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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錐心穿腸 第89章 裂帛:旗袍美人的複仇筆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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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信任的裂縫

“霍叔叔”如同鬼魅般消失,留下滿室令人窒息的寂靜和煙草殘留的微澀氣味。林微瀾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心臟仍在胸腔裡狂跳不止,握著那捲“密帳”的手心裡全是冷汗。

博古齋。霍。

這個名字像一枚烙印,燙在她的腦海裡。他是敵是友?他的話有幾分可信?他看似提供了幫助的選項,但那隱藏在儒雅麵具下的急切與貪婪,卻讓她不寒而栗。

父親至交好友?疏遠?迫不得已?

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一段模糊而危險的過往。父親從未提及此人,要麼是此人撒謊,要麼就是那段過往是父親刻意隱瞞、不願觸碰的禁區。

而後者,可能性更大。

她展開那捲泛黃的紙,再次審視上麵潦草的記錄和刺眼的“趙”字,以及那個神秘的“s”和“h”。

“s”……沈?沈家?沈硯青的父親沈世安?

這個猜測讓她通體生寒。如果沈家也深陷其中,那沈硯青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更加耐人尋味。他三年前的背叛,僅僅是迫於家族壓力?還是……本身就是這巨大陰謀中的一環?他如今的靠近和幫助,是贖罪,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監視和控製?

疑竇像藤蔓一樣瘋狂滋生,纏繞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不能再待在南潯了。老宅被發現,租屋也不再安全。“霍”能找到這裡,趙家的人遲早也會找來。她必須立刻離開,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仔細破譯這份“密帳”!

去哪裡?蘇州城?“霍”的地盤?無疑是自投羅網。上海?趙家的大本營,更是龍潭虎穴。

她猛地想起沈硯青給她的那個電話號碼和那個華僑商會會長的地址。巴黎的經曆證明,沈硯青至少在對抗趙家這一點上,目前是和她站在一邊的。而且,他的資源和力量,是目前孤立無援的她最需要的。

可是,能信他嗎?

信任的裂縫已經產生,難以彌合。但眼下,她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這是一場豪賭。

天色微明時,林微瀾做出了決定。她換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將《燼夜重華》和繡譜仔細包裹好,藏在水缸下的暗格裡——最危險的地方有時最安全。而那捲要命的“密帳”,她用油紙包了又包,貼身藏在內衣的暗袋中。

她需要先去蘇州,利用大城市的人流隱匿行蹤,然後想辦法聯係沈硯青。她不能直接用南潯的電話,那太容易被追蹤。

她戴上鬥笠,壓低帽簷,如同一個最普通的農婦,在天光未大亮、鎮子還未完全蘇醒時,悄悄離開了臨河的小屋,走向鎮口的汽車站。

第十八章:蘇州碼頭的殺機

汽車顛簸著抵達蘇州時,已是午後。林微瀾隨著人流走下汽車,警惕地打量著四周。蘇州城比南潯繁華百倍,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這給了她一絲短暫的安全感。

她需要找一個地方落腳,並儘快聯係沈硯青。她記得沈家在蘇州有一處不太起眼的貨棧,或許可以嘗試去那裡遞個訊息。

她壓低鬥笠,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朝著城西的碼頭區走去。貨棧通常設在那邊。

越靠近碼頭,空氣越發潮濕渾濁,充斥著河水、貨物和汗水的混合氣味。苦力們吆喝著搬運貨物,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就在她穿過一條堆滿貨箱的狹窄巷道時,異變陡生!

前麵巷口突然出現兩個穿著短打、麵目凶狠的男人,堵住了去路。她心中一驚,猛地回頭,發現身後也不知何時被另外兩人堵住!

這些人眼神凶戾,腰間鼓鼓囊囊,顯然藏著家夥。絕不是普通的流氓地痞!

“林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吧。”為首的一個刀疤臉獰笑著逼近,“趙老闆想請您喝茶。”

趙家的人!他們竟然這麼快就跟到了蘇州,而且精準地掌握了她的行蹤!

林微瀾的心沉到穀底。是汽車上就被盯上了?還是南潯那邊一直有人監視,隨時通報她的動向?

沒有時間細想!她絕對不能落入趙家手中!

“你們認錯人了!”她厲聲道,身體卻猛地向旁邊一撞,撞倒了一摞空竹筐,試圖製造混亂,同時手迅速摸向腰間藏著的剪刀。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臉罵了一句,一揮手,“抓住她!”

前後四人同時撲了上來!

林微瀾雖然會些防身的巧勁,但畢竟力氣遠不如這些專業的打手。她揮舞著剪刀,險險逼退最先衝上來的人,但手臂立刻被另一人抓住,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鬥笠被打落在地,露出她蒼白卻堅毅的臉龐。

絕望之際,忽然——

“嗚——!”

一聲尖銳的哨響劃破碼頭的喧囂!

“警察來了!”有人大喊一聲。

圍攻林微瀾的打手們動作一滯,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朝哨聲方向望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一道身影如同獵豹般從旁邊的貨堆後竄出!動作快得隻留下殘影!

隻聽“砰砰”幾聲悶響,伴隨著骨頭錯位的脆響和痛苦的悶哼,抓住林微瀾的兩個打手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慘叫著被撂倒在地!

另外兩人反應過來,剛抽出短刀,那道身影已經欺身近前,手法刁鑽狠辣,精準地擊打在他們手腕和關節處!短刀當啷落地,兩人也步了同伴後塵,倒地不起。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十幾秒!

林微驚魂未定,看著突然出現的救星。

那人穿著一身碼頭苦力的粗布短褂,頭上壓著一頂破舊草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線條緊繃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不是沈硯青。

那人解決完打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急促:“跟我走!”

他的手掌粗糙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拉著她飛快地鑽進旁邊更複雜狹窄的貨物堆疊區,七拐八繞,瞬間就將身後的混亂和可能追來的警察甩得無影無蹤。

第十九章:意外的同盟

直到確認絕對安全,那人纔在一個堆滿廢棄木箱的角落裡停下腳步,鬆開了她的手,微微喘著氣,靠在木箱上。

林微瀾這才得以仔細打量他。他身形高挺,即使穿著苦力的衣服,也難掩那股不同於尋常人的精悍氣質。草帽陰影下露出的下頜線條冷硬。

“你是誰?為什麼幫我?”林微瀾警惕地問,手依然緊握著剪刀。

那人抬起頭,抬手慢慢推高了草帽。

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龐露了出來,膚色是常經風日的微黝,眉眼銳利,鼻梁高挺,嘴角卻似乎天生帶著一點玩世不恭的弧度。此刻,這弧度正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探究和興味打量著她。

“看來林小姐的麻煩不小啊。趙家的狗腿子,光天化日就敢動手搶人。”他開口,聲音比剛才放鬆了些,帶著點懶洋洋的調子,卻依舊好聽。

“你認識我?也知道趙家?”林微瀾的心並未放下。

“巴黎博覽會上一鳴驚人、手撕趙曼麗的蘇繡美人,現在圈子裡誰人不知?”年輕人笑了笑,目光在她即使穿著粗布衣也難掩清麗的臉上轉了一圈,“至於趙家……哼,老對頭了。”

老對頭?林微瀾捕捉到這個詞。“你到底是?”

“霍震霆。”年輕人爽快地報了名字,然後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瞬間變化的臉色,“看樣子,你聽說過我們霍家?”

霍!又是霍!

林微瀾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全身戒備起來。“博古齋的霍先生……”

“那是我大伯,霍文斌。”霍震霆撇撇嘴,似乎對他那位大伯並不怎麼感冒,“一個老狐狸。怎麼,他已經找過你了?動作可真快。”

林微瀾沒有回答,隻是更加警惕地看著他。霍家的人,接連出現,一個比一個神秘。

“彆用那種眼神看我。”霍震霆似乎有些無奈,攤了攤手,“我跟那老家夥不是一路的。他滿腦子都是生意和算計,陰險得很。我嘛……”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我更喜歡直接點的方式。比如,剛才那樣。”

“你為什麼要幫我?”

“兩個原因。”霍震霆伸出兩根手指,“第一,我看趙家不爽很久了,他們倒黴,我就高興。你讓趙曼麗在巴黎丟儘了臉,大快人心,我樂意幫你一把。”

“第二呢?”

“第二,”霍震霆的神色稍微正經了些,目光變得深沉,“我父親霍文遠,很多年前,和你父親林文軒先生是莫逆之交。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父親死得不明不白。我懷疑,跟趙家,甚至跟我那位好大伯,都脫不了乾係。”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和恨意。“我查了這麼多年,線索很少。直到最近,趙家突然對你發難,甚至牽扯出多年前的舊事……我覺得,突破口或許在你這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林微瀾怔住了。霍文遠?這個名字她似乎在哪裡聽過,卻想不起來。父親的確很少提起過去的朋友。

又一個父親過往的知情者!又一個與趙家有仇怨的人!

霍震霆的直白和剛剛的出手相助,似乎比那位深不可測的“霍叔叔”更值得信任一點。但他畢竟是霍家人。

她該相信他嗎?

“我憑什麼信你?”她問。

霍震霆似乎料到她會這麼問,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她。“看看這個。”

那是一個老舊的懷表,金殼已經有些暗淡。林微瀾遲疑地接過,開啟表蓋。

表蓋內側,嵌著一張小小的、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兩個年輕男子,勾肩搭背,笑容燦爛。其中一個,眉眼清秀溫和,正是年輕時的父親林文軒!而另一個,眉眼間與眼前的霍震霆有幾分相似,想必就是他的父親霍文遠。

照片背麵,用極細的筆寫著一行小字:“文軒、文遠,於蘇滬鐵路竣工留念。友誼長存。”

日期,正是父親去世前數年。

鐵證如山。霍震霆的父親,確實與父親是好友。

林微瀾的心防,鬆動了一絲。她將懷表遞還回去,沉默了片刻,問道:“你父親……是怎麼去世的?”

霍震霆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拳頭微微握緊。“說是意外。火車失事。但那趟車,本來他不該坐的。是有人臨時約他……而約他的人,事後查證,似乎與趙其峰有關聯。”他頓了頓,聲音壓抑著怒火,“而且,我懷疑我大伯知情,甚至可能參與了什麼。我父親死後,霍家的大部分產業,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線索似乎又能串起來一點。父親的“密帳”,霍文遠的意外死亡,趙其峰,還有那位深藏不露的霍文斌……

這潭水,深不見底。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霍震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趙家的人吃了虧,不會善罷甘休,很快就會搜過來。我在城裡有處安全的地方,跟我來。”

他看向林微瀾,眼神坦誠而銳利:“林小姐,現在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至少暫時是。你想查清你父親的真相,我想查清我父親的死因。合作,是我們目前最好的選擇。你覺得呢?”

林微瀾看著他那張還帶著幾分桀驁不馴卻又寫滿真誠的臉,又想起方纔他利落的身手和及時的援救。

絕境之中,她似乎沒有更多的選擇。

良久,她緩緩點了點頭。

“好。”

第二十章:安全屋與初步謀劃

霍震霆的安全屋位於蘇州老城一片錯綜複雜的民居深處,是一座帶小天井的二層小樓,位置隱蔽,視野卻很好,可以觀察到四周的動靜。

屋裡陳設簡單,卻乾淨整潔,似乎常有人打掃。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私產,很安全,趙家的人絕對查不到這裡。”霍震霆給她倒了杯水,“你先休息一下,壓壓驚。”

林微瀾確實心力交瘁。她接過水杯,卻沒有喝,隻是握在手裡,感受著那一點溫熱。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霍震霆在她對麵坐下,直接問道,“趙家現在像瘋狗一樣找你,顯然你手裡有他們極其害怕的東西。是我大伯提到的那份‘密帳’?”

林微瀾沒有立刻回答,反問道:“你對‘密帳’知道多少?”

霍震霆搖搖頭:“知道得不多。隻隱約聽我大伯提起過,似乎是一份能要趙家甚至很多人命的東西。很多年前,因為這份東西,掀起過一陣腥風血雨,我父親和你父親可能都捲了進去。具體是什麼,恐怕隻有拿到它才知道。”他看向林微瀾,“它真的在你手裡?”

林微瀾猶豫了一下。雖然霍震霆目前表現出了誠意,但“密帳”事關重大,她不能輕易完全交底。

“在我手裡。”她謹慎地回答,“但我需要時間弄清楚上麵記錄的是什麼。上麵的很多代號和數字,我看不懂。”

“代號?”霍震霆眉頭一挑,“有沒有‘s’和‘h’?”

林微瀾心中一動:“有。你知道它們代表誰?”

霍震霆的臉色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冷光:“‘h’很可能指的是我大伯,霍文斌(huo

wenbin)。至於‘s’……”他頓了頓,聲音壓低,“我懷疑是沈世安(shen

shian),沈硯青的父親。”

果然!和她的猜測一致!

沈家果然深陷其中!

“沈家……在這件事裡,到底是什麼角色?”林微瀾的聲音有些發緊。

“具體還不清楚。”霍震霆神色凝重,“但可以肯定,當年他們和趙家、甚至我大伯,都有很深的利益牽扯。那份‘密帳’,很可能記錄的就是一些見不得光的巨額交易和勾結。你父親……或許是偶然得到了它,或許是……被迫捲入了其中,成為了某些交易的經手人或見證者,因此惹來了殺身之禍。”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父親那樣一個醉心技藝、不同世事的匠人,怎麼會招惹上如此大的禍事?唯有因為他無意中觸碰了遠超他能力範圍的巨大秘密。

“我們必須破譯它。”林微瀾下定決心,“隻有知道裡麵具體記錄了什麽,才知道敵人的軟肋在哪裡,才能為他們報仇。”

“沒錯。”霍震霆點頭,“我對那些數字暗號可能幫不上忙,但蘇州城我熟,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一些。我可以幫你打聽當年的事情,或許能找到一些解碼的線索。而且,有我在,趙家的人想動你,也得掂量掂量。”

他話語間帶著一股自信和豪氣。

林微瀾看著他,心中稍安。雖然前途依舊吉凶未卜,但至少此刻,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需要聯係沈硯青。不是為了尋求庇護,而是為了……試探。霍震霆的出現和關於“s”的猜測,讓她必須重新評估沈硯青的立場和意圖。

她借用了霍震霆這裡的電話,撥通了沈硯青留下的那個私人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那邊傳來沈硯青低沉而略帶疲憊的聲音。

“是我,林微瀾。”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隨即語氣驟然變得急切:“微瀾?你在哪裡?你沒事吧?我聽說南潯和蘇州那邊都不太平,趙家派了很多人……”

“我暫時沒事。”林微瀾打斷他,“沈硯青,我有事問你。”

“你問。”

“你認識一個叫霍文斌的人嗎?或者……霍文遠?”

電話那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久到林微瀾以為線路斷了。

良久,沈硯青的聲音才重新傳來,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彷彿壓抑著巨大情緒的沙啞:“你怎麼會知道這兩個名字?你遇到霍家的人了?”

“回答我。”林微瀾堅持道。

沈硯青又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道:“霍文斌,蘇州博古齋的老闆,一個深藏不露的生意人。霍文遠……是他弟弟,很多年前意外去世了。他們……和我父親,確實有些舊交情。但很多年不往來了。”

他的回答避重就輕,甚至有些含糊。

“隻是舊交情?”林微瀾追問,“和趙家呢?你們沈家、趙家、霍家,多年前到底有什麼糾葛?我父親的死,是不是和這些糾葛有關?”

“微瀾!”沈硯青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和阻止,“這些事情很複雜,水很深,不是你該碰的!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接你!你需要安全的地方!”

他的反應,幾乎印證了霍震霆的猜測!他在害怕!害怕她觸及真相!

林微瀾的心一點點冷下去。

“我的安全,不勞沈少爺費心了。”她的聲音變得冰冷,“順便告訴你,剛纔在蘇州碼頭,趙家的人差點抓到我。是霍文遠的兒子,霍震霆救了我。”

“霍震霆?!”沈硯青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警惕?“你和他在一起?微瀾,離他遠點!霍家的人沒一個簡單的!尤其是霍震霆,他和他大伯關係微妙,他在查他父親的死因,行事偏激,很危險!”

“危險?”林微瀾忍不住冷笑出聲,“比眼睜睜看著我的作品被燒掉危險?比把我一個人扔在深淵裡三年危險?還是比……你們上一輩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更危險?”

“微瀾!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沈硯青急於解釋,卻似乎又不知從何說起。

“夠了。”林微瀾疲憊地打斷他,“沈硯青,如果你想證明你和他們不一樣,如果你想彌補,就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否則,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她不等沈硯青回應,徑直結束通話了電話。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忙音,林微瀾靠在牆上,緩緩閉上眼,隻覺得身心俱疲。

電話那端的沈硯青,握著話筒,聽著裡麵的忙音,臉色蒼白如紙。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桌子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窗外,上海的天空陰沉沉的,彷彿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他拿起另一部電話,快速撥通一個號碼,聲音冷得掉冰渣:“立刻去查!霍震霆什麼時候回的國?他現在在蘇州的具體位置!還有,給我盯緊博古齋和趙家的一切動向!”

放下電話,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灰濛濛的天空,眼底翻湧著劇烈的掙紮和痛苦。

“微瀾……彆逼我……”他低聲自語,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苦澀和無奈。

風暴,正在加速彙聚。而林微瀾手中的“密帳”,已然成為了點燃一切的引信。

第二十一章:密碼的鑰匙

電話結束通話後的忙音,像冰冷的雨點敲打在沈硯青的心上。林微瀾最後那句冰冷的質問和與霍震霆在一起的訊息,讓他方寸大亂。他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窗外上海的天空陰沉壓抑,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不能再等了。微瀾已經捲入了風暴中心,霍家的介入,尤其是那個行事乖張、目的不明的霍震霆,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難測。他必須采取行動。

而在蘇州的安全屋內,林微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沈硯青的反應無疑證實了霍震霆的部分猜測,也讓她更加確定,“密帳”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她再次拿出那捲泛黃的紙,鋪在桌上,和霍震霆一起仔細研究。

上麵的日期、數字和代號依然如同天書。金額巨大,動輒數萬大洋,交易頻率在父親去世前那半年尤為密集。

“這些代號,‘棉紗三百件’、‘機械零件二十箱’……看起來像是普通的貨物交易。”霍震霆指著幾處記錄,“但價格高得離譜,而且交割地點都很模糊,甚至有些寫在碼頭廢棄的倉庫號。明顯是掩人耳目。”

“關鍵是這些縮寫和注釋。”林微瀾指尖點著那幾個反複出現的“s”、“h”、“趙”,以及那句“趙胃口太大,s恐反噬,早做打算”。

“s恐反噬……”霍震霆沉吟道,“如果s真是沈世安,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是,記錄者認為沈家可能會對趙家的貪婪感到不安甚至反目?這倒符合我查到的一些零碎資訊,據說當年沈、趙兩家在合作後期,確實因利益分配產生過很大矛盾。”

矛盾?林微瀾想起父親。一個恪守傳統的匠人,怎麼會和這些巨額的灰色交易扯上關係?除非……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行娟秀的、警告父親“速毀密帳”的字跡上。留下這字條的女人是誰?她似乎知情,並且在保護父親。

還有父親藏在尺子裡的舉動,分明是在保護這份賬本。

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

“或許……我父親並不是參與者。”林微瀾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他可能隻是一個……見證者,或者,被迫的保管者?甚至……他可能想用這個賬本,作為扳倒趙家、或者是保護自己的武器?”

霍震霆眼睛一亮:“有道理!否則無法解釋他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藏起它,而不是直接毀掉。那個留言讓他‘速毀’,可能正是知道這東西會帶來殺身之禍,但伯父選擇藏起來,或許是因為這裡麵有他必須保留的證據!”

證據?證明什麼?

林微瀾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目光最終停留在賬本最後一頁,一處極其不起眼的角落。那裡有一個奇怪的符號,像是一個變體的“林”字花紋,卻又不太像,旁邊寫著一個很小的數字“柒”。

這個花紋……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她猛地站起身,開啟隨身帶著的包袱,取出那本林家繡譜!她飛快地翻到最後幾頁,那裡是父親記錄的一些特殊針法符號和個人筆記。

她的目光鎖定在某一頁的頁首空白處——那裡,有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林”字花紋標記!旁邊同樣用極細的筆寫著一個數字“叁”!

這是父親的習慣!他喜歡用這種隻有自家人能看懂的花紋符號做標記,旁邊的數字代表頁碼!

“柒”……“叁”……

她心臟狂跳,迅速翻到繡譜的第七頁和第三頁。

第七頁記錄的是一種普通的“平針”變體,並無特彆。第三頁則是“套針”基礎。她仔細檢視這兩頁的每一個角落,包括頁縫和背麵,卻一無所獲。

難道猜錯了?

她不死心,又嘗試將“柒”和“叁”數字相加、相乘,都得不到合理的頁碼。

“試試頁碼相減?或者看看第七頁和第三頁的內容有沒有關聯?”霍震霆在一旁提示。

頁碼相減是四。第四頁?她翻到第四頁,是“打籽針”的介紹,依舊沒有線索。

關聯?第七頁的“平針”和第三頁的“套針”……都是最基礎的針法。

等等!

基礎針法!父親會不會是用最基礎的針法名稱,來對應某種密碼的金鑰?

這個想法讓她呼吸急促起來。她嘗試著將賬本上那些看似貨物代號的詞語,與繡譜裡的針法名稱對應。

“棉紗”——繡譜裡沒有直接對應,但“紗”可以聯想到“納紗繡”?繡譜第十二頁有記錄!

“機械零件”——“零件”太過籠統……

進展緩慢,似乎又走進了死衚衕。

她疲憊地揉了揉額角,目光再次落回賬本上那行小字注釋:“……彆無選擇,文軒,護好……”

護好……護好什麼?賬本?還是……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文軒”兩個字上!這是父親的名字!記錄者直接寫下了父親的名字,而不是代號!這說明記錄者和父親關係匪淺,甚至可能非常親密!

那個留下警告字條的女人!會不會就是記錄者?

她再次拿起繡譜,翻到顯露出字跡的那一頁——“千影繞”針法頁。她看著那行“軒哥,趙其峰恐已察覺,速毀‘密帳’。”字跡娟秀,帶著擔憂和急切。

軒哥……如此親密的稱呼。

她鬼使神差地,嘗試將“千影繞”這三個字,與賬本上的某些記錄對應。

“千”——在數字裡代表什麼?

“影”——模糊不清?

“繞”——纏繞、複雜?

似乎也不行。

她幾乎要放棄時,霍震霆忽然拿起那張顯影後的紙,對著燈光仔細看:“微瀾,你看這字跡的墨色,和賬本上注釋的墨色,是不是很像?還有這個‘軒’字的寫法……”

林微瀾湊過去對比。果然!雖然一個娟秀一個潦草,但某些筆畫的起勢和轉折習慣,極為相似!幾乎可以斷定,賬本上的記錄者,和給父親留下警告字條的是同一個人!

這個女人,不僅知道“密帳”的存在,很可能就是“密帳”的原始記錄者!她與父親關係密切,並且也在懼怕趙其峰!

“我們需要找到這個女人!”林微瀾脫口而出,“她一定知道解碼的方式!甚至可能知道所有的真相!”

“二十多年前的人,尋找起來恐怕不易。”霍震霆皺眉,“而且既然她選擇隱藏,必然有她的理由,未必肯現身。”

就在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

霍震霆神色一凜,對林微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迅速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向外窺視。

片刻後,他鬆了口氣,低聲道:“是我的人。”

他下樓開門,很快帶上來一個穿著郵差製服、模樣精乾的年輕男子。男子看了一眼林微瀾,有些猶豫。

“沒事,自己人。說。”霍震霆道。

“霆哥,查到了點東西。”郵差壓低聲音,“您讓我查當年和林文軒先生有過接觸的、可能來自上海的年輕女子,特彆是可能和博古齋或趙家有關係的。我們排查了很久,有一個懷疑物件。”

“誰?”林微瀾急切地問。

“大概二十幾年前,上海有個很出名的旗袍裁縫,叫秦婉秋。手藝極好,很多豪門太太小姐都找她做衣服,據說和趙家的女眷也有來往。但她大概在二十二三年前,突然就關門歇業,離開了上海,不知所蹤。時間點和林先生出事前後,能大致對上。”

秦婉秋?林微瀾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還有更具體的嗎?比如她的相貌特征?或者她後來可能去了哪裡?”

郵差努力回想:“相貌……老人們都說長得挺俊,特彆是眉毛眼睛,很亮。哦對了,據說她有個習慣,用的量衣軟尺是特製的,尺子一頭嵌著個小金環,據說是家傳的。至於去向……有人說好像看到過她去了南京,也有人說回了蘇北老家,都不確定。”

量衣軟尺?小金環?林微瀾猛地想起照相館老闆的話!那個和父親一起去照相館、氣質不凡、戴著金懷表的女子!

特征吻合!很大可能就是她!

“南京……蘇北……”範圍依然很大。

“繼續查!重點是南京和蘇北北部,特彆是是否有姓秦的、手藝好的老裁縫,或者任何關於金環軟尺的線索!”霍震霆吩咐道。

“是!”郵差領命,匆匆離去。

線索似乎清晰了一些,但尋找一個刻意隱藏了二十多年的人,依然如同大海撈針。

林微瀾重新坐回桌前,目光再次落在繡譜和賬本上。既然尋找本人困難,那就必須繼續嘗試自己破譯。

她反複咀嚼著“千影繞”三個字,想著秦婉秋的裁縫身份……

忽然,一個大膽的猜想湧現!

“千影繞”是一種極其複雜的針法,強調層層疊疊的視覺效果。而裁縫……裁剪……尺子……度量衡!

賬本上的數字!那些巨大的金額,會不會不是實際交易金額,而是某種程式碼?需要用一個特定的“尺度”去換算?

而這個“尺度”,就藏在繡譜裡?或者,與“千影繞”有關?

“尺……度……”她喃喃自語,目光再次落到父親那個奇怪的花紋標記和旁邊的數字上。

“柒”和“叁”。

她拿起一支筆,嘗試將賬本上某一筆交易的金“柒”和“叁”。

她將一筆標注為“棉紗三百件”,金額為“捌萬伍仟”的記錄,嘗試用7和3來處理。

÷

7



.857...

不對。

÷

3



.333...

也不對。

x

7

=

\\/

3

=

.333...

更不對。

加減乘除似乎都不行。

她蹙眉苦思。父親是匠人,思維不會太複雜。或許不是運算,而是……對應?

她翻到繡譜第七頁和第三頁,再次仔細檢視。第七頁是“平針”變體,第三頁是“套針”基礎。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平針……套針……都是針法的基礎。基礎……

她腦中靈光一閃!繡譜的頁碼!父親的花紋標記旁邊的數字,指代的可能不是頁碼,而是針法本身的某種順序或代號?

林家針法有一套內部傳承的編號係統?父親教過她一些,但並不完全。

她嘗試回憶。平針似乎是基礎中的基礎,編號或許是1?套針編號是3?那“千影繞”編號是多少?父親好像提過,是17?

那麼賬本金額“捌萬伍仟”,除以針法編號?

÷

17

=

5000?

5000這個數字看起來合理了很多!

她心跳加速,立刻嘗試另一筆記錄:“機械零件二十箱”,金額“拾貳萬”。

如果“機械零件”對應另一種針法編號……她快速翻閱繡譜,尋找可能對應的針法名稱。“零件”……“部件”……“套針”本身就有組合的意思!或許還是對應編號3?

÷

3

=

又是一個整數!

她連續試了幾筆記錄,發現隻要猜測出交易專案可能對應的林家獨門針法編號,用金額去除以這個編號,很大概率會得到一個整數!

而這些整數,看起來更像是某種真實的、但被刻意隱藏了的交易數額!

這個發現讓她和霍震霆都激動不已!

雖然還不能完全確定每一個代號對應的具體針法編號,但破譯的方向找到了!這把關鍵的鑰匙,果然就藏在林家的繡譜之中!而父親,用他獨有的方式,將解密的方法隱藏了起來!

那個記錄賬本的女人——很可能是秦婉秋,她知道林家針法的編號係統,所以她用這種方式記錄,隻有同樣懂得林家針法核心的人,纔有可能破譯!

而這本賬本之所以致命,是因為它用這種密碼方式,真實記錄下了趙家(可能還有s和h)進行的、見不得光的巨額非法交易!父親得到它,或許是無意,或許是秦婉秋在危急時刻托付給他保管的!

“太好了!”霍震霆一拍桌子,“隻要完全破譯,這就是鐵證!足以把趙其峰乃至他背後的人都送進監獄!”

希望的光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耀進來。

然而,就在這時,窗外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汽車喇叭聲,緊接著是好幾輛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似乎正朝著這個方向疾馳而來!

霍震霆臉色驟變,猛地衝到窗邊,隻看了一眼,就低吼道:“不好!是趙家的人!他們找到這裡了!快走!”

安全屋,不再安全了!

第二十二章:追逃與疑蹤

刺耳的刹車聲已經在巷口響起!腳步聲雜亂,聽聲音來了不下十人!

“從後門走!”霍震霆當機立斷,一把抓起桌上那捲至關重要的“密帳”塞給林微瀾,同時迅速從抽屜裡摸出一把匕首插在腰後,另一隻手拉起她就往後門衝。

後門外是一條更窄的汙水巷,堆滿雜物。霍震霆顯然對這裡極其熟悉,拉著林微瀾在迷宮般的小巷中飛速穿行。

身後傳來撞門聲和叫罵聲,趙家的人已經衝進了小樓!

“分頭找!肯定跑不遠!”打手頭目的咆哮聲在巷子裡回蕩。

霍震霆帶著林微瀾七拐八繞,利用地形暫時甩開了追兵。但對方人數眾多,正在逐步合圍搜尋。

“這樣跑不掉!”林微瀾氣喘籲籲,心臟快要跳出喉嚨。

霍震霆眼神銳利地掃視四周,猛地看到巷子儘頭有一家不起眼的成衣鋪子正在下卷簾門打烊。

“有了!”他拉著林微瀾快步衝過去,在卷簾門即將合攏的瞬間塞給老闆幾塊大洋,低聲道:“老闆,行個方便,借地方躲一下。”

老闆愣了一下,看到大洋,又看到兩人神色慌張,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迅速讓他們鑽進店裡,重新拉下了卷簾門。

店內光線昏暗,掛滿了各式成衣。兩人屏住呼吸,躲在最裡麵一排衣服後麵,能清晰地聽到外麵追兵跑過的腳步聲和叫罵聲。

“媽的!跑哪兒去了?”

“這邊看看!”

“去那邊巷子搜!”

聲音漸漸遠去。

林微瀾稍微鬆了口氣,卻聽到身邊的霍震霆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

“怎麼了?”

“我們被賣了。”霍震霆臉色陰沉得可怕,“這個安全點隻有我和幾個絕對信任的心腹知道。趙家的人能這麼精準地找過來,而且時機抓得這麼準,肯定有內鬼通風報信!”

內鬼?林微瀾的心又提了起來。霍震霆身邊的人也不完全可靠?

“會是誰?”

“不知道。”霍震霆眼神冰冷,“但範圍很小。等我查出來,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現在不是追究內鬼的時候。暫時安全後,林微瀾立刻想起剛才的發現:“震霆,我們必須儘快把密帳完全破譯出來!隻有掌握了全部證據,我們纔有反擊的力量!”

“沒錯。”霍震霆點頭,“但我這裡已經不安全了。蘇州不能再待,趙家和我大伯的眼線太多。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去哪裡?”

霍震霆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去南京!”

“南京?”

“嗯。一來,秦婉秋最後的線索指向南京,我們可以一邊破譯,一邊繼續打聽她的下落。二來,南京不是趙家和霍家勢力的核心範圍,相對安全。三來……”他頓了頓,“我在南京有更可靠的關係,能保證我們的安全,也能幫忙調查。”

事到如今,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林微瀾點了點頭。

等到外麵徹底安靜下來,成衣鋪老闆才小心翼翼地拉開一點卷簾門,確認安全後,才放他們離開。

霍震霆弄來了一輛不起眼的黑色汽車,兩人連夜駛離了蘇州,朝著南京方向疾馳而去。

夜色茫茫,前路未知。

林微瀾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手中緊緊攥著那捲“密帳”和父親的繡譜。

父親的冤屈,沈硯青的隱瞞,霍家的錯綜複雜,趙家的步步緊逼……所有的線頭都纏繞在一起。

而那個名叫秦婉秋的神秘女子,似乎成為瞭解開所有謎團的最關鍵鑰匙。

她到底在哪裡?她還活著嗎?

而南京,等待他們的又會是什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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