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孤臣:儒風裹甲的寒微路 第10章 泉州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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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國永和六年秋
泉州港
八月初三,閩地暑氣未退。
林硯秋揹著柳氏連夜縫好的青布包袱,揣著那串銅錢,獨上至福州的便船。
船是條老閩船,漆水剝落,帆卻洗得發白,像一麵不肯低頭的旗幟。
船老大姓蔡,臉膛黝黑,話不多,隻把竹篙往岸石上一點,船便輕晃離岸。
船頭擱著一籠吐泡沫的螃蟹,腥氣混著潮水味,鑽進林硯秋鼻腔。
他摸摸包袱裡的《朱子語類》,心裡默唸:“此去若得功名,當為百姓開一線生路。”
午後風起,海麵倏地立起青灰色的浪。蔡老大皺眉:“怕是要起秋台。”
語音未落,東北方黑雲壓境,雨點砸得帆麵“劈啪”作響。
船客們驚呼,抱頭擠進艙。林硯秋卻被一道尖利的哭喊釘在原地——
“阿孃——”
岸邊,個吳越兵正搶掠一艘商舟。
婦人抱著包袱跌坐灘塗,稚童被兵士舉過頭頂,像拎一隻待宰的雞。
林硯秋來不及多想,扯下腰間包袱當繩索,縱身跳下尚未靠岸的船。
泥水濺起,草鞋陷進沙窩,他踉蹌兩步,仍衝過去。
“放下孩子!”聲音被風雨撕碎,卻足夠讓那兵士回頭。
吳越兵愣了一瞬,隨即罵聲裡夾著吳越土腔,一刀劈來。
林硯秋側身避過,包袱甩出,正中兵士手腕,刀落泥裡。
旁邊船伕見狀,也操起櫓槳趕來。
兵士見勢不妙,抱起一袋鹽米,跳上小艇逃去。
婦人哭抱著孩子,跪謝。
林硯秋手指被刀鋒劃破,血珠滴進沙裡,瞬間被潮水沖淡。
蔡老大遞來一截破帆:“書生,你手傷了,先包一包。”
林硯秋卻彎腰拾起鹽袋,掂了掂,苦笑:“民脂民膏,怎容外寇橫奪?”
他把鹽袋交還婦人,又掏出自已僅剩的三十文錢,塞進她掌心:“快帶孩子進城,莫回頭。”
雨幕如簾,泉州港一片狼藉。破帆、碎木、翻倒的籮筐橫陳。
林硯秋站在及膝的水裡,任憑雨水沖刷。
耳畔是婦孺哭聲,眼前是兵刃寒光。
他忽然想起周鶴年那句“入仕讓傳聲人”,胸膛裡似有炭火灼燒。
他抬手,讓雨水與血水一通滑入口中,鹹澀如鐵。
“若我林硯秋得入仕途,必使閩地百姓不再受此苦!”
聲音不高,卻被雷聲送至半空,久久不散。
傍晚,風雨稍歇。
林硯秋因救人誤了班船,隻能宿在港口破敗的媽祖廟。
廟祝是個跛腳老叟,遞給他一盞油燈:“去年也是這場風雨,吳越兵來了,掠走三船絲綢。”
燈焰跳動,映出林硯秋眼底的血絲。
他在《朱子語類》扉頁添下一行小楷:
“永和六年八月初三,泉州港。目睹吳越掠民,誓以儒心護閩土。”
天微亮,老叟送他到岸邊,遞來一塊還溫熱的番薯:“路上充饑。”
林硯秋接過,深深一揖。
船帆升起,他回望漸遠的泉州港,彷彿還能聽見昨夜哭喊。
風正一帆懸,少年目光如炬。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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