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階燼火：默語承光 第524章 神代之問與冰雪之答
水玲瓏宮深處，時間依舊在靜水流深中安然流淌。主殿內，星輝靜謐，水波不興。默慵懶地靠在水清漓懷中，把玩著他一縷冰藍色的發絲，指尖縈繞著柔和的水元力，將發絲繞成一個個小小的、精緻的漩渦。水清漓靜坐如初，冰藍色的眼眸半闔，氣息與靜水湖本源交融，彷彿在進行著某種深層次的冥想。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便被一道來自外界的、極其細微卻清晰的意念波動所打破。那波動並非來自顏爵（他此刻大概正對著“小a”抓耳撓腮），也非來自靈犀閣的公務，而是……來自冰晶宮方向，帶著一絲……極其隱晦的、混合著好奇與某種難以言喻的……困惑？
波動很微弱，幾乎難以察覺，但對於與水清漓本源相連、且對冰璃雪氣息極為熟悉的默來說，卻如同投入靜湖的一顆小石子，瞬間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纏繞發絲的手指微微一頓，狐狸耳朵幾不可察地動了動，抬起頭，目光彷彿穿透了宮殿的壁壘，望向了冰晶宮的方向。她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與瞭然。
“嗯？”默輕輕發出一聲鼻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有意思……璃雪姐姐那邊，好像有點不尋常的動靜呢……”
水清漓雖未睜眼，但那冰封般的唇角似乎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顯然也感知到了那股微弱的波動。他周身的氣息依舊沉靜，卻彷彿分出了一縷無形的意念，悄然拂過靜水湖麵，掠向冰晶宮的方向。
默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她鬆開把玩發絲的手，坐直了身體，狐狸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她並沒有直接動用仙力去“窺視”（那樣太不禮貌了），而是輕輕閉上了眼睛，將自身的一縷感知，與水清漓那拂向冰晶宮的意念悄然連線在了一起。
通過水清漓那浩瀚如海的感知，一幕模糊卻清晰的畫麵，如同水中倒影般，呈現在默的心神之中——
冰晶宮內，那由萬載玄冰構築的、清冷空曠的殿堂深處。冰璃雪正靜立在一麵光滑如鏡的冰壁前。她手中，端著一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來自人類世界的透明杯子——正是蘇皖沫之前送來的那杯聖代！
此刻，那杯聖代的狀態有些奇特。杯壁和表麵覆蓋著一層晶瑩剔透、散發著極寒氣息的薄冰，顯然是冰璃雪無意識散發的寒氣所致。但透過冰層，依舊能看到裡麵奶白色的、質地細膩的冰淇淋。
冰璃雪並沒有在品嘗。她隻是靜靜地端著杯子，冰雪琉璃般的眸子，帶著一種極其專注的、近乎審視的目光，凝視著杯中的“冰雪”。她的眼神中，沒有了平日的絕對冰冷與淡漠，反而流露出一種……極其細微的、難以捕捉的……探究與思索？
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是關於這“冰雪”的構成？還是關於它帶來的那種奇特的感官體驗？亦或是……送這杯“冰雪”來的人，以及其背後所代表的那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默“看”到這一幕，狐狸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收回感知，重新睜開眼，轉頭看向身旁的水清漓，臉上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狡黠表情。
“清漓，你看到了嗎？”她用氣聲，帶著點分享秘密的興奮說道，“璃雪姐姐……在對著那杯聖代發呆呢！”
水清漓緩緩睜開冰藍色的眼眸，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臉上，並未言語，但那眼神中傳遞出的意思，顯然是“看到了”。
默得到回應，更加興奮了。她眼珠一轉，一個念頭湧上心頭。她輕輕從水清漓懷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臉上帶著一種惡作劇般的、卻又帶著幾分認真的表情。
“不行，”她自言自語道，嘴角彎起，“我得去‘采訪’一下當事人！這麼有趣的事情，不問清楚太可惜了！”
說著，她身影一閃，周身水光蕩漾，下一刻，便已出現在了水玲瓏宮通往冰晶宮方向的靜水湖岸邊。她沒有直接闖入冰晶宮，而是站在湖畔，運起仙力，用清脆悅耳、卻又不會顯得突兀的聲音，朝著冰晶宮的方向傳音道：
“璃雪姐姐？在嗎？我是默呀！”
她的聲音如同漣漪般，輕柔地拂過冰晶宮外的禁製。
片刻的寂靜後，冰晶宮門的光幕再次蕩漾，冰璃雪那清冷絕塵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宮門外。她手中，依舊端著那杯被薄冰覆蓋的聖代，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淡漠，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眼底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散儘的、極淡的思索痕跡。
“何事？”冰璃雪的聲音依舊清冷，目光落在默身上。
默笑嘻嘻地走上前，絲毫沒有因為冰璃雪的冷淡而退縮。她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了冰璃雪手中的杯子上，狐狸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好奇與促狹。
她沒有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用帶著笑意的、彷彿隻是隨口一問的語氣，清晰地說道：
“璃雪姐姐，”她的目光從杯子移到冰璃雪的臉上，語氣輕鬆自然，彷彿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你喜歡人類世界的冰淇淋聖代？”
這個問題，問得如此直接，如此突兀，甚至帶著點“沒大沒小”的調侃意味。若是旁人敢如此對冰公主說話，恐怕早已被凍成冰雕。但默不同，她是水清漓的王妃，是冰璃雪認可的“妹妹”，她們之間，有著一種超越尋常的、微妙而親近的關係。
冰璃雪顯然沒料到默會問得如此直白。她那冰雪般的容顏上，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握著杯子的指尖，微微收緊了一下，杯壁上的薄冰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細微脆響。
喜歡？
這個詞，對於執掌冰雪本源、心性清冷如萬載玄冰的冰公主而言，太過陌生，也太過……“濃烈”了。喜歡一種食物？喜歡一種來自凡塵的、在她看來並不“純粹”的冰雪造物？這簡直……有**份。
她本能地想要否認，想要用一貫的冰冷將這個話題凍結。
然而，當她迎上默那雙清澈見底、帶著純粹好奇與一絲狡黠笑意的狐狸眼時，那到了嘴邊的、冰冷的否認，卻不知為何，微微頓住了。
她想起了剛才品嘗那一小口時，口腔中彌漫開的那種奇特的、混合著冰涼與甜膩的滋味。那種感覺，與她億萬年所熟悉的、絕對的寒冷截然不同。談不上“喜歡”，但……似乎也並非全然“厭惡”。那是一種……新奇的、未曾體驗過的……“感覺”。
默看著冰璃雪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心中更是瞭然。她沒有催促，隻是耐心地、笑眯眯地等待著。
短暫的沉默後，冰璃雪移開了目光，視線重新落回手中的杯子上，彷彿在透過那層薄冰，審視著內裡的奧秘。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斟酌？
“此物……”她緩緩開口，語速很慢，“口感……奇特。”
她沒有直接回答“喜歡”或“不喜歡”，而是選擇了一個中性的、描述性的詞語。
“與仙境冰雪……截然不同。”她補充道，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並無冰雪之純淨凜冽，反添……凡俗之甜膩。”
這話聽起來像是批評，但默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冰璃雪沒有立刻否定，而是在“分析”和“比較”！這說明，她至少是“在意”的，是“思考”過的！對於一個習慣了絕對冰冷與純粹的存在來說，願意去“分析”一種“不純粹”的事物，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默的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她趁熱打鐵，追問道：“所以呢？璃雪姐姐覺得這種‘奇特’和‘不同’，是好是壞呀？有沒有一點點……有趣？”
冰璃雪再次沉默了。她微微側過頭，望向遠方連綿的冰川，冰雪般的眸子中，似乎有極淡的流光閃過。有趣？這個詞，似乎比“喜歡”更貼切一些。一種……偏離了她認知常軌的、微不足道的……“變數”？
良久，她才重新轉回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默，給出了一個比“尚可”似乎稍微具體了一點的回答，雖然依舊簡潔到近乎吝嗇：
“尚可……一觀。”
意思是：還算可以，值得看一下（嘗一下），作為一種瞭解。
說完，她似乎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拿著那杯聖代，轉身便要返回冰晶宮。
“哎，璃雪姐姐！”默連忙叫住她，臉上笑容燦爛，“既然‘尚可一觀’，那下次我去人類世界，再給你帶點彆的口味嘗嘗？有巧克力味的，草莓味的，還有帶堅果碎的！說不定有你更‘尚可’的呢？”
冰璃雪腳步微頓，沒有回頭，但也沒有立刻拒絕。隻是周身那冰冷的寒氣，似乎……微微收斂了一絲絲？
“隨你。”清冷的聲音飄來，隨後，她的身影便沒入了宮門的光幕之中。
看著冰璃雪消失的背影，默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隨我？哈哈！有戲！絕對有戲！”她開心地原地轉了個圈，像隻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雖然冰璃雪的回答依舊冷淡，但“尚可一觀”和“隨你”這兩個詞，從這位冰山公主口中說出來，其含義簡直堪比熱情的擁抱了！這說明，璃雪姐姐並非完全封閉自我，她願意接觸、甚至默許了未來更多的“接觸”！
這對於某個還在對著ai機器人苦苦掙紮的狐狸來說，無疑是一個……嗯，不知道算不算好訊息的“好訊息”？
默心滿意足地蹦蹦跳跳回到了水玲瓏宮，撲到水清漓懷裡，興奮地分享著她的“重大發現”。
“清漓！清漓！你看到了嗎？璃雪姐姐她……她沒那麼排斥新東西！她說了‘尚可一觀’！還說了‘隨你’！這說明顏爵那隻蠢狐狸……呃，我是說，這說明事情還是有轉機的！對不對？”
水清漓低頭看著懷中興奮的小妻子，冰藍色的眼眸中，那抹縱容的笑意再次浮現。他輕輕攬住她，並未言語，但那無聲的回應，已然表明瞭一切。
靜水湖畔，一場關於“聖代”的簡單問答，卻彷彿在冰封的心湖上，敲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而這道縫隙背後，會透出怎樣的光，或許，連冰璃雪自己，也尚未可知。
虛空之中，水龍發出一聲悠長的、帶著些許“瞭然”意味的龍吟。
“金石之隙……始於微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