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嬌廚 第206章 問責
“陸巡使,程巡判。”
週四方氣喘籲籲,“可算找到你們了。”
“出了何事?”陸明河蹙眉。
“府尹大人要問有關康瑞軒的案子,說此時有空,讓陸巡使與程巡判一並前去回稟。”週四方回答。
案子是昨晚了結的。
雖然案子的一應前因後果儘數查問清楚,也已由馬銀寶與宋萬陽記錄完全,整理成冊,移交給刑曹參軍與司理參軍,由他們核實口供,量刑判決。
但最終的案子刑罰結果,都需要府尹大人過目拍板,知曉過程。
尤其這種涉及到人命的案子,自是如此。
陸明河與程筠舟上午時便想找府尹彙報此事,但因府尹大人有其他公務繁忙,便隻好等待。
眼下,府尹大人有了空閒,等待他們去述說此事,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一件好事。
早些彙報此事,早些做了了結,這樁案子也算徹底結束了。
週四方為何又如此慌張焦急?
陸明河和程筠舟不解,週四方急忙解釋,“府尹大人傳話時,我瞧見,吳巡使在府尹大人身邊。”
吳巡使?
程筠舟當下臉色一變,“這個吳宏宣,該不會在府尹大人跟前說了什麼吧。”
康瑞軒被殺一案中,記錄的吳冬兒動手行凶理由是因為誤診病情加重,往後再不能生育,吳冬兒惱羞成怒,行兇殺人。
但實際的緣由,他們心知肚明。
雖然陸明河與程筠舟已經告誡過昨晚前去辦案的所有衙差不得將此事對外宣揚,更相信手下的衙差也一定會守口如瓶。
但吳宏宣任職右軍巡使多年,於辦案一事上也是經驗老道,結合這些天左軍巡院的動向,再套問出來一些話,足以猜出最終的答案。
而左軍巡院與右軍巡院多年不合,吳宏宣更視陸明河為眼中釘,想要以此為把柄,告他和整個左軍巡院一狀,也不是不可能。
“稍安勿躁。”
陸明河道,“先去見府尹大人。”
先不說,吳宏宣在府尹大人跟前是不是巧合,並非是為此事而來,就算他真的做出了這件事情,此時惱怒已是無用,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下要緊的是過府尹大人這關。
程筠舟明白這個道理,一路上卻也是絮絮叨叨。
“陸巡使,你說府尹大人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會不會責罰你我二人?”
“府尹大人會不會要那吳宏宣重新徹查這個案子,將整個案子的真相公之於眾?”
“陸巡使,你說……”
程筠舟突然住了口。
因為他看到陸明河此時麵不改色,毫無任何擔憂。
莫不是,陸巡使早已有了能夠應對府尹大人,解決這件事情的辦法?
若是如此,那他的一顆心倒是可以放回肚子裡麵了。
程筠舟吐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裳,伸手拍了拍陸明河的肩膀,“你既是有辦法就早點說嘛,害我一路上這麼擔心。”
全都白瞎了!
“什麼辦法?”陸明河側了側臉。
“應對府尹大人,免去咱們責罰,並且將此事完全壓下去的辦法啊。”
程筠舟嘿嘿一笑,“你一定有辦法了對不對?”
“沒有。”陸明河沉聲回答。
程筠舟,“……”
“真的假的?”
程筠舟將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巴合上,“不是,那你看起來胸有成竹?表現得這般有底氣?難不成都是裝出來的?”
“這叫做臨危不亂。”陸明河回答,“方能彰顯個人氣度。”
仍舊是雲淡風輕,對所有事情都不以為意的感覺。
程筠舟,“……”
都這個時候了,還講什麼氣度?
真的是完全不能理解某位左軍巡使的想法。
看待會兒府尹大人動怒責罰,你還如何彰顯你的個人氣度!
程筠舟撇撇嘴,唉聲歎氣地跟上已經走遠的陸明河。
一路快走,陸明河與程筠舟很快到了開封府衙,見到了府尹大人。
府尹姓陳,四十餘歲,相貌堂堂,留著冉冉長須,瞧著十分有氣度。
陳府尹模樣端正,平日時常嘴角帶笑,瞧起來平易近人,頗為親和。
但今日,陳府尹的臉上,並沒有掛著素日常見的笑,反而是嘴角微垂,表情嚴肅。
在陸明河與程筠舟行禮參拜之後,陳府尹伸手揉了揉擰在一起的眉心,“陸巡使與程巡判,近日辛苦了。”
“府尹大人言重了,一切皆是卑職分內所在,談不上辛苦。”
陸明河與程筠舟拱手回應。
“嗯。”陳府尹微微頷首,“這樁有關康瑞軒被殺一案的詳細,我已經看過了,想問一問陸巡使與程巡判,這其中可有什麼疏漏或者不符事實之處?”
“二位是否已經調查詳儘,再無任何不妥?”
話說得委婉,但話裡話外,都是要追究此事。
程筠舟心裡咯噔一下,猶豫著該如何回答。
陸明河卻是拱手道,“回大人,案子始末,皆如卷宗上所寫,並無任何錯漏,和不儘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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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筠舟聞言,心裡再次咯噔了一下。
府尹大人分明都已經知道了此事,還要死不承認,太過於嘴硬了一些吧。
隻怕會讓府尹大人更加惱怒。
他們兩個,結局堪憂啊……
程筠舟心中惶恐,陸明河卻是鎮定自若,沒有絲毫慌張,就彷彿他所說的話,句句屬實。
陳府尹審視了陸明河好一陣子。
許久,纔再次張口,“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陸明河再次拱手,“卑職所言,句句屬實。”
陳府尹的嘴角勾了起來,噙上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若陸巡使所言有虛,這後果,我怕陸巡使承擔不起。”
“大人說笑了。”
陸明河道,“卑職已是詳儘調查,已再無任何不儘不實之處,以卑職看來,據實上報,並不會有任何難以承擔的後果。”
陳府尹嘴角的笑更濃了幾分,甚至笑出聲來,“好,很好,陸巡使當真是好的很啊。”
陸明河垂眸,“大人謬讚,卑職愧不敢當。”
程筠舟,“……”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平日聰慧機敏的陸巡使,此時竟是聽不懂人話,在這兒跟府尹大人叫板。
什麼臨危不亂,個人氣度……
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是吧。
哪怕你認個錯,求個情呢,隻怕都要好過現在太多!
程筠舟急的夠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慌忙對陳府尹行禮,意圖解釋,“大人,陸巡使與我……”
卻聽陳府尹朗聲道,“既然這樁案子已是被陸巡使與程巡判調查清楚詳儘,那便如此吧。”
“接下來,隻按著規矩繼續做事即可。”
“是。”陸明河應聲。
“我還有事情要做,你們先去忙吧。”陳府尹抬手,低下頭,拿起了另外一份文書來看。
再不去瞧陸明河與程筠舟。
“是,卑職告退。”
陸明河拱手,拉上呆愣在原地的程筠舟,往外走。
直到到了左軍巡院,程筠舟這纔回過神來,伸手抓住了陸明河的袖子,“不是……”
“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那你還想怎樣?”陸明河反問。
“不是。”程筠舟一臉懵懂,“這府尹大人就這麼輕飄飄放過咱們,不打算追責了?”
“沒錯。”陸明河點頭。
“可是……為什麼啊?”程筠舟把後腦勺抓了又抓,“府尹大人既然已經知道了事情原委,怎麼還能由著咱們隨意來?”
“就算府尹大人理解咱們的做法,咱們私下擅自做主,至少免不去一番責罰才對。”
無論如何,都不該像是現在一樣,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們,連責備都沒有一句。
“因為……”
陸明河歎了口氣,“府尹大人並不想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
“這怎麼說?”
“結案卷宗中所寫的事情,與事實不符,可以說是一件大事,若是有一日東窗事發,整個開封府衙被問責,你覺得會怎樣?”
“府尹大人自然難逃乾係,要為此擔責。”
“是要擔責,但這責與責卻是不同。”
陸明河道,“一個是明知真相,刻意隱瞞,一個是不知內情,被下屬矇蔽,管教無方。”
“你覺得,這兩個責任,哪個更輕一些?”
“自然是後者。”程筠舟回答。
雖然開封府衙內的任何一個人犯罪,府尹大人都會有管教無方的責任,但人畢竟是人,擁有自己的思維和行事,是不可能接受完全管教。
論理不該重罰,論情情有可原。
此種情況下,府尹大人承擔的責任是最小的。
最大的責任,都在陸明河與程筠舟的身上。
“所以……”
程筠舟當下精神起來,“這就是府尹大人並不追究咱們責任的緣由?”
“可是,這也不對吧。”
程筠舟眉頭重新皺了起來,“按你所說,就算責任有限,府尹大人最終還是要承擔責任的。”
“那府尹大人為何不將此事交由右軍巡使徹查,直接按照事實真相來結案,豈不是更好?”
這樣的話,那是真正不用承擔任何責任的。
“府尹大人當然可以這麼做。”陸明河道,“而且合乎規矩,沒有任何錯處。”
“隻是,若府尹大人這般做了之後,旁人隻會說我為那些可憐年輕小娘子著想,是一個為百姓考慮的好官。”
“反而會覺得康瑞軒這樣的敗類既然已經死了,吳冬兒也會因為所作所為被重判,已然活不下來,此事已經能夠結束,為何府尹大人還要如此較真,非要去查詢一個所有人都不在乎的真相出來。”
“府尹大人在這件事裡,並不會獲得任何好處,反而會獲得許多罵名。”
“所以,權衡利弊,府尹大人順水推舟,既能讓這件事情牽涉麵最小,又能賣給我一個人情,讓我往後能夠更加儘心儘力地做事。”
“這樣的結果,可以說是最好的。”
陸明河言罷,程筠舟連連點頭,“沒錯,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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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是最好的結果。
而且,按這個來說的,那個在府尹大人跟前多嘴,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的吳宏宣,反而會被府尹大人所不喜。
甚至還會覺得這個吳宏宣過於緊盯了左軍巡院上下,惹得整個開封府衙不安寧。
吳宏宣,肯定會因此備受冷落一陣子。
一想到這裡,程筠舟整個人都暢快起來,咧嘴笑道,“既能應對府尹大人,又能保住案子結果,更能收拾吳宏宣,可謂是一舉三得!”
“陸巡使方纔還說沒有任何應對府尹大人的辦法,其實根本就是什麼都瞭然於胸……”
往後某位左軍巡院說的話,當真是什麼都不能信了!
真真是氣死人了!
程筠舟當下板了臉起來,“我把話說到前頭,若是往後你再這麼誆騙欺瞞我,咱倆就……”
“絕交!”
陸明河伸手摸了摸鼻子。
若是他事先把事情全都給程筠舟分析個徹底,方纔在府尹大人跟前,程筠舟又怎會神情急切,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釋求情?
他一個人鎮定自若,在府尹大人跟前便是他自己老謀深算,與程筠舟並無多少關係。
而程筠舟,也是因為在他手下做事,不得不聽從而已。
可若是程筠舟事先知道所有,如他一般的表現,那在府尹大人看來,便是兩個人結成同夥,給府尹大人施壓。
性質完全不同。
也容易讓府尹大人心中忌憚且不悅。
往後做起事來,也就會多上一些坎坷與麻煩。
還是給某位左軍巡判官少些事端吧。
這些,陸明河並沒有對程筠舟說明,隻是點了點頭,“行,我保證,往後絕對不欺瞞你。”
“這還差不多。”
對於陸明河如此乾脆應答,程筠舟自覺麵子和心裡都好受許多,板著的臉也鬆弛了些許。
接著,抬腳就往外走。
興衝衝的。
“你做什麼去?”陸明河追問。
“吳宏宣吃了癟,右軍巡院那邊肯定熱哄的很,我去聽聽動靜。”
程筠舟撂下這麼一句話後,便一溜煙沒了個蹤影。
陸明河,“……”
當真是看熱哄不嫌事大。
不過看看也好,這做事嘛,總是有後果的。
而後果,無論好壞,也都是要承擔的。
隻是說起這熱哄,今日趙娘子拜托劉三兒做事,想必接下來這兩日,這汴河大街附近,應該十分熱哄吧。
陸明河思量此事,此時正在汴河大街忙碌的劉三兒,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
?開封府府尹,在五代十國和宋初時,一直是個虛職,一般由親王或者皇子擔任,實際管事的是權知開封府事,但到了後麵,職權劃分發生了多次變化,許多府尹實際擁有實權,兩宋期間,更出現了增設少尹副長官的製度,後又廢棄的情況……
?
變化有點多,許多時候全憑皇帝一句話,宋朝期間官職兼任的情況也比較多,職能劃分有點混亂,這裡就不按照實際來寫,隻按照比較熟悉且簡單易懂的來寫~開封府衙長官就是府尹,且擁有實權~
?
不必過分追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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