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90章 夜燼歡:冷梟的契約新娘(一)
(一)
教堂的鐘聲莊嚴肅穆,穿透燕城初夏微醺的空氣。
沈清歡站在巨大的雕花木門前,身上價值連城的聖潔婚紗,此刻卻沉得像是用生鐵鑄成,每一寸蕾絲都勒得她喘不過氣。她手裡捧著的不是嬌豔的鮮花,而是一紙冰冷的協議——一份用她的婚姻和尊嚴,換取弟弟活下去機會的賣身契。
門緩緩開啟。
長長的紅毯儘頭,那個男人站在那裡。顧梟。
燕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黑幫教父,人們背後稱他“冷梟”。他穿著頂級手工定製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輪廓冷硬如冰雕。光線透過彩繪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卻照不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他看著她,眼神平靜無波,不像在看即將共度一生的妻子,更像在審視一件符合標準的貨物。
賓客滿座,燕城的名流權貴、黑白兩道的人物幾乎齊聚於此。他們的目光複雜,有豔羨,有敬畏,有嘲諷,更多的是不加掩飾的好奇——好奇這個毫無背景、突然冒出來的女人,究竟憑什麼能套牢顧梟這頭嗜血的孤狼。
沈清歡深吸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他。
每走一步,耳邊都回蕩著醫院裡醫生冰冷的話語:“沈小姐,你弟弟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匹配的骨髓找到了,但手術和後續治療費用,至少需要這個數……”以及那個雨夜,顧梟的代理人找到她時說的話:“沈小姐,顧先生可以救你弟弟,條件是,你嫁給他。期限三年。三年後,還你自由,並額外支付一筆足夠你和你弟弟下半生無憂的費用。”
自由?她還有自由嗎?從簽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她的靈魂就已經抵押給了魔鬼。
終於,她站到了他的身邊。男人身上清冽的雪鬆混合著淡淡煙草的氣息傳來,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強大氣場。
神父開始宣讀誓詞,莊嚴的聲音在教堂回蕩。
“顧梟先生,你是否願意娶沈清歡小姐為妻,無論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都將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
顧梟幾乎沒有遲疑,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願意。”
聲音低沉悅耳,卻聽不出絲毫情感,如同在完成一個預設的程式。
“沈清歡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顧梟先生為妻,無論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沈清歡的指尖掐進掌心,刺痛的觸感讓她維持著最後的清醒。她抬眼,看向身旁這個男人,他甚至沒有側頭看她一眼。
她張了張嘴,那個“願”字在舌尖滾動,尚未出口——
砰!
教堂側壁巨大的投影幕驟然亮起,打斷了神聖的儀式!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識地望向光源。
沈清歡也茫然地轉過頭。
螢幕上,赫然出現的是顧梟的臉!比現在略顯青澀,卻帶著她從未見過的、幾乎能溺斃人的溫柔笑意。而他懷裡,緊緊擁著一個女孩。女孩穿著一襲潔白的連衣裙,笑容燦爛如朝陽,眉眼彎彎,仰頭看著顧梟,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戀和崇拜。
背景像是在一個種滿向日葵的花園,陽光熾烈,花香彷彿要溢位螢幕。
緊接著,畫麵切換。
是在一個佈置溫馨的房間裡,顧梟從背後環住女孩的腰,下巴親昵地抵在她的發頂,兩人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顧梟低下頭,極儘眷戀地吻了吻女孩的耳垂。女孩嬌笑著躲閃,畫麵充滿了熱戀中男女的甜蜜與親昵。
又一個畫麵,是女孩熟睡的臉部特寫,睫毛纖長,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意。鏡頭拉遠,可以看到顧梟的手臂霸道地圈著她,佔有慾十足。
視訊拍攝的角度有些晃動,更像是私人記錄的甜蜜片段,每一幀都充滿了真摯滾燙的愛意。
教堂裡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嘩然和議論!
“那是……顧先生?”
“天啊,那個女的是誰?好麵生……”
“原來顧先生有過這麼愛的人?那現在這位新娘……”
“這……這是什麼情況?婚禮上放這個?”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將沈清歡淹沒。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血液彷彿在瞬間凍結,四肢冰冷徹骨。
她怔怔地看著螢幕上那個陌生卻笑得幸福洋溢的女孩,再看看身邊這個冷峻得像冰山一樣的男人。
原來……他不是天生冷漠。
原來,他所有的溫柔和愛意,早已給給了另一個人。
那她算什麼?
一個可笑的替代品?一個用來填補空虛的工具?
視訊還在繼續播放,更多的親密片段湧現:他們共吃一個冰淇淋,他們在海邊追逐嬉鬨,他背著她走在夕陽下的長街上……背景音樂是一首纏綿悱惻的情歌,每一個音符都像針一樣紮在沈清歡的心上。
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張巨大的特寫——是顧梟和那個女孩的激吻,旁若無人,熱烈如火。
啪!
音樂戛然而止,螢幕變黑。
整個教堂落針可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新郎和新娘身上,充滿了憐憫、鄙夷、看戲的興奮。
沈清歡緩緩地轉過頭,看向顧梟。她的臉上血色儘失,嘴唇微微顫抖。
顧梟也正看著她,他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掠過一絲極快、令人難以捕捉的複雜情緒,像是計劃得逞的冷漠,又像是一閃而逝的……痛楚?
他開口,聲音平穩得可怕,甚至帶著一絲殘忍的玩味:“一份……意外的小插曲。看來,有人想給我們婚禮增加點‘趣味’。”
趣味?
沈清歡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痙攣。
她看著這個男人冷靜地操控一切,看著他輕描淡寫地將這場足以摧毀任何一個女人尊嚴的羞辱,定義為“小插曲”和“趣味”。
所有的恐懼、不安、委屈和絕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反而催生出一種破罐破破摔的詭異平靜。
她忽然笑了。
唇角一點點揚起,越揚越高,笑得眼眶發紅,笑得淚光在眼底瘋狂閃爍,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她伸手,拿過司儀手裡因為震驚而差點掉落的話筒。
清脆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教堂的每一個角落,帶著笑,也帶著清晰的哽咽,卻異常響亮:
“顧先生。”
她不再叫他丈夫,甚至不叫他的名字。
“這場戲,”她目光直直地刺向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您演夠了嗎?”
她頓了頓,吸了一口氣,淚水終於滑落臉頰,她卻笑得更加明媚刺眼,彷彿不是在流淚,而是在灑落鑽石。
“如果演夠了,”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請問,我這位配合您演出的‘新娘’,可以下班了嗎?導演。”
“導演”兩個字,她咬得極重,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擲回給他!
滿座皆驚!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這女人瘋了?!竟然敢這樣對顧梟說話?!
顧梟的瞳孔幾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周身的氣息瞬間降至冰點。他盯著她,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睛裡,終於掀起了驚濤駭浪,危險而駭人。
沈清歡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儘管指尖冰涼,身體微顫,但脊背挺得筆直。
一場本該喜慶的婚禮,變成了一場鮮血淋漓的公開處刑和荒唐鬨劇。
(二)
婚禮最終在一片難以言喻的詭異氣氛中“圓滿”落幕。
沒有洞房花燭,沒有溫情脈脈。
沈清歡被兩個黑衣保鏢“請”回了顧梟位於半山腰的奢華彆墅——一座更像現代化堡壘的冰冷建築,戒備森嚴,毫無生氣。
她的新房是一個巨大的套房,華麗精緻,卻冷得像酒店的總統套房,沒有一絲屬於“家”的溫暖。
當晚,顧梟沒有出現。
接下來的幾天,他彷彿人間蒸發。
沈清歡樂得清靜。她像個幽靈一樣在這座巨大的牢籠裡遊蕩,除了不能離開,她擁有一定程度的活動自由。傭人們對她恭敬卻疏離,眼神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打量和輕蔑。
她第一時間確認了弟弟的手術已經順利進行,並且轉入了最好的vip病房,有最好的醫療團隊看護,費用全部結清。這讓她鬆了一口氣,至少,她付出的代價有了最實際的意義。
至於那顆被當眾碾碎的心,不重要了。從簽下協議那一刻起,她就沒指望過愛情和尊嚴。
一週後的深夜。
沈清歡被樓下引擎的轟鳴聲驚醒。她聽到傭人恭敬地問候:“先生。”
他回來了。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該來的,總會來。
果然,不一會兒,沉重的腳步聲停在了她的臥室門外。門把轉動,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和夜露的寒涼走了進來。
他沒有開燈,借著窗外朦朧的月光,一步步走向大床。
沈清歡緊閉著眼,全身肌肉緊繃,假裝熟睡。
男人在床邊停下,灼熱的、帶著酒氣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頰上方。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冰冷的視線在她臉上逡巡。
時間彷彿凝固。
忽然,他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眉骨,動作帶著一種詭異的溫柔,卻又像是在確認什麼物品的輪廓。
沈清歡嚇得幾乎要彈起來,卻死死忍住。
他的指尖一路下滑,掠過她的鼻梁,最終,極其輕柔地停在了她的嘴唇上,反複摩挲。
“嗬……”一聲極低極沉的歎息,夾雜著無法言說的痛苦和眷戀,從他喉間溢位,“……像……真像……”
像?
像誰?
答案呼之慾出——那個視訊裡的白月光。
沈清歡的心瞬間沉入穀底,原來如此。原來她是因為這張臉,才被選中。
就在她以為會發生什麼的時候,顧梟卻突然收回了手,彷彿觸碰了什麼臟東西。剛才那片刻的詭異溫柔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冰冷的疏離和……厭惡?
他直起身,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轉身大步離開了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沈清歡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氣,後背驚出一身冷汗。
剛才那一刻,她分明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極致的矛盾——彷彿想靠近,又極度排斥;彷彿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又厭惡她不是那個人。
這個男人,比她想象的更複雜,更可怕。
(三)
日子就在這種詭異而壓抑的氣氛中流逝。
顧梟很少回家,即使回來,也大多是深夜,並且從不與她同房。偶爾在彆墅裡碰麵,他看她的眼神冷漠得像看一件傢俱,彷彿婚禮上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從未發生過。
但沈清歡知道,那根刺,已經深深紮進了彼此心裡。
她試圖打聽那個女孩的訊息,但彆墅裡的人對此都諱莫如深,彷彿那是一個不能觸碰的禁忌。
直到有一天,她無意間在彆墅頂樓一個緊鎖的房間門口,聽到裡麵傳來顧梟壓抑的、近乎哽咽的低語。門沒有鎖緊,漏出一條縫隙。
她鬼使神差地湊近。
房間裡沒有開燈,隻有月光。顧梟背對著門口,坐在一張沙發上,麵前是一個巨大的投影幕。螢幕上,反複播放著婚禮上出現過的那些親密視訊片段。
他手裡拿著一個已經空了的酒瓶,身影看上去不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黑幫大佬,而像一個迷失了方向、悲痛欲絕的普通男人。
他伸出手,徒勞地想要觸控式螢幕幕上的笑臉,聲音沙啞得厲害,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思念:
“薇薇……為什麼……為什麼留下我一個人……”
“我好想你……每一天,每一刻……”
“就快好了……再等等我……我很快就會讓她……為你……”
後麵的聲音太低,模糊不清。
但“薇薇”這個名字,和那句“我很快就會讓她……為你……”,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沈清歡!
薇薇……是那個女孩的名字?
“為她”做什麼?
一個可怕而荒謬的念頭竄入她的腦海:顧梟娶她,不僅僅是為了找一個替身寄托哀思?他似乎有一個計劃,一個需要她這個“誘餌”或者“工具”來為那個叫薇薇的女孩完成的計劃?
她不敢再聽下去,躡手躡腳地逃離了頂樓,心臟狂跳不止。
這次偶然的發現,讓她更加確定了自已的處境堪憂。她必須想辦法自保。
(四)
轉機發生在一個月後。
顧梟的祖母,顧家唯一一位對她釋放出些許善意的長輩,突然病重入院。顧梟雖然冷酷,但對祖母極為孝順,不得不頻繁前往醫院探望。
也許是出於安撫祖母的目的,也許是做給外界看,他偶爾會帶上沈清歡一同前往。
在醫院裡,他們需要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沈清歡配合著,替他打掩護,細心地照顧祖母,舉止得體,言語溫柔。連顧梟看她的眼神裡,偶爾都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在一次離開醫院時,他們意外遭遇了對手的埋伏襲擊。對方顯然是衝著顧梟來的,下手狠辣。
混亂中,槍聲大作,人群尖叫逃竄。
顧梟的保鏢奮力還擊,將他護在中間。然而,誰也沒注意到,一個殺手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側後方,槍口對準了顧梟!
千鈞一發之際,站在顧梟側後方的沈清歡,幾乎是本能地,猛地推了他一把!
“砰!”
子彈擦著顧梟的手臂射過,打穿了他們身後的車窗玻璃。碎片四濺!
顧梟猛地回頭,看到了摔倒在地的沈清歡,以及她手臂上被玻璃劃出的血痕。也看到了那個一擊不中、正準備再次開槍的殺手。
他眼神瞬間變得暴戾駭人,幾乎是同時拔槍、瞄準、射擊!
動作快如鬼魅!
“砰!”
一聲更響亮的槍聲,那名殺手應聲倒地,眉心一個血洞。
危機解除。
顧梟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殺手,又緩緩將目光移回到沈清歡身上。
那雙總是冰封的眼眸裡,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不解、探究,還有一絲極其細微的……動搖。
他快步走過去,一把將沈清歡從地上拉起來,力道之大讓她差點再次摔倒。他緊緊攥著她的手腕,目光死死鎖住她流血的手臂,聲音沙啞:“為什麼?”
為什麼救他?他明明那樣羞辱她,把她當成工具。
沈清歡臉色蒼白,驚魂未定,她看著他那雙終於不再是全然冰冷的眼睛,苦笑了一下,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條件反射?”
她頓了頓,看著他的眼睛,補充了一句,帶著一絲自嘲:“或許,我隻是不想我的‘金主’這麼快就出事,我弟弟還需要你的錢續命呢。”
這個回答現實而冰冷,卻反而讓顧梟眼中的探究更深了。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撕下自已襯衫的下擺,動作有些粗暴卻又不失小心地,替她簡單包紮了傷口。
那一刻,他指尖的溫度透過布料傳到她的麵板上,竟然不再是完全的冰涼。
(五)
這次意外,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雖然未能讓湖水立刻解凍,卻終究蕩開了一圈漣漪。
顧梟對沈清歡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依舊很少回家,但回家時,偶爾會跟她一起吃飯。餐桌上依舊沉默,但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減輕了些許。
他甚至開始允許她在保鏢的跟隨下,去醫院探望弟弟。
沈清歡沒有得寸進尺,她安分地扮演著“顧太太”的角色,同時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顧梟,尋找著任何關於“薇薇”和他那個未完成的計劃的線索。
她發現,顧梟有一個絕對禁止她踏入的地方——彆墅西翼的一整層樓,那裡有最嚴密的安保和虹膜鎖。
那裡藏著什麼?
直覺告訴她,答案可能就在那裡。
又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一天晚上,顧梟回來得特彆早,而且似乎心情極差,身上酒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
他直接闖進了她的房間,將她狠狠抵在牆上。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固有的雪鬆冷香,將她緊緊包裹。
“沈清歡。”他連名帶姓地叫她,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醉意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你就這麼想取代她嗎?嗯?不惜用苦肉計?”
他指的是醫院門口她為他擋槍的事。
沈清歡心裡一涼,剛剛升起的那一點點改觀瞬間消失殆儘。原來在他心裡,她的一切行為都彆有用心。
“顧先生,你醉了。”她冷靜地試圖推開他。
“醉?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他低吼著,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已,“你知道你最大的價值是什麼嗎?”
他的手指用力,沈清歡痛得蹙眉。
“就是你這張臉!”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這張和薇薇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雖然早已猜到,但親耳聽他說出來,心臟還是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所以呢?”沈清歡忍著痛和淚,冷笑,“所以你就娶一個替身回來,每天看著,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顧梟,你是不是有病?”
“替身?”顧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湊近她,滾燙的呼吸噴在她臉上,聲音卻冰冷得像毒蛇吐信,“沈清歡,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連做她的替身都不配!”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刀子,刀刀見血。
“她純潔,善良,像天使一樣美好。而你?”他的目光掃過她,充滿鄙夷,“一個為了錢可以出賣自已婚姻和身體的女人,憑什麼和她比?”
沈清歡臉色煞白,渾身冰冷。
是啊,她憑什麼和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死後還能讓他如此瘋狂的白月光相比?
“我告訴你你是什麼,”顧梟的聲音低沉而殘忍,帶著一種宣泄般的惡毒,“你隻是一個容器!一個我用來盛放和她有關聯的未來的……活體容器!”
容器?
盛放未來?
沈清歡如遭雷擊,完全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但本能告訴她,這絕對不是什麼好話,甚至可能極其可怕。
顧梟似乎也意識到自已失言了,他猛地鬆開她,眼神恢複了一絲清明,但更多的是一種煩躁和暴戾。
他不再看她,踉蹌著轉身離開,重重摔上了門。
留下沈清歡一個人順著牆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渾身發冷,反複咀嚼著那兩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
容器?
(六)
“容器”這個詞,像噩夢一樣纏繞了沈清歡好幾天。
她越來越確定,顧梟那個針對“薇薇”的、需要她來完成的計劃,絕對非同尋常。
她開始更加留意西翼的動靜,甚至偷偷記下保鏢換班的時間規律。
機會終於來了。
顧梟需要出國處理一筆緊急生意,預計要離開三天。
這是他第一次長時間離開彆墅。
沈清歡的心跳加快了。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顧梟離開後的第二天深夜,沈清歡利用這幾天偷偷複製的一張低階許可權卡(她從一個粗心的傭人那裡偷來並複製後又放回原處),又巧妙地利用對電路係統的簡單破壞製造了小範圍的停電混亂(她大學輔修過相關課程),趁著保鏢注意力被吸引的短暫間隙,成功地溜進了西翼的走廊。
西翼內部安靜得可怕,溫度似乎都比主樓要低幾度。
走廊儘頭,是一扇厚重的、需要虹膜和密碼雙重驗證的金屬門。
沈清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當然沒有虹膜和密碼,但她發現,這扇門為了應對緊急情況(比如火災),有一個物理通風口,雖然狹窄,但或許……
她找到通風口的格柵,用早就準備好的簡易工具,費力地將其撬開。
洞口很小,她身材纖細,勉強能鑽進去。
裡麵是黑暗的通風管道,她咬著微型手電,艱難地爬行。不知道爬了多久,根據方向判斷,她應該已經位於那扇嚴密防護的門之後了。
她找到另一個格柵,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下麵是一個房間,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高度現代化的實驗室或者無菌艙?
房間整體是冰冷的銀白色調,擺放著各種她看不懂的精密儀器,螢幕上跳動著複雜的曲線和資料。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宛如科幻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玻璃培養艙。培養艙連線著無數管子線和儀表,艙內充滿了淡藍色的液體,緩緩地冒著氣泡。
而就在那淡藍色的液體中央——
沈清歡的呼吸猛地窒住了!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那裡,懸浮著一個正在孕育中的……嬰兒!
一個小小的,蜷縮著的,通過管子線和生命維持係統連線著的胎兒!
它看起來已經有六七個月大小,五官依稀可辨。
而讓沈清歡渾身血液瞬間凍結、幾乎要尖叫出聲的是——
儘管隔著液體和玻璃,儘管胎兒尚未完全長開,但她依然能清晰地辨認出……那個嬰兒的眉眼輪廓,竟然和她……或者說,和婚禮視訊裡那個叫“薇薇”的女孩……
幾乎一模一樣!!!
轟——!!!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彷彿有無數炸雷在耳邊轟鳴!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瘋狂地湧入腦海,拚接成一個可怕到極致、荒謬到極致、殘忍到極致的真相!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像她。】
——【你隻是個容器!一個我用來盛放和她有關聯的未來的……活體容器!】
——【我很快就會讓她……為你……】(他當時想說的大概是:我很快就會讓她【生下】為你【存在的原因\\/延續】?)
試管嬰兒……
用她的基因……或者說,用她這張和薇薇極度相似的臉所代表的基因……培育出來的……屬於顧梟和……薇薇的……孩子?
不!更可能的是,他用某種手段,獲取了薇薇遺留的卵子或者基因材料,但因為薇薇已經去世,無法自行孕育,所以找到了她這個基因相似、又容易控製的“代孕母體”?!
婚禮上的羞辱,是為了徹底斷絕她可能產生的任何不該有的妄想,明確她隻是工具的地位?
那些偶爾的複雜眼神,那些矛盾的舉動,是因為他一方麵厭惡她這個“容器”玷汙了他對薇薇純粹的愛,一方麵又因為她孕育著“薇薇的孩子”而不得不容忍她?!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盛放和她有關聯的未來”!
原來……這就是她真正的、殘酷到令人發指的價值!
她不僅僅是一個心理上的替身,更是一個生理上的“容器”!一個用來培育他和他白月光愛情結晶的……活體培養皿!
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沈清歡趴在通風口,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眼淚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巨大的恐懼、惡心、背叛感和深深的絕望,像一隻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幾乎窒息。
她低頭,看著培養艙裡那個安靜沉睡的胎兒,那本該代表生命和希望的存在,此刻在她眼裡,卻隻充滿了扭曲、瘋狂和令人作嘔的意味!
就在她心神俱裂、幾乎要崩潰的時候——
“唔!”
一隻冰冷的大手,毫無預兆地從身後,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巨大的力量幾乎要捏碎她的頜骨!
另一隻鐵臂如同枷鎖般,猛地箍住了她的腰,將她粗暴地從通風口拖了出來!
“砰!”她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手電筒滾落一旁,光線熄滅。
黑暗中,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如同來自地獄的修羅,緩緩在她麵前蹲下。
冰冷的、蘊含著滔天怒焰和極度危險氣息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沈、清、歡。”
“誰、準、你、來、這、裡、的?”
顧梟?!
他不是在國外嗎?!他怎麼會在這裡?!
沈清歡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拚命掙紮,卻徒勞無功。
男人有力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對上他那雙在黑暗中燃燒著駭人怒火的眼眸。
那裡麵沒有了絲毫醉意,隻有全然的冰冷、殺意,以及一種秘密被窺破後的瘋狂。
他盯著她慘白如紙、布滿淚痕的臉,嘴角勾起一抹殘忍而冰冷的弧度:
“看來,你是等不及要提前‘履行’你作為容器的……最終義務了?”
最終義務?!是什麼?!
沈清歡的血液徹底冰涼……
(未完待續……)
【作者有話說】:
冷梟的秘密終於被撕開了一角,駭人聽聞的真相浮出水麵。清歡撞破了這足以摧毀一切的秘密,落入了盛怒的冷梟手中。等待她的“最終義務”會是什麼?這個用冰冷科技孕育的孩子,背後還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往?冷梟對薇薇偏執的愛,又會將清歡推向怎樣萬劫不複的深淵?這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