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階燼火：默語承光 第400章 娃娃店訪友與仙子之談
人類世界，計程車在喧囂的城市街道上穿行。車內，蘇皖沫和顏爵各自沉默。顏爵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與他剛剛經曆的那片死寂的雪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心中依舊回蕩著雪崩的轟鳴與蘇皖沫那番振聾發聵的“雪山論”，金色的眼眸深處，曾經的狂熱與浮躁被洗滌一空，沉澱下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靜與……一絲對未來的茫然。他明白了“安靜陪伴”的道理，但具體該如何去做，前路依舊是一片迷霧。
蘇皖沫則靠在車窗上，指尖無意識地劃著玻璃上的水汽，心裡還在回味著姐姐默剛才那番“遠端教育”。雖然被姐姐說教了一頓，但她心裡卻暖洋洋的。她知道，姐姐是關心她。而且，看著顏爵那副徹底“開竅”的模樣，她心裡也頗有成就感。不過，光“開竅”還不夠，還得給他指條明路才行。
計程車在一個相對安靜的街角停下。蘇皖沫付了車錢，拉著還有些神思不屬的顏爵下了車。
“喂！彆發呆了！”蘇皖沫拍了拍顏爵的胳膊，把他從沉思中喚醒，“帶你去個地方，見個‘老朋友’！”
“老朋友？”顏爵茫然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條熟悉的街道，以及不遠處那家裝飾古樸、散發著淡淡魔法氣息的店鋪——葉羅麗娃娃店。“來這裡做什麼？”
“當然是找人開導開導你啦！”蘇皖沫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表情，“你現在腦子是清醒了，但心裡肯定還亂糟糟的吧？需要專業人士給你做做‘心理疏導’！”
說著，她不由分說地拉著顏爵，推開了娃娃店那扇掛著風鈴的玻璃門。
“叮鈴鈴——”
清脆的風鈴聲響起。
店內光線柔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舊物的氣息。各式各樣精美的娃娃陳列在櫥窗和架子上，彷彿一個個沉睡的精靈。一個穿著素雅長裙、氣質溫婉的女子，正背對著門口，細心地整理著一個娃娃的衣裙。正是娃娃店的店長，辛靈仙子。
聽到風鈴聲，辛靈轉過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歡迎光臨……咦？是小沫啊？還有……顏爵司儀？”當她看到蘇皖沫身後那個神色憔悴、氣質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顏爵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店長姐姐！”蘇皖沫笑嘻嘻地打招呼，拉著顏爵走到櫃台前，“我帶了個‘老朋友’來看你！”
辛靈的目光在顏爵身上停留了片刻，作為曾經仙境的一員，她自然能感覺到顏爵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低落與……一種脫胎換骨般的沉靜？這和她印象中那個風流倜儻、玩世不恭的藝術之靈，可相差太遠了。她心中不禁有些好奇，麵上卻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顏爵司儀，許久不見，彆來無恙？”
顏爵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辛靈店長，叨擾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蘇皖沫見狀，趕緊打圓場，她湊到辛靈耳邊，壓低聲音，飛快地解釋道：“店長姐姐，顏爵他……最近在‘修煉愛情’上遇到了點‘瓶頸’，受了點打擊，腦子有點不清醒！我帶他出來散散心，順便……想請您這位‘過來人’，開導開導他！你們都是仙子，有共同語言嘛！”
她特意加重了“修煉愛情”和“瓶頸”幾個字，還衝辛靈眨了眨眼，暗示意味十足。
辛靈是何等聰慧之人？她瞬間就明白了蘇皖沫的意思。再結合顏爵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以及他平日裡對那位冰雪仙子冰璃雪的癡纏傳聞……辛靈心中頓時瞭然。她不禁莞爾，看向顏爵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瞭然與……一絲淡淡的同情。
“原來如此。”辛靈點了點頭，語氣溫和，“既然來了，就請坐吧。小沫，去泡壺茶來。”
“好嘞！”蘇皖沫爽快地應了一聲，熟門熟路地跑到後麵的小廚房去燒水泡茶了，把空間留給了辛靈和顏爵。
辛靈引著顏爵在店內靠窗的茶座坐下。陽光透過玻璃窗，灑下斑駁的光影，氣氛安靜而祥和。
顏爵有些侷促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不自覺地握緊。麵對辛靈這位曾經的同僚、如今隱居人間的智者，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辛靈也不催促，隻是靜靜地為他斟了一杯剛泡好的、香氣嫋嫋的花茶，推到他麵前。然後，她自己也端起一杯茶，輕輕吹了吹熱氣，目光溫和地看向顏爵，緩緩開口，聲音如同春風拂過琴絃：
“顏爵司儀，看你的樣子，似乎……心中頗多困擾？”
顏爵抬起頭，對上辛靈那雙洞悉世事、卻充滿善意的眼眸，心中緊繃的弦，莫名地鬆弛了一絲。他深吸一口氣，苦澀地笑了笑：“辛靈店長，不瞞你說……我……我好像……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糟。”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最終，用一種帶著自嘲和疲憊的語氣，將自己對冰璃雪長達數年的癡戀、之前的種種死纏爛打、最近試圖“繫結”的荒唐舉動、以及方纔被蘇皖沫“雪山教學”徹底點醒的過程，斷斷續續地、卻也算清晰地，講述了出來。
他沒有隱瞞，也沒有美化自己，將那份癡傻、狼狽、不堪和最後的震撼與明悟，都坦誠地攤開在了辛靈麵前。或許是因為辛靈早已脫離仙境紛爭，或許是因為這娃娃店的氣氛讓人安心，也或許……他隻是太需要找一個能理解他的人傾訴了。
辛靈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表情。當她聽到顏爵想用“禁術”繫結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當她聽到蘇皖沫引發雪崩示警時，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讚賞。
直到顏爵說完，長長地舒了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辛靈才緩緩放下茶杯，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沉吟了片刻。
“顏爵司儀，”她開口，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聽完你的講述，我首先想說……恭喜你。”
“恭喜我？”顏爵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這麼狼狽，有什麼好恭喜的？
“恭喜你，終於醒了。”辛靈看著他，目光清澈，“從一場不切實際的、自我感動的迷夢中，醒了過來。”
顏爵渾身一震，嘴唇動了動，卻無言以對。
“愛慕之心，人皆有之，仙子亦然。”辛靈的語氣平和，彷彿在闡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道理，“冰璃雪仙子，清冷絕塵，宛若冰雪精靈，令人心嚮往之，這本是常情。但，愛慕的方式，卻決定了這份情感的走向與結局。”
她頓了頓，看向顏爵：“你之前的種種行為，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一種……強烈的佔有慾和自我證明的衝動。你將她視為一件需要征服的、完美的‘藝術品’，卻忽略了她作為一個獨立存在的‘心’。”
顏爵的臉色微微發白，辛靈的話，如同一麵鏡子，照出了他內心最不堪的真實。
“蘇皖沫那孩子，雖然方法激進，但她點醒你的那個比喻，非常精準。”辛靈繼續說道，“冰璃雪，確實如一座雪山。雪山之美，在於其寧靜、聖潔、不可褻玩。你若真心愛慕，便該如朝聖者一般，心懷敬畏，遠遠欣賞，默默守護，而不是試圖用喧囂去打破她的寧靜，用熱情去融化她的冰層。”
“那樣的結果，隻能是……雪崩。”辛靈的語氣帶著一絲惋惜，“不僅會傷害她，更會埋葬你自己。”
顏爵用力地點了點頭，蘇皖沫的“實地教學”已經讓他對這一點刻骨銘心。
“至於‘安靜陪伴’……”辛靈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暖陽，能融化冰雪，“這並非讓你消極等待，更不是讓你放棄。而是讓你轉換心態，調整方式。”
“如何‘安靜’地陪伴一座雪山？”辛靈引導著他思考，“是每天在她腳下喧嘩嗎？不是。是試圖去攀登、去征服嗎？也不是。”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彷彿看到了遙遠的仙境：“是化作一縷清風，拂過她的山巒，帶去遠方的訊息而不驚擾其分毫；是化作一束陽光，溫暖她的冰晶，卻懂得在日落時分悄然退去；是化作一顆星辰，在她寂靜的夜空默默閃爍，成為她亙古長夜中，一道恒定而溫柔的光。”
“愛，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辛靈收回目光，深深地看著顏爵，“成全她的寧靜，成全她的清冷，成全她作為冰雪之靈的一切。當你不再執著於‘得到’，而是專注於‘守護’與‘理解’時，或許……你會發現，那座雪山，並非你想象中那般遙不可及。”
“當然，”辛靈話鋒一轉，語氣現實而溫和，“這條路，註定漫長而孤獨。需要極大的耐心、克製與……無條件的付出。你可能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永遠，都得不到任何回應。你……做好準備了嗎？”
顏爵沉默了。他低下頭，看著杯中蕩漾的茶湯，心中百感交集。辛靈的話，如同醍醐灌頂，將他心中那團亂麻，徹底理清。放棄死纏爛打，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轉而選擇一條更加艱難、卻更加接近“愛”之本質的道路……他……能做到嗎？
良久，他緩緩抬起頭，金色的眼眸中，雖然依舊帶著疲憊，卻多了一種破而後立的堅定。
“我……明白了。”他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謝謝辛靈店長指點迷津。”
辛靈欣慰地點了點頭：“你能想通，便是好的開端。”
這時，蘇皖沫端著泡好的茶和幾碟點心走了過來：“聊得怎麼樣啦？店長姐姐的開導有效果不？”
顏爵站起身，對著辛靈鄭重地行了一禮：“今日之恩，顏爵銘記於心。”
辛靈微笑著還禮：“顏爵司儀客氣了，但願你能尋得屬於自己的道路。”
蘇皖沫看著顏爵那副煥然一新的精神狀態，滿意地笑了：“看來效果不錯！走吧，顏爵！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第一步，先學會……安靜！”
顏爵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充滿魔法與溫情的娃娃店，以及眼前這位給予他重要指引的智者，心中充滿了感激。
離開娃娃店，重新走入喧囂的人類世界，顏爵感覺自己的腳步，比來時沉穩了許多。前路依舊未知，但他心中，已然有了一座需要他用一生去安靜守護的……雪山。
而這一切的轉變，都始於那個敢在雪山下呐喊的少女，和這間不起眼的娃娃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