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階燼火：默語承光 第335章 萌芽成樹與靜待月圓
水玲瓏宮深處，星輝流轉，靜水無波，時間的概念在這裡變得模糊而粘稠。距離水清漓定下的“月圓之夜”的最終時限，已然過去了不知多久。或許是一日，或許是數日，對於擁有漫長生命的仙子而言，這不過是彈指一瞬，但對於某個在生死邊緣掙紮的靈魂來說，卻彷彿經曆了幾個世紀的煎熬與蛻變。
默依偎在水清漓懷中，姿態慵懶，如同午後陽光下饜足的貓兒。她的神識卻如同最精密的蛛網，始終若有若無地籠罩著宮殿的角落，關注著那個沉寂了許久的身影。水清漓靜立如亙古冰川，冰藍色的眼眸閉合，彷彿與整個靜水湖的本源融為一體，進行著深沉的冥想。夫妻二人之間，流淌著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與安寧。
然而，這份安寧之下，卻湧動著一股截然不同的、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凝聚成型的力量。
角落裡的顏爵，不再像之前那樣癱軟在地，或是痛苦地蜷縮顫抖。他盤膝而坐，背脊挺得筆直，雖然衣衫依舊襤褸，身上還殘留著與武神淩激戰後的傷痕，但整個人的氣息，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前那種浮華、焦躁、脆弱的氣息已然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如同被千錘百煉過的精鐵般的沉凝。他周身原本散亂不堪的仙力，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約束著，在經脈中有序地、緩慢地流轉，雖然總量遠未恢複巔峰，卻多了一種堅韌不拔的質感。他臉上沒有了淚痕，也沒有了歇斯底裡的瘋狂，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以及深藏在眼底的、如同闇火般燃燒的決絕。
他依舊緊閉著雙眼，眉頭微蹙，彷彿在承受著某種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與內心深處的某種桎梏進行著最後的搏鬥。他的雙手在膝上結著一個古怪的法印，指尖微微顫抖，絲絲縷縷的墨色仙力與冰藍色的光華交織纏繞，那是他在強行融合默給予的“心得體會”中關於力量本質的感悟，與自己殘存的筆墨仙力、以及內心深處對冰璃雪那份執念所化的冰雪之意。這個過程顯然極其痛苦且艱難，但他卻咬緊牙關，硬生生地扛了下來，沒有發出一絲呻吟。
默的神識細細感知著顏爵的狀態，狐狸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神色。她能“看”到，顏爵的識海不再是一片混亂的廢墟，而是如同暴風雨後的海麵，雖然依舊波濤洶湧，卻有了明確的方向。那株被她強行種下的、名為“內心強大”的萌芽，在經曆了絕望的碾壓、殘酷的演示、誅心的歌詞等一係列堪稱酷刑的“催肥”後，非但沒有夭折，反而頑強地穿透了厚重的瓦礫，汲取著痛苦與反思的養分，已然……長成了一株雖纖細卻根係深紮、枝乾堅韌的小樹。
這株“小樹”，或許還無法參天，或許一陣狂風就能將其折斷，但它確確實實地立起來了！它代表著一種本質的蛻變——從依賴外物（地位、權勢、他人評價）的浮萍，轉向了依靠自身意誌與信唸的紮根。
“總算是……有點起色了。”默在心中輕輕舒了一口氣，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低語。她收回大部分神識，隻留下一絲最基本的警戒，然後徹底放鬆下來，將臉埋進水清漓冰涼的頸窩，蹭了蹭。
她的動作驚動了冥想中的水清漓。他冰藍色的眼眸緩緩睜開，並未低頭，目光卻彷彿能穿透一切，淡淡地掃過角落裡的顏爵。以他的境界，自然瞬間便感知到了顏爵身上那股脫胎換骨般的氣息變化。
“嗯。”水清漓發出一個單音節的回應，清冷無波，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僅僅表示知曉。
默卻從他的反應中，捕捉到了一絲極淡的、幾乎不存在的……預設。她知道，水清漓也認可了顏爵這初步的“破而後立”。至少，在“心性”這一關上，顏爵算是勉強及格了。至於實力能恢複多少，能否在月圓之夜派上用場，那就是後話了。
“也不枉費……”默抬起頭，狐狸眼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看著水清漓那冷峻的側臉，拖長了語調，“……我家伴侶的悉心教導呀~”
她這話，半是調侃，半是真心。雖然全程出手“磨礪”的是她，唱白臉的是她，但水清漓那懸於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月圓之夜的生死時限），以及他自始至終散發出的、如同天道般冷酷無情的威壓，纔是迫使顏爵不得不完成這場蛻變的最根本、也是最強大的外力。沒有水清漓的“不近人情”，她的所有“點撥”效果都會大打折扣。
水清漓聞言，冰藍色的眼眸微動，低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依舊看不出情緒，但默卻敏銳地捕捉到，他攬著自己腰肢的手臂，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分。
這是一種無言的認可，也是一種夫妻間的默契。
默心滿意足地重新靠好。她知道，關於顏爵的“第一階段”教育，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了。種子已經種下，樹苗已經破土，能否經受住未來的風雨，長成真正的棟梁，就看他自己以後的造化了。她和清漓，不可能永遠當他的“保姆”和“教官”。
“月圓之夜……”默的目光投向宮殿穹頂那永恒流淌的星河幻影，眼神中閃過一絲期待與凝重，“希望他……能給我們一點驚喜吧。”
畢竟，那晚的“歸寧”之旅，可不僅僅是顏爵一個人的考驗。那將是多方勢力的一次微妙碰撞，是打破僵局的一次嘗試，也註定不會風平浪靜。一個內心初步強大的顏爵，或許能成為一個不錯的……“變數”？
水玲瓏宮再次陷入了真正的、深沉的靜謐之中。隻有星輝流淌，靜水無波，以及角落裡那個身影體內傳來的、如同大地深處種子萌發般的、微弱卻堅定的力量增長聲。
破而後立，初現崢嶸。靜水湖畔，暗流已生。隻待月圓之夜，風雲際會，再見分曉。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默，此刻正安心地依偎在夫君懷中，如同暴風雨來臨前，最平靜的那一葉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