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孤臣:儒風裹甲的寒微路 第9章 織布助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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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國永和六年夏
柳家織布機旁
六月初九,福州郊外暑氣蒸騰,柳家小院的桑樹卻投下一片難得的陰涼。
柳氏把紡車搬到樹下,腳踏“吱呀”作響,白棉在她指間像一條溫順的小溪,涓涓不息。
林硯秋坐在門檻上,膝頭攤著《朱子語類》,卻一頁未翻。
他盯著柳氏右手——食指與中指纏了一圈碎布,仍滲出血跡,像兩朵細小的紅梅。
“彆停。”柳氏輕聲說,腳下一刻不停,“再織一匹,就能換三升糙米,還能剩五十文買燈油。”
她說得輕,卻像桑木杵子一下下搗在林硯秋心口。
他走過去,想握住那雙布記血泡的手。柳氏卻把手藏進圍裙:“彆碰,臟。”
“是我冇用。”林硯秋聲音低啞。
柳氏抬眼,眸子亮得像剛浸過井水:“讀書人彆拿‘用’字量自已。你第三次去考,便是最大的用。”
當夜無月,隻有灶膛裡殘餘的炭火映著窗欞。
柳氏把織好的布卷放進竹籃,又在籃底壓了一隻小布袋——裡頭是攢了半年的銅錢,叮噹作響。
“路上彆省,天熱,買碗綠豆湯。”
她頓了頓,“還有,去貢院那條街的‘聚墨軒’,聽說有徽州鬆煙墨,不暈紙。”
林硯秋喉頭滾動,半晌才擠出一句:“我一定把功名織回來,給你換一副銀梭。”
柳氏“噗嗤”笑了:“傻子,我要銀梭讓什麼?我要你回來時,肩膀上少一塊補丁,心裡多一分底氣。”
第二天拂曉,柳氏挎著竹籃去集市。
賣布的是個牙儈,翹著二郎腿,拿指甲刮布麵:“粗紗,三十文。”
柳氏抿唇:“上回還是四十文。”
牙儈嗤笑:“行情跌,不賣拉倒。”
柳氏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那是她陪嫁的銀耳環,早斷了一隻,如今隻剩單隻。
“加上這個,換五十文,另給我半斤燈油。”
牙儈掂掂銀子,撇嘴:“算你走運。”
燈油到手,柳氏走到無人處,才攤開掌心——掌心是更深的血泡。
她輕輕吹了吹,像哄一個頑皮的孩子。
夜沉得像一缸墨。
林家茅屋,一盞陶燈芯短焰長,照出兩道影子:一個伏案疾書,一個低頭補衣。
燈油添得足,火苗“劈啪”一聲爆了個燈花。
柳氏抬頭:“彆熬壞眼睛。”
林硯秋把筆在口中潤了潤,笑道:“朱子說‘持誌如心痛’,我痛著,反而清醒。”
補衣的針停了停,柳氏輕聲:“那我就讓那根針,把你這顆誌縫牢在骨頭上。”
七月初三,柳氏把最後一匹布賣掉,湊足三百六十文。
她把錢串成一串,掛在林硯秋頸上——像一條沉甸甸的護身符。
“路上彆摘,銅臭辟邪。”她故意說得俏皮,眼眶卻微紅。
林硯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那些硬繭:“等我回來,換我織布,你讀書。”
“我纔不讀,”柳氏笑出聲,“我讀不懂聖賢,隻懂梭聲。你讀好了,替我讀給閩地的百姓聽。”
村口老榕樹下,柳氏目送丈夫背影遠去。
蟬聲忽然停了,一縷陽光穿過葉隙,落在她血跡未乾的指尖。
她抬手,把指尖含在嘴裡,嚐到微鹹的血味,也嚐到一絲甜——
那是希望的味道。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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