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階燼火:默語承光 第325章 心境之彆與魂飛魄散
水玲瓏宮深處,因蘇皖沫那首《十年人間》而掀起的驚濤駭浪,在默與水清漓的相視一笑中,最終化為了淡然。水清漓那句“世人驚羨的橋段不過尋常”,如同定海神針,瞬間撫平了默心中因歌詞過於“貼切”而產生的驚悸與不安。是啊,於他們而言,彼此相守便是尋常,何須在意世人眼光,又何須對號入座一首來自人類世界的歌曲?這份淡然與底氣,源於他們自身強大的實力與深厚的情感羈絆。
然而,這份淡然,並非宮殿內所有人都能擁有。
對於早已洞悉兄嫂感情本質、且自身心境通透的冰璃雪而言,蘇皖沫的歌聲,或許隻是讓她冰雪般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瞭然與莞爾。她或許會感歎歌詞的巧合與意境的深遠,但絕不會因此產生任何動搖或聯想。她早已看開,兄嫂的感情是他們自己的事,與仙境規則、與外界流言無關。她靜坐於冰雪偏殿,心境如冰,不起波瀾。
但,對於另一個人而言,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那個蜷縮在宮殿角落、剛剛經曆了一場靈魂重塑、正捧著默賜予的“心得體會”玉簡,試圖從中尋找一絲救贖之光的顏爵,在蘇皖沫那穿透力極強的歌聲響起時,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九天玄雷劈中,徹底僵在了原地!
如果說,之前默的誅心之言、武神淩的暴力“磨煉”,是將他過往的驕傲與認知徹底打碎,讓他墜入絕望深淵的話;那麼,蘇皖沫這首《十年人間》,則像是在他破碎的靈魂殘片上,又狠狠地潑上了一盆滾燙的、名為“現實差距”與“命運不公”的岩漿!
他的神識,原本正艱難地沉浸在玉簡中那些關於力量本質、生存法則的樸素道理中,試圖重建自己的世界觀。可那歌聲,如同魔音灌耳,每一個字、每一句,都像是最鋒利的冰錐,狠狠紮進他尚未癒合的心口!
“光是誰燃燭照亮時間設下的迷藏……”
——
時間迷藏?他顏爵在靈犀閣司儀位上蹉跎的歲月,何嘗不是一場迷藏?迷失在權力與虛名之中,卻忘了最初的燭光是什麼!
“看誰站過的地方棋局已百孔千瘡……”
——
靈犀閣的棋局,早已因他的無能而千瘡百孔!他站過的地方,留下的隻有笑柄!
“懷揣著熾烈頑心走向最寬容刑場……”
——
熾烈頑心?他曾經也有過!可他的“刑場”是什麼?是眾叛親離,是尊嚴掃地!哪來的“寬容”?!
“裂過碎過都空洞地回響……”
——
他此刻的狀態,不就是裂過碎過,內心空洞嗎?!
而當歌聲唱到**部分:
“有最奇崛的峰巒成全過你我張狂……”
“海上清輝與圓月盛進杯光……”
“有最孤傲的雪山靜聽過你我誦章……”
“世人驚羨的橋段不過尋常……”
這幾句,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顏爵殘存的理智徹底擊潰!
奇崛峰巒?那是水王子與王妃殿下背後深不可測的禁忌之地!是他們力量的源泉!是他們可以“張狂”的資本!
海上清輝與圓月?那是水王子絕對掌控的靜水湖!是他與王妃定情、相守的象征!
孤傲雪山?那是冰璃雪!是他顏爵求而不得、視若神明、卻連靠近都小心翼翼的存在!而這座雪山,竟然“靜聽”過水王子與王妃的“誦章”?他們之間,有著他完全無法想象、也無法企及的深刻聯係與共同經曆!
世人驚羨的橋段不過尋常?是啊!在水王子和王妃眼中,他們那驚世駭俗、跨越了仙境與禁忌之地的感情,或許真的隻是“尋常”!因為他們足夠強大!因為他們彼此懂得!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而他顏爵呢?他算什麼?他連守護自己司儀之位的資格都沒有!他連直麵冰璃雪心意的勇氣都缺乏!他就像一隻在泥潭裡打滾的土狗,仰望著九天之上並肩翱翔的神龍與鳳凰,聽著他們雲淡風輕地談論著“尋常”的風景,而自己,卻連他們腳下的雲彩都觸碰不到!
這種認知上的巨大落差,這種命運上的殘酷對比,讓顏爵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後……撕碎了!
不是肉體上的疼痛,而是精神層麵的徹底崩塌!是信仰的湮滅,是希望的潰散,是自我存在價值的徹底否定!
他手中的玉簡“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眼神空洞,麵色慘白如紙,連呼吸都變得微弱而斷續。彷彿真的……魂飛魄散了。
他不再掙紮,不再思考,甚至連痛苦都感覺不到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虛無。
默與水清漓剛剛從《十年人間》的“驚嚇”中平複過來,立刻就察覺到了角落裡顏爵那驟然衰敗、近乎死寂的氣息。
默轉頭望去,看到顏爵那副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徹底失去生機的模樣,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明白了緣由。她忍不住抬手扶額,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會這樣!
對於她和清漓而言,那首歌是巧合,是趣談,是能夠一笑置之的“尋常”。但對於剛剛被現實毒打、正處於最脆弱重建期的顏爵來說,那歌詞裡的每一個字,都無異於在他血淋淋的傷口上撒鹽,甚至是在他剛剛點燃的、微弱的希望火苗上,澆下了一盆冰水!
這打擊,實在是太沉重了。
水清漓也淡淡地瞥了顏爵一眼,冰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彷彿看到的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失去了價值。
默看著顏爵那副徹底廢掉的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她搖了搖頭,用清冷的聲音,對著那個癱倒在地、彷彿已經“死”了的身影,開口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抵顏爵那近乎停滯的意識深處:
“喂,顏爵。”
顏爵毫無反應,如同死去。
默也不在意,繼續說道,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卻又隱含著一絲最後的點撥:
“彆在那兒要死要活的了。”
“一首歌而已,就能把你打擊成這樣?”
“你腦子裡整天就隻會想這些有的沒的嗎?”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得嚴厲起來:
“玉簡撿起來!”
“學你的心得體會去!”
“什麼時候把你那點可憐的實力提上來了,什麼時候把你那亂七八糟的心境捋順了,再來想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現在的你,”默的語氣帶著毫不留情的殘酷,“連為這種事情傷春悲秋的資格都沒有!”
這番話,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顏爵麻木的靈魂上。雖然刺痛,卻也將他從那種徹底沉淪的虛無狀態中,強行拉回了一絲現實。
資格……是啊,他連痛苦的資格都沒有。弱者,連悲傷都是奢侈的。
顏爵空洞的眼神中,極其緩慢地,重新聚焦起一絲微弱的光芒。那光芒中,充滿了無儘的苦澀與自嘲,但……總算不再是死寂。
他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伸出手,一點點地,重新抓住了掉落在身旁的那枚溫潤的玉簡。
玉簡入手,那清涼平和的氣息再次傳來,讓他混亂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一絲。
默看著他重新握緊玉簡,這才收回目光,不再理會。
她知道,顏爵這次的“魂飛魄散”,未必是壞事。極致的打擊,有時反而能讓人徹底認清現實,拋掉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如果他這次能扛過去,或許才能真正踏上那條……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的蛻變之路。
隻是這條路,註定布滿了荊棘與血淚。
水玲瓏宮再次恢複了寂靜。星輝依舊,靜水無波。隻是角落裡的那個身影,比之前更加佝僂,卻也多了一絲……破而後立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