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深處的風信子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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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了雲南。”
助理查了三天,終於打聽到訊息。
“許醫生申請了雲南山區的醫療支援項目,已經出發了。”
助理遞來調令時,我盯著“雲南山區醫療支援”幾個字看了十分鐘。
簽字欄裡許暖的字跡依然工整,就像她每次在我醉酒後準備的解酒茶下麵壓的便簽。
“什麼時候的事。”
“一週前。”
助理猶豫著補充:“那邊信號很差,可能聯絡不上。”
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三個月的尋找,十二個城市的輾轉,終於在這片滇西北的山區得到了確切的線索——許暖在這裡。
06
我站在那個搖搖欲墜的診所門前,手指懸在半空,遲遲不敢推開那扇木門。
門縫裡飄出消毒水的氣味,還有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診所很小,不到三十平米,牆上的紅十字已經褪成了粉紅色。
五六個穿著破舊衣服的孩子排著隊,而她就坐在最裡麵的問診台前。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
她瘦得幾乎脫了形。
曾經圓潤的臉頰凹陷下去,顯得那雙眼睛更大更黑。
白大褂空蕩蕩地掛在她身上,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一道猙獰的疤痕蜿蜒而上——那是車禍留下的。
她正在給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聽診,動作輕柔。
“許醫生,這個藥苦嗎?”小女孩問。
許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水果糖,眉眼彎成溫柔的弧度:
“有一點苦,但是吃了它,肚子就不疼了。”
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我靠在門框上,雙腿發軟。
三個月不見,她連聲音都變了,不再是記憶中那種刻意放輕的語調,而是真正的、從內而外的溫柔。
“許醫生,”小女孩突然問,“你肚子裡的寶寶呢?上次你說ta在睡覺。”
診所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我看見許暖的手指微微顫抖,那支鋼筆在她指間轉了個圈。
“寶寶啊——”她抬起頭,對小女孩露出一個微笑,“變成星星了。”
“像我奶奶一樣嗎?”
“嗯。”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那個本該在八個月後出生的孩子,那個我甚至不知道存在的生命,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變成了一顆星星。
而許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平靜得讓我心慌。
她突然轉頭看向門口。
我看見她瞳孔猛地收縮,嘴唇微微張開。
我們隔著大半個診所對視。
一秒
兩秒
三秒
她率先移開視線,對著排隊的孩子說:“下一個!”
就像我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
我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卻被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攔住。
“你是來看病的?”他警惕地打量我,“外地人?”
“我找許暖。”
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老人皺眉,轉頭喊道:“許醫生,有人找!”
許暖頭也不抬:“排隊。”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我的心臟。
我認識的許暖從來不會這樣說話,那個永遠溫聲細語、連拒絕都要斟酌再三的許暖,現在用兩個字就把我打發了。
診所裡的孩子們好奇地打量著我這個不速之客。
我注意到牆上貼著許多兒童畫,都是些歪歪扭扭的“許醫生”
角落裡堆著捐贈的舊玩具,每個都被擦得乾乾淨淨。
一個缺了胳膊的洋娃娃身上,還套著件手工做的小白大褂。
“你是許醫生的”老人試探地問。
“丈夫。”
我說出這兩個字時,看見許暖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老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許醫生從冇說過她有丈夫。”
這句話比任何控訴都更有殺傷力。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裡屋的門簾被掀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人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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