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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錐心穿腸 第99章 替身死後,總裁他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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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的白月光回來那天,他親手拔掉了我的氧氣管。

‘暖暖需要你的心臟。’

我笑著嚥下最後一口氣,沒想到卻重生成了白月光的妹妹。

看著沈硯為我發瘋的模樣,我隻想問——

總裁,你的心也會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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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氧氣

世界是一片沉淪的混沌,唯一的清晰是喉嚨裡那根冰冷的管子,和它帶來的、維係著這具破敗身軀苟延殘喘的微弱氣流。

還有,他指尖的溫度。

我曾多麼渴望他的觸碰。哪怕隻是指尖無意掠過我的發梢,都能讓我心跳失衡一整日。

可現在,這隻骨節分明、曾溫柔撫摸過我臉頰、也曾殘忍地在我身上留下屬於另一個女人印記的手,正穩穩地、毫無遲疑地,握住了那根我的生命賴以存在的氧氣管。

我的瞳孔可能放大了吧?視野裡隻剩下他冰冷俊美的容顏。醫院的頂燈在他身後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暈,他像是來自地獄的審判者,而非我曾傾儘所有去愛戀的男人。

“沈硯……”我用儘全身力氣,試圖從被管子侵占的喉嚨裡擠出一點聲音,卻隻發出嗬嗬的、難聽至極的氣音。像破舊的風箱。

他俯下身,靠得極近,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我曾誤讀過深情,如今隻剩下清晰的、令人血液凍結的漠然。

“蘇晚,”他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悅耳,卻說著這世上最殘忍的話,“彆怪我。暖暖等不了了。她需要你的心臟。”

暖暖。顧暖。他的白月光,他心尖上那道永不癒合的硃砂痣。

而我,蘇晚,不過是眉眼間有幾分像她,因而被他撿回來,當做聊以慰藉的替身。一件隨時可以為了正主犧牲掉的物品。

多可笑。三年。整整三年。我陪他走過沈氏最動蕩的時期,在他深夜疲憊時遞上一杯溫牛奶,在他被董事會刁難時默默整理好所有反擊的證據,在他醉酒喊著“暖暖”名字抱住我時,一邊心碎一邊貪戀那一點點虛假的溫暖。

我以為石頭總能焐熱。我以為總有一天,他能看到蘇晚這個人,而不是透過我的眼睛,去看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原來,石頭焐熱了,會更快地被用來砸碎我自己。

心臟?顧暖需要我的心臟?

所以那次所謂的“意外”車禍,根本就不是意外?所以他急著讓醫生宣佈我腦死亡,所以他不顧一切也要保住我的心臟功能……原來從頭到尾,他早已為我的死亡,鋪設好了通往他心上人新生的道路。

巨大的悲慟和荒謬感衝擊著我殘存的意識。我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劇痛了,隻覺得一種徹骨的冰涼,從被他握住的氧氣管那端,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氧氣供應斷了。

窒息感如潮水般滅頂而來。肺葉瘋狂地抽搐,卻吸不進一絲賴以生存的空氣。視野開始變暗,他的臉在我眼前逐漸模糊、扭曲。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扭曲,也許是死前的痙攣讓他覺得礙眼,他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

最後那一刻,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或許是迴光返照,或許是地獄給我的最後一點嘲諷的勇氣。我努力扯動嘴角,試圖彎成一個笑的形狀。

沈硯,你看,直到死,我還在努力模仿她笑的樣子。

你用我的命,去換她的命。

那我祝你……得償所願。

也希望你……永遠不知道,你親手殺死的,是什麼。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我彷彿聽到他冰冷的聲音裡有一絲極細微的、不易察覺的波動,但很快,那點波動也消失了。

“笑什麼……安心去吧。你的心臟,會在暖暖身體裡,繼續跳動下去。”

這是我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

(二)

蘇醒

痛。

不是車禍後那種彌漫性的、沉重的劇痛,而是一種尖銳的、撕裂般的頭痛,彷彿有人拿著錐子在太陽穴裡不斷敲鑿。

還有嘈雜的聲音。

“醒了醒了!醫生!她眼睛動了!”

“萱萱?萱萱你聽得見媽媽說話嗎?彆嚇媽媽啊!”

好吵……讓我安靜地死不好嗎?地獄也這麼喧鬨?

我艱難地掀開眼皮,模糊的光線刺得眼睛生疼。適應了好一會兒,眼前的景象才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奢華的水晶吊燈,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昂貴香氛混合的奇怪味道。旁邊圍著幾個人,衣著光鮮,臉上帶著焦急和擔憂。

一個保養得宜、珠光寶氣的中年貴婦正緊緊抓著我的手,眼淚漣漣:“我的寶貝女兒,你總算醒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媽媽可怎麼活啊!”

女兒?

我茫然地看著她。我不認識她。

我想開口,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聲音,隻能虛弱地眨了眨眼。

“水……”我費力地擠出一點氣音。

旁邊立刻有穿著護士服的人小心地用棉簽蘸了水,濕潤我的嘴唇。

另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上前做了些檢查,對那對看起來是夫妻的中年男女說:“顧先生,顧太太,二小姐已經脫離危險了,真是萬幸。腦震蕩的後遺症還需要觀察,身上多是皮外傷,好好休養就沒事了。”

顧先生?顧太太?二小姐?

我猛地一驚,一種荒謬的預感攫住了我。

我轉動眼珠,努力看向旁邊梳妝台上那麵精緻的歐式鏡子。

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的、稚嫩的、大約十**歲的女孩的臉。額頭上纏著紗布,大眼睛,小翹鼻,嘴唇因為失血而泛白,是個極漂亮的小姑娘。

這張臉……我見過。

在沈硯的錢夾照片裡,在他書房鎖著的抽屜裡珍藏的相簿中,在他無數次夢囈呼喚的名字旁邊。

這是顧暖的妹妹,顧萱。

那個被寵得無法無天、驕縱蠻橫的顧家二小姐。

我……變成了顧暖的妹妹?

巨大的震驚讓我幾乎喘不過氣,心臟狂跳,監測儀器立刻發出嘀嘀的警報聲。

“萱萱!你怎麼了?醫生!快看看她!”顧母驚慌地喊道。

醫生連忙檢查,安撫道:“沒事沒事,可能是剛醒情緒激動。二小姐,放輕鬆,一切都過去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睛,消化著這匪夷所思的現實。

我重生了。我不是蘇晚了。

我是顧萱。那個在我(蘇晚)死後,得到了我的心臟的顧暖的親妹妹。

老天爺,你真是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沈硯親手殺死了我,用我的心臟去救了他的白月光。而我,卻重生成了白月光的妹妹。

這是補償?還是另一場更殘酷的報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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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新”家與“舊”愛

在顧家養病的日子,如同置身於一個奢華卻虛假的泡沫中。

顧父顧國華嚴肅寡言,但對我這個“小女兒”幾乎有求必應。顧母李婉更是將溺愛發揮到了極致,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我麵前,補償我因“意外”從樓梯上摔下來所受的驚嚇。

是的,顧萱的昏迷,據說是自己不小心從家裡樓梯滾落導致的腦震蕩。多麼嬌生慣養,又多麼……巧合。

我小心翼翼地扮演著顧萱。憑著過去三年在沈硯身邊察言觀色、揣摩人心的經驗,模仿著一個被寵壞了的千金小姐的驕縱和任性,倒也沒有引起太多懷疑。最多覺得我大病一場後,脾氣似乎更古怪了些。

我從下人和父母的閒聊中,拚湊著資訊。

顧暖,我的“好姐姐”,手術非常成功。我的那顆心臟在她的胸腔裡跳動得有力而健康。她正在另一家頂級私立醫院進行術後康複,被沈硯嚴密地保護起來,不容許任何人輕易打擾。

沈硯。

聽到這個名字從顧母嘴裡以一種無比滿意、無比欣慰的語氣說出來時,我正端著骨瓷杯的手幾不可查地一顫,溫熱的牛奶差點灑出來。

“這次多虧了沈硯啊,”李婉撫著胸口,心有餘悸又滿是讚賞,“要不是他找到了那麼匹配的心臟源,又請來了全球最好的醫療團隊,暖暖這次恐怕就……唉。真是我們顧家的福星,也是對暖暖用情至深了。”

用情至深?

是啊,深到可以為了她,麵無表情地殺掉另一個女人。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我放下杯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能維持住臉上懵懂又略帶不耐煩的表情。

“媽,你說這些乾嘛,吵死了。”我學著顧萱慣有的驕縱口吻。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萱萱你好好休息。”李婉立刻噤聲,忙不迭地給我掖好被角。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我看著外麵顧家精心打理的花園,陽光明媚,花香馥鬱。這一切奢華和寵愛,原本都屬於另一個女孩——顧萱。

而真正的蘇晚,像一塊被利用殆儘的抹布,死在冰冷昏暗的病房裡,連一塊像樣的墓碑都不會有。

沈硯,你此刻是不是正守在你的暖暖床前,握著她的手,慶幸著自己及時而“正確”的選擇?

你是不是覺得,用一條微不足道的替身的命,換迴心上人的生,是一筆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心臟的位置空落落地疼著,雖然那裡已經不再是原來那顆愛過他、又被他親手毀滅的心了。

一種尖銳的、冰冷的恨意,如同藤蔓般從廢墟中滋生,緊緊纏繞住我這顆嶄新的、屬於顧萱的心臟。

我不會哭,也不會鬨。

我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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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重逢

一個月後,我“恢複”得差不多了。

顧家為我舉辦了盛大的康複派對,名義上是慶祝我出院,實則也是借機籠絡商圈名流。

我穿著高定禮服,像個精緻的洋娃娃,被顧母牽著穿梭在賓客之間,接受著各種或真或假的祝福和讚美。

嘴角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屬於顧萱的嬌憨笑容,眼神卻冷漠地掃過全場。

我知道,他可能會來。為了顧暖,他也會對顧家表示足夠的“敬意”。

果然。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宴會廳門口時,整個喧鬨的會場似乎都安靜了一瞬。

沈硯。

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身姿挺拔,氣場強大依舊。俊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眉眼間蘊藏著慣有的淡漠和疏離,彷彿周遭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他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不少千金小姐的眼神都黏在了他身上,帶著傾慕和敬畏。

顧國華和李婉立刻熱情地迎了上去:“沈總,您能來真是蓬蓽生輝!暖暖那邊還好嗎?”

沈硯微微頷首,語氣平淡:“伯父伯母客氣了。暖暖恢複得很好,隻是還需要靜養,不方便過來,特意讓我向萱萱表示祝賀。”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低沉磁性,曾經在我耳畔低語時,能讓我渾身戰栗。如今聽來,卻隻像毒蛇的信子,冰冷滑膩。

祝賀?用著我的心臟,來祝賀差點死掉的“妹妹”?

我端著果汁杯,站在不遠處,冷眼旁觀著這場虛偽的寒暄。

然後,他的目光越過了顧氏夫婦,落在了我身上。

那一瞬間,我清晰地看到,他淡漠的眼底閃過一絲極細微的詫異和……恍惚。

是因為我這張與顧暖有幾分相似、卻更顯年輕稚嫩的臉嗎?還是因為……彆的?

李婉注意到他的目光,連忙笑著把我拉過去:“萱萱,快過來,怎麼不叫人?這是沈硯哥哥,這次你姐姐多虧了他……”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故意睜大了眼睛,用一種天真又帶著些許嬌蠻的、屬於顧萱的語氣開口:“哦,你就是那個為了我姐姐,什麼都肯做的沈硯哥哥啊?”

我的聲音清脆,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個人聽見。

沈硯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顧萱”會這麼直接。但他很快恢複如常,淡淡應了一聲:“嗯。”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那探尋的意味更濃了。

我故意歪了歪頭,露出一個毫無心機的、燦爛的笑容:“姐姐真有福氣。謝謝沈硯哥哥來看我,我沒事啦,就是摔一跤而已,可惜沒摔傻。”

我笑得越發明媚,彷彿隻是無心之語。

卻清晰地看到,沈硯的身形似乎僵硬了刹那。他的眸色深了下去,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雖然表麵依舊波瀾不驚。

李婉趕緊打圓場:“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呢!摔一跤還摔出功勞了?沈總您彆見怪,萱萱就是孩子心性……”

“無妨。”沈硯打斷她,聲音聽不出情緒,“萱萱……很活潑。”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這一次,帶上了幾分審視。

我坦然回視,甚至故意眨了眨眼。

沈硯,你在看什麼?是覺得這個“小姨子”似曾相識嗎?還是我這張臉,讓你想起了那個剛剛因你而死的、微不足道的替身?

心臟在胸腔裡平穩地跳動著,屬於顧萱的、健康的心臟。

真好。它不會再為你悸動,也不會再為你疼痛了。

它現在,隻為你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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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裂痕

自從那次派對後,沈硯來顧家的次數莫名多了起來。

理由冠冕堂皇:探望顧暖的父母,順便帶來顧暖的最新情況,有時也會送一些名貴的禮物過來,說是顧暖給家裡買的。

但李婉私下會跟我嘀咕:“暖暖真是有心了,不過沈總也太客氣了,每次都親自來,真是重情義。”

我心底隻有冷笑。

重情義?他沈硯字典裡哪有這三個字。有的隻是算計和利用。

他每次來,似乎都會有意無意地問我幾句。

“萱萱身體還好嗎?”

“萱萱最近在做什麼?”

“萱萱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每次,我都用最符合顧萱人設的方式回應他——不耐煩的、驕縱的、沒心沒肺的。

“好啊,好得不能再好了。”

“還能乾嘛,逛街買東西唄。”

“哪裡不一樣?摔一跤摔漂亮了不行嗎?”

他每次聽到這樣的回答,都會沉默片刻,然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會看著我,像是要從我身上找出什麼破綻。

我知道,他在懷疑。但不是懷疑我不是顧萱,而是懷疑彆的……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和確信的直覺。

真可笑。一個親手送你上路的人,卻在你死後,開始捕捉你殘留的幻影。

有一次,他帶來一盒頂級手工巧克力。李婉笑著說:“暖暖以前最愛吃這家的巧克力了,難為沈總還記得。”

沈硯淡淡一笑,目光卻轉向我:“萱萱要嘗嘗嗎?”

我記得,蘇晚也愛吃巧克力。尤其是黑巧。沈硯曾經鄙夷地說:“甜膩的東西,隻有小女孩才喜歡。”然後下次應酬回來,卻會順手扔給她一盒客戶送的昂貴巧克力,像打發一隻乞食的小貓。

我走過去,拿起一顆,剝開精美的糖紙,是牛奶巧克力。顧暖喜歡的口味。

我放進嘴裡,甜膩的味道瞬間化開。我享受地眯起眼:“嗯,好吃!謝謝姐夫!”我叫得清脆又自然。

沈硯看著我的動作,眼神倏地一暗。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啞:“你吃巧克力的樣子……”

“嗯?”我疑惑地看他,嘴角還沾著一點巧克力漬。

他猛地頓住,像是突然驚醒,移開視線,語氣恢複冷淡:“沒什麼。”

他那一刻想說什麼?想說很像某個人嗎?像那個吃巧克力時,總會幸福得眯起眼,像隻偷腥成功的貓一樣的蘇晚?

可惜啊,沈總。現在的“顧萱”,隻愛吃甜得要命的牛奶巧克力。

你記憶裡的那個影子,早就死了。被你,親手殺死的。

還有一次,客廳的電視裡在放一首老歌。是我還是蘇晚時,有一次沈硯醉酒,我守著他,他無意識哼過的調子。

當時我還傻傻地以為,那是隻屬於我們之間的、不經意流露的溫情。

沈硯正和顧國華談事,聽到歌聲,他的話頭頓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電視螢幕,眼神變得有些悠遠和……迷茫。

我正窩在沙發裡玩手機遊戲,音效開得很大聲,完全沒在意電視裡的音樂。

忽然,我像是遊戲打輸了,煩躁地把手機一扔,抱怨道:“什麼破歌,難聽死了,吵得我遊戲都輸了!換台換台!”

說著我就拿起遙控器,毫不猶豫地切了頻道。

沈硯的目光驟然轉向我,銳利得像冰錐。

我毫無所覺般地重新拿起手機,嘴裡還嘟囔著:“還是流行歌好聽……”

李婉尷尬地笑笑:“這孩子,沒規矩。”

沈硯沒說話,他隻是看著我,很久。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審視,有困惑,還有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失落和煩躁。

他似乎在確認什麼,卻又一次次地失望。

他開始頻繁地透過我,尋找另一個人的痕跡。

而他找得越認真,我就越要讓他看清楚——

我是顧萱。驕縱的、鮮活的、被寵壞的顧家二小姐。

不是那個安靜的、隱忍的、早已化為灰燼的蘇晚。

裂縫,已經在他堅固冰冷的內心悄然產生。

隻是他不知道,那裂縫因何而來,又將導向怎樣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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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窺探與瘋狂

沈硯開始變得不對勁。

連顧國華和李婉都隱約察覺到了。

他不再隻是禮貌性地來訪,有時甚至會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顧家,哪怕明知顧暖並不在這裡。

他會在“偶遇”我時,問一些更奇怪的問題。

“萱萱以前……去過城西那家美術館嗎?”

(那是蘇晚以前常去寫生的地方。)

“你喜歡向日葵嗎?”

(蘇晚的生日花是向日葵,沈硯曾嗤之以鼻,說俗氣。)

“你……會不會很恨一個人?”

(他問出這個問題時,眼睛緊緊盯著我。)

我的回答永遠是顧萱式的。

“美術館?多無聊啊,我纔不去。”

“向日葵?土死了,我喜歡玫瑰,紅玫瑰!最貴的那種!”

“恨?恨誰啊?討厭的人我才懶得恨呢,浪費時間,讓我不開心的人,讓爸爸收拾他不就好了?”

每一次,我的答案都讓他周身的氣壓更低一分。他的眼神會變得愈發幽深,裡麵翻滾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困惑和……痛苦。

是的,痛苦。

我竟然在沈硯的眼裡,看到了痛苦。

多麼稀奇。一個冷血到可以親手拔掉妻子氧氣管的男人,竟然會痛苦?

為什麼?因為發現替身不像正主了?還是因為……彆的?

他開始旁敲側擊地向顧家父母打聽我“摔下樓梯”前的事,問我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甚至提出要調看家裡那天的監控。

可惜,顧萱摔跤的那段樓梯,恰好是監控死角。

李婉私下擔心地跟我爸說:“沈總是不是太關心萱萱了?雖然他是暖暖的……但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顧國華沉吟:“或許是因為暖暖的緣故,愛屋及烏吧。再者,萱萱這次摔得確實嚇人。”

愛屋及烏?我聽了隻想笑。

沈硯的異常在顧暖出院回家那天,達到了一個小高峰。

顧暖回來了。帶著我的那顆心臟。

她被沈硯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看起來不錯,臉上帶著溫婉幸福的笑容。她本就長得美,病癒後更添了幾分弱不禁風的我見猶憐。

沈硯看著她時,眼神是溫柔的,嗬護備至的。那是我曾經多麼渴望的眼神。

全家人都圍著她,慶賀她的新生。

我站在人群外圍,看著被眾星捧月的顧暖,看著她胸腔下那顆平穩跳動的心臟。

那曾是我的心。現在,它正支撐著另一個女人的生命和愛情。

一股冰冷的恨意和難以言喻的惡心感湧上喉嚨。

我強迫自己露出驚喜的笑容,撲上去:“姐姐!你終於回來啦!我想死你了!”

我抱住顧暖,手臂環住她的腰,耳朵似乎不經意地貼在了她的左胸位置。

砰——砰——砰——

強健而有力。跳得真好。

沈硯的目光立刻投向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警惕?

顧暖溫柔地回抱我:“萱萱,姐姐也好想你。聽說你之前也受傷了,沒事了吧?”

“我早沒事啦!”我抬起頭,笑得沒心沒肺,然後突然轉向沈硯,語氣天真又殘忍,“姐夫,你看,姐姐的心臟跳得多有勁兒!聲音真好聽!那個捐心臟的人,死得還挺值的,對吧?”

一瞬間,萬籟俱寂。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顧暖的笑容僵在臉上。

李婉倒吸一口冷氣。

顧國華的臉色也變了。

沈硯的臉色,在那一刻,血色儘褪,變得慘白如紙。他猛地看向我,眼神不再是探究和困惑,而是某種近乎驚駭的震動的……恐慌?

他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隻垂在身側的手,指節攥得發白,甚至在微微發抖。

他彷彿透過我燦爛的笑臉,看到了某個深夜纏繞他的夢魘。

“萱萱!你胡說什麼!”李婉最先反應過來,厲聲嗬斥我,連忙打圓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沈總,暖暖,這孩子口無遮攔,你們彆往心裡去……”

顧暖勉強笑了笑:“沒,沒事……萱萱還小,不懂事。”

沈硯卻依舊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靈魂都看穿。他的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失態了。

因為一句“死得值”。

蘇晚死了,他毫無波瀾,甚至冷靜地安排了後續的移植手術。

為什麼現在,一句無心之語,卻讓他反應如此巨大?

沈硯,你開始感到不安了嗎?

但這,才剛剛開始。

---

(七)

破碎

沈硯的瘋狂,初現端倪。

他不再滿足於隻是在顧家“偶遇”我。

他會在我和閨蜜逛街時,突然出現在同一家咖啡館,坐在離我們不遠的角落,一言不發,隻是看著。目光沉得能滴出水。

他會派人送來一些東西,有時是昂貴的珠寶,有時卻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一支某個小眾品牌的畫筆(蘇晚常用),一盆快要枯死的向日葵(蘇晚曾試圖在彆墅陽台種過),甚至是一盒味道刺鼻的榴蓮糖(蘇晚愛吃,沈硯厭惡至極)。

他把這些東西給我,然後緊緊觀察我的反應。

我每次都是先歡呼雀躍地收下珠寶,對那些“破爛”則一臉嫌棄地扔到一邊。

“姐夫,你乾嘛送我這些奇怪的東西啊?畫筆?我又不會畫畫!向日葵?醜死了!榴蓮糖?臭死了!快拿走拿走!”

我的反應無懈可擊。

然後,我會當著他的麵,把那隻畫筆掰斷,把向日葵扔進垃圾桶,把榴蓮糖拆開分給路邊的流浪小孩。

每一次,我都能看到沈硯眼底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碎裂。那是一種希望破滅後的空洞和……更深的執妄。

他變得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陰鬱。眼下的烏青昭示著他的失眠,煙癮似乎變得很大,身上總是帶著濃重的煙味。

有一次,他在顧家樓下堵住我。夜色濃重,他站在路燈的光暈外,身影模糊,隻有指尖夾著的煙頭明明滅滅。

“顧萱。”他叫我的名字,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停下腳步,故作輕鬆地看著他:“姐夫?有事嗎?沒事我上去打遊戲了。”

他深吸了一口煙,一步步從陰影裡走出來,走到我麵前。濃烈的煙草味混合著他身上固有的冷冽氣息,撲麵而來。

他很高,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我完全籠罩。那種壓迫感,讓我本能地想要後退,但我硬生生忍住了。

他低下頭,眼睛猩紅,死死地盯著我,像是瀕死的困獸。

“她到底……”他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我的心猛地一縮。麵上卻隻有茫然和莫名其妙:“誰啊?姐姐嗎?她不是好好的在家嗎?留什麼話?”

“不是暖暖!”他忽然低吼出聲,情緒失控了一瞬,又猛地壓下去,胸口劇烈起伏著,“是……是那個……捐獻者。”

哦。原來是問蘇晚。

我歪著頭,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般:“你說那個倒黴鬼啊?我怎麼會知道?聽說是個無親無故的女人?死了就死了唄,能救姐姐是她的福氣……姐夫,你怎麼關心這個啊?難道你認識她?”

我的語氣輕快又殘忍,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精準地捅向他最混亂、最不願麵對的那個區域。

沈硯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彷彿被無形的東西狠狠擊中。他踉蹌著後退半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支撐住自己。

他抬手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指縫間,有壓抑的、痛苦的喘息聲漏出來。

他在痛苦。他在後悔嗎?

太遲了。沈硯。

蘇晚已經死了。死的時候,除了冰冷的儀器和你的絕情,她一無所有。

現在你這副情深不壽、追悔莫及的模樣,做給誰看?

我冷眼看著他難得的脆弱,心裡隻有一片冰封的荒蕪和快意。

良久,他放下手,眼睛紅得可怕,裡麵是徹骨的絕望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她恨我,對嗎?”

我笑了,夜色裡,我的笑容一定像朵有毒的花。

“姐夫,你是不是工作太累,出現幻覺了?一個死人,怎麼恨你?”我語氣輕鬆,“再說,你救了姐姐,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我說完,不再看他破碎的表情,轉身輕快地嚮明亮的彆墅大門走去。

身後,傳來他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還有拳頭狠狠砸在牆壁上的悶響。

看啊,總裁。

你的心,原來也是會痛的。

但這痛,才哪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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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錯位

沈硯徹底瘋了。

這是圈子裡私下流傳的共識。

他變得喜怒無常,工作上手段愈發狠厲決絕,生活上卻越來越失控。

他推掉了幾乎所有不必要的應酬,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時刻守著顧暖。反而像幽靈一樣,徘徊在一切與“蘇晚”這個名字有過細微關聯的地方。

他去了那間他們曾一起住過三年的彆墅——那棟他幾乎從不回去,隻把蘇晚當金絲雀養著的地方。聽說他在裡麵一待就是一整夜,不開燈,隻是坐著。

他找到了蘇晚生前偷偷藏起來的一個小箱子,裡麵是她畫的素描,寫的日記,還有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日記裡記錄著她那些卑微的、無人回應的愛戀和日漸沉淪的絕望。據說沈硯看完後,砸了整個書房。

他甚至開始調查蘇晚當年那場“意外”車禍的細節,偏執地尋找著任何可能不是意外的蛛絲馬跡。彷彿這樣,就能減輕一點他的罪孽。

真是諷刺。人活著的時候,他視若無睹。人死了,他卻開始掘地三尺地尋找她存在過的證據。

顧暖感受到了他的冷落和心不在焉。她試圖用溫柔和依賴挽回他,卻一次次被他不耐煩地推開。

“硯,你怎麼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顧暖擔憂地問,想去握他的手。

沈硯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甩開她,眼神裡是來不及掩飾的煩躁和……厭惡?

是的,厭惡。當他看著顧暖,看著那張他曾經魂牽夢縈的臉,看著那顆在他麵前健康跳動的心臟時,他眼裡竟然出現了厭惡。

他厭惡這個用蘇晚的生命換回來的存在。

他厭惡這個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他究竟失去了什麼的存在。

“我沒事。”他生硬地回答,轉身拿起外套,“公司還有事,今晚不回來了。”

留下顧暖一個人,撫摸著胸口那道猙獰的手術疤痕,臉色蒼白,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活過來了,她的愛情卻好像快要死了。

沈硯開始酗酒。喝醉了,就跑到顧家來。他不找顧暖,隻是固執地要見我。

“萱萱……讓萱萱出來……”他醉眼朦朧,聲音含糊不清,靠著顧家的大門滑坐下去。

顧國華和李婉又驚又怒,卻又不敢真的得罪他。

我隻能被叫下來,穿著睡衣,一臉不耐煩地看著爛醉如泥的他。

“姐夫,你又發什麼酒瘋?”我嫌棄地捂著鼻子。

他抬起頭,努力聚焦視線,看到是我,眼睛裡瞬間迸發出一種可怕的光芒。他掙紮著爬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

“是你……對不對?你回來了……我知道是你……”他語無倫次,滾燙的呼吸帶著濃重的酒氣噴在我臉上,“你恨我……你報複我……怎麼樣都可以……彆不理我……彆不要我……”

他的話讓所有在場的人瞠目結舌,毛骨悚然。

他在對誰說話?對顧萱?還是對……那個早已不在人世的人?

李婉嚇得趕緊上來拉他:“沈總!你認錯人了!這是萱萱!你看清楚!”

“滾開!”沈硯猛地揮開她,眼睛隻死死地盯著我,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裡帶著哭腔和哀求,“晚晚……我的晚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把我的心掏走吧……你把我的命拿去……求你了……回來……”

晚晚。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又痛苦地,呼喚出這個名字。

當著顧暖父母的麵,當著可能躲在樓梯轉角偷聽的、他正牌女友顧暖的麵。

現場一片死寂。

隻有他粗重的、痛苦的喘息和哽咽聲。

我看著他那張痛苦到扭曲的俊臉,心裡一片冰冷的平靜。

看啊,這就是報應。

沈硯,你親手選擇了顧暖,犧牲了蘇晚。

可現在,活著的顧暖成了你無法麵對的罪證,死去的蘇晚卻成了你求而不得的執念。

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悲。

我緩緩抽回自己的手,看著他崩潰絕望的眼睛,用清晰又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

“姐夫,你喝醉了。”

“我是顧萱。”

“你看清楚,我不是姐姐,更不是那個已經死了的、叫什麼晚晚的可憐鬼。”

“你認錯人了。”

每一個字,都像最鋒利的冰錐,狠狠紮進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

他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無儘的黑暗和絕望。

他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緩緩地、緩緩地癱軟下去,最終跪倒在地上,用手捂著臉,發出瞭如同野獸哀嚎般的、壓抑不住的痛哭聲。

撕心裂肺。

而我,隻是冷漠地轉身,吩咐嚇傻的傭人:“打電話給姐姐,讓她來接人。”

樓梯轉角,似乎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心碎般的啜泣。

是顧暖嗎?

她終於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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