膿、永不癒合的傷疤。

“你……怎麼敢……”

他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一種近乎泣血的絕望和瘋狂。

我下意識地後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手中的錦緞如同烙鐵,燙得我幾乎拿不住。

他猛地伸手,不是抓向我,而是劈手奪過了那塊錦緞,力道之大,直接將錦緞撕裂!裡麵的鵝黃衣裙和那方繡著“寧”字的絲帕,飄落在地。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物品上,瞳孔驟然收縮,呼吸變得粗重而破碎。他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我,那眼神,空洞,冰冷,再無一絲人類的溫度。

“看來……”他扯動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是朕……對你太寬容了。”

他俯下身,撿起地上那方繡著“寧”字的絲帕,動作輕柔得近乎詭異,彷彿在觸碰什麼易碎的幻夢。然後,他將絲帕緊緊攥在手心,抬起頭,目光如同冰封萬年的寒潭,落在我身上。

“既然你這般好奇朕的過去,”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膽寒,“朕便讓你……看個清楚。”

他猛地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擺駕!”他對著殿外嘶吼,聲音穿透雨幕,“去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他要帶我去那裡做什麼?!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

我想掙紮,想反抗,可在他那絕對的力量和此刻近乎癲狂的狀態下,我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

他拖著我,如同拖著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踉蹌著、卻又無比堅定地,衝出了紫宸宮,衝進了外麵瓢潑的雨幕之中。

宮人們跪了一地,瑟瑟發抖,無人敢抬頭,更無人敢阻攔。

雷聲轟鳴,閃電如同利劍,一次次劈開陰沉的天幕。

我被他強行塞入禦輦,一路疾馳,朝著那座象征著死亡和黑暗的刑部大牢而去。

手腕上傳來鑽心的疼痛,雨水打濕了我的衣衫,冰冷刺骨。

可我此刻感受到的寒意,遠不及心底那片迅速凍結的荒原。

蕭執他要讓我看什麼?

阿寧的死亡真相?還是……其他更殘酷、更血腥的東西?

答案,彷彿就隱藏在那雨幕儘頭、散發著濃重血腥氣的深淵裡。

而我,正被他拖著,無可挽回地,墜向那片未知的、令人絕望的黑暗。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