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272章 古渡孤舟載離魂,蘆葦深處覓歸期
北禪寺的晨鐘餘韻還在山穀間回蕩,林辰將兩塊鎮煞佩貼身收好,玉佩相撞的輕響,混著雲舒青銅燈的燭火劈啪聲,倒像是某種安穩的節拍。沈知意從山下帶來個訊息,說“望川渡”最近不大太平——渡口的老艄公前幾日夜裡撐船時,看見蘆葦蕩裡漂著艘空船,船舷上掛著件褪色的藍布衫,風吹過時,衫子竟自己鼓起來,像有人穿著它站在船頭,對著對岸的方向一動不動。
“那藍布衫,我認得。”沈知意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泥裡畫著渡船的樣子,“是三年前在渡口失蹤的貨郎老王穿的。他當年帶著一船絲綢去南岸,臨走時還跟我娘說,等賺了錢就給娃買新鞋,結果船到江心就沒影了,連船板都沒撈著一塊。”他從懷裡掏出個磨得發亮的銅煙袋,“這是老王落在我家的,前幾天夜裡竟自己從抽屜裡滾出來,煙鍋裡的火星明明滅滅,像有人在對岸抽煙似的。”
林辰接過煙袋,銅鍋上的刻痕還很清晰,是個“歸”字。指尖剛觸到煙袋杆,鎮煞佩突然透出微涼的水汽,兩塊玉佩同時亮起,在地上映出片晃動的水光——三年前的望川渡,夜色濃得像墨,老王的渡船在江心打轉,船帆被狂風撕成碎片,他抱著塊船板拚命往岸邊遊,藍布衫被浪頭捲走,最後在一聲驚呼中沉入水底,水麵隻冒了幾個泡,就再無動靜。
“是‘水縛煞’。”雲舒翻著《異聞劄記》,書頁間夾著片乾枯的蘆葦葉,葉上用墨寫著“江魂不散,為等歸帆”,“人若在水中溺亡,執念太深就會被水縛住魂魄,困在生前最牽掛的地方。老王定是惦記著家裡的娃,才總在渡口徘徊。”
她指著劄記裡的插畫:畫中江麵上的孤舟旁,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往岸邊推船,船尾的繩係在水底的石頭上,顯然是魂魄被水縛住,想靠岸卻始終差一步。“他不是要害誰,是想借空船把訊息送回家——你看這煙袋,煙鍋裡的火星其實是他的魂火,在對岸亮著,是想告訴家裡‘我在這裡’。”
鎮煞佩的水光越來越亮,林辰彷彿聽見江風裡混著孩子的哭聲,還有老王粗啞的安慰:“娃彆哭,爹賺了錢就回來。”他將煙袋揣進懷裡,“我們去望川渡,幫他把訊息送到。”
望川渡的渡口停著三兩艘漁船,船板被江水泡得發黑,岸邊的蘆葦長到半人高,風一吹就發出“沙沙”的響,像有人在暗處說話。老艄公蹲在渡口岸邊補網,看見他們來,往江心努了努嘴:“喏,那船又出來了。”
江心果然漂著艘空船,船舷上的藍布衫在風裡招搖,離得遠了看,真像有人站在那裡。林辰解開岸邊的小劃子,雲舒提著青銅燈坐進船尾,沈知意本想跟著,被林辰按住:“你在岸邊等著,若見船靠岸,就去告訴老王的家人。”
劃子剛到江心,突然被一股暗流帶著打轉。雲舒將青銅燈舉高,燈光穿透水麵,照出底下纏繞的水草,草裡纏著塊船板,板上刻著個“王”字,正是老王渡船的碎片。“他的魂魄被水草縛住了。”她從行囊裡掏出把艾草,撒在水麵上,艾草遇水立刻冒出白煙,水草果然像被燙到般縮回深處。
空船突然自己往劃子這邊靠,藍布衫飄落在船頭,領口處繡著個小小的“安”字——是老王妻子繡的,說戴著能保平安。林辰撿起布衫,指尖觸到針腳時,鎮煞佩突然飛出懷中,懸在水麵上,玉佩的白光與水底的魂火相照,竟在水裡映出老王的樣子:他穿著藍布衫,正奮力往岸邊遊,手裡還攥著個小小的布包,裡麵露出半截紅綢,像是給孩子做新鞋的料子。
“他還攥著給娃的東西。”雲舒的聲音有些發澀,“到死都惦記著。”
林辰將布衫鋪在船頭,又把煙袋放在上麵,對著空船輕聲說:“老王,我們幫你把東西帶回去,你跟我們走。”空船果然不再打轉,順著水流往岸邊漂,劃子跟在後麵,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快到岸邊時,蘆葦蕩裡突然衝出艘破船,船上空無一人,卻自己揚起帆,直直撞向他們。雲舒認出那是當年撞沉老王渡船的貨船——據說那船超載觸礁,連船主帶貨物一起沉了,如今竟成了水縛煞的“怨偶”,專門攔著其他魂魄靠岸。
“是沉船的戾氣在作祟!”林辰抽出星引劍,劍風掃過水麵,激起的水花在船頭凝成道水牆,擋住了破船的衝撞。鎮煞佩的白光突然暴漲,將破船籠罩其中,船身的木板在白光中漸漸透明,露出裡麵蜷縮的人影——是當年的船主,他抱著頭蹲在船艙裡,嘴裡唸叨著“不是故意的”,顯然也困在愧疚裡。
“他也在贖罪。”雲舒將青銅燈的光芒分了些給破船,“放他走吧,也算解了這段怨。”
破船果然不再衝撞,調轉船頭往江心漂去,漸漸消失在暮色裡。老王的空船終於靠岸,沈知意帶著老王的妻子和孩子正在岸邊等著,孩子手裡舉著雙沒做完的布鞋,鞋麵上繡著個“福”字。
“爹的衫子!”孩子認出藍布衫,撲過來抓住衣角,眼淚啪嗒啪嗒掉在上麵,“娘,爹回來了!”
藍布衫突然輕輕動了動,像是在摸孩子的頭。老王的妻子接過布衫,從領口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果然是做新鞋的紅綢,還有幾枚被水泡得發脹的銅板——是他準備給孩子買糖的。
“他一直記著。”女人把布包緊緊貼在胸口,淚水打濕了衣襟,卻帶著釋然的笑,“我就知道他不是故意不回來的。”
鎮煞佩的水光漸漸散去,兩塊玉佩落在林辰掌心,溫度平和。雲舒將青銅燈吹滅,說:“魂歸故裡,他該安心了。”
夜裡,望川渡的村民們看見老王的空船自己劃進蘆葦蕩,船舷上的藍布衫被風吹走,像隻藍色的蝴蝶,往家的方向飛去。老王的家裡亮著燈,女人正在給孩子縫新鞋,鞋麵上的“福”字繡得又大又亮,孩子趴在桌邊,手裡攥著那幾枚銅板,說要等天亮了去買糖,給爹留一塊。
林辰站在渡口,看著江心的漁火,聽著蘆葦蕩裡的風聲,突然明白所謂的“煞”,不過是放不下的牽掛,是未說出口的惦念。北境的江水,從此少了個困在江心的魂魄,多了個被家人接住的歸期。
而那些藏在水波裡的故事,那些被蘆葦蕩裹著的思念,終會在某個無風的夜晚,順著水流漂向岸邊,落在等待的人枕邊,輕聲說一句:“我回來了。”